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帝冷笑的眯起了眼楮,似乎在看戲一般,等著太子的下文。
太子掰開皇後緊緊攥著他衣襟的手,凝視了皇後一眼,別過臉抬頭望著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曾經追隨的父親,心早涼透了。
在他這位父親的眼里,恐怕除了皇權,就在無其他了。什麼親情,什麼天倫,那不過是尋常百姓才能有的感情,生在皇家的他們,從來沒有品嘗過。即使是九弟,也只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能幫他行軍打仗立功的棋子!
心中的嫉妒,怨恨在這一刻升華。
太子朝宸帝重重地三叩首,每一下都極為鄭重認真,似乎他這輩子就從未又像今天這樣,對宸帝施過禮。
不,以前是父子之禮,而今,是君臣,
「兒臣有個不情之請,求父皇成全。今日之事,雖非兒臣所想,但事情已經發生,兒臣就是個對君不忠的罪人了。可父皇您若因此事廢了皇後,就等于讓兒臣又做了次不孝之人。一國太子,不忠不孝,若傳出去,定會被天下人恥笑,有失國體,更有損天顏!所以……父皇——您不能廢母後,她是您的發妻,是西朝的國母!」
仰起頭,太子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流轉間,又猛然劃過了些別的什麼。
「住口!」
看著神色莫測的宸帝,皇後終于慌了。
她厲聲喝止太子,陰鷙的眸子終于染上了一抹人情味,那濃的化不開的關懷,讓凌姿涵看了也不覺挑了下眉。
皇後放開太子,跪爬到宸帝身邊,捉著宸帝的衣角道︰「皇上,事情很明白的擺在眼前,臣妾雖有錯,但犯下這等丑事的,是……是那賤婦!是她步步算計,是她勾引太子,是她蠱惑臣妾啊,皇上——」
皇後做著最後的掙扎,她本著就算她死了,也要拉個肉厚的當墊背的心理,將當初為她出謀劃策的白櫻給拖下了水。反正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白櫻當時是清醒的,而她的兒子不止被下了藥,還是被蒙在鼓里的,自然是無辜的。
而她也知道,自己的罪孽是洗刷不清了。所以,她不指望宸帝再念及什麼夫妻情分,她只求自己的兒子一切安好。只要兒子還在太子的位上一天,又有阮氏家中父兄輔佐、支持,太子就不會孤立無援,將來也能站得住腳。而她不論是被貶位、廢黜,還是被遣送佛堂、冷宮,都終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她這半輩子,當過風光的王妃,做過皇後,算是不負家中眾望了。只要她兒子日後當上皇帝,她還是名正言順的太後,也沒什麼遺憾了。
短暫數秒,下定決心的皇後在宸帝腳邊再次叩首︰「皇上,臣妾自問,自從孝誠皇後仙游,接掌鳳印以來,事事盡心盡力,雖沒能比孝誠皇後做得好,但也不落其後,兢兢業業……」
「放肆,你也配提起孝誠!」漆黑的眸色冰冷入古井深潭,深不見底。宸帝冷聲呵斥,擠出一絲陰冷的低笑,嘲弄道︰「阮伊渲,朕看你這皇後是當膩了!好,朕就成全你,齊德海,即可收回皇後阮氏的金冊金寶,削去封號純嘉,將鳳印暫交與太後保管,並命皇貴妃代理皇後之職,管束後宮。」
「父皇!」聞聲,太子仰起頭,怒視著宸帝,隱隱透著三分恨意,緊握著的雙拳忽然松開,蜷縮著支撐著地面,揚著下巴與宸帝對峙著。少頃,他陰沉的聲音打破沉寂——
「父皇,廢後是朝中大事,不可兒戲。兒臣自認為身為臣子,有責任提心父皇,還望皇上三思而行,不可為了一時之快,惹得群臣哀怨,朝中難安……」
「好一個身為臣子,太子,你還知道自己是個臣子嗎!」宸帝被太子的話刺激的心頭嘔血,他還沒找他算賬,他到先威脅起他來了。這哪里是兒子,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個白眼狼!
看著瞪著自己,又向陷入沉寂的太子,宸帝一心窩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他低呵一聲「混賬東西」,伸手指著他,指尖微微有些顫抖的罵道︰「你這個逆子,犯了錯不知悔改就罷了,現下竟然敢威脅朕!怎麼,覺得朕該怕你們阮家,怕阮家那些不成器的外戚嗎!」
「兒臣不敢,兒臣只是盡到臣子之責,提醒父皇不要因己之私欲,引發朝臣憤怒。若父皇執意廢後,恐怕不止阮家,還有……」
「還有誰!朕到要听听,結黨營私的阮家,到底有多硬的黨羽,能讓你如此的無法無天,朕……朕……」
宸帝怕是真的被氣到了,嘴唇皮微微泛紫,不住哆嗦,手指著太子,也在顫抖著。他的目光四下搜尋,像是再找著什麼,而周圍眾人也都心驚膽戰的看著宸帝。一旁的齊德海更是擔憂,抖了下拂桿急步上前寬解宸帝。
「萬歲爺,切勿動怒,小心身子要緊。太子爺他,他還年輕,不懂事!」齊德海看著好似要龍顏震怒的宸帝,忙朝這個令人頭疼的太子連使了好幾次眼色,「太子爺,還不快給萬歲賠個不是——萬歲爺!」
齊德海話還沒說完,就轉為了一聲驚呼。
只見宸帝健步如飛的從眾人身邊掠過,在門口出腳步稍稍一頓,在眾人想也沒想到的情況下,從腳邊跪著的一名帶刀侍衛腰間,抽出泛著寒光銀芒的腰刀,轉即就朝太子背後刺去。
「孽障,朕怎麼樣了你這樣的東西——」
「皇上!」
「父皇!」
「萬歲爺……」
幾道呼聲同時傳來。
太子挺直了背脊,倔強的沒有回頭,好似對死亡沒有半點畏懼。而軒轅謙卻在第一時間從太子身側一躍而起,張開雙臂擋在了太子背後,軒轅煌似乎忘記了腿腳不便,也撲了過去,雖然帶倒了輪椅,但好歹是拖住了宸帝的身子。本能閃開倒下的輪椅的凌姿涵,及時的伸手扶住軒轅煌,並在慌亂中朝齊德海使了個眼色。
「父皇,您冷靜點!」軒轅謙手提刀刃,血順著手掌滑下,染上了他雪白的廣袖,殷紅刺眼。
軒轅煌也勸著宸帝,齊德海更是抱住宸帝的腿,哀聲連連的喚著萬歲息怒。一圈子奴才跪地相求,八王爺見勢頭不對,忙從地上站了起來,握住宸帝的手,就去搶他手中的刀。
獨獨完顏斐揚搖著扇子,在旁看戲。
他的目光落在八王爺握著宸帝手的手上,眼中閃過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冷笑。
好一出兄友弟恭的好戲!
「你們也不必攔了,父皇,兒臣左不過是你養在身邊的一條狗……」
「太子,本宮求你了,別再說了!」剛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的皇後,從地上爬了起來,撲向太子。淚水早已湮沒了眸妝,弄花了她細心描繪的臉龐。淚珠順著臉頰而下,帶下脂粉,露出原本的膚色。
皇後抱著太子痛苦流涕,轉頭向被眾子拉住的宸帝,拖著哭腔道︰「萬歲爺,饒了太子吧,他是無辜的,無辜的啊!您若有氣,就沖著臣妾來,臣妾甘願受罰。您若真要廢了臣妾,臣妾也絕無半句怨言……臣妾不求其他,只求您不要為難我們的兒子,太子所為,全因一顆孝心。還請皇上看在太子的孝義上,別和孩子一般計較,網開一面啊!」
放開太子,皇後爬到宸帝腳邊,伸手緊緊地抱住怒意稍息的宸帝的腿,不論他把她踢開幾次,她都會再撲上去。
即使軒轅謙滴落在地上的血染髒了她的華衣,即使宸帝的鞋印留在了她的衣襟上,皇後連眼楮都沒眨一下,只是將滿心的委屈與憤懣哭訴出來。
「皇上,藥是臣妾下的,事情是臣妾命人做的。是臣妾不服氣您為恪王找了門好親事,是臣妾鬼迷心竅,听信了白櫻的讒言,是臣妾想毀了妖……凌姿涵。所有的事,都是臣妾與白櫻共謀的,絕無他人之情,太子更是被蒙在鼓里。或許皇上不信臣妾的話,但請皇上想想,臣妾也是當母親的人,如此不堪的事情,臣妾又怎麼會讓兒子知道啊,皇上!」
抽噎著,機關算盡的皇後因為不想兒子被廢,為了保住兒子,就將所有的錯都攔在了自己與白櫻身上。
「求皇上看在這多年夫妻情分上,看在阮家心系朝廷,家父家兄浴血奮戰在邊關的份上,看在……看在臣妾那個可憐的大公主的情面上,求皇上不要廢黜太子。他,他太過年輕氣盛,才會與皇上頂嘴,但他真的是無辜的!臣妾敢以性命相保!」
時不時地打量著宸帝的臉色,皇後低頭將頭埋在宸帝的袍擺上,金絲繡線磨得臉皮有些疼,但這點痛遠遠不及心痛,那是一種近似乎要碎掉的感覺。
漸漸麻木。
宸帝低頭看了眼皇後,那張曾經俏麗的臉上已經留下了歲月的痕跡,也仿佛在提醒著自己,他們都老了。
轉身,早已丟開刀子的宸帝踹開皇後,邁腿朝上座走去,松了口氣的齊德海幫凌姿涵扶了軒轅煌坐上輪椅,就疾步跟著宸帝走了過去。
沒等宸帝坐下,就听皇後淒涼的叫了聲,「皇上,皇上——太子,是您的兒子啊,他也是您的兒子吶!」
他也曾愛過她,愛過她的兒子。在沒有那些女人出現之前……
皇後的聲音透著淒婉,仿佛一個正在做夢的人,突然發現夢醒來後的現實,那種心酸與傷感全都浸透在這一句話中,還包含著一股漸漸滿散開的,對感情的絕望。
宸帝面無表情的,只是在听到那句話時,眼神微微一沉。
山雨欲來的低壓彌漫開,氣勢十足的龍威蓄勢待發,叫人膽戰心驚。
「方御史來了嗎!」宸帝瞥了眼座下狼狽的眾人,看著面色蒼白的老九,和血污染袖的老六,眸子緊縮了下,轉向皇後與太子時,眼中卻又漾起了火光。「還不快讓那老東西給朕滾進來!」
嘴唇皮哆嗦著應聲,齊德海忙去傳了候在殿外的方御史,繞過殿上時,他的目光不自覺的朝凌姿涵那邊看去,只見她正執著軒轅謙的手,用發帶給他包扎著傷口。但她的姿勢有些別扭,看起來似乎並不怎麼熟練。
等齊德海帶著方御史進殿是,又從凌姿涵身邊走過去,剛好看見她抬起手腕,似乎有些費力的系布條,這才看見,她的手腕腫起了老高一塊,應該是剛才扶九王爺時傷到了吧。
「微臣方……」
「坐下,替朕擬旨。」宸帝打斷了方御史的見禮,就有人給方御史抬了小案來,上頭已經擺好了謄寫聖旨所需的筆、絹,並已經鋪好了。只等他提筆,皇上又道︰「朕說,你給朕好好記著。」
方御史擦著額前的冷寒,不住稱呼是,便老老實實的坐下了,埋頭提筆,完全當自己是瞎子,看不見眼前這近似乎劍拔弩張且極為詭異的場面。
「純嘉皇後阮氏,懷執怨懟,數違教令,不能撫循它子,訓長異室。宮闈之內,若見鷹。恃恩而驕,恃寵放曠,且愈演愈烈,竟結黨謀私,弄權後宮,妄圖謀害大臣之女,嫡子之妻,謀西朝與東陵兩國邦交,有干涉朝政之嫌。阮氏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豈可為國母典範,恭承明祀。今念其為長公主與太子之母,阮氏一組意有功于朝,故從輕發落,革除起封號,貶為阮妃,謫居靜思,令其上皇後璽綬,妄其悔改自新……」
宸帝每說一句,皇後的臉色就差一分,最後癱軟在地。
離開時,是被貼身的嬤嬤架走的,走的時候,還不住的念著「報應,報應」……
鬧了一早上,但事情總算告一段落。白櫻因為居心不良,被削去封號,貶為宮人,打入冷宮。太子雖然沒有被廢,卻因頂撞宸帝,外加其母之罪,免不掉一頓皮肉之苦,怕是這個夏天是別指望好了。就算是好了,怕也已經失了宸帝的心,難再有所作為。即使太子之位還在,他被宸帝軟禁行宮,閉門思過的事實,無疑是在警告阮氏一族,把太子當作牽制阮氏的棋子。
宸帝的雷霆手段,凌姿涵算是看見了,所有與這件事有所牽扯的宮女太監,全部在當日日落前消失得干干淨淨。當然,他們也明白,這手段叫殺雞儆猴,他們也不會無聊到大嘴巴,到處宣揚這件宮廷丑聞。
而這次事件中,唯一幸免得,大概就只有也參與其中的太子側妃凌琇了。不管是不把她當作一回事的白櫻,還是另存心思保存兒子身邊勢力的皇後,都沒有透露凌琇,讓她成為獨獨的漏網之魚,倒也幸運的很。
「在想什麼?」很晚才處理完事情,從宸帝那邊回來的軒轅煌,就看見凌姿涵坐在榻上,那著個香盒發呆。
他的聲音將凌姿涵喚回神,手指微微晃了下,轉即捏住差點掉地的香盒,從中摳出快香膏來,用木鑷子放入隨身別著的鏤空銀絲香球中,眯著眼楮朝他看去,微微搖頭。
「沒什麼。」
「動搖了?」
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是不是因為一手造就了今日之事而後悔。凌姿涵搖了搖頭,「敢作敢當,我從不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而且,我從不會放過先來招惹我的人。」當日他們敢那麼算計她,就該常常報應的代價。
而且,她並沒做什麼出格的報復手段,不過是找了兩個人,易容後到皇後那邊去回一聲。算是稍稍逆轉了下他們的計策,同時利用他們的自信心里,與自認為天衣無縫的計策,讓他們嘗嘗自食其果的感覺。
「卿卿,跟著我,讓你受苦。」
「什麼跟不跟的,別說的我們和野鴛鴦似的。」凌姿涵白了他一眼,有用剛才拿鑷子的手放下了香盒子,返回來才扣上香球。
雖說動作靈活,但她始終只用一只手的事實落入了軒轅煌的眼中。
稱其不備,軒轅煌突然捉住凌姿涵不怎麼動的那只手,輕輕托住,拽下自己的方向,見她咬唇忍痛的模樣,軒轅煌掠開了她的袖子,雪色皓腕現下高高腫起,腕骨處腫的像個小饅頭,在燭光下,還有些發亮。
「這……卿卿,傷成這樣,你怎麼都不知道說一聲!你是笨蛋嗎,這手萬一廢了怎麼辦,你不想要了嗎!」
「沒那麼夸張。」見軒轅煌一副仿佛她被人砍了幾刀的模樣,凌姿涵撇了撇唇,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搖了搖頭道︰「今日萬歲爺暴跳如雷的,你與六哥光忙他都忙得夠嗆了,我哪能再給你添麻煩?」
「你不是麻煩!你的手要廢了,我才麻煩!」軒轅煌霸道的握住她的手,喚來嚴修遠,取了瓶藥酒,親自給她涂上。又小心揉搓了一陣,柔散了淤血,並宣稱道︰「記住你是我的,傷了一絲一毫,都是損害我的福利。你啊……這輩子沒有做別人麻煩的命,注定是我,一輩子的劫!」
凌姿涵撲閃著眼楮。
她看著軒轅煌,眸底劃過一絲感動。
「那若是別人……」
「那我就從那人身上,十倍百倍的討回來!」
不是不切實際的說,我會保護你,不受一絲一毫傷害,而是幫她討回。這樣的誓言不知道會不會討小姑娘歡心,但她的歡心是討到了的。
一絲甜蜜從心底漾起,凌姿涵微微勾唇,淺笑。
還沒來及說話,就听他話鋒陡轉,輕描淡寫的說了句︰「以後每天,都會有人去白櫻那里,為她宣讀父皇貶謫她的聖諭。」
「啊?」
凌姿涵微微一愣,抬頭看向軒轅煌。轉念,卻突然想起,今日再回暖玉軒的路上,遇見了被帶向冷宮的白櫻。
當時,白櫻看見她,就好像發了瘋似的,從押送太監的手中逃月兌,沖到她面前,扯著嗓子嘶吼,叫罵,說她是天生的妖孽,說她是西朝的妖女,說她會禍國殃民,說她是被父母拋棄的可憐蟲,說她也就只配和邪王這種妖孽在一起……嘶啞的叫罵越來越難挺刻薄,最後又變成了惡毒的詛咒,說她不得好死,說她會比她的命運還不堪,說她和她娘親一樣賤命一條,最後越說與離譜,賤女人說她是她娘親與別的男人的私生女,還讓她小心被克妻的恪王給克死!
豆蔻氣不過,上前連著賞了她十幾巴掌。
不過,她告訴白櫻,她拒絕接受她的言辭,所以……全數奉還。
「和那種人,沒什麼好計較的。她發瘋,我難道還要撒潑不成?」
軒轅煌凝視著凌姿涵。
許久,他似乎看不出她的臉上有什麼不悅,就伸手攬過凌姿涵,輕輕縷著她披散著的長發道︰「我幫你計較,你忘了,本王可是很小氣的人啊!」
邪氣十足的笑,落在凌姿涵眼中,卻是那樣的溫柔。
心中甚為滿足的凌姿涵,窩在軒轅煌懷中,享受著這難得的片刻安寧。許久,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淡淡的問了句︰「逸,你說,今天的事,萬歲爺他……其實是知道的吧!」
*
處理完朝政,宸帝倦怠的回了寢殿中。
齊德海看著那候在外頭,足足等了有三個時辰的敬事房太監,就進了房里,問宸帝︰「萬歲爺,夜深了,今晚您……」
「朕那也不想去,就想下盤棋。」
听著宸帝疲倦的聲音,齊德海心里也替他難受,「那奴才給皇上傳棋師來?」
「不必了,給朕沏壺茶,你也出去守著吧!朕想靜一靜。」
這話一出口,齊德海就知道宸帝是打定了主意,自然也不干忤逆,給宸帝又重新上了茶後,便退出大殿,關上了門。
「齊總管,今兒……萬歲爺是唱的哪一出啊!咱們娘娘可還在宮里等著奴才去復命呢!」敬事房的太監抹了抹臉上的汗珠子,悄聲打探。
不用言明,齊德海也知道,這太監所說的娘娘,是皇貴妃。
「萬歲爺的心思,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哪里懂。你該怎麼回話就怎麼回,娘娘不會為難你的。好了好了,別說閑話了,快回去吧!萬歲爺今日那宮也不去,就在這歇著了。」
「這……誒……」
嘆了口氣,敬事房的太監帶著捧著蓋著明黃絲絹的托盤小太監,快步離開了大殿。
大殿中,宸帝擺好了棋桌,打開兩個紫檀木的棋盒,就見眼前燭光微微搖晃,一道黑影猶如疾風般閃過窗欞。
「老毒物,來陪朕下一局。」
「嘿嘿,這些年不見,你的耳朵倒還挺靈光!」
黑衣閃過,入內,竟是個還穿著錦繡華袍的男人。仔細一看,才發現,這袍子的裁剪,是按照道袍來的,陪著他還算精神的臉,沒有感到道家的仙風道骨,反倒有些想要發笑。
這個被稱作老毒物的人不是別個,正是凌姿涵的師父,毒尊。
倒茶,落子,宸帝的目光全在棋盤上,頭也不抬的說︰「今天的事你都知道了吧!怎麼,是站在旁邊看熱鬧,還是想以旁觀者的角度,對我這個老友說些什麼?」
「我徒弟的確從不飲酒。」飛快落子,相比宸帝穩健的棋風,毒尊的就好似野路子,只攻不守。
這樣的棋路,看似處處有破綻,卻又處處幾近完美,讓宸帝陷入苦戰。
「你是怕我懷疑她?」
「嗤,懷不懷疑,她所做之事,也是你所想的。不是嗎?」嬉笑著,毒尊落下一枚黑子,拿起茶杯,喝了口,眯起了眼楮神色滿足的有些飄然,好似極為享受的感嘆道︰「好茶,好茶……」
「老毒物,你的鼻子比狗還靈,你的徒弟又怎麼會不知道那就里有什麼呢!」意有所指,宸帝與毒尊打著啞謎。
「我這徒弟,怕是聞了酒,都會醉的。而且脾氣了得,我啊,有時候都拿她沒辦法。」笑了笑,毒尊瞧了眼嚴肅的宸帝,目光也變得嚴肅了些,唇角的笑隱隱有些無奈︰「若她的目的真的只是扳倒皇後、白櫻,何必繞那麼大個圈子?直接綁了人,拿著先皇賜的聖物,來你這示威,她們的下場不比現在還要慘?!且不說她,倒是你,真是舍得啊,如此嬌滴滴的大美人,就被你給撂倒冷宮里去了。嘖嘖,一點都沒變,能利用的,就要利用的一丁點都不剩!」
「朕的眼里,從來沒有這些人……」
「是是是,萬歲爺你的眼里,只有安然一個人。」賴皮的笑著,毒尊落下一子,模了模下巴道︰「誒,你還別不承認,听說你今兒差點把你兒子給砍了。怎麼樣,要不要我給你號個脈,看看是不是心火過旺造成的?」
說著,毒尊就朝宸帝伸手。
宸帝揚手拍開他︰「我是差點砍了他,但有人更是用心良苦,想借我的手,幫他殺了太子,就算殺不了太子,當時若不是我收住手,也要傷到老六了。」
太子雖然不成器,但那個連兄弟都想害得,就更不是個東西了。
想到八皇子當時推了自己的手一下,宸帝不覺皺眉,落下棋子的手微微一顫,竟然將棋子放錯了地方。
「哈哈,不好意思,叫吃!」拿下被黑子包圍的那一刻白玉棋子,毒尊低笑的顛了顛手中的棋子,卻不去接宸帝的話。再怎麼鬧,那是他兒子,與他無關,更不能沾染。曾經好容易才從那種政局中走出來的毒尊,不想再回到其中,還是留給小輩們鬧騰吧!
他只是說了幾句寬慰宸帝的話,就繼續與他下棋。
直到棋局終了時,閑聊的毒尊突然話鋒陡轉,「對了,我那徒弟費盡心思,從瑯琊島找來了天蠶火,是治太後的毒癥的。順便多說一句,找到這藥的人,叫安涼——易、安、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