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銷京華 暗語殺機

作者 ︰ 葉青箋

收費章節(16點)

流素那張打磨好的虎皮經內務府精心處理後送過來,便鋪在羅漢榻上,錦紋斑斕,華美富貴。

大清早惠嬪說要觀賞虎皮,便與納蘭珍相偕前來,正撫著那虎皮笑道︰「虎皮雖不算奇,但這樣完整的卻是少見,從前本宮也蒙皇上賜過,可終究都是略有瑕疵,這還不算什麼,難得的是皇上親手獵的,可就珍貴得緊了。」

流素笑道︰「皇上也不是第一次獵到虎皮,從前不也賜過別人?」

惠嬪道︰「從前仁孝皇後有張,箭傷在月復部,便不算完美。」忽又心情很好地笑道︰「前幾日听了個笑話,趕著來告訴妹妹。」

「什麼笑話這樣好笑?」看著惠嬪那一臉掩飾不住的笑意,流素隱約已猜到了。

納蘭珍瞥一眼,見奴才們都在外室伺候,便輕笑道︰「听說前幾日有人生辰,皇上去她宮里留宿,喝了杯蝶纏新蕊……」

流素笑道︰「然後呢?想必臉色很好看?」

惠嬪掩嘴笑︰「皇上笑意不減,就喝下去了。」

流素微怔︰「喝下去了?」隨即想,若當時變了臉色發作出來倒好,笑意不減地喝下去,那事端可就大了。

「是啊皇上可真沉得住氣,居然面不改色就喝下去了。」

納蘭珍笑道︰「皇上那是極怒了,若是尋常事,板著臉訓斥幾句,過不了多久便會好的,這樣笑著,那是不動聲色地在心里將她打入冷宮了。」

反常即為妖,納蘭珍的推測與流素一樣。玄燁對人見疑的時候,喜怒哀樂是不形于色的,反而他很明顯的怒意卻會表明他對這人至少還留有信任。

流素能想像得到,玄燁的唇沾上蝶纏新蕊時心里的震怒,不過最可怕的是他當時已不僅僅是怒意,而是會迅速地判斷這酒究竟是自何處而來……理應疑心不到惠嬪身上,榮嬪惠嬪之爭由來已久,私下言和之後表面仍然維持互不相讓的角斗局面,這也正是她敢把酒給惠嬪的緣故。

惠嬪首先想到的是對付榮嬪,雖然曾經向榮嬪示好,並不代表她們的心結就真的解開,可流素想的卻不是要借著這酒來對付榮嬪,玄燁不會為了這杯酒就真的徹底把榮嬪打入冷宮,卻會追查這酒到底緣何流傳到了榮嬪手中……後宮這種習氣滋長,豈非個個都想亂了宮闈?

流素不經意露出一絲微笑。

惠嬪笑得歡然︰「等著看她的好戲吧,這回皇上總有好一陣不會搭理她了」

流素看著納蘭珍笑︰「榮嬪近來和柔嬪的關系很不錯啊?」

納蘭珍笑道︰「自然,榮嬪一向最會看風向的,若非巴結不上妹妹,豈不是也會常來妹妹這里走動?」果然是一點就明的剔透人兒。

正說笑,外頭通傳秦百川到了,惠嬪道︰「皇後又宣咱們去做什麼?」眉頭一皺,有些不快。

冰鑒引了秦百川進來,笑道︰「奴才給惠嬪娘娘、敬嬪娘娘、納蘭貴人請安,可巧三位主子都在,皇後娘娘請三位明日去淑芳齋听戲。」

流素道︰「多謝秦公公了,請回了皇後娘娘,明日一定會到。冰鑒,給秦公公拿盤新做的百合玫瑰餅和葵花籽酥塊。」

秦百川慌忙道︰「多謝敬嬪娘娘好意,只是皇後娘娘近日總說沒有胃口,不愛吃甜酸食物……」

「賞給秦公公的。」

秦百川怔住。他走了之後惠嬪道︰「妹妹多此一舉了,莫非還想拉攏秦百川不成?他伺候皇後可有時日了,不可能籠絡得到。」

流素笑道︰「人嘛,誰知道哪時候會用得到呢?或者妹妹哪日落魄了,還指望他在皇後娘娘跟前美言一句呢」

惠嬪撇嘴︰「秦百川這種奴才,妹妹還是不要指望了」

淑芳齋有座亭式戲台,與前殿正相對,戲台上有樓,天花板上設了天井,樓上放了井架轆轤設備,供演神仙劇時使用。

眾嬪妃次第落座,因是日常聚會,便按結伴先後次序隨意散坐,流素近來與逸君見面少了,見了她便招手叫她坐在自己身邊,晉嬪之後逸君便少去找她,大約是覺得地位不對等,再多結交便是高攀了。

兩人坐在一起吃著水果嗑著瓜子,听逸君說香芩的近況,不外是能吃能睡,身材日漸臃腫,心情看來很好。因不能私下相處,也就沒有多少話可說。

程官女子不在被請之列,僖嬪則不請自來地坐到流素身邊,不時打听狩獵時有何趣事,很是羨慕的樣子。

皇後和佟貴妃點了曲目之後又笑問諸嬪要點什麼曲目,榮嬪說隨意,惠嬪點了《群英會》,安嬪點了《龍鳳呈祥》,戲目本子到了流素手里時,她隨意翻看了一下笑道︰「妹妹記性不好,記得有出戲,是說某朝有個妃子有名貼身宮女,居然是個男兒身……」

惠嬪笑道︰「妹妹記性果然不好,哪里有這出戲,只听說秦王嬴政的生母趙姬與假太監嫪毐有私情的傳說,也不知是真是假,當真好笑,秦宮里竟有未淨了身的太監」

流素笑吟吟道︰「果然是妹妹記錯了,好像是有這麼一段,這宮里有男人也就罷了,居然還能與皇帝的妃子暗渡陳倉,嘖嘖,最終是怎麼樣的?」她一邊說著目光一邊隨意溜著,皇後的臉上仍有笑容,眼中已維持不住鎮定;安嬪看著神色如常,似乎毫不知情;端嬪在那里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寧鳳倫鎮定地扶著她,神色自若。

惠嬪笑道︰「這出戲是沒有的,這段野史秩聞也不知是真是假,最終那嫪毐是被嬴政車裂了,不過嫪毐能混入宮是呂不韋精心安排的,否則宮中哪里能容一個假太監隱匿身份那許多年」

流素道︰「是了,《史記?呂不韋列傳》是有記載的,原來姐姐也是博學之人。」又嘆道︰「自古君王最忌此事,所以才予嫪毐以車裂之刑,嘖嘖,听著真是殘忍,活生生把一個人就給分尸了,听說那人當時還不得便死,心肝腸子流了一地……」

僖嬪皺眉笑道︰「听听你們都在說些什麼啊,車裂這麼殘忍,虧得你也說得出來」

逸君也白了臉小聲道︰「別說了,我害怕。」

流素笑道︰「大家都不怕,就你們倆膽小好了不說車裂,倒是說說嫪毐死得不冤,只因他不夠聰明,倘若扮成宮女,豈非不易被發覺?」

僖嬪道︰「越來越胡說了,男人扮成宮女,能像麼?」

「可總有男生女相的,天生清姿秀骨……你看看戲台上那花旦,叫什麼來?你能看得出他是男是女?」

台上正唱《貴妃醉酒》,京城首屈一指的華景班的紅旦路菊雲眉眼間風情流轉,真如女子一般嫵媚嬌俏。

僖嬪笑道︰「說不過你快些點戲,人家都等急了。」

流素便把本子遞給她笑︰「既然沒有妹妹想要的,還是僖姐姐點吧。」似笑非笑又瞥了寧鳳倫一眼,他居然含笑回視一眼,亦是俊俏風流,不掩秀骨。只是眼神中終于隱隱透露了一絲狠意。

唱了兩出戲,流素朝寧鳳倫那邊看一眼,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悄悄退出前殿去。

出了漱芳齋,流素信步往御花園里走去,福祥和冰鑒不即不離跟在後頭。

過了養性齋是千秋亭,此處位置已較偏僻。

千秋亭是一座方亭,四面各出抱廈形成,由漢白玉石階和欄板團團圍著,黃琉璃竹節瓦,彩色琉璃寶瓶頂承鎏金華蓋,綠琉璃檻牆飾黃龜背錦紋,梁枋上飾龍錦彩畫,取天圓地方的古明堂制式。

流素緩步往亭內走去,道︰「你倆在門外守著,寧鳳倫要是來,便讓他進來,要是別人,通傳一聲,說本宮在里頭歇著,不想有人打擾。」

「。」

冰鑒略有憂心︰「娘娘不怕寧鳳倫……」

福祥笑道︰「時移勢易,這里是什麼地方,怎麼會與上幾回相同?」論機靈,他是勝過展柏華和冰鑒的,可心眼太活絡的人,又得多提防一點。

流素笑看了福祥一眼,步入亭內。

天花板上彩繪雙鳳,藻井內置口餃寶珠的金雕盤龍,另置了幾只石墩,以備後妃賞景時小憩的。

果然才落座,便听見寧鳳倫的聲音︰「奴才見過敬嬪娘娘,娘娘鳳體安康。「

流素笑看著他從容不迫地進來,恭敬地跪下。此人實在算是個人物,只是委身宮禁這麼多年,不過淪為他人手中的凶刃而已。

「坐。」

「奴才不敢。」

「在本宮面前說不敢,你也太矯情了。」流素微笑著看他。

寧鳳倫側身坐下,正臉看著流素︰「娘娘好膽識,竟然不怕鳳倫會再行凶。」

「你都敢承認了,本宮又為何要害怕?」

寧鳳倫笑了一下,眼中有一層薄暮之色,蒼茫如血色殘陽,輕嘆道︰「娘娘說得是,御花園不比行宮,鳳倫是不會再有機會了。」

「怎麼你以為在行宮之中就會再有機會?」

「娘娘,不如與奴才做個對等交易吧。」

「到了此刻,你居然還敢和本宮討價還價?」

寧鳳倫一笑,眼尾竟有一抹艷色,這男人好生妖嬈。他笑道︰「寧鳳倫的就算有十條命,加起來也抵不上娘娘一條命,但對奴才來說,也只有這一條賤命可以與娘娘交換而已。」

流素也笑,眼中光芒閃爍。「不,你有兩條命,一條是你的,一條是端嬪娘娘的,于你而言,你的命也許可以隨意放棄,但端嬪的命,是比任何東西都要貴重的。」

她語調優柔,徐緩說來,卻刺得寧鳳倫終于臉色微變。從來與這人對壘的時候,氣勢上她都不曾佔過上風,此刻看著正中他軟肋,她不禁有些快意。

寧鳳倫突然跪下︰「娘娘,奴才其實並無可以與娘娘論價的資本,如今可藉一賭的,唯有娘娘的心了。」

流素皺眉笑︰「本宮的心?這話說得離譜,本宮都不懂。」

「本來端嬪娘娘和奴才的性命都握在娘娘手中,奴才不是不知道,娘娘一直隱而未發,奴才很是感恩。」

「所以你就打算殺了本宮滅口以報答?」

寧鳳倫道︰「奴才何嘗不是一直無所為?」

「你是沒有機會吧?」

寧鳳倫緩緩道︰「奴才不一定比娘娘聰明,但奴才能在宮中生存十年有余而安然無恙,娘娘應當知道絕非偶然。」

「當著皇上戮殺皇子,你當然不是傻蛋。」

寧鳳倫鎖起了眉︰「鳳倫雖然冷血,但對此事還是耿介于懷的,殺稚子幼兒,絕非鳳倫本願。」

「但為了保端嬪娘娘,你就一再甘心為人所用?」

寧鳳倫的臉色有些發白,半晌才道︰「鳳倫有選擇余地麼?」

「你到底有多少把柄握在皇後手中?」

「鳳倫不能說,但可以告訴娘娘,就算是鳳倫敢去殺了皇後,端嬪娘娘也一樣保不住命。」

流素沉吟,這話意味很明顯了,應是寧鳳倫有什麼鐵證握在皇後手中,皇後倘若橫死,自有人將證據公布,而寧鳳倫不欲令更多人知道,才不願如實相告。想著皇後娘家的背景,寧鳳倫身份的證據只怕是握在紫禁城之外的人手中,以寧鳳倫的才智武功,皇後很難把握得了他,可他出不了皇宮,也就不敢與皇後娘家的外戚勢力抗衡。

「那你又拿什麼來和本宮做交易?」

「鳳倫唯有一命而已。」

「你願意以自己一死來保端嬪的命?」

「鳳倫不過是他人手中血刃,只要鳳倫消失,娘娘便能解除威脅了。」

流素輕笑︰「你被皇後這樣利用,都不肯離開端嬪,本宮又怎麼能相信你會因為畏懼本宮而甘心離開?」

寧鳳倫垂頭道︰「鳳倫在皇後手中能成為殺人利器,對娘娘卻毫無用處。試問一個沒有用又危險的人,娘娘應當如何處置?」跟著苦笑自我解答︰「當然是連根拔除。」

他將後四個字咬得很重。

「本宮不願與你做這筆交易,你走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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