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雲影重重,黃昏時分,晚風中夾帶著縷縷花的幽香,四周假山嶙峋,在深沉的暮色中,投下一片陰暗的影子。一條蜿蜒的鵝卵小徑直通園中亭台,輕薄的紗縵隨著微風陣陣起舞。
亭中石桌上,擺放著酒菜,旁邊架起一架古琴,一個粉衣女子正面帶恬笑,十指輕扣,動听的琴聲在她指下如水般緩緩流淌開來。
水明暢隨著丫鬟走來,清眸淡淡掃過亭中,不免透出幾分疑惑。
顧抬起頭,十指撫平顫抖的琴弦,緩緩站起身,裊裊朝著水明暢走去,曼妙地福子︰「兒見過殿下!」丫鬟識趣地轉身退下,亭中僅剩彼此相對的兩個人。
「嗯……」水明暢點了點頭,瞄一眼桌上的酒菜,抬抬俊秀的眉峰︰「這是……」說著輕揚清眸,看了看四周,眉峰微蹙。
「殿下……」顧眼波微轉,柔聲道︰「今天的事,兒听說了,殿下連日來為國事操勞,兒恐殿下心中煩悶,就自作主張準備了這些,想替殿下一解憂愁!」
「哦……」睨著她早已羞紅的面頰,水明暢心中早已明了七八分,眉峰蹙得越緊,側過身站在亭口,語氣淡漠地道︰「那該多謝姑娘盛情了!」
「殿在顧府,兒本應盡地主之誼!」顧裊裊走近他,看著他瀟灑俊秀的臉龐,一顆芳心狂跳不已。「殿下……」此時她的聲音越發柔媚動听,一雙星眸溫柔得如滴出水來︰「不知兒可否有幸,陪殿下喝上一杯呢?」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襲來,水明暢不易察覺地蹙蹙眉。
他轉過身,一雙清眸淡淡地掃過她含羞帶笑的臉龐,扭過頭望著不遠處的一叢花木︰「本宮心緒不佳,恐怕要辜負姑娘一片好意了!」
一語雙關,聰明如顧,豈有听不懂之理,她的笑容那一刻僵在了臉上,眸中閃過一絲怨忿,但很快一閃而逝,面上卻仍眉眼溫順,溫柔地道︰「兒別無他意,殿下莫要誤會,兒只想盡已所能,讓殿下高興些。倘若有做得不周的地方,還請殿下見諒……」嬌聲軟語,語氣中分明帶了一絲的期求和撒嬌。
水明暢看也不看她,神情有些疏離淡淡地道︰「姑娘盛情,只是本宮無福消受,這酒,還是留給姑娘自己享受罷,本宮還有事!」說著水明暢抬腳便欲離開。
「殿下……」顧心里雖不甘,但表面上卻佯裝作有些委屈的樣子,一雙剪水雙眸楚楚可憐地看著水明暢,期期艾艾地道︰「兒知道殿下為林姐姐的事正憂心忡忡,兒也替林姐姐擔心呢,不過林姐姐一定吉人自有天相,殿下不必著急。且放寬心才是……」說罷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窺著他的表情。
水明暢神情有些復雜地望著湖中的微波,黛玉被玉面飛狐帶走,依他的能力,只怕是無法救回她的,自己在此束手無策,這令他從未有過的焦灼。沒想到此次一行,竟然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但一向清冷內斂的他,一直保持著冷靜和從容。
顧眸底閃過一絲輕笑,她輕移蓮步走近水明暢︰「殿下,此時急也無益,不如先喝杯酒,放松一下,殿下,請……」說著手便欲去觸踫水明暢的衣角。
水明暢皺皺眉,不動聲色地閃了閃,顧似是意料到水明暢有此舉,口中「哎呀」一聲,腳下似有些不穩地一頭栽向水明暢,水明暢輕輕地伸出手扶住了她,顧兒乘機就著他的手便將身子往他的懷里靠去。
水明暢臉色一變,雙手卻遽然閃開,顧兒身子失重,立時不受控制地往一邊栽了去。
情急之下她根本來不及躲閃,只听「啊」地一聲,顧兒整個身子撞到了亭中的柱子上,人隨即跌落在地,一陣痛感襲來,好容易穩住身形,她輕輕地咬著櫻唇,眼中含淚,抬起頭,一臉委屈地看著水明暢嬌聲道︰「殿下……」
一張小臉蹙成一團,眸中隱隱有淚光,那模樣,我見猶憐。水明暢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俊顏上似籠著一層薄霜,臉色微慍︰「姑娘請自重!」
這時,他的一個隨從快步走了來︰「殿下,北靜王妃回來了!」「哦?」水明暢精神一振,清眸一亮︰「人呢,現在哪里?」
隨從恭順地道︰「就在前面呢!」水明暢「嗯」了一聲,丟下有些狼狽的顧,看也不看她一眼,抬腳便走。那個隨從有些納悶地掃了一眼地上的顧,不解地隨著水明暢去了。
顧從地上掙扎著起了身,擰著帕子,恨恨地看著遠處的水明暢,撢了撢衣裙,嬌俏的臉有些扭曲,她就不信自己哪一點不好,他水明暢竟然不上鉤。
這時她的丫鬟急急地趕了來︰「姑娘,夫人叫你呢,說是北靜王妃回來了!」
「知道了!」顧臉色陰陰,北靜王妃,竟然回來了,顧恨恨地哼了一聲︰「林黛玉……」她豎起柳眉,臉上滿是不甘。
越想越恨,看著桌上的酒菜,心中窩著一股火,忽然雙手一揮,桌上的菜肴和酒壺嘩啦啦悉數被她掃落在地上,亭中立時一片狼藉。
小丫鬟駭然地看著這一慕,有些不知所措,顧盯了她一眼冷冷地道︰「還不快收拾了!」見她冷若冰霜,一臉的陰鷙,小丫鬟不敢怠慢忙答應著。
顧「哼」了一聲一甩袖子,冷冷地走下亭子向前院走去,一路上心內妒恨翻涌,走著走著忽地心里一動,腳步停了下來,難道,他喜歡的是林黛玉?
難怪那天自己听北靜王妃的丫鬟說,看到二人的曖昧一慕,那個北靜王是個傻子,林黛玉這麼聰慧的人,那傻子又豈能入得了她的眼,水明暢和林黛玉,那?
如果真是如此,這算不是皇室中人的丑聞呢?想到此顧不由一陣冷笑。
夕陽的余暉中,黛玉牽著玄虎,桔紅色的晚霞,給她瓖上了一道綺麗的光暈,看上去象是畫中走出來的女子,靈動飄逸,美麗而不真實。
她裊裊地站在顧府前院,夕陽中,如玉的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清愁,眉宇間仍是散不開的悲憂。
這時,水明暢腳步有些急促地走了來,見到一臉從容淡然的她,不知怎地,心里剎時踏實了下來,看她的樣子就知道應該沒事。為她懸了半天的心,此時重新放回了原處。
什麼也沒有問,只是沖著她輕輕地點了點頭,黛玉微微頷首,目光看到她手牽著的玄虎時,掠過一絲訝異,黛玉看了看玄虎解釋道︰「玉面飛狐將我帶到了林府,所以,才見到了玄虎。它,是唯一幸存的了!」
說著臉上交過一絲暗沉,水明暢輕聲道︰「你沒事就好!」淡淡的語氣掩下了心頭那濃濃的關切。
黛玉輕聲道︰「讓殿下擔心了,實乃黛玉之過!」水明暢淡然一笑︰「這個時候了,說這些做什麼,還是趕緊歇息一會兒去!」
這時,紫鵑和青冉一前一後跑了出來,紫鵑邊跑邊驚喜地喚著︰「是王妃回來了嗎,太好了,王妃是遇到貴人了罷,我就知道王妃能遇難呈祥的!」
說話間來到近前,剛想近前拉著黛玉,未料玄虎卻豎起耳朵沖著二人發出汪汪的叫聲,有些警惕地看著兩個人。
紫鵑不防嚇了一跳忙閃到了黛玉身後,探出頭來有些失措地道︰「王妃,哪來的狗啊?可嚇死我了!」一面躲躲閃閃地看著玄虎。
黛玉便道︰「這就是以前我養的那只狗,名字叫玄虎,這一次,不知為何,它倒沒出意外。所以我就把它帶回來了!」
說著拍了拍玄虎的頭︰「沒事,一會兒它就認主了!玄虎,這是紫鵑,這是大殿下,這是青冉,她們可全是自己人,知道嗎?」一面說天同指著幾個人讓玄虎辨認。
玄虎目光炯炯,看看三個人,圍著幾個人轉了一圈,嗅了半天,方收斂了方才的戾氣,慢慢地變得溫順起來,不一會兒沖著三人搖起了尾巴。
紫鵑松了口氣,這麼大的狗,她真是有些害怕,還記得在宮中時,馮可遙的那條阿黃的凶相呢。她試探著伸出手在玄虎的腦袋上模了模,玄虎向她搖搖尾巴以示友好,這下紫鵑終于放了心,臉上綻開一個笑容。
這時,卻听一個嬌柔的聲音響起︰「林姐姐,是你回來了嗎,太好了,可把兒急壞了!」不用听,便知是顧。
黛玉抬眸望著向自己冉冉而來的顧︰「謝謝兒妹妹,讓你們擔心了!」
顧蹙著秀眉似是極為擔心,看也不看水明暢,好象剛才的事從未發生過一樣,她親昵地湊近前來︰「林姐姐盡說客氣話,你安然無恙就好!」說著上下打量著黛玉,見她沒什麼異樣,似是大大松了口氣。
這時,旁邊的玄虎沖著她大聲地吠起來,嚇得顧花容失色,手中的帕子一抖掉到了地上,而人也跌坐在地上。
玄虎竄上前,虎視眈眈地沖著她「汪汪」大叫著,顧卻朝著水明暢驚慌地道︰「殿下,救我!」水明暢僅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黛玉忙制止了玄虎,伸手拍了拍,玄虎這才嗚嗚地躲到黛玉身後,但一雙黑亮的眼楮仍虎視眈眈地瞪著顧。黛玉忙命紫鵑扶起顧,紫鵑不大情願地近前扶起她。
黛玉忙安撫道︰「兒妹妹別怕,這是玄虎,它其實很溫順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顧臉上勉強地笑著︰「是嗎?」一面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帕子拾了起來,躲到了黛玉身後遠遠地。目光掃過水明暢時,見他似是沒看到自己的迥境一般,不由眼底閃過一絲的怨忿。
水明暢淡淡地道︰「回來了就好,先歇息一會兒罷,我去告訴李大人一聲!」黛玉點點頭,水明暢微微頷首,轉身向前廳走去。旁邊的顧眼神一閃,嘴角露出一絲不忿。
幾個人便往後面而來,這時,紫鵑突然出聲道︰「顧姑娘,王妃剛回來,只怕要歇息一會兒,姑娘也請自便罷!」語氣很是客氣。
顧兒一臉輕笑地點點頭︰「也好,林姐姐,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去看你!」黛玉回以微笑,顧轉身,臉上卻閃過一絲哂笑,扭著縴腰冉冉而去。
見著顧離去,紫鵑撇撇嘴臉上露出不屑的神色,黛玉納悶地提醒道︰「紫鵑,不要這樣,我們是客她是主!」
紫鵑收回視線哼了一聲,神神秘秘地湊近她耳朵邊,將剛才她看到的情形講了一遍︰「顧姑娘喜歡大殿下,只可惜人家大殿下不睬她。」
一面夸張地學著剛才顧地語氣︰「殿下,救我!」一面哂笑著︰「王妃,那顧姑娘被大殿下拒絕了,她可真夠臉大的,還有臉去帖殿下!」
「哦,還有這等事?」黛玉有些詫異地看了眼紫鵑,這顧,明明看著清純可人,竟然做出這等事來。黛玉眼前閃過她在水明暢面前的模樣,看似乖巧含羞,但目光一直閃爍不定,絕非表面上那般無害。
哪個少女不懷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愛慕水明暢本無可厚非,但只是錯打了算盤,此自薦之舉無異于自輕自賤。
這顧兒也太過自信,看來是想借此攀龍附鳳,這種心思自然瞞不過久在宮中的水明暢的法眼,她雖然有些姿色,大皇子妃沐馨容貌可人,那份風範卻是顧難以企及的,只怕顧這樣的女子入不得水明暢那謫仙一般的男子的眼。
皺皺眉,黛玉不覺自嘲著,想這些干什麼呢,左右與自己無關。
黛玉的事,顧全甚是自責,黛玉也清楚他的真實想法,自己若出了事,他難辭其咎。好在自己沒事,水明暢什麼也沒有問,這反而讓黛玉非常地感激,對他的信任莫名地感動。
反倒覺得似乎該向他透露些什麼,所以,她委婉地向水明暢解釋了玉面飛狐劫持自己的原因,但對他要的東西避而不談,黛玉不想讓更多的人被牽涉進來,畢竟事態嚴重,她必須要慎之又慎。
人和人之間就是這樣,有時候不需要太多的語言,便能給予對方充分的信任,而且這份信任足以讓人依賴。
有水明暢在,黛玉似乎有了主心骨一般,她也說不清自己對水明暢是怎麼樣一種感覺,似乎,他象一位朋友,確切地說,更象一個親人,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