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干人都下去了,林黛玉才放松下來,剛才真的以為自己回到辦公室了,若不是她們穿著古裝,自己都以為回去了呢。朝封太太一笑,剛要喝口茶水,這才發現,封老爺正在門外站著,面上不動聲色,眼中卻是賞悅的。旁邊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圓頭大耳,秋葉悄聲說,那就是帳房先生,想來是來求情的,從前也有過這種事情。不過,不知為何,這次居然沒吭一聲,只是頭低著一動不動。
林黛玉趕緊站了起來,朝封老爺行了一禮︰「干爹,回來了,怎麼不進來,是不是想看黛玉的笑話呢。」
小白兔又回來了。四個丫環,紫葉她們,心里一顫,收起了一些小心思,對林黛玉的手段,是有些懼怕。剛剛那些招數,不動聲色,除人于無形,手段不凡。
封老爺微微一笑,見她一頭青絲,只一根玉釵挽著,身著一件小高領的純白狐毛披肩,一身粉紅色的衣服,繡著幾朵梅花,人顯得嬌俏靈瓏,婉妍清麗,再帶著一點點小俏皮,果真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子,如果沒有看到剛才處理人的雷厲風行的話。
嗯,還是林如海會教人,把自己的閨女教得好。不過,可惜,他死得早,唉,現在只好便宜自己了,白白得了一個閨女。看來,她嫁到孫家,也不會吃多少虧。
想到這里,便溫聲道︰「見你處理雜事,不想打擾你們。這些奴才,不听話,你就盡管去處置。你學得倒是快,事情辦得不理有據,不錯,不錯,你娘親也年紀大了,沒多少精神理會。以後,你便多操些心。」
年紀大?沒精神?林黛玉心想,干爹,你完了,這種顯然帶有挑釁性的字眼,會嚴重刺傷一個處在更年期的,中年擔容貌勝過生命的女人那薄如蟬翼的自尊和面子。悄然看去,果然,那廂干娘的臉色已經隱隱發青,橫眉豎眼,咬牙切齒,眼看暴風驟雨就要降臨了。
有心替他挽回一二,便撒著嬌說︰「人家才不是您說的那樣,若不是娘親在跟前給我撐著門面,黛玉早被人拿下了,剛才嚇壞了呢,哪里還敢去處理別人。再說了,娘親才不老呢,前些日子去拜訪大學士府,學士夫人還說我們像姐妹來著。」
封老爺也早在心里後悔自己說錯了話,暗自在心里拍自己的嘴巴,做了這麼多年的御史,難道還不知道怎麼說話,白白的得罪了老婆啊。其實,自己的老婆自己還不知道,因為當初怕她心煩,便忍了多方壓力,才沒有納一個妾進門,如今因為有了黛玉,更加會打扮保養,那變化,別人看不到,自己這雙眼楮可是看得真真的,越來越年青了,越來越有女人味了。今天本想著要她把事情放一放,有黛玉在一邊接手,她也好歇息一番,哪知,竟是用錯了詞,表錯了意,唉呀,不知道晚上,還能不能,老婆,人家不是故意的,相公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了解的哈。
一邊想著,不顧黛玉在場,便把眼神粘在了封太太的身上,見她果然在生氣,便不由得暗暗著急。連林黛玉帶人下去都沒听清楚。只在腦海里頭組織語言,想著一會怎麼說話,好補救一番。
回到院子內,林黛玉把幾個丫環都打發下去,這才撲到床上,無力地撒著嬌,哄得王嬤嬤腳不點地,趕緊去給她做些小點心,小零嘴。怕她累壞了身子。這一招,百試不爽。
雪雁奇怪地問道︰「姑娘,今天既然你都已經掌握了那幾位管事的犯事證據,為何不一並革了出去。還留著他們做什麼?難道你是怕?老爺和太太不都是要你放手去做了麼。」
林黛玉笑著說︰「傻丫頭,今天,太太是叫我立威,並不是清洗府內的蛀蟲,我只逮住一個領頭的,這叫殺雞儆猴!」其實,就算把這些人都清洗出去,難保再上位的就是干淨的,不若敲打一番,打一棍子,送一個甜棗,反而會讓他們記住這恩威。再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徒!上輩子吃了多少虧,才體會出了這句話的含義,管人和做事,都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啊。
雪雁喜滋滋地偷笑︰「果然呢,剛才,奴婢見紫葉四個,看姑娘的眼神都帶著敬佩呢。想她們初到咱們院子里,見了姑娘,還有點沉不住氣的樣子,有些囂張,不大服氣。」還是姑娘厲害,書讀多了,道理懂得多,就是好。
不說這年過得是如何的繁瑣,林黛玉反正覺得只有一個字,那就是累。不知道怎麼回事,封太太把事情都甩給了她,自己清清閑閑的喝茶,做做美容,時不時的就跑過來,拉住不管是不是在忙活的自己就問,這個香蕉面膜要加多少蜂蜜,多少蛋清,還有那個珍珠粉,黃瓜片,是拌成糊,還是,自己在給她打工好不好,一點敬業精神都沒有,萬事不管。再不就是拉著自己,打扮一番,今天這府,明天那院的去拜訪,做客。幫她應酬一幫太太夫人,順便認識一幫姑娘小姐。
唉呀,不知道干爹有沒有搞定她,反正,見她臉上笑容一天比一天甜蜜,一天比一天幸福,想來,早就不在話下了。心內唯有暗想,原來,干爹是月復黑型,真正的大灰狼。
到了二月十二日這天,自己滿了十五歲,用他們的話就叫,成年了。封家自然是大操大辦,不但請來許多相熟悉的朋友,太太啊,夫人啊,就連賈府的人,也一並請了來,當然,包括三春和寶釵,黛玉雖不說,畢竟她們原來相處的也不錯。
這是寶釵成親後,做為人家夫人,第一次受邀出門,雖然是封家有請,夠有面子,可是,卻是這一切,卻是沖著人家林黛玉的面子,這讓她多多少少的,有些挫敗感。
一想到這個,她心里不能不說點什麼,自己的男人,還是半死不活的,但是,總算好多了。因為,那塊通靈寶玉,總算是被一個和尚給送了回來,說是寶物雖靈透,可惜卻被庸脂俗粉給遮了靈氣,所以,便受不住,丟了。若是有那鐘靈毓秀的人相伴在身邊,那麼,便可保一生平安無虞,富貴榮華,喜樂好運。
雖然說,只是一個和尚,瘋瘋癲癲的,說得未必就能信,可是,這通靈寶玉一回來,那寶玉果真清醒了過來,所以,大家又不得不信,既然信了點,那說的話,也就表示著,大家多少也有些看法,庸脂俗粉,說的就是自己麼!也就是說,自己並非是寶玉的良人,並不能帶給寶玉福氣,不能旺他,那,那代表著什麼。大家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不善,越來越冷淡,甚至,有幾個大膽的丫頭,那眼神中,除了不屑,居然還有些可憐的味兒在里頭,毫不留情的表示著他們的憐惜。不,不,我不需要,我是薛寶釵,寶二女乃女乃,我不要別人可憐,我應該得到的是尊敬與佩服,還有羨慕與贊嘆。
公公是什麼臉色,自己看不到,就算了,不去想,可是,大太太的臉色就不大對勁了,有時候是白著,有時候是黑著,總之,陰陽怪氣,陰晴不定,陰沉沉,陰森森,反正,總是感覺著有陰氣附身。這還算是好的,最難受的就是,她還不斷的用嘲弄的口吻說話︰「喲,這不是咱們二太太精挑細選,貴妃娘娘青眼相加,全府上下都看著天作之合,天生一對,金玉良緣的寶二女乃女乃麼!話說,自打你進了府,咱們府上,可就真的是,事事不斷。可惜的是,竟是沒有一件稱心如意的。呸,真是得要上天王廟上上香了,沖一沖這沖天的霉氣!唉,府里放著這麼一尊瘟神,想順心也難啊。二太太,好弟妹,你說呢。」
再看自己的婆婆,從前對自己是什麼態度,現在呢,請個安,對自己不冷不熱的,面無表情地說︰「釵兒,我知道你孝順,只是,現在天冷,不用天天往我面前來請安。沒事,就呆在房里,好好的將養著身子吧,若是繡繡東西也行。我這里不少人來伺候。趕緊回去吧。」說完就擺著手叫她走開退下,像是急于擺月兌什麼似的。
時不時的還派人交代著晴雯幾個,都打起精神來,要勤快些不要寶二女乃女乃輕易去寶玉身邊伺候,暗示著他們看好兩人,最好一年內不要同房,明著說是寶玉還小,身子骨弱,其實呢,是怕自己把霉氣帶給她的寶貝兒子吧。
再看,成了親,寶玉的腦筋竟不大清明了,明明還像從前一樣的人兒,現在也當自己是個木雕的菩薩一樣,扔在屋子里頭,見了面嘴里還是叫著寶姐姐就禮貌地說上兩句話,不見面,便想不起來還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兩口子相處時,那氣氛卻弄得連做親戚時還不如,這叫她情何以堪啊。三春呢,總是借口有事做,也不和她多來往。往日里見了她親熱得姐妹一般的人,全不見了,自己除了回娘家,和娘親說一說心里話,基本上讓她過上了與世隔絕的生活,郁悶豈是這兩個字能形容得出來的。委屈的淚花花,只能流進肚子里頭,誰叫自己這麼倒霉,非得想當那個什麼狗屁寶二女乃女乃,到現在,弄得里外不是人,卻成了賈府的瘟神女乃女乃,這肯定是要被鳳丫頭明打明的笑歪了嘴巴︰多虧了她不在!
這里車子一到封家,眾人先是被那門前的車馬嚇了一跳,密密麻麻的,停得從東巷子口直排到西街頭。他們賈府的華倫朱蓋車,竟只能排到遠遠的一個小道里面。所幸,人家下人安排得好,周到不失熱情,細致又體貼,讓人一點也挑不出刺來。引著眾人彎彎繞繞,總算來到了前廳。
一見面,三春自然而然的先是給封太太請了安問了好,又給林黛玉賀了壽,便親親熱熱地說了兩句話,個個眼楮晶晶亮,滿心誠意的祝福她。
薛寶釵抬眼看去,見林黛玉今天打扮又是不俗,青絲半綰,眉目如畫,莊重與靈嫻共現,優雅與明媚同出,數月不見,出落的如海棠醉日,梨花帶雨般嬌媚,彎彎雙眼宛若秋波,燦如星月,舉手投足之間,氣度更是不凡,這一眼,又讓心中的氣勢弱了幾分,自己拿什麼和她比,她是沒有父母,現在也從賈府里把她擠走了,可是,她卻越活越好了,越活越鮮靈!在眾貴婦夫人間,巧笑如嫣,再看看自己呢,唯有「寒磣」二字可配。
林黛玉見她縮手縮腳的,便向她盈盈一笑,嬌聲道︰「寶…二女乃女乃,怎麼見了妹妹,反而還生分了呢。」
「怎麼會,怎麼會,是我,見了妹妹,越發的光彩照人,讓人看傻了眼去。」寶釵一听趕緊分辨道,引來王夫人的白眼︰怎麼這麼小家子氣,從前怎麼就沒看出來呢,還指著她能撐起門面,現在,卻盼著她別丟太多的臉才是。早知道,就不帶她出來了。
薛寶釵在那白眼中,瞬間白了臉,強笑著上前和三春站在一起,挺直了腰桿。
封太太見林黛玉出來許久,便笑著說︰「知道你們姐妹們許久沒見,定是有很多的悄悄話要說,也站了這半天了,你且帶著她們自在去說話吧,前頭有我。雪雁,紫葉,扶著姑娘,去听風院,招呼好客人。」
林黛玉道了一聲抱歉,又對著來賓致了歉意,這才帶著三春與寶釵一並回到自己的院子。
見林黛玉起身時,除了雪雁,又有四個大丫環,穿著同樣的服色,恭敬地跟在林黛玉的身邊,何等的氣派,何等的高貴,三春還沒有說什麼,寶釵又情不自禁地比較起來,自己身邊只帶著一個鶯兒,就是去了怡紅院,成了寶二女乃女乃,那晴雯秋紋四個大丫環,也只拿寶玉當爺,心里從不當自己是回事。再看林黛玉身上衣服首飾皆為上等,自己可哪里是一個寒酸了結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