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顛簸的前行在偏僻的、靠近山路的官道上。
因為是皇家出行,所以所經過的官道早早地就被封起,掃撒,鋪地,頭尾兩端都有地區管轄官員恭送、接引。但宸帝今年偏偏要搞個特殊化,不去「打擾」官員百姓,每到晚上就地在林中安營扎寨,到頭來,還不是苦了從小就沒受過什麼罪的宮眷們。
出行的行列中,唯一一輛用天山火雲絲做圍、頂,甚至車簾的就屬凌姿涵的馬車了。那種紅比皇貴妃的車攆要淡,卻比任何一個紅色車駕都要惹眼。遠遠看去就覺得那火雲絲仿佛透著股清涼,又好似旺盛的火苗在燃燒著,看似薄,卻半點不透,是絲中上品。
即使在艷陽中,這馬車車里的溫度還是很舒適的。
凌姿涵慵懶的坐在其中,嗑著瓜子,翻著手中的賬冊。心想著︰還好,這月的收入沒有降低太多,在她預計之中。雖然搗亂的人挺多,但損失的遠遠不及收入。不過,不知道夏陽那邊怎麼樣了,似乎自從上次傳來消息,就再也沒有來過,會不會……不會,以夏陽的武功,還不至于死在半路上。
遠在塞外的夏陽狠狠地打了個噴嚏,嘀咕了句,又是那個小混蛋在罵我,接著又翻了個身,舒服的睡他的懶覺。
起早上起行,凌姿涵的車輿中就是這般安靜,兩人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就這樣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偶爾抬眼互看一眼,凌姿涵就對他還以微笑。
那笑落在旁人眼中是赤果果的勾引,但在軒轅煌看來卻給外刺眼,仿佛帶著些別的意思,讓他有些莫名。
「凌三小姐,麻煩給本王解答一下,三小姐總是對本王笑,是什麼意思?」
目光從手中的書簡上離開,軒轅煌放下手中的筆,抬眼朝軟椅上的凌姿涵看去,剛巧這時凌姿涵也抬起頭,朝他微微一笑,那笑真的是甜入心底,卻讓他冷不丁的後背發寒。
這小妮子折磨人的本事還真是不斷的長進中啊!
「不要在我背後偷笑,你笑的我汗毛直豎。」盯著凌姿涵的笑臉,軒轅煌補充了句。
「真的?讓我看看,怎麼個豎法兒。」凌姿涵起身走向他,伸手朝他的衣袖上拂去。
可軒轅煌卻忽然從她手中縮回,眼神古怪的看著她,上下打量一番︰「卿卿,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別再用那種誘人犯罪的眼神看著他了。
「你認為,我需要說什麼嗎?」凌姿涵賣關子的說著,眼神比剛才的更為邪惡深邃,臉上的笑也比之前要濃上許多。蹲,凌姿涵趴在他的膝頭,撲閃著長長的睫羽,抬眸凝視著他的眼楮,略帶幾分狐疑的打量了一番,純澈的眸光閃爍著不明的含義,半晌才說,「你……心虛?」
「哈?我有什麼需要心虛的嗎!」軒轅煌本來就沒什麼心虛的事兒,可被她這麼一看,一說,反倒覺得自己有點心虛了。
他要心虛什麼?
「不是心虛,那就來聊聊……」她無聲的比了個口型。
軒轅煌的笑聲從車中傳出,這才讓外頭守著的嚴修遠和有些提心吊膽的阿靖終于松了口氣,心中的大石也放了下來。
看來兩為主子應該沒事了,他想。
「卿卿,你剛剛不還說相信我嗎。怎麼,這麼快就變卦了?」軒轅煌捧著凌姿涵的臉頰,拇指輕輕推起她的下巴,讓她與自己對視著。
眼中的邪肆轉為戲謔,邪魅的聲音略帶輕佻,卻夾著他的溫柔,淡淡的溢出些甜蜜。
自從認識她,軒轅煌似乎也找到了那就為的溫暖,淡淡的甜意最近常常在心頭涌動。
「我可沒變卦,不論你說什麼,我都還是相信的。只不過,我很好奇,你一個瞞我就算了,為什麼那一幫子都幫著你瞞著我?」她所指的是流雲等人,及軒轅謙。她不信自己教出的丫頭會幫著‘外人’,而她那個師兄竟然也幫著他。「靜好除外,估計她也是被流雲、豆蔻瞞著的。」
「你認為是我讓他們瞞你的?」軒轅煌的眼神忽然變得極為鄭重,凝視著她,認真的一字一頓的說︰「愛妃,看著我的眼楮,你看,我像是個會對你說假話的人嗎!」
暈,這要怎麼看啊!
凌姿涵看著那所謂極品男色的臉,不自覺的有些臉紅。
向他們這種人,最擅長的大概就是把假話說的和真話一樣吧!
尤其,那雙眼楮,才是撒謊的必備秘密武器。絕對,真誠。
那張臉漸漸放大,漸漸朝面前靠近著,凌姿涵不覺有些緊張,抓著他袍擺的手緊了緊,直到黑影壓下,唇瓣貼在眉骨上,她狂跳不止的心才在這時候稍顯平靜。
漆黑的眸子微微閃爍,濕熱的吻順著臉龐滑落,從眉骨滑向眼簾,描繪著挺拔的鼻梁,飽滿的鼻頭,最後落在唇瓣上。細膩的溫柔流轉,輕巧卻纏綿的勾畫著她的唇瓣,一瞬間,她卻有種想要逃走的**。
戀人間的吻似乎已經是家常便飯了,用他的話說是,婚前不能那啥,至少要給點甜頭不是。可以前的吻總讓他覺得溫柔體貼,充滿了安全感,而這次的卻大有不同,似乎是從心里產生的一種不同的情感,帶動著他的吻。即使還是那麼的溫柔,她的唇卻不由自主的顫抖,隨著他吻的更深,她甚至有種口干舌燥的想要奢求更多水分的感覺。
她……想跑。
「卿卿,」他往後推了點,唇若即若離的貼著她的,一聲親昵的呼喚,卻仿佛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由唇,緩緩地飄入口腔,經過顫動的聲帶,然後直沖腦中。
短短仲怔,一句話月兌口而出,帶著點霸道,與小女兒家的嬌嗔︰「不準再用美男計!」
灼熱的呼吸包裹著她,軒轅煌用鼻子親昵的蹭了蹭她的,就坐直了身體,雙手從她的臉越過她的肩頭,從她胳膊下穿過,將她一下子舉了起來,抱坐在腿上。並不給她任何逃開的機會,雙手緊緊地扣在她的腰上,模著那沒什麼肉的腰,微微皺了下眉頭,「還是太瘦了,要補。」
「軒轅煌……」凌姿涵有些哭笑不得,想要掰開他的手,卻被他連手一起扣住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時,改把玩她手指的軒轅煌徐徐開腔,醇厚性感的聲音從喉間滾出,流轉出一絲邪魅的味道,「你能胡思亂想,我很高興。卿卿,這證明你在乎我!」
凌姿涵微微一愣,轉過臉看著他,半晌無語。
看了她眼,軒轅煌的手指穿過她的指縫,與她的緊緊相扣著道︰「昨晚,六哥剛出營帳不久,阮明煙就闖了進來。看得出她是被下了藥,下的還是當年我母後禁止後宮中使用的幻藥,且藥力不輕。她把嚴修遠當做了我,對他做出些下流動作。嚴修遠在套問她一番後,就將她打暈了,之後,我讓他把她送回了太子的營帳里。怎麼說,她也是皇後對太子的一番母愛的表達,而君子有成人之美,我當然就全了皇後的心意。」
他是在對她解釋?!
凌姿涵眯著眼楮,偏首笑著接過他的話繼續說︰「你和六哥同帳,他自然也知道了這件事,而阿靖作為我的人,就算現在是你的手下,也不會對我知情不報。」不覺感嘆,「軒轅煌,你還真是魅力無邊,連我的人都被你給收買了。他們現在竟然開始擔心你我會因此關系不和,而欺瞞我了……難怪流雲一早上的臉色就不太多,豆蔻的話好像也多了點。」
原來都是因為這個。
「他們也是好心。」
「看來我們沒猜錯,皇後忍不住自己開始給自己制造麻煩了。那完顏斐揚呢?雖然我不太想問他的事,但我更關心的是你,他提出的要求會不會對你有所影響?」凌姿涵知道的軒轅煌也都知道,就是不知道軒轅煌在這次東陵王位之爭中,充當著怎樣的角色,這也是她所擔心的。
軒轅煌眉梢微微一挑,「卿卿,你剛剛說什麼?」
「皇後制造麻煩……」
「不是這句,後一句!」軒轅煌打斷她,眼神閃爍著一絲興奮。
「後一句?」凌姿涵有些疑惑的想了想,「完顏斐揚呢?他的要求的對你……」
「不,在前面一點,你……更什麼我?」
「關心你啊!軒轅煌,你腿上的毒素不會轉移到腦子了吧,我看你……」尾音還沒收住,凌姿涵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看著他臉上的神色,她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剛才對這個男人說,她更關心他。
關心,他。
笑容漸漸擴散。
不同于往日涼薄的邪笑,這一時的笑容是那樣的美,那樣的暖,那樣的柔。慢慢地地,好似蔓延到了寒星般的眸中,閃爍著亮晶晶的無比溫柔的光芒,帶著點孩子氣的雀躍。
這個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深達眼底的。
——好美。
凌姿涵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詞來描述這個笑容,她怔住了,只是側目看著他比男色更添幾分誘惑力的笑容。僵在半空的手也朝他伸了出去,漸漸地靠近他的臉龐,撫上他白皙的面頰。
晶瑩如玉的指停留在他的唇邊,指尖不由自主的描繪他的唇形。
徐徐上劃,落在他的眼尾。
「卿卿,謝謝你。」
突如其來的道謝喚回了凌姿涵的心思。
微微眯了下眼楮,凌姿涵想要收回手卻被他突然捉住,放在了唇邊,輕輕吮吻著指尖。
電流般的酥麻,順著指尖漫散,瞬間仿佛襲擊全身,通過每處細微的神經末梢,襲擊全身。
指尖稍僵了下,凌姿涵趕忙回神,搖了搖頭道︰「記住這個笑容,如果我們這次能平安地回京,你還能對我這樣笑,我就告訴你個秘密。一個連六哥他們都不知道的秘密!」
反握住他的手,她想與他做個約定。
「好。」軒轅煌絲毫沒有猶豫的應下,接著題歸正傳,和她談起完顏斐揚的事情。
一席話下來,凌姿涵才明白,原來這里頭竟然藏了那麼多事情。不愧是常在邊關的梟將,竟然將此事分析的如此透徹。草原近日頻頻調兵遣將,作勢好似要向西朝進發,只是假象,而他和完顏斐揚早有交易,這次之所以助斐揚,就是為了當初的那筆交易。
「不怕養虎為患?」
「放虎在外遠遠比養在身邊更可怕。」軒轅煌笑著捏了下她的面頰,心中卻藏著另一個原因,他要保護她,才更不想讓完顏斐揚與她有所關聯。
他,也很關心她的安危。
「這倒也是,不過,虎始終是野生動物,防止他隨時反撲的戒心還是要有的。」凌姿涵反過來把玩著他的手指,一根根的捋著。
「自然要有。」輕啄了下凌姿涵的面頰,軒轅煌低笑著說,「現在安心了吧,那……讓我們來溫馨下,前段時間叫你的東西,」話語未落,他的唇已經貼近了她的,溫柔的手則順著她寬敞的衣袖探入其間。
車中,暖情如春,一色旖旎。
*
長達半月走走停停,終于在出行的第十六日,到達行宮。
行宮所在的鄴城,官員雲集城門口,跪迎聖駕。
兩旁依舊是黃綢封街,地上灑掃干淨後,還特特的鋪上一層金沙,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子的光澤,下一刻卻被馬蹄、車攆軋過。
看得出,為了接駕,這些官員們是費盡了腦筋,擺開了最奢靡的架勢,彰顯著鄴城的富貴。
不過也要托這些人的福,一年半載沒點人氣的行宮如今早早地就被收拾妥當,上至皇上,下至宮奴所需之物一應俱全,只等正主們入住了。
避暑行宮鑒于泉山之上,整座山以及方圓三十里都是皇家禁苑。南面宮房共計六百余,各個宮院皆有天然泉水引入其中,比現代的療養勝地還要美上幾倍。這里雖然沒有京城禁宮那樣的恢宏巍峨,卻有種獨特的韻味,極為別致。尤其,每個宮院因景致不同,而設計百出,雖然都是取自然景觀為景,但造出的錯落宮院都別具匠心,各有千秋。
到了行宮後,按例分宮院。
按理說,凌姿涵應該住在外眷的地方,卻因為皇上的特別旨意,將她與軒轅煌放在了一個院子里。本該緊挨著皇貴妃的院子,但凌姿涵可不想住在鉤心斗角的權力中心,就以軒轅煌需要靜養為借口,挑了較遠的暖玉軒。
暖玉軒位于東南角,環繞院子種著許多輕松翠柏,院中更是翠竹環繞,仿佛將整個院子與外界隔開,好似個世外挑源一般。前院里有一大片荷花,暖玉軒就建在種滿了荷花的人工湖上,不遠處還放著一只小船,看來閑暇時還可以泛舟湖上。而後院則和別的院落一樣,都設有自然引水的暖泉,水質主要驅寒,還能強身健體。
優點多多,就是太遠了,很少有會安排得寵的龍子鳳孫住的。
這次,卻是個例外。
安排好了眾人的住宿問題,當晚,宸帝在眾人請安後,又草才停了下次日安排,便讓眾人回宮休息。當晚听說並未宣召任何嬪妃前往侍候,但誰也沒想到,次日一早,竟然听到這樣一個消息。
——宸帝昨晚召幸女侍白櫻,甚合心意,次日一早酌封為正七品女御。
一道聖旨下來,後宮有人歡喜有人有。
白櫻只是一個相府的小小侍女,卻連跳三級,升為女御,這得讓多少人眼紅?特別是那些女官、及各階宮婢,更是羨慕嫉妒恨的咬牙,心中忿忿不平的很。就連被禁足在霞鳳閣的皇後也不例外,不能出去,總能召見吧!她雖然免了眾多看笑話的宮妃請安,卻獨獨找見了兒媳凌琇,入內長談,有了新的計較。
「……沐涵雪這小賤蹄子還真舍得,哼!」听完凌琇添油加醋的回話,皇後臉色依舊莊重,只是這眼神仿佛啐了毒,極為陰森。雙手擰著帕子,帕是把它當做了誰的脖子,使勁的擰著,恨不得從中絞斷了才能解氣。
她心中怎能好受,明明機關算盡,卻是連番打擊,讓她在皇上心中最後一點份量,都因此而去了。相反,斗了多年的沐涵雪,到是越發的順風順水,似乎連天都在幫她。
她不甘心!
凌琇偷偷打量著皇後的模樣,斟酌著言語,小心翼翼的說︰「皇後娘娘不必掛心,皇貴妃就算再怎麼舍得,她兒子的腿也是廢了。沒用的!」
起初,他們也懷疑過,會不會這個腿廢只是個幌子。但當他們派去的太醫為軒轅煌診斷過後,才讓他們安了心。那太醫給的確切回答——「除非天神下凡,否則藥石無望!」
「這倒也是。」皇後心中解了些氣,絞著帕子的手松了些,輕蔑的抬眼朝凌琇掃了眼問道︰「這幾天太子那邊怎麼樣,傷養好了嗎?誒,可憐的明煙,若不是白櫻那賤婢,她也不會,不會……」
「娘娘莫動氣,太子爺的傷幾乎好全了,只是明煙小姐傷的太重,身子又嬌弱,傷口雖然愈合了,但還不能下床,只勉強能動了。再過些時候,明煙小姐就會好全的!」凌琇嘴上這樣說,心里卻巴不得阮明煙就這樣癱在床上好了,免得再有人出來和她分太子的寵愛。
「哼,好全了也沒用了!」皇後冷淡的說了句,陰測測的聲音听起來讓人頭皮發麻,哪有平日里的端莊姿態,全然是一副棄婦的不甘表現。「你整日陪在太子身邊,有沒有什麼異動?」
她,還想掙扎。
「有,」凌琇掩住眼底的興奮,故作為難的說︰「其實……太子近日總打听妾身三姐姐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