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始終很安靜,安靜的像是個大人,葉慕靈精心打量著地上的那副圖,心中飛速的計算著。
半盞茶的功夫過去,葉慕靈終于再次動了,手中的朱釵再次在圖面上飛舞,幾根大約四根頂梁柱被葉慕靈打上了叉,還有一個房間被葉慕靈給圈了起來,最後,放下朱釵,手指輕輕的在冰面上勾畫出一條線路。
不知什麼時候走開的漫漫扯著一條粗粗的繩子回來了,要說不大的人要抱著這麼一團粗繩子當真是吃力,可是漫漫不是好脾氣的主,並沒有直接將整團抱回來,而是一圈圈的打開了盤成圈的繩子,直接拿著繩子的一端跑來了找葉慕靈。
長長的繩子在雪白冰透的地上上一條灰色的大蛇,亂七八糟的盤旋著。葉慕靈看看漫漫手中的繩子,驚訝了一下「這是哪來的?」
漫漫笑笑卻是不說話。
一切準備就緒,葉慕靈站起身來,沖著一面冰牆笑了笑,牆的另一面,郝然是正在不知思索著什麼的岳王妃。
岳王妃本是在思索著除去葉慕靈後的下一步該怎樣走,可是一回頭卻發現放在牆角的長繩子依然還在,不由得安心起來。
她所在的這間屋子其實是有一扇窗子的,只不過也是用冰給封了起來,不過這間窗子卻是專門為她準備的逃生出口,如果有什麼意外,葉慕靈沒有死,那麼只要自己擊打這扇窗子,就會被敲破,到時便可以借著繩子爬下去。
可是若是繩子要支撐,那麼便需要牢牢的扎在一個地方,可是這里到處都是冰,簡單的扎在那里都不安全,是以,岳王妃早早就讓人用繩子穿透了幾座冰牆,足以安全的讓自己到達地上。
漫漫則是找到了被穿透的最里面的一面牆,繩子的很長一段都拴著大鐵片牢牢的卡在一座座冰牆上,即便是一層牆沒有卡住,卻是還有第二層,第三層,總是可以保障岳王妃安全的到達地面。
漫漫把自己的帽子用牆上的火把點著了,燒斷了岳王妃用的繩子,而後,一片片把鐵片卸下來,把繩子抽走。
雖然說依然不是足夠長,可是這對于葉慕靈來說,卻是意外的好消息,看著漫漫扔在地上的鐵片,葉慕靈明白了岳王妃的用意,輕輕捏了捏漫漫的鼻子,想來岳王妃要是真的敢跳下去,一定會被摔的不輕呢!
「走,漫漫。」葉慕靈拉起漫漫,走向一根房梁。
一手拉著漫漫,一邊拿著繩子和鐵片走到自己打叉的第二根房梁處。
這時的兩人體溫已經很低了,兩只小手緊緊的拉在一起,凍的不輕,葉慕靈拿起鐵片便開始挖起房梁的根基,一邊用釵子,一邊用鐵片,先是挖出了一個小坑來,而後,葉慕靈將自己的斗篷撕成兩半,一半點著後扔進了坑里,讓它燃燒。
同時,拿起漫漫找來的繩子,繞著這根房梁纏繞了一圈,二而後分別纏繞向自己打叉的第一根和第三根房梁,繩子有些短,到達第三根房梁的時候有些纏繞不上,葉慕靈便將裹子接在了繩子上。
可是因著裹子不如繩子那般結實,葉慕靈有些不放心,便又在這根房梁底端挖起坑來,不用很大,只要能夠順勢就好。
回到第二根房梁處,發現自己的斗篷已經燒的只剩下一點了,整根房梁也有些搖搖欲墜,房梁的底端也已經被自己和漫漫給削成了倒置的細長稜錐形狀,只要錐尖處一折,這根房梁便會轟然倒塌,葉慕靈拉著漫漫的手,招呼道「漫漫,快走。」
而後,葉慕靈帶著漫漫快速走到岳王妃所在的那間屋子的牆根下,按照之前的方法快速的挖起坑來,只是速度要快上了許多,白女敕的小手上甚至被鐵片刮出了傷口,隱隱滲出血絲。
這次,葉慕靈將剩下的半件斗篷都點燃了,扔在坑里的一瞬間,第二根房梁已經轟然倒塌,帶起滔天的巨響。
葉慕靈快速抱起漫漫,同時開口道「漫漫!」
漫漫一把把袋袋里的幾個炮仗扔進了火坑。
葉慕靈沒有再去管那面牆是否松動,或者岳王妃是否受到驚嚇,只是帶著漫漫快速的跑開。
路線正是之前她用手指在圖上勾勒出來的那條,身後是一陣陣轟然巨響,最中間的房梁倒塌帶的其余兩根房梁也開始搖晃,停頓了片刻,給眾人喘息的機會。
卻不料,一口氣還沒上來,其余的兩根房梁也再次迸發出巨響,一根根厚重的房梁砸在地上,濺起了一地的冰晶。
葉慕靈頭也不回,只覺得腳下在顫,房頂再顫,整座並樓都在顫抖個不停,劇烈的搖晃,仿佛是末日的召喚,在幾根房梁的帶動下,地上的一面面小牆,也轟然倒塌了不少,地面上漸漸出現裂痕,一條條巨大的裂紋昭示著這里的不幸。
房頂也開始搖擺,時不時的掉下些冰塊,因著是三層樓,上面還有一層,是以格外的沉重,死死的壓著第二層里仍在努力支撐的一些物件,整個第二層樓在一點點下陷。
岳王妃在房間里只覺得天旋地轉,不知這是怎麼了,牆根下的鞭炮聲更是讓她前所未有的驚慌,以為這座冰樓已經塌陷,一向不動聲色的臉上也開始出現出惶恐和不安,那是一種對死亡的畏懼「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轉瞬間,岳王妃已經開始站不穩了,整個地面都開始晃動,顧廣珊則是茫然不知的在冰面上跳動著,只覺得這搖晃的感覺當真是有趣,面容天真的像是個孩子,劇烈的跳動更是給岳王妃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珊兒乖,珊兒別亂動,珊兒听話,到娘這里來。」岳王妃張開雙手,努力的在這搖晃的地面上保持著平衡,一顆心緊緊的懸著,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巨大的不絕于耳的轟然倒塌聲,時刻刺激著人們的耳膜,尖銳的呼嘯著就好似收割生命的死神。
顧廣珊卻是不理會岳王妃,自己玩的開懷。
突然,葉慕靈埋放的炮仗再次迸發出聲響,許是之前有的沒有點燃,伴隨著這巨大聲響的是整面冰牆的轟然炸開,空氣中濺起了無數的冰碴碎屑,蹦的岳王妃滿臉生疼。
岳王頓時被嚇的臉色慘白,撿起地上的繩子拽起顧廣珊就順著窗子跑去,窗子上的那層薄冰早已經碎了,岳王妃拉著自己的女兒跑到窗子邊,握緊顧廣珊的手對她說「珊兒,一會跟著娘一起下去知道嗎?抓住繩子,千萬不要松手知道嗎?」
顧廣珊茫然,岳王妃卻是顧不了這麼多了,整個地面即將塌陷,若是那時她還出不去,怕是就出不去了吧。
岳王妃緊緊的抓著繩子,率先跳出窗子,同時喊著「珊兒,快來,快來!跟著娘!」
岳王妃心中有些後悔今日把顧廣珊帶了來,只是這樣的事情她實在是沒有料到,這根繩子還是防止意外的,可誰能想到,這意外就這麼發生了。
岳王妃順著繩子往下爬,卻始終不見自己的女兒跟過來,不由得再次抬頭向冰樓里張望,卻不料,正巧瞧見了顧廣珊被一面冰牆砸倒在地,厚厚的冰牆沒及她的半個身子,讓她動彈不得,因著冰塊鋒利,腰身處不斷有鮮血溢出,就好像是被攔腰斬斷了一樣。
整灘的血水在通透的冰塊上蔓延開來,岳王妃心驚的呼叫了一聲,帶著前所未有的絕望,一行行熱淚翻滾而下,不,她的珊兒,她的珊兒。
許是要死了,顧廣珊難得的帶著絲清明,雙眼不再呆滯渾濁,一只手緩緩的伸向岳王妃的方向「娘。不要丟下我!」
岳王妃來不及反應,被漫漫燒斷的繩子突然月兌扣,毫無準備的的岳王妃直接從樓上摔了下去!
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時間竟沒有起來,不知情況如何。
葉慕靈則是帶著漫漫飛速的穿梭在不斷倒塌的並樓里,靈活的像是只泥鰍,的確,她所畫的不過是這里的地形圖罷了,冰樓雖然精致,卻是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大塊冰來雕琢成一塊城樓的,是以,這樓子的內部構造都是用大大小小的冰塊拼接的。
葉慕靈參觀了一樓,所以知道大體方位和結構,看見過一樓的構造後,葉慕靈沿用到被復雜化的二樓,找出了真正支撐著小樓的擎天柱,這主要的柱子有四根,葉慕靈利用其中的一根坍塌,帶動了其余兩根,而這繩子穿梭的過程中,又是在不少並牆上鑿出的窟窿穿過的,是以這一倒,便牽動了一大片。
一根砸在一根上,逐漸形成了多米諾骨牌效應,再加上整座樓極高,地基不穩,上面還有一層在下墜,是以必然會轟然倒塌,而葉慕靈則是根據自己對方位的把握,和對逐根房梁倒塌的先後以及所帶來的影響,找出了一條逃生的出路。
在越來越多的坍塌之後,屋子變的凌亂卻空曠起來,想要找尋出路更是格外容易,再加上葉慕靈的輕功也算是小有所成,有些吃力的抱著漫漫直接從一扇花窗跳了下去。
就在那一瞬間,整座並樓轟然倒塌,徹底粉碎,一切的燈火輝煌在濺起的冰沙中變得朦朧。
葉慕靈安穩落地,重重的喘息了一口,隨即眼中流露出一抹凶狠,像是一只高貴的豹子,看了看倒塌的並樓,心里幽幽道,岳王府的親人們,不知道你們還好嗎?
始終坐在對面閣樓的姬無聖,在冰樓倒塌的那一瞬間神情凝重的站起身來,帶著不敢置信和驚恐,那個女人就這麼死了?沒有死于岳王的設計,卻死在了這場不可預測的災害里!
姬無聖的表情有些陰晴不定,旁邊的手下模不準自己的太子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她的臉色,卻是不敢開口說話,姬無聖的桃花眼稍顯嚴肅,白女敕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玉盞,面容緊繃,嘴角抿成了一條線,心里沒由來的沉了下去。
葉慕靈帶著漫漫從側面走出,抬頭向茶樓中看去,卻見姬無聖正好也看向她,心中一沉,煥國太子也參與進來了?當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原來這一切都是他一手在背後推動,難怪那個和尚會身死。
葉慕靈沖著姬無聖冷冷的一笑,姬無聖卻是對著她舉了舉手中的酒杯,而後舉頭喝盡,繼而轉身落座,得知葉慕靈沒死的消息,姬無聖的心情當即又好了起來。
葉慕靈才沒有心思理會這些岳王府的好親人,帶著漫漫早早回去了,最後還是岳王拖著傷腿親自來現場處理,官員才有所理會,畢竟若是尋常家的百姓誰會去管你,只有拿出了身份,人家才會來討好你!
最後,除了顧廣珊死在了這里,其余的人倒是都還活著,只不過因著岳王妃是從樓上跳下來的,摔斷了兩根肋骨,鼻梁也塌了,顧芷若則是在臉上蹭出了幾道鋒利的口子,外加上一根手臂骨折,而顧芷瓊則是沒什麼大礙,也許是運氣真的不錯,至于雲姨娘生出的那個不做聲的丫頭,旁人卻是都忘記問她怎麼樣了。
回府後的岳王大怒,這一次當真是損兵折將!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沒有找到葉慕靈的尸體,岳王府內一夜風波不斷,燈火通明,下人們也都是忙忙碌碌個不停。
葉慕靈卻是早早的泡個澡,雖然說是沒受什麼傷,卻也是凍的不輕,折騰了半天的漫漫也早就睡下了。
整個房間里蒸氣繚繞,氤氳的香氣伴隨著地毯上火爐茲茲作響的聲音,葉慕靈不由得有些疲憊,雙臂微微搭在木頭上,仰起頭來假寐,溫熱的水驅走了身上的寒氣,葉慕靈懶懶的打了個哈欠。
泡了半個時辰後,終于讓丫鬟進來為自己打理打理,換上精致的褻衣,金珠開始為葉慕靈擦拭起頭發,葉慕靈安靜的坐著,看著燒的通紅的炭火,不由得擔心到,南城,不知道你是否也是九死一生,可是,我相信,最後的最後,我們都會活著。
葉慕靈在手上抹起了玫瑰油,今日的手著實是凍的不輕,那觸手生寒的寒冰可絕不是鬧著玩的,即便是在水里溫熱了這麼久,卻是始終覺得忍不住的打顫。
很快,葉慕靈也轉進了被子里,金珠將床邊的帷帳放下,葉慕靈卻覺得心里空落落的,模了模身旁空空的,不由得一陣酸楚,可是她從不是只知情愛的女子,既然選擇了要在一起,所有的艱難注定只能承受。
葉慕靈緊了緊發酸的鼻子,眼楮通紅,嘴角卻是扯出了一絲難看的笑容,她會好好照顧自己,認真吃飯,認真睡覺,處處小心,因為,只有她安好,他才能安心,只有她活著,他才會繼續有希望。
本是去邊境收集岳王私通敵國將領了顧南成,卻是轉戰了煥國,岳王的動作很快,所有的證據都消散殆盡,即便是顧南成親臨,卻是只找到靈性的蛛絲馬跡,根本撼動不了岳王。
而得到姬無聖竟然悄悄去了乾國,顧南成當即便轉戰煥國,打算送姬無聖一份大禮。
那就是謀反,顧南成在煥國按插了不少的人馬,這次姬無聖秘密出行,卻是沒有多少人知道的,顧南成打算以姬無聖的名義來一次謀反逼宮未遂,給他造成沉重的打擊。
不過,個中艱辛,也只有顧南成自己知道,听著耳邊呼嘯而過的寒風,他只覺得格外的想念家里的那個小女人,想緊緊的把她抱在懷里,好好品嘗她的滋味,可是,他知道,只要這些艱險一日不除,那麼他和她就永遠沒有真正安寧的一天,他不想她陪著他如此艱辛,卻是無論如何也學不會放手。
當他開始愛,他變得柔軟,他忽然懼怕死亡,怕看見她的眼淚,只是一瞬,他發覺,這個世界上他竟然會有那麼多害怕的東西,他突然想到,幾年之前,自己翻窗而入,甚至曾經想要殺死她,殺死這個牽動自己心緒的女子,或者說,自己即便是現在,思緒里也只覺得該殺了她。
可是他怎麼會舍得呢?把刀子舉起來捅向自己容易,這輩子,卻是再不可能像對她執刀相向,她是他掌心里的寶貝,他不放心把她交給別人,他還要給她全世界,所以,他不能死。
顧南成模了模自己的胸口,隱隱作痛,毒已經加深,不再是月圓之夜,日日夜夜,他總會不時的感到陣痛,就好像,生命將要被抽空,更重要的是,他恐懼再也見不到她。
熟睡的葉慕靈卻是被噩夢驚醒,一只手搭在胸口,只覺得那里生疼,那種疼痛讓她無法喘息,幾乎要把她逼入絕境,仿佛那里在滴血,一滴滴的散落在地上。
搖了搖頭,打開窗子吹了吹風,葉慕靈一下子就清醒了,披上衣服站在窗前,看向遠處寒山,眼中的寒芒宛如堅冰「姬無聖,我是不是該回贈你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