第三十二章裂縫（上）
鄖城市的中心城區分為二塊︰城東區和城西區，以漢江為界，城西區以前就是西郊，是在漢江大橋建成以後才慢慢發展起來的。鄖城市有二座漢江公路大橋，以前有一座老橋，橋面較窄，勉強算是四車道，外觀和技術上也比較樸實無華。這幾年，市里又籌集資金在老橋的上游建了一座新橋「鄖陽大橋」，采用的是混合梁斜拉橋，六車道，大家習慣上都叫「新橋」。新橋也算是前任市長盛東民的政績之一。
今天，胡晨陽去城西區參加「南冠汽運」鄖城分公司的掛牌儀式，車在經過新橋時，突然震動了一下，司機小陳也就將車速減慢了些。
王均搖頭道︰「還是新橋呢，橋面就出現了裂縫。」
走已經過了橋，胡晨陽突然道︰「停車。」
車子停下後，胡晨陽對王均道︰「下去看看。」
兩人下車後，步行往橋上走，走到橋中間時，果然看到了橋面上有一條七、八米長的裂縫，正是這條裂縫，使得車輛在經過橋面時產生了震動。
走回到橋頭，王均指著附近一處空地道︰「修橋時，那里有個預制構件廠，橋修完了，那個預制構件廠也關門了。」
「誰開的？」
「不知道。听說跟市交通局賈局長有點關系，是他親戚吧？」
胡晨陽道︰「回頭，你了解一下，看看有沒有群眾來信反映新橋的問題？」
王均心領神會。
自古就有一句話︰「民不告，官不究」，按王均的理解，如果沒人反映這事，胡市長不好「下手」。
王均心道︰「工程的事，只要認真查，還怕查不出問題？只要胡市長想管這事，我就是編也要編一封群眾來信出來。」
……
因為在橋上耽擱了一下，「猴子」和一干官員都在等胡市長。
「來了！」有人眼尖，發現了胡市長的那輛吉普車。
胡晨陽下車後，首先與「猴子」握手︰「侯總，祝賀，祝賀！」
猴子的「南冠汽運」鄖城分公司就設在城西區，今天正式掛牌，胡晨陽答應出席掛牌儀式，消息傳出，不但區里黨政領導差不多都來了，市里王副市長、肖元副秘書長及交通、運管、稽征、交警、銀行、保險等單位領導也都來捧場。
二汽分管銷售的涂總也來了。
嘉賓當中，還有一位體態豐盈、面容姣好的女人，這女人論年齡其實不算小，少說也有三十以上，但這卻真是一個性感尤物，胸部顫顫的，嘴唇也很性感，那都是男人「栽」吻的好地方啊。
後來，在吃飯時，這女人也很活躍，每一桌都敬到了，且都是一飲而淨，很是爽快。
王迪告訴胡晨陽︰「她叫黃明麗，這個女人酒量不得了，涂總都搞她不過。」
上次，胡晨陽在二汽拜訪安總，安總就說過，涂總醉倒過三次，二次是倒在鄉長手里，還有一次是倒在女人手里，莫非就是倒在這個名叫黃明麗的女人手里？
後來，猴子告訴胡晨陽，黃明麗有一個「天運」運輸公司，專跑班車線路，是作為同行被「猴子」邀請來的。
猴子還道︰「听說，這女人神通廣大，不但搞班車線路，還搞工程。」
胡晨陽笑道︰「猴子大哥消息還挺靈通。」
猴子道︰「對了，這個黃明麗跟我說︰她想請你吃飯，就怕你不賞光？」
胡晨陽道︰「這事以後再說。」
「好。」
……
二天後，有封寫給胡市長的人民來信放到了胡晨陽的待閱件里。
這封信，語氣並不很尖銳，但卻「點」了幾件事︰「鄖陽大橋建成通車只有一年多一點，現在就已經出現了裂縫，這里面究竟有什麼問題？還有，在鄖陽大橋施工期間，工地附近突然冒出一個預制構件廠，橋修好了，這個構件廠也從此‘人間蒸發’了，是誰在經營？有沒有貓膩？」
胡晨陽在這封信上批了字︰「請監察局核實。」
通常，領導看到這類信件，有很多種批閱方式，可以轉給交通局去處理，也可以轉給紀檢部門核查，當然，也可以什麼意見都不表達，簽個「閱」了事，甚至還可能連這個「閱」都不簽，就當從沒看到過。
現在，胡市長既然批轉到了監察局而不是紀委，這里面多少有些差異，雖然很多地方紀委和監察局是「二塊牌子、一套人馬」，但二塊牌子還是必要的，「監察」這個角度，可以說，比較適合追究行政失職、瀆職，而到了紀委查處，那就是嚴重違反黨紀、政紀了。
監察局拿到市長批示後的這封來信，不敢怠慢，立即組織力量到鄖陽大橋進行了實地查勘，還錄了像，同時，開始暗中調查那個已「人間蒸發」的預制構件廠。
終于，監察局就鄖陽大橋工程質量問題，開始與市交通局「交換意見」。
市交通局局長賈衛平親自接待了監察局的同志，還請來局里的工程師們給監察局的同志解釋︰其實他們已經知道鄖陽大橋出現輕微裂縫的事，經過評估，短期內不會影響使用，當然，市局也會加強監測，一旦出現更大的裂縫，將及時安排修復。
至于一座新橋為什麼這麼快就出現了裂縫，交通局的答復是︰「這個情況比較復雜，有可能是施工過程中，混凝土結構存在一點問題；也有可能是最近有超重車輛通過，把橋面壓壞了；還有可能是地基問題，或者施工過程中模具變形，等等吧，各種可能性都有，一下子很難作出明確的結論。」
工程師們還一再強調︰「裂縫是有，但這是屬于比較輕微的，其實，公路也好，橋梁也好，經常會遇到裂縫，比這嚴重的裂縫多的是。」
監察局提出︰「那你們能不能寫出一個書面的說明？」
「可以，可以。」
隨後，交通局還真提交了一個關于鄖陽大橋橋面出現輕微裂縫的書面說明，跟口頭解釋的差不多，輕描淡寫。
拿到這份說明後，市紀委副書記兼監察局局長嚴國棟向胡晨陽匯報了調查情況。
看了交通局寫的那份「說明」，胡晨陽道︰「這種情況，還是要听專家的，這樣，我介紹一個人，他是橋梁專家，你們可以向他咨詢一下。」
胡晨陽介紹的人，是贛源省交通廳原總工程師譚文啟。之所以要到贛源省去請人做鑒定，也是考慮到鄂省交通廳可能跟鄖城市交通局之間有些復雜關系，找他們鑒定，不但可能會打馬虎眼，甚至可能通風報信。
所以，監察局派了兩人專程赴洪都市找到譚文啟，譚文啟反復看過錄像，又看了市交通局寫的說明，道︰「首先，裂縫不大可能是大貨車壓的；也不可能是地基問題，真要是地基問題，裂縫是不規則的，而這個裂縫很規則。從目前的裂縫看，是比較典型的混凝土結構問題，說白了，是工程質量不過關的問題。至于橋墩有沒有問題，那要到現場去檢測。」
譚文啟還說︰「其實，這個結論並不難得出。」
結論不難得出，為什麼市交通局卻會出具一個含混不清、輕描淡寫的說明呢？他們想掩蓋什麼呢？
……
請教了譚文啟，監察局心里更有數了，經過調查，大橋工程的施工單位是省里一個頗有實力的建設公司承建的，而預制構件廠背後真正的老板，就是黃明麗。
還有人反映︰黃明麗其實就是市交通局局長賈衛平的情婦，而且，這個黃明麗恐怕還不只是賈衛平一個人的情婦。
監察局在暗中調查預制構件廠的事，還是有人知道了，此時，有一個關鍵的人站了出來，他便是市交通局政策法規科科長高治雲。
據高治雲反映，鄖陽大橋雖然也搞了所謂「招標」，但早已「內定」，條件之一，就是施工單位全部使用「光明預制構件廠」生產加工的水泥構件，而這個預制構件廠是黃明麗在幕後當老板，其實，這麼多年來，交通口很多工程，黃明麗都插了一杠子，有些活她自己干不了，便幫別人攬活，從中拿好處費。
在賈衛平授意下，交通局很多所謂「招標」，其實都是走過場。
高治雲到底是交通局內部的人，以前，大家只知道建橋期間，橋頭附近的確是有個預制構件廠，但那個廠子也不對外營業，好象也從來沒掛過什麼廠牌，有人還以為是施工單位自己搞的呢，現在，讓高治雲一說，才知道那個構件廠原來名叫「光明預制構件廠」。
再到市工商局一查，果然是有過一個「光明預制構件廠」，法人代表是一個名叫範成江的人，男，六十二歲。再一細查，範成江是黃明麗的舅舅。
這樣一來，黃明麗已經浮出水面。
高治雲為什麼要站出來搞賈衛平呢？
原來，高治雲曾經擔任市交通局規劃建設科科長，這是一個最有實權的部門。賈衛平上任後，因為在一些問題上對高治雲不滿意，便將其調整到了「政策法規科」。
高治雲從一個炙手可熱的崗位調整到了一個沒什麼實權的科室，自然是積了一肚子怨氣，一度都想辭職下海，跟人合伙搞公司去，是王副局長勸他先忍耐一下，等待機會。
現在，市監察局在調查新橋裂縫的事，這讓王副局長和高治雲都覺得︰機會來了。
王副局長的意思︰自己也是班子成員，不好直接出來說話，老高你是科長，你出來說話，上面一是比較重視，二也不會覺得你有什麼個人企圖。
當然，王副局長也暗示︰如果自己能說上話，肯定會重用他。
權衡利弊，高治雲決定賭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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