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說傳飯,兩位姨太太見機便退下了,這里根本沒她們的份。再說有了新媳婦在這里服侍,以後總算可以退出布菜的舞台了,再也不用受那氣了,苦了幾十年,終于可以解放了呢。不一會,眾人便按著順序輩份,都坐下來了,桌子上,也上了一大桌子的菜肴,鬧了這一早上,也都餓了,美人雖美,也不能真的填飽肚子。
大家都坐下了,可是,林黛玉不行啊,古代的規矩,婆婆吃飯,媳婦要在一邊伺候著啊,她得布菜。悲摧啊,殘酷啊。
林黛玉一面心里罵著這萬惡的舊社會,一面心想,你們吃著我看著,你們坐著我站著,不知道一會看著那些菜,會不會流出口水出來。千萬得把嘴巴合嚴實了!
老太太淡淡地說︰「今天是你頭天做媳婦,就不用立規矩了,一起坐下吃吧。這規矩往後還是要講的,也不在乎這一天。」果然一付大度婆婆的模樣。
林黛玉听了這話,更是膩味,面上卻還得做足了媳婦的順從色,心里大罵著,和你同桌吃個飯就當是恩寵了,媽的,以後怎麼辦?
听了這話,果然孫紹祖眼中一喜,從沒有比剛才更恨這個破規矩的了,從前見姨娘們立著也沒有感覺,可是,看到她站在一邊,自己坐著,正覺得沒胃口吃不下呢。跟長了刺一樣難受。見老太太松了口,感激地朝他娘親一笑,趕緊拉開一個位置,讓她坐在了身邊。昨夜摟著她時,見她瘦得厲害,便發誓一定要好好的把她喂好,喂得胖胖乎乎的才好。
林黛玉心里的小人掀桌吐血︰你大爺,姐那不是叫瘦,叫苗條,懂不懂!胖,胖你個頭啊,姐盼了兩輩子才得了這麼一個好身材,你還想給我毀了去!做鬼我都不會放過你,跟你沒完了。
平平靜靜地吃完飯,無話可說,眾人剛要散去,老太太突然說︰「老大家的,你才來,很多事情還弄不清楚,這紹祖他整天兵來馬去,在外頭受罪受累的,回來就得有一個貼心人在身邊伺候著。我身邊的碧月,一向是個周到體貼人的。其實在我身邊也是一向離不開她呢,今天你們都在,我就忍痛割愛自己做回主,等會便領了回去。有她伺候著我也放些心,你沒有意見吧。」
說著,伸手招來一個面帶嬌羞的女孩子,手中抱著一個包袱,已經從後頭擠上前來了,深情款款地朝孫紹祖一拋媚眼,又飛快地掃了一下旁邊的林黛玉,眼中閃過的得意與欣喜,不容錯過。
做人媳婦就是難,名字都沒了,老大家的,什麼人啊,你都做主,人都準備好了,還假惺惺的,我能有意見嗎?有意見,你還不鬧出個三六九條出來,明明就是一個二五八萬的東西。
什麼,頭天進門做媳婦,婆婆就添堵,往房里送人?婆媳戰爭,現在就對上了?有戲,有戲看嘍。眾人眼中立即現出一種同情的不明情緒。更多卻是幸災樂禍,還有大家都沒少吃這老太婆的啞巴虧呢,若是有人能捅馬蜂窩,收拾得住她,也不失為一樁幸事呢。看看這個新媳婦到底是不是柿子,如果好捏,到時候捏一把也是賺的。
孫紹祖張嘴剛叫了一聲︰「娘…」
老太太早就知道似的堵上了他︰「沒你的事,你不要說話。老大家的,你的意思呢!」口氣蛋蛋的,讓人蛋疼。
林黛玉心內中指直豎︰老太婆,你強,你成心來惡心我,也不帶這麼羞辱人的吧。腦海里出來一句話︰這個家,果然是,很黃很暴力。
面上卻依然自若,毫無表情地說︰「既然老太太這麼體貼兒子,做媳婦的哪里會有什麼意見。左右不過是一個伺候人的丫頭,有什麼大不了的,還值得婆婆這麼鄭重其事的,直接打發過來就是了。」清冷的聲音如同雪山頂上流淌下來的泉水,純潔干淨,讓人感覺著全身的浮躁都被緩緩地撫平。
看那碧月,包袱款款的,你老挺有眼光,人長得不錯嘛,起碼能算得上楚楚動人,讓男人一見便會心中起了保護感。不過,你不明說,我就裝迷糊。你若是忍住不說,我就佩服你老太婆。
孫紹祖撫額,老娘,你能不能消停些,少給我找點麻煩,雖然,我覺得男人嘛,總是少不得三妻四妾,左擁右抱,正常事情,可是,這,這能不能過幾天再說啊。哪里用這麼急的。這幾天,我還想和玉兒多呆上一會,把她馴得服服帖帖的,現在你弄出個這麼個玩意,唉,叫我怎麼說你呢。再說,這個碧月是哪個啊,我身邊人都多得數不過來了,哪里要她來。
不過,他也想看一看,這新娶的老婆到底是個大度的,還是個善妒的,往後自己也有個譜。倒是不說話,在一邊看著︰高門大戶,哪家不是這樣的過。不算什麼,就是這時間,也太趕了些。
碧月的臉一白,有些無助地看了一眼老太太,心道,不是叫我去暖床的嗎,怎麼成了伺候人的丫環?人家不干嘛,大爺的床,人家早想去睡一回了,光叫我鋪床,怎麼可以。
淚花兒頓時盈盈于睫毛,仿佛下一秒,听到肯定的回答,她馬上就會哭給你看。大女乃女乃,你等著瞧吧,頭天,咱就能給你安個善妒的大名來。
老太太眼光一閃,喲,這媳婦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不知道我這是要送女人給兒子的和你爭寵惡心你的麼?想一想,也對,這人打小沒有親娘教,就算一個干娘,對她再好,能好到哪里去,這些東西,真怕是不懂呢。算了,算了,少不得拉下一回老臉,把意思給她說明白。若是,說白了,你再翻臉,就別怪我頭天拿家法來整治你這個新「娘」!就算兒子護著,能越過我老‘娘’的頭上嗎!
朝旁邊的老嬤嬤,自己的心月復安嬤嬤一使眼色,安嬤嬤心內也有些不齒,從前都是些姨娘就算了,現在,正經媳婦進門,你還這般作態,真是…不過,自己家里還有一個呢,所以還是滿面帶笑地說︰「大女乃女乃,這是老太太的一片心意,送給大爺房里的人。」
碧月趕緊上前,撲通一聲跪下來,砰砰磕了兩頭,半含著眼淚,霧蒙蒙的帶掉不落的,著實讓人心疼得緊,悲悲切切地說︰「婢妾給大爺大女乃女乃請安。請大女乃女乃成全奴婢的一片真心。」一邊眼神水淋淋地朝孫紹祖的面上招呼。
這算是,自己把自己的身分給定下來了?眾人瞪目結舌。
林黛玉‘哦’了一聲,調子拉得有點意味深長,低著頭,細細地看著她的眼楮,見她先是欣喜若狂,馬上又換上一付無辜的小白兔般的膽怯,活像是林黛玉剛才用眼神欺負了她,凌遲了她一般。
咦,素質不錯嘛,林黛玉見她變臉極速,都趕上吉利剃須三代,全身光彩瞬間即逝,整個人立即黯然失色,馬上從遭遇情郎的懷春嬌羞少女,變成了被後媽虐待的小白菜,就差頭上頂著一朵顫微微的小白花,全身上下穿著小白裙,懷里抱著個破琵琶,一走三跌了,搖搖欲墜,欲說還休了。嗯,有點意思。
也許,此妞可以給索然無味的生活,找點趣事做做呢,畢竟,以後,深宅大院,可是進了牢寵里頭般,枯燥無味,了無生趣,毫無波瀾。
眾人見林黛玉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不禁心想,這個女子卻是單純,卻不知,後院還有大把女人在呢,不知道,她能撐到什麼時候。見她一臉興趣起來,心想,這女人難道真是個大度的,有人來分她的男人,她居然,還沒有什麼表示,多少你也黯然一丟丟也行啊。
孫紹祖也突然沒了興致,她像是,一點都不在乎自己呢。大度,有時候,也並非完是美德!
卻忘記自己老娘頭天就做得不是人事。
林黛玉哦完了,慢慢地抬起頭,裝作天真無知不恥下問的好學生樣問︰「嬤嬤,這是咱們孫府的規矩麼?」頭天就給新媳婦添堵,只有你們孫府才做得出來。人家賈家,賈政還等到第一個兒子出生才納了老太太身邊的丫頭呢。賈赦也是等老婆生不出娃來,才一個接一個的,名正言順的納進來的,而你們,居然連賈府也不如,真是讓人--失望!
安嬤嬤一噎,兩眼不自覺地看著老太太,心想,這是老太太的規矩,大女乃女乃,你表用這種純天然粉無辜的眼神看我哈,老婆婆我也是端人家的碗混口飯吃,做不得主,要問,你就問你的好婆婆,親婆婆,讓她來為你傳教授業解惑。老身要告退了。
老太太老臉不自在,剛要說幾句難听的,卻听林黛玉慢悠悠地開口道,聲音清冷如玉,仿佛秋夜里,那雨打珠盤一樣,生脆生脆的︰「既然咱們府上有這規矩,媳婦就更無話可說了,俗話說,好事成雙,又趕上大爺新婚,不若老太太就再忍痛割愛一回,再選一個好妹妹,媳婦一並帶回去,都放在大爺的身邊,這回也能讓老太太徹底放心不是!」一個人,你是有些放心,兩個人,是不是就可以全放心了。
叭嘰,眾人的下巴殼子落了一地。求老太太再給一個?一個還不夠嗎?你當是財神呢,多多益善,那是女人啊,不省心還要你操心費心,順便奪你男人心的女人啊。你居然還嫌少,腦子進水,神經短路了吧。這樣的女人,少找,少見。男的都在心里祈求著,但願以後,自己也能娶一個這樣的媳婦才好,多好啊。
女的卻有些不屑了,你怎麼回事,你是大女乃女乃,正經的正房女乃女乃,人家給你沒臉呢,打了你左臉,你倒好,卻拉著人家手,還讓打右臉,求個對稱紅。真是沒有一點剛性!弱成這樣子,以後,肯定會被一院子的小妾騎上頭去,一點主母的樣子都沒有。悲劇,你嫁到這孫家,整個就是一悲劇。唉,就算是美人,也是個悲劇主角,估計也是個三四集的人物。
林黛玉心中小人含淚哭喊︰姐嫁給姓孫的狼君,放眼望去,就如身在廚房,處處都是餐具!悲劇算什麼!
老太太也有些微愣,這和自己原計劃中的情節走的有些偏啊,不過,大路的方向還是一致的,你既然這樣,我就成全你,反正惡心的不是我。心里卻又想,這個媳婦,似乎,過于單純了點,別不是腦子不好使吧,這可不行,孫府以後還指著她來當家呢。
不過,這種人,頭腦不好使,听話,好控制,以後,還是我老太太當家作主,全都得听我的。沒有後顧之憂了。再說了,大不了,以後,煩了她,找個理由就能打發走,休了下堂,再尋一個就是了。這個世上,想進孫府門的女人,多得是。就算是封家在後頭,又能怎麼樣,隨便一條理由,就說是犯了七出之條,他們也只能看著。對了,那豐厚的嫁妝,她得留下來,不能帶走。哼!
于是,理所當然,面帶得色地說︰「還是老大家的有度量。那就再選…」選哪個呢,這是你自己當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的,我可沒逼你啊。眼光從映蘭映菊兩人身上瞟過,兩人卻是面不改色,目不斜視,感覺到老太太的目光,身子竟不輕易地瑟縮了一下,顯然不同意,再說,老太太也不打算把她們哪個送出去,誰叫她們又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一等丫環,聰明能干,好不容易訓好的,得心應手,知心知意,心里還真的舍不得呢。
林黛玉坐在那里,面上如冰雪初融,清妍冷艷一派淡然,老神在在的看戲一般,拿著茶水杯子,慢悠悠地喝著,那付樣子,竟像是在等著老太太給人,還明明白白地表達著一種信息,您老慢慢選,咱不急,咱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