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警衛員小李說到了,穆曉雲這才抬起頭來,眼前的景象,讓她驚訝地瞪大了眼楮。
這個已經是賓館最深處的幽靜小院,一道精巧的月洞門進去,是一座兩層小樓。進入小樓第一層,迎面是一張木案,案上設了蓮花瓶,田黃石,孩兒枕。往木案旁走幾步,就到了側廳,廳中一張羅漢床,床上設置了小矮幾,牆上掛著巨幅的洛陽牡丹圖。再往里面是一道垂珠簾,看不清內間陳設。
房間里檀香裊裊,陳設古典,光是那張案上擺著的幾件東西,就不知道能在拍賣會上賣多少錢。穆曉雲也是見過無數寶貝的人,此刻看到這個房間,仍然忍不住嘖嘖贊嘆。
不過,贊嘆也就是贊嘆而已,她已經閱盡千帆,再也不復上一輩子的眼淺虛榮。
小李讓穆曉雲在羅漢床下首一張緬甸楠木椅子上坐了,里間已經傳來袁麗的笑聲︰「是穆曉雲同學來了麼?」
「是。」
一身家常月白旗袍的袁麗打開珠簾,從內間走了出來。看到她,穆曉雲已經不復以往的緊張,只是像對一個長輩一樣,她站起來把保溫瓶捧到袁麗面前說︰「袁阿姨,我給您送羊肉湯來了。」
袁麗讓小李把羊肉湯接下來,自己則在羅漢床上坐了,笑道︰「今天先別忙喝湯。我問你,你花這麼多功夫,是不是還想讓我在你們的晚會上唱歌呀?」
就像一記重錘打在穆曉雲心頭,她眼前直冒金星。不過很快穩定情緒道︰「我當然想讓袁阿姨當我們的壓軸嘉賓的!不過熬羊肉湯給你喝,卻不全是這個原因。是因為……」
袁麗連連擺手︰「好了好了,解釋就是掩飾,你直接承認了,我還當你是個坦誠的好孩子。再推月兌下去,就不好嘍。辦事講求方法,是個好習慣。總比蠻干要好。」
穆曉雲羞赧地笑起來,她還是說道︰「因為,我自己也覺得不甘心……您知道嗎,這些年來,您都是我爸媽的偶像,不不,是咱們整個家屬院的偶像。作為一個平民百姓,可能上次是我唯一一次見到袁阿姨的機會,我不想給您留下一個投機取巧的小騙子形象,所以就跟自己賭一把。」
「嗯,你很努力。」袁麗贊許地點點頭,「既然喝了你那麼多天的羊肉湯,我也不好意思白喝,就只好跑這麼一趟嘍。」
真是喜從天降!
穆曉雲雙眼發亮,就連笑容也燦爛無比,她白玉般的雙靨透出興奮的暈紅,就差沒有冒出小星星了。
「真的?!太好了!」
她馬上就扳著指頭盤算起來︰「既然袁阿姨您答應來了,我要趕快回去通知學校辦公室,要配合做安保工作,還有接待工作……另外,可能校領導也得知會一聲……」
她在下面念念叨叨,袁麗笑著開口說︰「這些用不著你操心。我的大秘會打點一切的,你只不過是個學生,里頭的關節又懂多少啊。只要回去做好你自己的工作,不耽誤學習,就行了。」
偏廳里燈光柔和,袁麗的眼神慈祥如水。
「這樣啊……是我僭越了。對呀,袁阿姨您有秘書呢。」穆曉雲不好意思地模模自己的腦袋,吐吐小舌頭。
何止有秘書,而且還是一個智囊團!
袁麗這種身份的人,一旦在公眾場合出現,舉手投足都代表國家形象,不允許稍有差池。既然她答應了自己會出席,那麼她的智囊團自然會把一切都打點好的。
而現在,反而真的沒有穆曉雲什麼事了。
「不過說起來,還有一件事倒是需要同學你幫幫忙的。我很久沒有登台了,當年樂團的老伙計現在多數都在帝都。而且他們也都是各個音樂學校桃李滿天下的師長了,倉促之間也很難讓他們過來。所以,找伴奏的事要著落到你們身上。具體的要求,你可以問我的大秘。」
穆曉雲連忙點頭應了,心想正好陳錦州找到潘神樂隊的人,讓他們來給袁麗伴奏那是最好不過。狂喜之下的手足無措間,穆曉雲答謝又答謝完了,又招呼起一旁的小李︰「那,我們喝湯!」
說到羊肉湯,袁麗笑得更歡了,她搖頭說︰「老實說吧,你做的羊肉湯,賣相是有了,味道卻一點都不正宗。還不如我們家這次跟我來的廚子呢。也不知道你哪里學來的。」
听到她這麼說,穆曉雲愣住了。她原本還以為都是這碗帶著家鄉味道的湯的功勞呢。袁麗見她這個樣子,感慨道,「但是呀。雖然第一天的那碗湯,我差點中毒了。然而我卻發現,往後每一天你送來的湯,都比前一次有進步。可見你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前進。我對自己說,這麼努力的年輕人,現在已經很少見了。如果你們培訓中心都是像你這樣努力的後生,而我的歌聲能夠給他們帶來一點歡樂,那麼我就算去唱一首歌,又怎麼樣呢?」
袁麗隨手拿過手邊一顆雞血石擺件,細細把玩著,語氣輕柔而威嚴。
「偉人說過,世界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但是終究都是你們的。年輕人有希望,就是未來有希望,就是國家有希望。」最後,袁麗盯著穆曉雲,笑眯眯地為自己的這次臨時加演定了性︰「所以,我能夠為國家的未來出一點力,那是應該的。」
穆曉雲乖乖地在旁邊听著,表情虔誠。
段數啊!這就是段數!要不怎麼袁麗能夠憑一把好嗓子從山溝溝里走到中央呢?這種思想覺悟,這種做思想工作的功力,簡直就是天才!
中年貴婦,她也見過不少。要麼就是廖麗蓉那樣還活在封建社會,以欺負兒媳婦為人生第一樂趣,父死從夫,夫為妻綱的;要麼就是邱明芬那種全心全意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家斗與攀比中去的;要麼就干脆朽木死灰只要老公不離婚管他的花邊新聞在電視上放個三天兩夜她都裝聾作啞充耳不聞,轉身就給老公炖老虎鞭海蠣湯的……
比起那些除了錢什麼都沒有的中年婦人,穆曉雲越來越佩服眼前這個雍容華貴的中年女人了,也許她青春不再,美貌不再,但她睿智從容,有智慧有內涵,除非治平首長被下了詛咒又或者被人穿越了,否則絕對沒有理由對不起袁麗。
再說,袁麗也不是那種光憑男人生存的人。她自己也是堂堂文職將軍,有軍餃有能耐,她和治平首長,屬于夫唱婦隨,各有千秋的,靈魂伴侶。
告別了袁麗,穆曉雲心神恍惚地從賓館里出來,心中除了開心還是開心,竟然連走路都輕飄飄了幾分。
秦卿見她這樣,也猜到了**分,笑道︰「成功了?」
「成功了!」穆曉雲點點頭,「果然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啊!」
站在奇瑞旁邊等待穆曉雲的秦卿,身量標致,五官俊美,濃黑的眉毛下,深邃的眼眸內滿滿地都是溺死人的笑意。穆曉雲忽然感動起來,她鼻子一酸,向前撲倒在秦卿懷里,忍不住嗚嗚咽咽地說︰「終于……終于成功了!我邀請到了袁麗!我做到了!」
溫暖柔軟的軀體,突如其來地進入自己懷中,秦卿聞到穆曉雲身上淡淡甜甜的芬芳,她那柔軟的發絲還在自己胸前絲絲縷縷地,撩撥得他心里某處地方癢癢的,他一下子渾身血往上涌,小麥色的臉再次變成了巧克力樣,只憑著本能圈住了穆曉雲的身子,嘴里卻僵硬地叫道︰「喂、喂!注意點,影響不好,這里是大路邊呢!」
這就是君子和公子的分別了,要是換了孫景煬,他絕對會順勢把唇印下來,隨即就往車後座一躺……
可是,穆曉雲沒能比較出這兩個男人的好歹來。
因為,下一秒鐘,她整個身子就軟倒下來,倒在秦卿的懷里。
秦卿感到自己身上穆曉雲的重量變化,他心中一沉,語氣也從驚慌失措變成了關切慌亂(不過這樣倒是自然多了)︰「喂!喂!你怎麼了!」
倒在秦卿懷抱里的穆曉雲臉色青灰,雙目緊閉。
穆曉雲暈過去了,秦卿叫了幾聲她的名字後見她沒反應,索性把她輕輕平放在地上,準備給她掐人中。
冷不防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喂!你在對那個女孩干什麼?放開她!」
斷金碎玉般的聲音,語氣冷清,帶著威脅的意味。
秦卿正在著急,隨手一甩就要甩開肩膀上那只手。按他的身手,這一下子就連專業保鏢都未必能夠輕易躲開,身後的男人自然也不例外,他悶哼一聲,手腕上已經吃了秦卿一記掌刀。可他卻絲毫沒有退縮,反而再度發起攻擊,伸出另外一只手來,拳風呼呼,就打向秦卿後心!
「我再重復一次,放開她!」
那個聲音依舊不依不饒,看樣子要打抱不平到底了。
秦卿大怒,他一躍而起回過身去,兩下子就化解了身後男子的招數,可是這樣一打照面,他不由得愣住了。那男人也是露出驚訝表情,二人不約而同月兌口而出︰「是你?」
話一出口,他們同時收了拳腳,各自往後退了一步。
秦卿打量著眼前的人︰身形比自己略為矮上那麼一點點……僅僅一點點而已,約莫一兩厘米左右。一身做工考究的名貴料子的西服,整個人高貴嫻雅,只是那雙眼楮未免太過陰沉了一點。
他見過這個人。
秦卿先開口說︰「你是那天坐在勞斯萊斯里的那個人,曾經跟穆曉雲說話的。」
「你是那個用奇瑞載走她的家伙……你把曉雲怎麼了?」
孫景煬是先認出了這輛讓自己當眾蒙受奇恥大辱的奇瑞,然後才發現車旁邊抱著穆曉雲的秦卿的。
一時情急之下,他也沒有多想就上來動起手了,此刻再仔細一看,穆曉雲臉色發青,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更是憂心如焚。
自從在孫氏大廈的宴會上中途辭別,穆曉雲就此在孫景煬生活中銷聲匿跡,仿佛這個人從來不曾出現過。孫景煬不是沒有回S大打探過她的情況,得到的情報卻是她已經不在學校里住,而是進了全封閉的外交部接受培訓。
這一下就連孫景煬也是沒奈何了,只得暫時把對穆曉雲的思念放在心底,去忙自己的事。今天也是這麼湊巧,到賓館里見一位政府要員,卻見到了剛才的情形。
現在他終于有機會正面打量秦卿,他還以為開奇瑞的家伙,要麼就是那種大學沒畢業家里有幾個小錢買個代步工具的嘴上沒毛的小子,要麼就是猥瑣中年大叔。不料秦卿長身玉立,豐神俊朗,舉手投足間英氣勃勃,正氣凜然,那強大的正氣場就連孫景煬站在他面前,好像都遜色了三分。
「她忽然暈倒了,我正準備掐人中。」
秦卿聳聳肩,他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孫景煬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也許是秦卿身上的正氣場太強大,他不由自主地相信了秦卿的話。過了好一會,他才說︰「掐人中不管用的,還是直接去醫院吧。」
秦卿動了動嘴唇,正要說什麼,卻收住了話頭點頭道︰「好。」
秦卿彎抱起穆曉雲,孫景煬看了一眼他的奇瑞說︰「還是開我的車去吧。」
「我想,曉雲上次拒絕了坐你的勞斯萊斯,這一次想必也不會願意坐你的車。她比較習慣國產車,還是委屈一下你吧。」
秦卿一席話,正好說中孫景煬心中最恥辱的一幕︰穆曉雲無視他的勞斯萊斯,跑上了一輛奇瑞。
他無言以對,只得重重地哼了一聲,坐到了駕駛座上。秦卿把穆曉雲放到後排座位,自己也坐了上去︰「麻煩你了,對了,怎麼稱呼你呢?」
「我叫孫景煬。」
孫景煬原以為自己孫氏鼎鼎大名,這個男人一定會如雷貫耳。不料秦卿完全沒有反應,只是禮貌地點點頭說︰「秦卿。我現在是穆曉雲班上的長官。」
外交部的人……嗎?
孫景煬頓時收起了小覬之心,發動了車子。
「開快一點。」
「……你放心,我開車這麼多年,還沒有人說不快的。」
于是孫景煬一踩油門,見紅燈就闖見近路就抄,一路風馳電掣如入無人之境,到達中心醫院時,三十分鐘的路程硬是只用了十分鐘。
大城市的醫院里永遠都人山人海,比市場還熱鬧。
兩個身高超過一米八的帥哥一前一後護送著一個女孩子沖進醫院,秦卿陽光清朗,孫景煬瀟灑俊逸,頓時引起醫院里眾人的側目。
急診室的小護士在被孫景煬一陣亂放電電翻之後,雙頰暈紅眼閃紅心地毅然把穆曉雲的病號卡插在隊伍最前面。而與此同時,秦卿已經一個直線電話打到了醫院院長辦公室內,須臾急診室里的主任醫師就帶著一眾助手神色凝重地沖出來,把穆曉雲抬進了急救室。
這一切忙亂的結果是,主任醫師口中吐出兩個字︰「過勞。」
秦卿臉色變黑,孫景煬臉色變白,他們真怕醫生那兩個字後面會再加上一個「死」。
旁邊年紀比較大的護士長很善解人意地說︰「沒關系,現在的年輕人工作壓力大,這種情況多得很。我們這前天還送來一個,也是這種情況,才三十出頭就腦梗阻……」
也許護士長是想安慰一下秦卿和孫景煬,只不過恰恰起了反效果。
主任醫師扶著眼鏡問︰「現在用什麼藥都沒效果了,最要緊的是回去後好好休息,我們能做的只有掛點葡萄糖水,掛不掛?」
秦卿揮揮手︰「掛上。」
孫景煬則一坐倒在走廊長椅上,半晌不說話。
秦卿安排妥當,這才在孫景煬身邊坐下來︰「你很關心她嘛。」
「你不也是。」
孫景煬對這個男人的敵意已經消除,卻更不敢小覬秦卿,他發現無論人才樣貌,秦卿都絲毫不差于自己。而處事的淡定之處,則遠在自己之上。
他看得出,秦卿對穆曉雲的關心不下于自己,但是他就是能夠控制好情緒把一切事務都先安排妥當。
這個男人不簡單。
「你是她的誰?長官?」
「用比較容易理解的說法,就是我是她的班主任。」秦卿轉頭看了孫景煬一眼,「那麼,你呢?」
「……老板。」
「穆曉雲還沒有正式工作。」
這時護士長走過來說︰「這兒床位太緊張,我看你們那朋友也沒什麼大礙,要麼掛完這瓶葡萄糖還是回去休息吧。」
「回去?她那個樣子能走嗎?把最頂層的VIP病房給我開一個就好了。」孫景煬冷哼一聲道,「你們醫院不就是想要訛錢嗎?」
跟孫景煬談錢,就像跟比爾蓋茨談計算機技術一樣可笑!
「不是錢的問題……」
護士長正要辯解,身後又有幾名醫護人員護送著一台擔架車飛奔進急救室,那台擔架車上的人血肉模糊,一動不動地,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那你去忙你的工作吧,我們馬上去結賬離開。」秦卿二話不說答應了,沖進病房,把穆曉雲抱了出來。
「喂!黑炭頭,你就這麼放心?」
孫景煬顧不上理護士長,追上前兩步就要阻攔秦卿。
這個黑炭頭開什麼玩笑,穆曉雲還在昏迷不醒呢,他竟然就要出院?
秦卿抱著穆曉雲,淡淡地說︰「孫景煬,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個有錢人吧。被寵壞的你,難怪你不懂別人的心意,曉雲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愛給別人添麻煩的人,如果她還清醒著,一定會做和我一樣的選擇。」
「哼,說得你很了解穆曉雲一樣?」
孫景煬語氣中的酸意,秦卿當然听得出來,他索性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直面孫景煬,醫院走廊的燈光下,秦卿眼眸如水︰「要了解一個人必須走進她的心,而不是憑錢來收買。錢能買到好感,卻買不到死心塌地。」
「你……」
秦卿無心多說,抱著穆曉雲上了車,絕塵而去。
回到穆曉雲的一室一廳,這個地方秦卿已經熟悉得很,他把穆曉雲放到床上,扯過被子給她蓋上,自己忙進忙出的收拾東西。
穆曉雲鼻息均勻,胸口微微起伏,睡得很熟。秦卿每過五分鐘就跑進房間里試探一下她的鼻息,最後索性盤腿坐在她的床頭坐下來,過了沒多久,夜色降臨,他腦袋一歪,也睡過去了。
穆曉雲睡得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她從被窩里爬出來坐在床邊,只感到腳邊軟軟地,也懶得理是什麼東西,夢游一樣往客廳模去。
「陳錦州嗎?我邀請到壓軸嘉賓了……袁麗……」
電話那頭一陣竭斯底里的大叫,穆曉雲眯著眼楮含含糊糊地說︰「你沒有听錯,我也沒有說錯,就是那個民歌將軍袁麗。你別管我用什麼方法了,她還需要伴奏。你趕快搞定潘神的人,到時候準點……過來……」
說到最後幾個字,穆曉雲身子軟軟地往旁邊側倒,手機也沒掛,再次倒在自家沙發上呼呼大睡。
秦卿小睡一會,被穆曉雲一腳踢醒。他睡眠本來就淺,這一下徹底醒了過來,走到房門口卻听到穆曉雲在講伴奏的事。
看來這丫頭很有成為工作狂的潛質,都累成這樣了夢游還惦記著自己身上的任務,他又是好笑又是感動。等到穆曉雲再次發出輕微的鼾聲後,他才拿了一張毯子到客廳中,輕手輕腳地為她蓋上。
睡到十點多的時候,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寒冬夜雨,最添寒意,秦卿再次被冷醒。他抬頭看看穆曉雲,仍然睡得安詳,便不再吵醒她,自己斗膽往房間里去,卷了穆曉雲的被子睡覺。
「她應該不會介意吧……嗯,應該不會介意的……」
睡意濃濃的秦卿,完全沒有想到侵佔一個未婚女孩被窩和侵佔睡自己上鋪的哥們的狗窩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只在腦海中掠過這樣一個短短的念頭,就繼續不省人事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秦卿感到有人在扯他的被子。
「喂!你怎麼睡在我的床上!」
被子被無情扯走,寒風在溫暖的棉被外席卷而進,毫不溫柔地揉搓秦卿那只穿了貼身衣物的肌膚,秦卿身形暴起,大手一伸,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之勢把被子連帶扯被子的人一道卷回自己身上。
「幸好幸好,不然我會成為新社會第一個被自己學生冷死的人。」
穆曉雲俏臉一沉︰「現在冷死也不遲!」
說罷她就把凍得冰冷的雙手一道扼住了秦卿咽喉,秦卿一聲大叫,把穆曉雲拖進懷中。然後霎時之間,兩人才驚覺他們之間距離只有咫尺之遙,彼此之間呼吸可聞。
一時興起忽略彼此性別的打鬧,戛然而止。
穆曉雲白皙的鵝蛋臉瞬間紅到脖子根,指尖上傳來秦卿的溫度,他的肌膚光滑,絲毫不像上過戰場的人,甚至在食指和中指之間,還能感覺到他血管的隱隱脈動。
而秦卿,則一瞬間唇干舌燥,內心深處似乎有火苗迅速竄起,眨眼已成了燎原之勢。
二人僵持著相互摟抱的姿勢,在被窩里一動不敢動。
為了緩解尷尬氣氛,穆曉雲開口問︰「現在才剛中午?我睡了多久?有兩個小時吧?」
一邊說話,一邊輕輕掙月兌秦卿的懷抱,若無其事地從被窩里出來坐在床邊。冷風吹進,她趕忙拿起床頭的外套給自己披上。
「哪里是兩個小時,是二十七個小時。現在已經一天過去了!」
秦卿也醒了大半,爬起來輕笑。穆曉雲一下子瞪大了眼楮,聲音也高了兩個八度︰「二十七個小時?我是豬!」
悠閑的態度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穆曉雲開始攆秦卿︰「快出去,我要換衣服,咱們得趕快回學校!現在舞台也該搭起來了吧,還有節目的最後一次大審查……」
「你確實是豬,把自己累成這樣,只有豬一樣的智商才干得出來。」
秦卿懶洋洋地說,穆曉雲一把把他往後轉了個180度︰「出去!」
「你這是對長官的態度嗎?」
「你是我好朋友的哥哥!」
于是秦卿被無情地攆到了大門口,五分鐘後,穿戴整齊的穆曉雲打開門,拉著他旋風一樣往門外刮去。
等到秦卿把車子退到了樓梯口,穆曉雲已經精神十足地拿著手機在講電話,聲音誠懇表情焦急。
「袁麗阿姨嗎,我穆曉雲。是這樣的,為您伴奏的樂隊我已經找好了,也是從培訓中心出去的學長,他們叫‘潘神’……對對,沒錯,就是今年要上春晚的那支。啊?」
穆曉雲掛了電話,哭喪著臉,看著秦卿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袁麗阿姨說她的歌和搖滾樂隊不搭調,讓我再努力一下。」
這些高層啊,說話總是那麼客氣,可拒絕起來總那麼堅決。穆曉雲也是昨天高興過頭了,只想到潘神樂隊的名氣大,足夠分量給袁麗伴奏,卻絲毫沒考慮到唱民歌的和搞流行音樂的氣場壓根就不和。
「怎麼辦,難道要讓袁麗清唱?」
穆曉雲苦惱地抱著腦袋,然後把額頭磕在奇瑞的音響上。她這麼一踫,正好磕到播放按鍵,頓時滿車廂響起了《金蛇狂舞》的歡快旋律。
這時秦卿已經把車子開到了馬路上,听了一會,穆曉雲又開始嘆氣︰「為什麼當年潘神那幾位學長不搞中樂團呢……」
她煩惱啊,她抓狂啊,她滿頭黑線啊,她形象全失啊。
上天賜她一個中樂團吧!
又或者一個盲人阿炳或者琵琶女也行……
「中樂團和民歌搭嗎?」秦卿在旁邊問道,「還有,潘神樂隊你們也已經約好了吧,現在準備怎麼跟人家說?」
「我也不知道……或者把潘神推掉唄。」
壓軸節目只有一個,潘神和袁麗分別在各自的領域都有著他們無可代替的地位,原本打算讓他們同台飆歌的如意算盤落了空,而二者只能選擇其中一個。
這也是穆曉雲苦惱的一部分,不過相比起身份尊貴藝術造詣也高的袁麗而言,潘神的分量相對來說輕一些,把真實情況跟他們說明,雖然得罪可也沒辦法了。
反正她穆曉雲也不是混娛樂圈的。
偏偏秦卿哪壺不開提哪壺。
「失信于人不好吧,而且潘神樂隊知名度很高的樣子。」
「現在左邊也是得罪右邊也是得罪,潘神樂隊好歹還沒有傍上副主席老公呢,要不是這倒霉差事,我這輩子跟娛樂圈也打不上交道,只要我不混娛樂圈以後誰也整不著我。難道他們還會把我的事編成歌來滿大街唱?」
穆曉雲咬牙切齒地說著,幾乎睚眥欲裂。秦卿打了個冷戰︰「你這個樣子真不像女人。我以前還以為你是淑女呢。」
「什麼以為,我本來就是。可是現在這情況,淑女沒用。」
看到一貫冷靜的穆曉雲快發瘋的表情,秦卿笑了起來︰「要兩邊都不得罪也可以,他們不就是不能上同一個節目嘛,分成兩個節目來上不就行了。」
穆曉雲想著自己的心事,也沒多想秦卿話語里的意思就月兌口而出︰「怎麼可能,時間點不都掐著嗎。兩個小時的晚會,每個節目都有嚴格的時間控制。多一個節目連上前後串場,怎麼也得十五分鐘吧,管哪兒要這十五分鐘去?」
秦卿模模下巴︰「嗯,兩小時十五分的晚會時間好像零碎了點,那索性再加一個全體大合唱,延長到兩小時三十分好了。」
咦?
穆曉雲詫異地轉過頭來,好像不認識似的盯著秦卿。秦卿被她看怪物一樣看著,他抬頭照照後視鏡確認自己臉上沒有髒東西後才說︰「怎麼了?」
「秦卿,你不是定下了規矩就一定遵守到底的嗎?」
怎麼自從迎新晚會的項目開始之後,他好像越來越沒有原則……
「呵呵,規矩不都是人定的嘛。好歹這台晚會是你們接下來五個月里唯一的娛樂節目了,多玩半個小時相信大家都不會不樂意吧。」秦卿說著,「這樣可以把潘神樂隊的節目放在倒數第二個,最後壓軸出場的是袁麗。末了各位領導大家同台大合唱,來個師生同樂。就這麼定了。」
這種晚會分明是政治任務好不好,還「玩」?為了排練節目,現在全中心上下的學生都在折騰。秦卿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呀。不過好歹解決了這個大難題,穆曉雲終于松了口氣,她高興地說︰「那我打電話跟陳錦州說去。」
剛拿出手機,她又停下了︰「可是,袁麗的伴奏怎麼辦?」
「你先跟陳錦州安排吧,這件事我來想辦法。」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誰一個星期之前還嚴辭拒絕了走後門找袁麗的要求來著?穆曉雲玩味地在秦卿臉上掃來掃去,專注開車的他有著一個完美的、輪廓分明的側臉。看上去正氣凜然……
秦卿被穆曉雲這麼看著,居然臉一紅︰「我以前有個老師,現在在這兒隱居。他不是什麼顯要高官,所以我和他來往沒關系。」
穆曉雲這才了然地點頭。
原來如此。
因為袁麗不光有著將軍的軍餃,而且現在正擔任著部隊文工團團長的職務,而她的丈夫更是國家副主席。袁麗身上每一個頭餃拿出來,都金光熠熠地足夠炫目,也因為太過炫目,容易留下影響和陰影。所以,秦卿不能走這個後門。
但有著高深藝術造詣的隱居大師,那就是另外一種說法了。秦卿大可以悄悄地邀請過來,然後作為閑雲隱士般驚鴻一瞥,別人要抓辮子,也無從抓起。
這就是政治人物和江湖人物的分別。
這就是秦卿的做事方法嗎?只要不涉及政治,他是一個好朋友,甚至像個大哥哥一樣,對她好,為她設想。而一旦跟政治有關,他就拒絕得絲毫不留情面。
雖然對秦卿這種每走一步都考慮到政治影響的作法隱隱約約有些不滿,不過這麼在車上短短一席話他就幫穆曉雲解決了最棘手的兩大難題了,穆曉雲還是露出了感激的淺淺笑意︰「那真是太麻煩你了。」
冬日下午的陽光很溫暖,而穆曉雲的聲音很清冷。
……
回到學校,又是一片忙亂。因為穆曉雲失蹤了一天一夜而晚會的各項布置不等人,陳錦州身兼兩職也足足忙了一天一夜,上著火的他嘴角起了一個大泡,听到秦卿宣布晚會時間延長之後,他幾乎沒有暈過去。
「為什麼突然改變了晚會時間?」
趁著秦卿去視察舞台的功夫,陳錦州把穆曉雲拉到一邊氣急敗壞地問。
穆曉雲壓低聲音悄悄把袁麗的要求跟陳錦州說了,最後攤手道︰「我們兩邊都不能得罪,所以讓他們分別佔一個節目已經是最理想的了。而且袁麗伴奏的事也不用我們操心啦。」
「可是我還要表演節目呢,再統籌兩邊,不行了啊。主持那邊的串場詞也得修改。」
陳錦州這話提醒了穆曉雲,她拍拍手,召過正在對台詞的凌司彥和雲靜敏來,把延長晚會時間的事也跟他們說了。
說是男女主持各一人,其實台詞都是凌司彥寫的,不過他知道是秦卿的意思後也只有答應的份,而雲靜敏,她正巴不得有機會好好表現自己呢,當然沒有異議。
壓軸嘉賓一事,穆曉雲現在也必須得說出來了。果然,在得知最後出場的是袁麗後,凌司彥和雲靜敏都張大嘴巴合不攏來。
雲靜敏看著穆曉雲,那眼神更是復雜無比,里面既有羨慕嫉妒恨,也有不甘心不服氣,更有說不出的波譎雲詭。
此時此刻,雲靜敏滿心都是震驚和怨毒︰穆曉雲區區一個平民,居然能夠請得動國內藝術水平和地位最高的民歌將軍袁麗?而且還是在自己嚴密監視之下?她是怎麼做到的?
一個俊朗的面孔瞬間浮現在雲靜敏腦海中。
秦卿!
哼,一定是讓秦卿幫了忙吧。否則憑穆曉雲這個丫頭,恐怕就連袁麗的面也見不上。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大能耐,自己之前太疏忽了!
想到這里,她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秦卿,秦卿正在低頭跟負責場地器材的幾個同學說話,大會堂中燈火通明,秦卿站在人群中,比這些稚氣未月兌的小男生們都要高出一個頭來,他眉若刀裁,雙眸如星,薄薄的唇線條分明,整張面孔完美得無可修飾。
解開一顆紐扣的襯衫領子下露出他線條完美的鎖骨,修長結實的雙腿包裹在卡其色休閑長褲中……即使在人群里,他也是最醒目的一個,像沙漠里的一株挺拔白楊,又像是南方的英雄之樹,他就像太陽一樣,散發著教人仰視的光芒。
陽光,不錯,這就是最適合用在秦卿身上的詞。無論從外形上還是品德上,他都是這樣的完美,這麼的無可挑剔,仿佛能夠把一切陰暗都驅除,更吸引得雲靜敏那顆原本就渴望崇高地位的心,蠢蠢欲動。
想到穆曉雲不知道通過什麼手段,竟然能夠跟秦卿走得那麼近,又獲得他的另眼相看。
林若彤的話在雲靜敏耳邊響起來︰「這個賤人,憑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又有個學歷,就裝女強人,其實骨子里就是在勾引男人!」
先是孫景煬,然後是秦卿,這個女人走到哪里都盯著地位最高的男人,偏偏那些男人都瞎了眼。
她為什麼不去墮落,不去死?
她死了,孫景煬也好,秦卿也好,就都是她們的了!
射燈的投影在雲靜敏俏麗的臉龐上游弋,留下一片一片斑斕的影子,看起來竟有些可怖。
不,她不能讓袁麗就這麼順利上台演出,讓穆曉雲出這個風頭,拿這個榮譽!
她必須要做點兒什麼……
趁著沒人注意,雲靜敏走到角落處,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袁麗身邊警衛森嚴,不好下手。那麼,就讓那個伴奏的老頭子沒法過來吧!看你穆曉雲到時候怎麼跟袁麗交代,就讓袁麗清唱好了!
……
這一天穆曉雲忙得七葷八素地,直到晚上十點才得空回到宿舍里去。雲靜敏還在對台詞,穆曉雲看得出她是真心想在這次迎新晚會上好好表現,當然雲靜敏的目的不是依伊那樣,為了幫穆曉雲找場子,她只是出于自己的虛榮心,想要搶風頭而已。
不過現在,管她怎樣呢,能夠為自己做事就好。
想到這里,穆曉雲放心地鑽進被窩里,安穩合目而睡。
2008屆外交部翻譯官培訓中心迎新晚會,在星期天晚上7點半,于中心大會堂隆重舉行。
因為這個中心偶爾也會承接接待外賓的任務,因此一切的燈光舞台道具乃至後台化妝間都是專業級的,並且不用大家花錢(所以負責道具和場地的兩個哥們直嚷嚷自己祖墳冒青煙了),至于服裝啊外聯嘉賓什麼的,那才是花費的大頭。
而這個不用花錢的大舞台,還非常的寬闊氣派,厚厚的羅曼帳下,是鮮紅的地毯和考究的木地板,對比央視春晚不好說,但比起地方的電視台舞台,那是不相伯仲了。
穆曉雲自己是籌備委員會的人,卻沒有演出任務。陳錦州早早地就被依伊拉去化妝——也不知道王子有什麼妝好化的——所以千斤重擔都落在穆曉雲身上,一整天她除了泡在大會堂里各種指揮協調之外,手機也幾乎沒有停過,最後等到晚會開始的時候,她的手機電池已經用掉了三塊,而嗓子,也干得冒煙。
表演嘉賓已經陸續到達後台,就連潘神樂隊也來了,只剩下秦卿拍胸脯答應的,那位伴奏大師還不見蹤影。
不過袁麗還得下午的會議結束後才能出發過來,所以穆曉雲倒是不著急。
因為晚上要唱歌,羊肉湯對嗓子不太好,穆曉雲一大早就用胖大海泡上了水,又準備了很多巧克力啊小餅干啊等等熱量高容易入口的小零食在口袋里,給各位演員充饑潤嗓子。
至于袁麗那份,在之前勤務兵已經跟穆曉雲溝通好,不需要她另外操心了。
「曉雲,你泡那麼多胖大海干什麼?」
雲靜敏見穆曉雲在忙,走上前來看起來很好奇地問道,穆曉雲坦蕩蕩地說︰「給你們潤嗓子用啊。」說罷,她還若無其事地倒了一杯給雲靜敏,「你要不要喝一杯?」
果然,雲靜敏後退了一步,干笑著說︰「我不渴,謝謝……」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雲靜敏以為她穆曉雲會用在水里做手腳這種沒頭腦的招數嗎?
看著再次躲在一邊認真練台詞的雲靜敏,穆曉雲輕蔑地笑了笑。轉身忙別的事去了。
晚上七點,陸續有觀眾進入大會堂,人流高峰在十分鐘之後,一轉眼,幾千人的大會堂里已經坐得滿滿當當的了。陳錦州用手搭著涼棚游目四周,不解地問︰「怎麼這麼多人?我們這屆學生好像也就一百多吧。」
他們作為外交部儲備人才,可不能等同于無限擴招的大學。
穆曉雲點點他的腦袋說︰「你傻啊,沒看到攝像機都搬出來了嗎?這是政績,政績!如果這樣一台晚會就我們幾個學生樂呵樂呵算了,攝像機拍出來觀眾比演員還多,那多難看啊。所以干脆到附近部隊里拉了些兵哥哥來,他們正好缺乏文娛生活,觀看熱情高著呢。」
陳錦州的臉一下綠了︰「不是吧……」
「怎麼?你辛辛苦苦排練這麼久,觀眾熱情不是更好嗎?」
陳錦州捂著嘴巴不說話了,穆曉雲以為他臨上台前太過緊張,也沒往心里去。而且晚會已經開始了,司儀凌司彥和雲靜敏已經準備登台,穆曉雲全神貫注地看著前台,等待著那萬眾期待的一刻來臨。
等領導就坐之後,舞台燈光暗了下來,須臾再次亮起,霎時之間,舞台上面火樹銀花,像有無數繁星璀璨,又像有天河劃過夜空,映得大會堂內亮如白晝。
在歡樂祥和的音樂聲中,身穿淡紫色暗紋綢緞禮服的雲靜敏微笑著緩步走到台前,她今晚雲鬢高聳,笑靨如花,而且因為妝容修飾,把她原本笑容里的天真浪蕩都掩飾得無影無蹤,顯得隆重而不失朝氣。光看外形,就連身邊穿著西裝領帶的凌司彥也比了下去,倒好像她才是壓軸嘉賓似的。
走到舞台中央,雲靜敏微笑著說︰「各位領導各位來賓,歡迎前來外交部翻譯官培訓中心2008屆迎新晚會,我是主持人雲靜敏。眾所周知我國外交部自從周總理之後人才輩出……」
雲靜敏的儀態不能說是不完美的,可後台眾人越看越不是滋味,終于心直口快的依伊忍不住拉了拉負責節目審查的小三兒袖子︰「小三兒,主持串場台詞有這麼長嗎?」
小三兒也是一臉迷惘︰「沒有啊。彩排時候也沒有這樣的。」
其實只要看看凌司彥的笑容越來越勉強,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那些漂亮台詞肯定是雲靜敏自己臨時加上去的——雖然她自己表面上說是所有台詞都由凌司彥寫,那也只是表面文章而已,為的是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
否則的話,以凌司彥一貫短小精悍的台詞風格,又怎麼會來那麼多張台詞,要雲靜敏一直背到臨上台之前?
雲靜敏肯定另外找人來寫了一份更漂亮的串場台詞,在晚會上再抖出來。萬一凌司彥問起,她說是自己臨時發揮就能圓過去。到那時,既能夠自己出風頭給領導留下深刻印象,又不得罪人。
可惜,雲靜敏始終是個外行人,她不明白在一台晚會上主持人的真正作用︰主持人的魅力,主要體現在既能在簡短的台詞里出彩又能更好地串聯節目,這種身為綠葉卻耀眼的配角魅力上。
就像綠肥紅瘦,綠葉青翠欲滴,固然垂垂可愛。然則它終究是綠葉,為的是襯托紅花。
三個節目過去後,台下觀眾開始交頭接耳,不過不是討論節目,而是議論主持人。
「這主持人嘴巴真厲害啊,難道是干月兌口秀出身的?」
「不能吧,我認得那個男的,在電視上的青少年節目經常出現呢。他的台風一直很好啊,說話也利索。」
「不是說那個男的,是那女的!怎麼那麼饒舌呢?」
「娘兒們嘛,羅嗦點是應該的了……听說今晚的壓軸是袁麗,咱就忍耐著點吧。」
「哎哎……」
對台下這一切,雲靜敏都毫不知情,她只知道自己今晚一個字都沒有背錯,而且在攝像機上出現大特寫的時間絕對比任何一個演員,包括她的拍檔凌司彥都要長。而早早守在電視機前她的父母,也為自己能夠在這樣一台晚會上獨領風騷而驕傲吧。
以她們雲家不過是個小富二代的資本,能去歐洲掃貨容易,能一擲千金簡單,可是能夠在政治舞台上露臉,可就不尋常了。
那會成為她嫁個好人家的資本。
何況,還有他在台下看著……
雲靜敏的目光投向坐在主席台最邊上的秦卿,嘴角微微上翹。
秦卿,你就好好看著我的表現,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吧。
……
宜蘭圃,是S市城郊一處農莊。
表面看來,這個地方和南方別的農莊沒什麼不一樣,從高速公路上一條小路蜿蜒而下,茂密的小葉榕和芒果樹混合種著,掩映得一路清涼。道路旁是一個大大的魚塘,路口裝了鐵閘電網,魚塘邊上為了一圈綠道,稀稀疏疏伸出幾個釣台。
再往里面,則被樹影籠罩,看不清建築物所在了,只有幾痕青瓦隱約可見,雞鳴犬吠,若隱若現。
誰也不知道國際知名的一代民樂大師古關月,就隱居在這個貌不驚人的農莊里。
古關月老爺子已經差不多七十歲了,早年流浪全國學習各種頻臨失傳的樂器,整理曲譜。壯年的時候恰逢十年動亂,仗著身子骨壯健熬了過去,最後等到1979年,為他們平反時,整個音樂學院就剩下他一個教授(其他的都跳了湖上了吊)。
碩果僅存的古老師,馬上被中央當成活佛供起來,挑選了一些學生,重新走南闖北整理出新的教材資料,著手重建殘破的大學。在帝都一直呆到九十年代初退休,這才落葉歸根,回到南方。
從教幾十年,古老爺子桃李滿天下,最得意的,還是袁麗。
在農莊三樓,能看到最好風景的茶室中,年近古稀的古關月正珍而重之地打開一個楠木盒子︰「老伙計,今晚又要勞煩你了。」
頂級名琴「弄鶴」躺在紫紅色的絲絨上,古關月干如松皮的手指撫模上去,琴仿佛會自己呼吸。
古關月大師完成和弄鶴的交流後,輕輕蓋上盒子,拎著琴走到樓下。
小院門前,黑色的軍牌紅旗已經停在門口,戎裝警衛見到古關月,行了個軍禮︰「古老師!請出發吧!」
黑色紅旗的飛馳。
古關月閉目養神,腦海中演練著等一下需要演奏的曲子。
已經有十年了吧……闊別帝都的老朋友……這一次,真是難得呢。
「古老師。」前面一直默不作聲的小戰士忽然開腔,打破了古關月的沉思。古關月睜開眼楮低聲說︰「嗯?」
「很抱歉,請您抓穩扶手。」
後視鏡里,小戰士稚氣未月兌的臉上神色凝重。
古關月注意到不對勁,問︰「有什麼情況?」
「我們……被人跟蹤了!」
說時遲那時快,那輛從上高速公路開始就一直吊在紅旗後面的路虎攬勝,猛地加速,如同一顆炮彈似的撞過來!
古關月只感到車身一陣劇烈搖晃,小戰士猛打方向盤總算穩住了車子的去勢。
「發生什麼事?!」
古關月大驚失色,小戰士咬牙不答,奮力踩油門想要月兌離對方的控制。
可是,前方還有一輛同伙的車子,恰到好處地擋住紅旗的去路!
在這麼短短一撞的時間里,對方已經完成了包圍圈!
特意改裝過的,具備加強撞擊力的路虎攬勝再次發揮它強大的動力,第二次朝紅旗發起了沖擊!
「古老師!坐到我身後的座位來,然後鑽到座位底下!保護好頭和脖子!」小戰士血紅了眼,發出憤怒的咆哮,「我跟你拼了!」
紅旗猛地發動,帶著義無反顧的架勢朝前面一輛車的車撞了上去……
……
「什麼?還沒有來?」
穆曉雲掛了電話,飛快地發了個短信給秦卿︰「伴奏的老師還沒有來呢,你去問問怎麼回事?」
秦卿回復得很快︰「稍等。」
然而,穆曉雲看著秦卿離開了座位,過了好幾分鐘都沒有回來。這時候小三兒興奮地在她耳邊說︰「喂!依伊他們上去了,語言類節目第一個出場噢!」
「啊?他們第一個上?」
自從春晚開了先河之後,大家似乎約定俗成地認為,最後的語言類節目才是最重頭戲的,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雖然《海的女兒》這個題材低幼化了一點,不過依伊和陳錦州可都是演技派,排節目表的人也太不道義了吧。
穆曉雲問︰「那壓軸的語言節目是哪個?」
「茶花女啊。」
小三兒卻一點都不以為意,他眼楮一霎不霎地盯著舞台上︰「你快點看,很精彩哦!」
帷幕拉開,是一片蔚藍的海洋,氣氛原本還算婉約。可是等到穿著金紅色魚尾的依伊搔首弄姿地出現舞台一角時,觀眾們不由自主地開始笑場了。
等到大家笑夠之後,依伊才用流利的英語說︰「啊,海面上的世界真美麗。」
以這句台詞為開頭,依伊開始了史無前例的小品版《海的女兒》的表演……
這個節目,無論是從業余選手的標準,還是從娛樂的要求,又或者從活躍氣氛的效果方面來看,都非常出色,非常圓滿。
雖然海的女兒題材低幼,但因為之前幾個節目都是情情愛愛的流行曲,所以正好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而且,經過依伊的精心重新編劇,時而搞笑時而憂傷,把氣氛一波接一波地推向**,一掃之前因為主持人冗長台詞而帶來的低迷氣氛。
故事從小人魚救起了被暴風雨沖進大海的王子開始,原來輪船上的宴會里暗藏篡位陰謀,要不是小人魚及時出手,陰謀策劃者就要成功了。
小人魚救人之後原本就準備回大海里快快活活過日子,不料她的法寶人魚寶珠竟然在救王子的身上失落,一個月之內無法尋回人魚寶珠的話,小人魚就會變成大海上的泡沫,為了找到自己的寶貝,小人魚毅然喝下了巫婆的化人之藥……
原本安徒生筆下的唯美童話,在依伊、陳錦州和公主的演繹下扣人心弦,觀眾們的情緒完全被帶動起來,他們時而被小人魚在王宮里巧計懲罰狗眼看人低的婢女引得哈哈大笑,時而被小人魚和王子之間婉約的互動而感動得熱淚盈眶。
依伊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夸張演技派天賦,穿著金紅相間的閃閃發光的魚尾裙,在舞台上無論走到哪里都是焦點,她揮舞著整個節目里唯一一樣重頭道具︰一根地攤上買回來的巴拉拉小魔仙仙女棒,一會像哈利波特般揮舞著魔杖一會又拿著那仙女棒當棒槌猛敲王子的頭,要小白時小白要女王時女王。
而陳錦州,則完美演繹了那個糊涂又心軟,同時又好心腸的王子,不過跟原著不一樣的是︰這個王子看向小美人魚的目光明顯深情脈脈得多……很顯然陳錦州在長年的被依伊欺壓的生涯里積累了豐富的生活經驗。
等到了最後,帶給觀眾歡笑和感動的小人魚終于化成泡沫飛向天際時,包括了各位領導在內的觀眾都用利劍一樣的目光投向「忘恩負義」的陳錦州。
就在群情激奮到頂點的時候,原本應該魂歸離恨天的依伊忽然換了一身雪白飄逸的裙子再次登場,用威亞(穆曉雲不知道管道具的同學哪里搞來的威亞)從天而降,長裙飄飄、頭戴金環的依伊就像真正的天使,她輕輕吻著陳錦州的額頭,說出最後的台詞︰「我將會成為陽光的天使,為睡夢中的兒童送去美夢。當我為足夠多的孩子送去美夢的時候,我也將會成為人類。到時,我將會再愛你一次。」
依伊感情充沛的英語如行雲流水般在大會堂內流淌,像個真正的安琪兒。有感情豐富的兵哥哥們已經忍不住眼眶發紅……
毫無疑問,這個節目太成功了!
成功到當演員謝幕後,雲靜敏再次上台時,觀眾們的掌聲還經久不息。也不知道是真的被節目感動成這樣,還是要借著掌聲掩蓋雲靜敏冗長的台詞。
有了珠玉在前,後面的《茶花女》相對來說效果就平淡得多了。無可否認,這是一出非常感人的經典悲劇,最後瑪格麗特(雲靜敏)死的時候,阿爾芒(西班牙語班班草)一臉悲戚的樣子也是全程投入。
但人人都有審美疲勞,之前看了太久作為司儀出現的雲靜敏,觀眾們顯然很出戲。大家還交頭接耳上了︰「怎麼主持人成了瑪格麗特了?演員人手短缺成這樣了嗎?」
而且因為兵哥哥們大多念得書比較少,他們大概對花茶比對茶花女有興趣得多,很多人甚至听都沒听過這個世界名著。而華麗的舞台布景在听得太久太冗長的抒情台詞後也顯得眼花繚亂起來。
于是原本最後最精彩,演出時間最長的語言類節目,話劇選段《茶花女》,成為了觀眾們上廁所的最佳時刻。
穆曉雲在後台看著雲靜敏保持著僵硬笑容,念著台詞,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觀眾們老實不客氣地在她眼皮底下過江之鯽般穿過來穿過去,流水價地上廁所。她俏麗的臉蛋紅紅地,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偏偏又不能撂挑子走人,只得在無邊的冷場中繼續演下去,然後又再次換衣服上台面對觀眾的下一輪冷落……
冷厲的光芒,在穆曉雲笑靨上一閃即逝。
對這種不知道自己多少斤兩的淺薄小姐來說,她穆曉雲甚至不需要多做手段,只要給她一個機會就夠了。
力所不能及做不好,惹人白眼討人厭煩,可不能怪她。
而且,因為不敢喝穆曉雲的胖大海,說話太多的雲靜敏已經嗓子沙啞,終于在最後快要死的時候,幾句高亢的台詞里,雲靜敏開始破音。
沙啞難听的嗓音透過話筒傳得很遠,台下的領導們也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他們露出不滿的神色,眉頭緊皺,巴不得雲靜敏趕快下台。
正在後台看小丑看得開心的穆曉雲,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是秦卿︰「那個女主持人怎麼回事?」
穆曉雲無辜地說︰「我也不知道。」
「串場台詞不是已經事先寫好的嗎?又臭又長。」
「凌司彥也模不著頭腦,原本台詞都是他寫的,可他說他的稿子里沒有這麼多話,那些都是雲靜敏自己的臨場發揮。」
「等會她下來後你跟她說,讓她老老實實按照凌司彥的稿子來寫,別搞那麼多小動作。這是文藝演出,不是月兌口秀!」
秦卿語氣嚴峻,非常不高興。
難怪,陪著省部級領導看了一整晚,節目雖然精彩,卻每一個節目中間都有雲靜敏出來惡心惡心人。就好比每吃一口香甜糖果就得舌忝一口屎一樣。盡管整台晚會已經非常出色,雲靜敏的表現可謂瑕不掩瑜,然而,對事情嚴要求高標準的秦卿可不會這樣想。
可憐雲靜敏,說話說得嗓子都破了,最終卻落得了觀眾領導兩不討好的後果。
「我知道了。」穆曉雲淡淡地說,「對了,伴奏的老師還沒有來……」
「曉雲!不好了!」
還穿著王子服裝的陳錦州忽然在後台那邊舉著電話大喊著沖過來,穆曉雲一個激靈,收了線皺眉道︰「什麼不好了?大喊大叫的,前面還在演出呢。」
陳錦州氣喘吁吁地趕到穆曉雲面前,一向好好先生不急不躁的他此刻臉色發白,慌亂到了極點︰「那、那位負責為袁麗伴奏的民樂大師,他、他在趕來這里的路上出車禍了!」
穆曉雲頭「嗡」的一下,耳邊所有聲音都靜止了,極度震驚之下,她倒也沒有過多慌亂,只是皺起眉頭提高聲音說︰「出車禍了?傷得嚴重嗎?」
「司機受了重傷,老爺子本人倒沒有大礙,只是一些皮肉擦傷而已。但因為他都六十多了,怕受什麼內傷,所以都送往醫院檢查去了。演出來不成了,怎麼辦?」
「袁麗夫人到了嗎?」穆曉雲飛快地說。
「專車剛到門口,正準備到後台化妝呢。」
穆曉雲抹頭就走︰「我們找她去。」
陳錦州跟著穆曉雲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腦子還轉不過彎來︰「曉雲,怎麼你還往槍口上撞?」
「出了這種事,你還想瞞得過去嗎?如果不第一時間就通知袁麗,她以為咱們涮了她,咱們這里所有人都得玩兒完!」穆曉雲邊走邊說,「袁麗好歹也是登台了幾十年的人,我們找她商量,看看還有沒有補救的辦法!」
來到化妝間里,袁麗已經坐好在弄頭發了,旁邊掛著一套軍裝。
看來她今晚是要穿軍裝上台演出。
「袁麗阿姨!」
見到穆曉雲,袁麗心情很好,她微笑著說︰「曉雲同學,這台晚會都是你跟同學們齊心協力組織的嗎?效果很好嘛。那個美人魚的節目很精彩。」
「阿姨你這麼早就來了?」
穆曉雲听到袁麗夸贊,少有地羞赧起來,同時又感到很驚訝。不是說她的專車才剛到的嗎?
「專車是來接我回去的,我早就來了,見你們正忙,也不好意思驚動你們,就自己在後面看了會節目。」
穆曉雲暗叫一聲慚愧!
袁麗這麼大個人物,孤身一人在後面看節目他們竟然都一無所知。幸好同學們都很給力,才總算沒有抹了大家的面子。
听到袁麗點名稱贊自己最好朋友的節目,穆曉雲又是高興又是緊張,她推了推陳錦州說︰「袁麗阿姨,這個就是剛才演出王子的陳錦州同學。其實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呢,就是我們晚會籌備委員會的會長!」
陳錦州也是個學生會出身的人精,他見袁麗一臉贊許地看著自己,連忙上前說︰「袁麗阿姨您好,我是陳錦州。」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袁麗笑道,「看來我這個老古董還是得多出來走走,多見見世面呢。後生可畏哪!」
穆曉雲和陳錦州又和袁麗閑聊了幾句,袁麗就要開始上面部的妝容了,她見二人還沒有出去的意思,就笑道︰「你們忙你們的事去吧,有什麼話可以在晚會結束後咱們慢慢聊。」
這就是說她在晚會結束後還不會走了,不光不走,而且還會把時間留給這些學生們而不是台下的那些省部級領導。這真是一份難得的殊榮,但陳錦州和穆曉雲的話,還非得現在說不可。
陳錦州知道自己才是正會長,這個時候再當縮頭烏龜就不合適了,他上前說︰「是這樣的,袁麗阿姨,有件事我們要向您匯報一下。非常不幸,我們原本準備安排為您伴奏的古關月老師在趕來這兒的路上出了車禍……」
既然已經說了開頭,那麼接下來也輪不到陳錦州緊張了,他一開始還結結巴巴地不好意思開口,到最後索性一口氣流利地把事情來龍去脈都來了個竹筒倒豆子。
袁麗听了,也皺起了眉頭。
「這麼說,那豈不是要我等一會清唱?」
如果袁麗年輕個十年,清唱也就清唱了。她的嗓子屬于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級,高音準,中音圓,低音透,高達三個八度的寬廣音域和極富感染力的演繹能力,即使是清唱听起來也是難得的享受。事實上在二十年前袁麗剛出道的時候,國內條件還不太完善,她的很多廣為人知的歌曲都是用簡單的伴奏就錄制出來,一點都沒有影響它們的魅力。
可是現在,袁麗已經四十多歲,嗓音條件漸漸走下坡路了,再清唱也不是不可以,卻並不太完美。
這,顯然是穆曉雲或者袁麗,再甚至是秦卿,都無法接受的。
陳錦州連忙說︰「非常抱歉!袁麗阿姨!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伴奏帶……」
一般袁麗演唱,都會采用樂隊樂器現場伴奏的形式,這種伴奏形式更好地襯托出她聲音的完美,更為悅耳動听。陳錦州這個提議穆曉雲也想到過,就是不知道袁麗想法如何,不過事態緊急,確實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穆曉雲也把詢問的目光投向袁麗。
「伴奏帶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或者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呢?」
不愧是副主席夫人,見過大場面多多了,比起手忙腳亂的陳錦州,還有盡管淡定卻也難免顯得些微心里沒底的穆曉雲來,仍舊是氣定神閑,袁麗微笑著說︰「古關月老爺子我也和他合作過,那功力確實是沒說的。然而現在,你們這里這麼多文藝特長生,總不會沒有人不會樂器吧?可以找這樣一個人,夠分量的,有實力的,不拘是學生還是老師,來為我伴奏。」
在場的人里選一個出來為袁麗伴奏!
這個大膽的想法不光嚇壞了陳錦州,就連穆曉雲都嚇了一跳。
「袁麗阿姨,我們只是些學生,而且還不是音樂專業的,就算會樂器什麼的,也就是小時候家長逼著學了而已。怎麼能夠為您伴奏呢!」
為袁麗伴奏的都是什麼人,都是那些XX愛樂樂團,XX交響樂團,XX著名鋼琴演奏家之流,她為了給一幫學生演出,竟然屈尊至此,不說別的,穆曉雲自己都不好意思!
「沒事,這算什麼啊。我以前慰問演出的時候,還遇到過功放壞掉,然後我在同志們的號子聲中唱完三首歌的經歷呢。我剛才也看了後台,該有的樂器你們都有,不拘是哪一種樂器,你們選一個出來就好了。」
袁麗笑眯眯地,一點都不以為意。
陳錦州還是滿頭大汗︰「可是有誰會呢……」
他二話不說沖出門去,把外面除了演員之外各個籌備會會員都拉了進來,把袁麗的要求一說,大家都面面相覷起來。
這些人里,如果說最擅長擺弄樂器的,要數負責節目審查的小三兒了,可小三兒算是第二個余青童,而且長得還沒有余青童好看——事實上小三兒本身是搞小品的,所以才吹拉彈唱樣樣都會,樣樣稀松。除了這次文藝演出暫露頭角之外,平時在班上簡直就是透明人。
袁麗讓一幫學生在門外討論,她自己進去做發型了。正在議論間,秦卿走了進來,他也是代表學校來跟袁麗打招呼的,見到門口圍了十來個人,皺眉問︰「你們在干什麼?」
小三兒說︰「長官,袁麗阿姨說讓我們中選兩個人去為她伴奏,我們在討論誰去。」
秦卿听到這事,也停下腳步來︰「這個辦法不錯。既能彰顯我們培訓中心的學生風采,又能體現袁麗同志的跟群眾打成一片。那你們打算讓誰去?」
「這不就煩嗎,還有四個節目就到壓軸演唱了。這個人外形得好,又要會樂器,而且還要在學生中有知名度影響力……」
陳錦州愁眉苦臉地說︰「可惜我不會樂器,不然的話倒是可以彈鋼琴。」
「彈鋼琴?」
過來湊熱鬧的依伊擦耳听到這幾句話,她一拍大腿︰「這不是有個現成人選嘛!」
她一把把穆曉雲推出去說︰「曉雲,你可以彈鋼琴啊!」
一時之間,全場肅靜。十幾道目光交織成網,把穆曉雲罩在網中間。雲靜敏心里樂開了花,就差沒笑出聲來了。李真挑撥穆曉雲然後在孫氏大廈里亂彈琴出丑的事,她也听說過,可是依伊竟然說穆曉雲會彈鋼琴?
這不是存心推穆曉雲上去出丑嗎?
在壓軸演奏里出丑……這一下可精彩,她連忙第一個出來說︰「我看曉雲同學上台好,她長得漂亮,外形沒的說。而且又是籌備委員會副會長,大家都認識她。幾個條件都符合。」
「可是我好久沒有彈琴了。」
穆曉雲略顯為難地說,她確實在小時候學過幾年鋼琴,也因此而培養出她高貴典雅的氣質,不過在高三那年沒有通過音樂學院的錄取後,就放棄了。
不過說是丟了很久,卻也不算。因為在嫁給孫景煬之後在家氣悶,她也時不時彈琴自娛,也會去听音樂會。所以音樂品味是很高的,指法也還嫻熟。倒是重生後的這段時間里,除了放假回家,就沒怎麼模過鋼琴。
那天在孫氏大廈,李真出言激她,她原本可以大展琴技,技驚四座的。只不過她不願意成為這種人家三言兩語挑撥一下就到處賣弄的的淺薄貨色,所以才亂彈了一通走人。
「曉雲你就別謙虛了,我這里還有你大一時候在新生杯彈琴演出的照片呢!不知道多少男生要高價買你這張照片,我也沒舍得給!」
心直嘴快的依伊拿出手機翻出相冊來,果然有一張穆曉雲坐在鋼琴前唱歌的照片。
照片上的穆曉雲,長發及背,烏黑而微微卷曲,如雲如霧,愈發襯托得她的臉龐晶瑩剔透,美麗出塵。
她對著話筒唱歌,神情投入,就像一名繆斯女神。
大家一看照片再無疑問,紛紛起哄。其中雲靜敏的聲音最大︰「曉雲,藏私哦,這次可不能推辭了。往高了說是政治任務呢!」
穆曉雲剛要再說什麼推辭的話,她一瞥眼看到雲靜敏一臉幸災樂禍準備看好戲的神情,轉念一想已經知道了她的企圖。
準是雲靜敏听說了孫氏大廈晚宴的事,以為她不懂彈琴,所以才把她推到前面來準備看她出丑吧!她想明白了其中關節,便轉了口風︰「好吧好吧,既然大家意見一致,我就只好獻丑了。那我們得進去匯報。」
「我跟你們一起去吧。」秦卿也說,他看著穆曉雲,也一臉意外,「沒想到你竟然會彈琴。」
「小時候爸媽逼著干的營生罷了。」
穆曉雲嘆著氣,跟陳錦州、秦卿一塊再度推開了袁麗化妝間的門。
袁麗已經做好造型了,她正對著鏡子吊嗓子開嗓。不得不說,藝術家就是藝術家,跟一般串場走穴,來到就上台,唱完拿錢走人的流行歌手完全不一樣。光是這一絲不苟地開嗓練聲的態度,就甩那些歌手幾條街。
見到領著兩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學生進來的秦卿,袁麗幾乎不可見地錯愕了一下,然而馬上就笑道︰「秦卿?好巧啊,怎麼你會在這里?」
「我現在是外交部培訓中心的主任。知道您來了,我代表中心帶來問候。」
秦卿說話的語氣,完全是一副官場模式,穆曉雲听著,沒有樂出聲來。他們說完話之後,陳錦州就說︰「袁麗阿姨,我們找到為您伴奏的人了。」
「哦?這麼快?是誰呢?」
陳錦州指指穆曉雲︰「就是她,穆曉雲同學。她將會給您鋼琴伴奏。」
「還有我。」
毫無征兆的說話,讓穆曉雲以為自己出現幻听了。結果等她從袁麗、陳錦州臉上都讀出一模一樣的錯愕神情時候,才知道自己沒有听錯。
說話的秦卿,倒是一臉自然︰「我和穆曉雲同學,一起為您鋼琴伴奏。」
穆曉雲看怪物一樣看著神色平靜,就像剛說完今晚去哪兒吃飯這類的家常話的秦卿,心中有無數神獸咆哮而過。
又會打醉拳,又會說外語,現在他居然還說他會彈琴。
而且能夠有底氣說出為別人伴奏這種話,鋼琴段數怎麼也只比她高不比她低吧。
這個家伙是什麼構成的,怎麼什麼都懂?他是奧特曼轉生嗎?
秦卿左右掃視了一遍鴉雀無聲的化妝間眾人,說︰「怎麼了,老師不能上場伴奏嗎?」
袁麗首先笑了起來︰「我倒是忘了。也是我最近消息不靈通,居然忘記了秦家讓你……」穆曉雲狠命地盯著袁麗嘴巴,豎起耳朵要听她說出什麼猛料來,可袁麗很快發現自己的失言,話鋒一轉就說︰「你彈琴應該還可以吧,既然是二人聯彈,那就得好好練習一下了。」
看來,袁麗不光認識秦卿,而且還跟秦卿身後那個神秘的家族很熟悉,她嘴里吐出的不是秦卿個人的名字,而是說「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