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萬里無雲。
這樣的天氣回門,算得上天公作美了。
但馬車中的凌姿涵可沒有精神去欣賞如此美景,只覺得渾身疲倦,大概是昨天晚上,被軒轅煌那混蛋壓榨的太干淨的緣故。
可不知為什麼,出力的是她,到頭來累慘了的卻是她。
眼瞧著早晨軒轅煌精神奕奕,和打了雞血似的又是練劍,有事處理公務,而她懶得連在床上翻個身,都覺得腰疼。若不是有靜好事先給她配好了藥湯,讓她舒舒服服的泡個澡,今兒怕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不過,這也讓她在兩個丫頭面前丟盡了臉面,瞧,現下靜好那副賊兮兮的樣子,和流雲那要笑不笑的模樣,可不就是在挑釁她的威嚴!
又來了,又來了!凌姿涵稍稍偏開眼前的書卷,斜眼朝靜好撇去,嘴角微微劃過冷意,眼底飛過一抹寒芒,立馬讓靜好識趣的收起那副賊兮兮的笑容,換上了嚴肅的表情。但好景不長,靜好最後還是沒忍住,「噗嗤」噴笑出聲。
「靜——好。」一字一頓,凌姿涵意味深長的喚她的名字。
靜好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任憑流雲再怎麼使眼色,也憋不住的笑了出聲。更夸張的是,邊笑還邊揉著肚子。
「哈哈哈,小姐,哈哈……我可是第一回瞧見有人能真真正正地制住小姐。」靜好原本就不怕凌姿涵,以前相處的點點滴滴,讓她知道凌姿涵是個論正事時一絲不苟,見不得一丁點兒的錯,若真有錯,讓她給逮追了,那恭喜你,你死定了。但說到了私事上,她對她們就很親厚了,就算真的吹胡子瞪眼楮,那也只是嚇唬嚇唬你而已。
尤其是在那年發生那種事情之後,凌姿涵對她們這些人,就好似毒尊所說的「家人」。關心、體貼、照顧,當然也少不了互相依靠。
「是嗎?」似笑非笑的回答著,凌姿涵撂開手中的書卷,挑眉看向靜好,邪惡的目光浮動著讓人不敢的流光,「你只是第一回瞧見啊,那本小姐是否也要讓你瞧瞧,誰是真真正正地,可以制住你的人,嗯?」
心涼了半截子,本來還想打趣、調侃上兩句的靜好,倒是極為會察言觀色,及時的閉上了嘴巴,做了個封口的動作道︰「小姐,您還是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靜好吧!」
凌姿涵撇了撇嘴角,她本就沒想怎麼地靜好,但這丫頭自從到了京城後,似乎越來越放肆了,也是時候找個機會稍稍給她點兒教訓。想了想便道︰「饒了你容易,等會兒,到了相府,你就別進去了。幫我去城東的百味果樓買點果脯,再去城南的鳳棲酒樓給掌櫃的送封信。嗯……順路到城西給我帶只八寶鴨回來。若時間夠的話,往城北走一趟,看看夏陽那小子有沒有空,若有空,讓他過幾天來見見我。」
听著這話,靜好討喜的俏臉兒已經垮了下來,嘴角的笑也不復存在,就連眼神都變得極為「哀怨」,那神色和怨婦似得。
「小姐啊,您這哪里是饒了我啊!」
「不準坐車。」不理會她的抱怨,凌姿涵淡淡的補充了句。
「啊!您是要虐待我啊!」東南西北跑一邊,不準坐車,得要多久才能會來吶。
「不準騎馬。」凌姿涵繼續補充,說罷又拿起了書卷,盯著上頭晦澀難懂的古文字,若有所思的研究著。
靜好差點沒跳起來,沒馬車坐已經很可憐了,現在連馬都不給一匹,這還要不要她回來了!她有不是流雲,回輕功,可以飛檐走壁,穿梭自如……對啊,輕功!
心中一驚,還沒喜上心頭,凌姿涵的再度補充,打碎了她最後的憧憬。
「不準找人用輕功幫你,只準徒步。」
短短一句話落音,靜好冷了半晌,尖叫一聲,「小姐,你太沒人性啦!」
凌姿涵不以為然的淺淺一笑,移開書本,朝火冒三丈,卻敢怒但再不敢多言的靜好拋了個媚眼,好不妖嬈。等靜好被看的有些別扭的認輸似的低下頭時,凌姿涵輕嗤了聲,淡淡的吐出一句,「你難道是第一天認識我?」
僵了下,靜好仿佛一只受了驚嚇的貓咪,打了個激靈,在流雲同情的輕輕拍了下她的背時,才回過神。不過,再看向凌姿涵的眼神,卻是那樣的狐疑。
她以為,一切都不一樣了,她以為,凌姿涵這一年的轉變是真的變了,可到頭來卻突然發現,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道理是多麼的正確。
原來,她家小姐……
一整 里啪啦的鞭炮聲打斷了靜好的回憶與沉思。
這時,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兒?」對與突然停下馬車,卻沒有傳來任何通報,凌姿涵皺了下眉頭,朝面色沉靜的流雲遞了個眼色,轉眼又看向了馬車門簾。
流雲會意,掀起車簾,與負責趕車的阿靖交談了兩句,又抬眼朝前頭馭馬走在隊伍前頭的俊挺身影看了眼,忙縮回車中,對凌姿涵匯報。
「小姐,前頭巷子口,太子府的馬車像是算好了似的,卡在我們前頭,從那邊出來了,先一步到了相府。」
「哦,是嗎?」凌姿涵笑的極為玩味,並朝流雲遞去意味深長的眼神,低聲呢喃,仿佛在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這個凌琇,來的還真是巧啊。也罷,那相府我也不想回,能晚一刻,便晚一刻吧,讓讓又何妨。」
「小姐說的是。」流雲了悟的繃直唇角,眼神卻出賣了她此刻的心思。她轉眸瞧了眼還在哀怨中的靜好,淡淡的吐了口氣,隔著簾子又對外頭的阿靖說了幾句話,在轉回身時,便朝靜好連著遞眼色。見她不予回應,流雲上前重重地拍了她肩膀一下,又對凌姿涵道︰「看來還要等上片刻,小姐,我先送靜好出去吧,面的回頭到了府門口再走,太顯眼。」
「也好,送她一程。」凌姿涵給予寬限,讓流雲送她,就等于給了靜好一張直接到達城東市集的通行證。
只是靜好知不知道,就是另一回事了。
話音落,流雲還是那般規矩的道謝,就領著靜好的衣領,掀起門簾一腳,帶她趁亂離開了隊伍,避開眾人耳目,送她安全去了市集。
來回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前頭的隊伍剛進了相府,凌姿涵的車馬也動了起來。
流雲掀簾子走入,朝還在優哉游哉看書的凌姿涵福了福身,就走到她身邊坐下,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果真如此?」
凌姿涵似乎有些訝異,挑著眉梢朝流雲探看了幾眼。
見流雲點頭,凌姿涵垂眸盯著看著指尖,若有所思。好一會兒才低笑著說了句,「相爺敢把她接回來,就不會怕別人揭穿。這件事,怕是皇上都允許過,我們就不要摻合了。至于他們大了什麼算盤,今日,怕是就能見分曉了!」
又想到了什麼,凌姿涵調養看向流雲,抿了抿唇,朝她勾勾手指,對她耳語一番。
流雲認真地听著,時不時地點點頭,像是很贊同的樣子。直到馬車停下,她在離開凌姿涵身邊,挑開簾子,去做此刻作為一個普通的貼身女官,該做的事。
此刻,在門口迎接的眾人,已經跪倒在地,各個低眉順眼,把腦袋是能壓多低壓多低,恨不得把腦袋埋在地里才好過。
軒轅煌先一步瀟灑下馬,卻沒有讓門口迎接的人起身,而是轉身走到車邊,取代了流雲原本的位置,朝凌姿涵伸手。
「卿卿,下來。」
凌姿涵心中暖暖,甜蜜一笑,眼中蕩漾著淡淡的幸福。
素白的小手遞到軒轅煌手中,指尖輕輕地搭在了他的手心上。
軒轅煌緊緊一握,卻未等她踩著腳踏下來,就伸手攔住她的細腰,抱著她轉了圈,才將她穩穩地放在了地上。
灼灼目光相對,他們毫不在意的讓眾人圍觀他們的恩愛,好似周圍的人如空氣。
若不是一聲咳嗽聲適時傳來,恐怕咱們無所不敢,行徑放蕩,甚至到了肆意妄為的地步的九王爺,說不定會當場撲倒凌姿涵,當街來個深情熱吻。
當然,沒有發生,就只是假想,假象。
「等一下!」攬著凌姿涵的腰,軒轅煌溫柔地幫她理了理發髻,又扶了扶她發髻上那只用整塊紅寶石打磨出的火鳳餃翠嵌珠簪,這才放下手,「好了,走吧,先進去。」
「嗯。」又是那足夠顛倒眾生的妖媚笑容,隨著眼波流轉的瀲灩,大放異彩。
但其中,蕩漾的卻是滿滿的,不為人知的,幸福。
門口那一幕,凌辰立看得清楚,心下也有了盤算。
在軒轅煌攜著凌姿涵走近時,凌辰立趕忙摔著府門內的眾家眷、家僕,跪下叩拜。
「臣,攜家眷,恭迎恪親王,及恪親王妃。王爺千歲,王妃千歲。」
凌辰立身後眾人跟著齊聲附和,唱歌似地重復著那些不帶任何「恭敬」之情的場面話。
相比這邊矮人一截的凌府中人,一旁,兩抹身影立在一眾跪倒的宮女太監之前,一挺拔,一嬌弱。不是別人,正是比他們先一步進門的太子,及其側妃凌琇。
凌姿涵看見凌琇倒是不稀奇,因為事先就已經知道了,但瞧見太子,卻微微有些訝異。這太子怎能來了?難不成……
沒等她發散思維的考慮種種緣由,這時軒轅煌已經讓凌辰立起了身,並攬著凌姿涵轉身朝太子拱了拱手,「太子爺果然是憐香惜玉之人,竟在百忙之中,也要陪側妃歸寧,拜親。」
「本宮再怎麼憐香惜玉,也比不上九弟你對九弟妹的分毫吶!」一身淡黃錦袍的太子立在階前,語帶深意,眼神幽暗的看向軒轅煌,轉即掃向凌姿涵時,眼底浮現一抹讓人討厭的曖昧與興味。
凌姿涵故作不知,直接忽略那讓她覺得作嘔的眼神,朝太子福了福身,「弟媳見過太子爺。」
「左一句太子爺,有一句太子爺,你們到底還是沒把本宮當哥哥看待。本以為九弟妹會與別的弟妹不同,沒想到,還是……誒,」話未說完,卻化作淡淡的嘆息,似乎很是失望,但那話語中,明明帶著另一層讓人忽視不掉的意思。
凌姿涵挑唇淡笑,不緊不慢的說︰「太子爺抬舉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論家,太子爺是兄長,是大哥,單論國法,太子爺是萬歲爺親封的太子爺,理行宗廟,昭告天下的,弟弟、弟妹自然不敢逾越規矩。畢竟,有國才有家,國法為重,國法為先。」
說著,凌姿涵的目光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竟朝著凌琇的方向瞄去,雲淡風輕的一個眼神,卻讓凌琇讀懂了不少東西。
目光一窒,凌琇迅速的躲開凌姿涵的目光,可心下不禁恨得磨牙,這個女人,說什麼國法家法,分明是拿「禮」字來打她的臉的。
在西朝,太子、親王只是名分不同,但品級相同,而太子妃與親王妃品級。余下的什麼側妃、庶妃、侍妾,那都是沒有玉牒的,低了可就不止一等了。若是有個詔封,還有品級,但凌琇偏偏只有一個封號,沒有品級。這在人前風光,但若與那一眾王妃們比起來,她的位置還不如一個五品的誥命宜人。
所以,就算她再有寵愛,這個時候,也要向比她品級高的凌姿涵見禮。
可她偏偏就是不服氣,尤其再看見軒轅煌對她的那層關愛,以及身邊那個平日里對自己冷冰冰,就連床第間也只是把她當作泄欲工具的男人看向凌姿涵時,眼中多出的那抹復雜的情愫,心下的怨怒就燃燒的更為旺盛了。
但想到了那日,杜夢弦的那席話,她就立馬冷靜下來,拼命壓制著心頭怒火,徐徐吐出一口氣。
緊握拳頭,她款款曲腿,淺淺福身。
做出一副極為乖順的樣子,讓自己更加的從容得體,像她一直所期望的那樣,用更符合身份的,仿佛高貴王妃一般優雅的行禮道︰「臣妾凌琇,給恪王爺、三姐姐請安,王爺千歲,姐姐金安。」頓了下,又好似惶恐的往下稍稍壓低身子,也不去看軒轅煌眼底燃起的一抹不悅,連忙道︰「是臣妾疏忽了,家中姐妹叫慣了,一時間竟然忘了。臣妾有罪,還請三姐姐……哦不,是恪王妃,還請恪王妃寬恕!」
忘了?
這個理由,還真不是一般的好用。
凌姿涵看著她一邊姐妹情深,一邊暗暗施壓的樣子,不覺冷笑。
但論起變臉的功夫,一向將「巋然不動」四個字發揮到極致的凌姿涵,在此時就顯得比凌琇更高一籌了。
反正一個稱呼而已,管她什麼事!凌姿涵不以為意,笑著伸手,「妹妹請起,早聞妹妹有孕在身,還未曾恭賀。」
「還是姐姐心疼人,這有孕在身就是不比尋常,稍微彎彎腰,都覺得渾身不自在。」說著,她瞄了眼凌姿涵的小月復,扶著丫鬟的手道︰「等姐姐有了,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