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沈括看到項飛雲的情形,已知其意,勉力向他搖了搖頭,意思是勸他不要亂動。項飛雲見沈括如此,心道︰「眼下麗清綸已經離去,就是我此刻現身,只怕也是百口莫辯。事已至此,只有等到日後再行慢慢解釋了。」
想到這里,心中稍覺釋然,于是重行坐好,細听祺清和伯騫在外面說話。驀然心頭一震,原來他細听之下,方始發覺祺清和伯騫說話之時,語氣竟是極為親密,尤其是那一聲「伯騫哥哥」,似含有無盡情意,縱使先前對著自己,也從沒這般熱切。不覺心中又是一陣失落,暗道︰「听清兒此刻語中之意,眼下我項飛雲在她心中,非但早已成了一個陌生人,更是一個身負魔域奸徒之名的惡人,只怕她現在見到我時,當真便要拔劍相向了。」
一念至此,只感滿月復盡是說不出的苦楚,心中又隱隱覺得,雖然此事是由麗清綸歪曲捏造事實而生,但清兒這般的便輕易相信,終究是對自己情意有限。只是他一直刻意地不讓這個念頭浮現上來而已。
可是此刻這念頭一起,心中立行神思不定、郁結難舒,他體內靈鏡心蓮正與天美的能量融合進行到關鍵時刻,一遇阻滯,立即反向逆沖,頃刻間項飛雲只覺心口大痛,一張嘴又行噴出一口血來。
他知此時若再胡思亂想,走火入魔下只怕要先將性命送在這里。當下勉力凝定心神,再不去多想此事,一心全意運功。幸得他的靈鏡訣最是修心養性之訣,若非如此,此刻焉有命在?過得一會兒,心潮逐漸平息,靈台恢復空明一片,不多時漸進入人身兩忘之境,再不理會身外任何煩惱。
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幅奇異的畫面清晰地在腦海中映現出來︰那是一處百花盛放的山谷,澗泉叮咚,藤蘿密布,四圍碧樹參天,綠草如茵。百花間霞蝶翩翩,深林里麋鹿徜徉。在山谷中間幾簇花樹之前,一副紫藤秋千架上,一個白衣如雪的女子輕輕蕩漾其間。那女子約莫十六七歲年紀,口中哼著小曲,一臉無憂無慮的神情,時不時間或抬頭看一眼頭頂漂浮著白雲的藍天,抑或林中跳躍奔逐的狐兔,嘴角露出一抹開心的微笑,純淨的眼眸里盡情洋溢著青春的快樂與喜悅。
項飛雲于那女子偶爾一下輕微抬首之際覿面看到她如水樣的容顏,那副清澈明麗的臉容在他腦海之中忽然映現,就仿佛一記穿越千山萬水經年不絕的相思一下子不期而至,印在了他的心間。繼而又不禁暗自一聲驚呼,因為他發覺這女子竟是像極了才剛剛離自己而去的天美,卻又分明地能感覺到那絕不是天美,而是心靈里另外一個女子。
雲箏!那女子一定就是雲箏!
項飛雲在心底呼出這個念頭的時候,這副畫面就又消失不見。他一驚之下睜開眼來,就在這一刻里,只覺全身上下有一股抑制不住的能量想要破體而出,還沒等明白過來,聲音已自喉嚨間自行穿過。與此同時,他亦听到對面沈括如自己般能量爆破而出的狂聲喊叫。
緊接著就听「砰」的一聲大響,然後是水晶碎裂的聲音四起,再過得片刻,碎裂聲止息,周圍一切重新恢復寂靜,項飛雲和沈括看視之下這才發覺,身後那堵嘆息之壁已然在方才的能量沖擊之下應聲而碎。
原來,經過這一次的能量融合,他們體內的「靈鏡心蓮」和「萬劫魔胎」都已達到了一個更新的層次,只是他們現在還不自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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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狼峰腳下,一處歧路口,項飛雲和沈括並肩而立。
有微風,空氣清新而濕潤。
「太陽真美。」項飛雲望著東方漸漸升起的朝陽,平靜地道。
「是啊,他女乃女乃的,有陽光就有希望,小弟我相信,咱們兄弟的前途還是一片大好、光明無限的。」沈括拍一下項飛雲的肩膀,佯作輕松地道。
昨晚,他們體內能量初融之際,一時間但覺四肢百骸內真氣不住流動,生生不息,充沛豐盈之極,潛意識里只覺應該及時發泄一下才夠舒服快意,于是一起發聲狂喊。豈知能量沖擊鼓蕩之下,嘆息之壁應聲碎裂。
此後他們二人走出晶壁,來到前室,看到地上尸體,不由一陣感慨。想到伯彥雲若無之死,實因自己兩人之累,心中萬分歉疚,于是雙雙跪下磕頭以拜。後在項飛雲的提議下,兩人將室中尸體做了清理,又意外找到幾間盛放空棺的石室,遂將摩海、師媯、班庫等人的尸體盛棺以斂。要知這天狼谷地穴之下,本就是聖域歷代聖君的陵寢所在,其間各室中空棺甚多,倒也不足為奇。待一切收拾完畢,稍事休息,二人即行覓路出谷。
這地穴之中道路錯綜復雜,本極難認,但他們既有碧曉音、伯騫等行之在前,而項飛雲懷中更有祺瑞親自手繪的谷中地圖,兩相參照下,並沒費多大事就已找到出口。不過他們所走路徑和伯騫碧曉音的又有不同,出口竟在天狼峰山腰一處石洞之中。由此亦可知這地穴之中路徑之龐雜。
此時項飛雲听沈括如此說,開口笑道︰「你小子是否就算此刻天塌下來也不會放在心上?可知麗姐這下害得咱們有多慘?」
沈括听他提起麗清綸,也恨得咬牙道︰「項兄放心,麗姐送給咱們的這份大禮,小弟我發誓來日非如數奉還不可。」
項飛雲苦笑道︰「那也得有‘來日’才行,只怕此刻整個聖域的人都在四處搜尋咱們欲殺之而後快。」
沈括一雙大眼望定前方,聞言豪笑一聲,道︰「誰想要沈括項飛雲的人頭就讓他們盡管來拿好了,可是咱們兩兄弟經此番月兌胎換骨,早已非復昔日‘吳下阿蒙’,想要我們的腦袋,恐怕也沒有那樣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