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完畢走到餐廳,郭管家不在,幾個早班的下人正在打掃房間。雲靜敏環視四周,看著忙碌的人,拍拍手說︰「大家過來,我有話跟大家說。」
那些下人一愕,便圍攏了過來。
「洛林……是誰的孩子?」
洛林就是那個負責看守車房的孩子。雲靜敏一問之下,下人們面面相覷,最後一個中年女人走上來︰「是我的小孩。請問雲小姐是要找他嗎?」
「李嬸,原來是你的孩子嗎?」
看著這個李嬸,卻是一臉老實的模樣,教出來的孩子卻這麼叛逆?雲靜敏決定找她開刀︰「洛林前幾天在花園里見到我和老爺,說了好些不干不淨的話。你是怎麼教孩子的?從今天開始,你們母子倆都不用在這里上班了。」
看著李嬸一臉失魂落魄地離去,雲靜敏這才露出笑容來,她終于體會到了,豪門主母的那種快感。
……
林氏集團里,總裁辦公室。
和孫氏大廈里,孫景煬的辦公室那種把一切家具精簡到最少,只有冷硬的文件櫃子和工作用的必要工具的極簡風格完全不一樣,林默的辦公室布置極盡奢華。
大紅色的地毯,金碧輝煌的牆紙,兩旁的牆壁上,掛滿了世界名畫。奢華的意大利水晶燈層層疊疊地在天花板上懸垂下來。房間正中央是寬闊厚實的實木大班桌,還有真皮轉背的椅子。
听說,光是大班桌對面,供客人坐的那兩張轉椅,已經是從意大利進口的,價錢高達五位數。
如今林默坐在大班桌旁,注視著來人,神情凝重。
「你叫什麼名字?」
坐在對面的女人,跟第一次見面那身不成體統的休閑服裝打扮的瘋丫頭形象完全不一樣。她身形頎長,腳踩菲拉格慕高跟鞋,身上是紀梵希大師的經典作品。極簡單剪裁的黑色裙子,包裹著她那惹火的身材,腰肢縴細,胸房飽滿,偏偏又用扣子扣到最頂上,一點春色不泄露。
她的臉蛋更是絕色,林默很久不曾見過這麼端莊的鵝蛋臉了,那是一種非常正氣的美麗,修長的眉毛,高挺的鼻子,畫了一點點淡妝的朱唇,檀口欲動。也許是為了遮掩自己的魅力,她剪了一個齊耳短發,然而那短短的發腳映襯著白膩晶瑩的膚色,卻襯托得她更加風采迷人。
之前自己竟然一直看走眼了,她才是真正的,擁有高貴氣質和聰慧頭腦的,絕代佳人。
真是很奇怪,林默開始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被雲靜敏這個小妖精迷倒,而完全忽略了這個女人的魅力呢?
想來,是她刻意在自己面前隱藏的緣故。
如果是往日,林默一定會對這個女人感興趣,想法設法把她搞到手。
可是現在,他沒有這個心情。
女人微微一笑,伸出縴長的食指來,輕輕點點面前的文件︰「我叫穆曉雲。林先生,我覺得,你應該對這份東西更有興趣才是。」
林默強迫自己的視線從穆曉雲身上移開,轉而看眼前的資料。
「2008年6月,尊夫人邱明芬,在孫氏建設的馨園小區樓王內,3001房被殺。」
林默糾正說︰「不是被殺,醫生已經證實了,是吸毒過量導致死亡。」
「不,確實是被殺。」穆曉雲笑得胸有成竹,「相信你自己也懷疑到了,而且凶手是誰,可能你也猜到了——」
沒錯,而且那天晚上,還因此而打了雲靜敏一個耳光。
從此之後,對那個曾經迷戀過的青春**,起了嫌隙。
包括昨天晚上的纏綿,等到林默回到房間里回想起來,也愈加發覺是雲靜敏蓄意營造的陰謀。
她利用了自己受不住美色誘惑這個弱點,刻意挖了這個坑,讓自己往下跳。
林默變了臉色,說︰「小姑娘,沒有證據可不能胡說。」
「恰恰相反,我來見你,就是為了給你看到證據。」
穆曉雲說罷,打開了文檔的第二頁。
林默不看猶自可,一看,不由得渾身都顫抖起來!
照片里的景象,赫然是從外面照進去的,邱明芬的寓所。屋子里酒瓶狼藉,因為沙發背對著窗戶,所以邱明芬的臉沒能露出來。但從沙發上伸出來的手和腳看來,一定是她無疑。更驚悚的是,鏡頭拍攝中,低下頭去,眼神冷厲,面罩寒霜的女人,是雲靜敏!
「後面還有。」
穆曉雲的聲音,仿佛在天外傳來。林默理智上抗拒著這個在命令自己的聲音,雙手卻不听使喚地翻過了一頁。
下一張照片,是雲靜敏把那個昏迷的牛郎拖進屋子里去。她手上帶著橡皮手套,所以才沒有留下指紋。
第三張照片,則是雲靜敏從大廈里走出來。門口的門衛正在看往別處,沒能發現她。
「這……」
盡管心中早已經起了疑惑,也有了證人,如今物證確鑿,卻還是非常大的打擊。林默顫抖著,雙瞳緊縮,說不出話來。
穆曉雲淡淡笑道︰「沒錯,殺掉邱明芬的,正是雲靜敏。」
林默終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抬起頭對穆曉雲說︰「我憑什麼要相信你?而且,為什麼你要把這些照片給我?」
他又想起了什麼來,質問道︰「你不是小敏的朋友嗎?出賣朋友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林默自以為抓住了穆曉雲的把柄,忽然嘿嘿冷笑起來,「小姑娘,賣友求榮的事,無論到什麼地方都會被人看不起的!」
「你錯了,我根本不是雲靜敏的朋友。」穆曉雲忽地站起來,燈光璀璨,照耀在她身上,閃爍著跟雲靜敏截然不同的光芒,「相信雲靜敏也不會當我是朋友。她只不過想要利用我,來出謀劃策贏取你的歡心而已。」
曾經陷害過又出賣過的人,回過頭來卻善加利用,這種人,也配成為她穆曉雲的朋友嗎?
「我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不過對朋友可是有要求的。可不要玷污了‘朋友’這兩個字!」穆曉雲說罷,冷笑一聲,回身走出門去,「林先生,恐怕你今天出來這麼一會,家里也該鬧了個天翻地覆了。我勸你還是先回去看看吧。」
林默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面對這個比自己年紀小一輪,曾經漠視的小丫頭,居然只能眼看著穆曉雲揚長而去。
她……
還以為,穆曉雲和雲靜敏,是簡單的同事爭寵,或者小姑娘之間的相互利用和嫉妒。
但是林默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穆曉雲眼中,既沒有反仇恨,也沒有怨懟,只有,只是無邊的輕蔑和不屑。
仿佛踢掉腳尖上的塵埃一樣……
秘書送走了穆曉雲,回來滿臉驚疑不定︰「林總,剛才那小姑娘……」
林默問︰「怎麼了?」
「剛才那個小姑娘,是孫景煬,孫總親自護送來的!」
孫家那輛白色勞斯萊斯,林氏的人都十分熟悉。眼看著穆曉雲上了車揚長而去,秘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林總,她是孫氏的人嗎?」
「不……我不知道……」
林默隱隱約約覺得,雲靜敏和邱明芬,在很久之前,可能已經有什麼陰謀在隱瞞著自己。同時,也把那個叫穆曉雲的可怕女人牽扯了進來。
沒想到,穆曉雲竟然全身而退,而邱明芬和雲靜敏,則自相殘殺,搞至今日的局面。
……
「曉雲,你去見林默說什麼啊。」
孫景煬很樂意送穆曉雲一程,斜斜地依靠在舒適的汽車座椅上,穆曉雲只是微笑不語。
「你再這麼神秘,就可以送進博物院里研究啦。」
「孫景煬,你的笑話好冷。」
「我可不能不關心啊,孫家和林氏,可是有很多合作項目呢!」
出于孫景煬靈敏的嗅覺,在歌劇院出事之前已經中止了一部分的合作關系,但兩家因為是上一代起的交情,所以絲藤結蘿地,還有很多復雜的關系無法切斷。
穆曉雲說︰「孫景煬,我勸你一句,最好盡快跟林家撇清關系。」
「不用你說我也已經在想辦法撤離資金了。歌劇院那麼大的事,居然被林總搞砸了,核心項目出現動蕩,這個企業搞不好可是會垮台的。」孫景煬呲牙咧嘴地說,「我早勸過他了,貪小便宜吃大虧,他就是不听。還連累了我們孫氏。」
「如果林氏真的垮了,你會怎麼辦?」
出其不意地,穆曉雲問道。
她神情嚴肅。
孫景煬受到穆曉雲情緒感染,不自覺地收斂了笑容。
認真地思考之後,他說︰「如果真的垮了,那也是林默叔叔咎由自取,沒有辦法。畢竟歌劇院這個項目,好幾個市里的官員都因此而落馬了,他本身企業聲譽也受到了嚴重損害。而且……美國那邊,最近的經濟政策也收得很緊。余青童跟我說,那邊的次貸政策,逐漸地出現了漏洞,而且是不可彌補的。很有可能會有一場金融風暴卷起,余青童雖然身子不好,也在和他父親一起盡心竭力地保住他們的公司。這種時候,就算有那麼兩三個億萬富豪垮掉,也是不足為奇的吧……況且,林默叔叔自己本身也有失檢點。」
「你知道嗎?他和我的一個外事處的同事婚外戀,而且把他的老婆給趕走了。」
廢話,豪門的圈子才多大,邱明芬的死訊又是傳得那麼突然。林默再把雲靜敏藏得好,也躲不過那麼多下人的嚼舌根。
為了這件事,廖麗蓉在家里為好朋友扼腕嘆息好久了,還因此而審問了孫正華好幾次,直逼得孫正華賭咒發誓自己不會找小三才罷休。
陰影蒙上了孫景煬半邊臉,以他高而筆直的鼻梁為界,忽明忽暗地,帶著某種鬼影的曖昧光芒。
「所以我才說他有失檢點,邱明芬阿姨和他結婚二十多年,到頭來卻為了一個小三而搞到家破人亡。老實說,這次歌劇院的事件,要是有邱明芬阿姨從中周旋,說不定還會有轉圜的余地,不至于落得今天這般不可收拾。」
孫景煬看著窗外,勞斯萊斯在路上飛馳,沿路風景飛快地後退,卻是一片夏日風光︰「青春**能夠給人帶來快樂,真正相濡以沫的愛情,卻可以帶給人幸福啊。」
……
孫景煬,你變了。
……
不是前一世那個到處沾花惹草的花花大少,甚至也不是這一世剛見面時那個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孫氏總裁,而是對人生的復雜有了更深刻的認識的——成熟的男人。
穆曉雲默默不語,最後輕輕嘆氣。
「為什麼要嘆氣?」
孫景煬忽然問。
穆曉雲一怔,別開頭說︰「沒什麼。」
「曉雲,我知道你有很多事不想告訴我。不過我還是必須得說,你用不著自己一個人背負太多。你呀,什麼都好,就是這一點,跟秦卿那小子一樣,都是看不開的。」孫景煬笑起來,「還有,我對你可還沒有死心,你老是找我幫忙,小心我吃掉你。」
「嘿,你能吃掉我再說吧!」穆曉雲嗤笑著沖孫景煬做了個鬼臉。
難得一見的俏皮表情,特別的可愛,孫景煬錯愕之下,竟然看得呆了。
他沙啞著嗓子說︰「你可別亂來,我不想對不起兄弟。」
經過汶川一役,孫景煬和秦卿已成刎頸之交。
車上的音響,傳來強勁的搖滾樂,還有一個男人金屬質感的嗓音。
哪里都是你的眼楮,哪里都是你的眉
哪里都有你聲音,哪里都有我淚垂。
哪里都能見到你,哪里都有心在跳。
哪里都有你聲音,哪里都有我淚垂。
歌詞簡單而明了,卻用最簡單的話語,表達著某種最復雜的情愫。
配樂一波接著一波地愈加強勁。密密麻麻的鼓點如雨落下,電吉他的和弦與貝斯共鳴,男人的聲音悲滄而惆悵,像狂風呼嘯過沙漠,又像鮮血染紅了斜陽。
「是潘神……」
孫景煬見穆曉雲听得入了迷,輕輕地解釋,「唱歌的歌手,叫石南透。」
石南透?
羞赧的大男孩,那永遠略帶憂郁的雙眼……他總是盯著夏若亞。
……
帶著那份燙手山芋般的證據,林默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家面對雲靜敏。當天晚上,他甚至沒有回家。
不過,他沒有下決心做決定,有人幫他下決心。
「李嬸,你說你和洛林被趕走了?」
面對哭哭啼啼的李嬸,林若彤詫異地睜大眼楮。
對李嬸的控訴,她沒听進去多少,但她是听到三個字的︰「雲靜敏。」
這個女人,趁著爸爸和自己一時松懈,就騎到下人頭上作威作福,拿捏起主母架子來了!林若彤不關心李嬸母子的死活,但她關心自己的面子和權威,怒火瞬間熊熊燃燒,林若彤霍地站起來,對李嬸說︰「你放心,李嬸,一切有我為你做主!」
林若彤拿起手機,剛想要撥打林默的電話,轉念一想,掛掉電話,帶著郭管家,徑直沖進了雲靜敏的房間。
雲靜敏正在房間里對著肚子說話做胎教呢,見林若彤風一樣走進來,面色不善,連忙站了起來。
「若彤……」
林若彤毫不客氣地打斷雲靜敏,說︰「雲靜敏,你為什麼炒掉李嬸?」
原來是這件事,雲靜敏胸有成竹起來,她挺起胸膛,微微笑道︰「你想知道嗎?理由有兩個。」
這兩天的雲靜敏,表現跟往日完全不同,林若彤心里也犯了嘀咕。現在姑且听雲靜敏說下去。
「第一,李嬸負責廚房,做的東西不合我口味。昨天老爺說了,以後我負責我自己的食譜,我想吃的東西她都不會做,我只好另請高明了。」
「你!」
林若彤要說什麼,雲靜敏不疾不徐地繼續往下說道︰「第二,李嬸的兒子,洛林,居然膽敢以下犯上,當著老爺的面中傷我!要是放在古代,這就是以下犯上,不過現在嘛,我就炒掉他們算了。」
雲靜敏笑眯眯地說完,看了林若彤一眼︰「你有意見嗎?」
「你炒他們,為什麼不問我?」
「啊呀,我已經問過老爺,老爺也同意了。大小姐你又不負責林家的內務,我以為不用知會你的。」
雲靜敏一邊說著,一邊逼近林若彤,有意無意地挺起肚子。
「咦?小姐你怎麼帶這麼多人來?難道想為了區區一個下人李嬸,來為難我嗎?」
林若彤張口結舌,滿心要上去揍她一頓,卻又顧忌著雲靜敏的肚子,她感到雲靜敏這幾天處處卡著自己的死穴,束手束腳地不知道如何對付了,氣哼哼地轉過身來沖出房間。
「小姐,小姐你別生氣。」郭管家大步流星地跟在氣得鼻子都歪了的林若彤身邊。
林若彤猛地停下來,雙手拳頭握緊,尖聲嚷道︰「那個臭賤人,居然這樣囂張!我怎麼可能不生氣!」
「小姐,要不我們還是去見老爺吧。」
林若彤氣哼哼地說︰「去見爸爸?有什麼用!她肚子里懷著爸爸的孩子,爸爸現在只會護著她!要是她沒有那個孩子就好了!」
郭管家臉上閃過一絲曖昧不明的顏色,忽然壓低了聲音︰「小姐你……真的想這樣做嗎?」
「我可從來沒有希望過多一個莫名其妙的弟弟!」
林若彤冷笑著,腦子忽然一個激靈!
郭管家看看左右,揮手屏退了跟在後面的人,他走到林若彤身邊,壓低聲音。
「如果小姐下了決心的話……」
郭管家盯著林若彤,他在等著林若彤的回答。而林若彤也沒有令他失望,毫不猶豫地點頭說︰「沒錯。根本就不需要猶豫。林家多年以來都只有我一個孩子,往後也只有我就夠了。等我嫁給孫景煬之後,這里的一切,都將會由我的孩子來繼承。」
林若彤不再遲疑,她轉過身來,美妙的雙瞳閃耀著迫不及待的光芒。
「郭管家,我要怎麼做?」
「小姐你什麼也不必做,這種骯髒的事情,由我來解決就是了。」
郭管家臉上,忽然浮上一絲古怪的笑容,他右手撫在胸前,深深彎下腰去,沖林若彤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
「啊呀——」
淒厲的女聲慘叫,劃破了林府豪宅的廣袤夜空。當負責值夜的當班組長張姐應聲領著下人們沖進雲靜敏房間時,房間里卻空無一人。
「雲小姐不見了!」
「快!快搜!」
房間里的燈光一時全部扭亮,有個女僕走進洗手間內,頓時嚇得大叫起來!
「在、在這里!」
大家圍攏過來一看,只見雲靜敏摔倒在浴缸邊上,雙目緊閉,渾身濕透,已經暈了過去!張姐看著現場,又有人低聲驚呼︰「看!」
絲絲縷縷的鮮血,在雲靜敏下面流出來,沿著她穿著睡衣的腿迤邐而下,像紅色細蛇。張姐不再猶豫,大聲吩咐︰「趕快通知管家、老爺。還有要叫救護車!快!」
大家頓時忙亂起來,因為不知道雲靜敏傷勢如何,大家都不敢擅自去踫她。
郭管家一向是直接住在林府大宅內的,不多時就來了,他來到第一句話也是吩咐叫救護車。
而這個時候,救護車已經呼嘯著,趕到了所內。
等到醫生們把昏迷不醒的雲靜敏抬上擔架車里時,林若彤才姍姍來遲。
「發生什麼事了?」她睡眼惺忪,一副剛起來的樣子。
郭管家說︰「小姐,雲小姐在浴室里摔倒了,見了紅。我們現在要送她到醫院去,請你去睡覺吧。」
林若彤漠不關心地打了個呵欠,點點頭道︰「叫了我爸沒有?我回去睡了。」
林若彤和雲靜敏的矛盾如今已經是路人皆知,也沒有人起疑心。何況她現在是林府最大的人物,也沒有人干涉她的行動。于是就任由她回房間睡覺不提。
而郭管家,則跟著醫生護士上了救護車。
「張姐,我會跟著雲小姐到醫院。如果老爺打電話回家,麻煩你跟他說,直接到中心醫院的特護病房里去。」
張姐點頭答應著,于是救護車發出嗚嗚的聲音,閃耀著警告燈呼嘯而去。
等到車子駛出林家大宅,駛入黑暗寧靜的高架橋上時,郭管家的臉色,忽然凝重起來。護士拿出一瓶藥水,沖郭管家看過去,郭管家點點頭。
雲靜敏雙眉微微一蹙,恢復了些許意識,動了起來。
「好痛……我在哪里……」
郭管家不動聲色地上前說︰「小姐,你見紅了,我們叫了救護車。現在將會送你到醫院里去。」
「我……我摔倒了……」
剛才雲靜敏起夜要上廁所,結果平時應該空無一物的浴室里,忽然多出一物,迷糊中的她一腳踩上去,就這樣滑到。
「是的。你確實太不小心了。不過現在醫生和護士已經到了,你不用擔心。」
「我的孩子……」
雲靜敏下意識地撫模著自己的月復部,一瞥眼,卻見到護士手中在黑暗中閃亮的玻璃瓶子。她一下警惕起來︰「你要干什麼?」
「這是保胎的藥。」護士說著,開始往她手上掛那個玻璃瓶子,「剛才已經給你掛上一個了,是抑制宮縮用的。現在要再換一瓶。」
可是,雲靜敏分明見到,自己手上掛著的那瓶藥水只不過用了一半不到!
「藥水還沒有打完,為什麼要換藥?」她猛地意識到什麼來,「郭有才,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你到底想要干什麼?!」
郭有才神色冷峻,黑暗中,這個林府內權力第二大的男人面目模糊。
「不!我不要,不要——」
但是,沒有人听到雲靜敏的抗議。
像從地獄里爬出來復仇的邱明芬,雲靜敏用一支針筒結束了邱明芬的性命。
如今,她自己的性命,也懸掛在另外一支針筒之上。
救護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而過,往中心醫院里去。
一陣響雷劃破天際,把天地間映出一片蒼藍,大雨傾盆而至,瞬間已把整個城市籠罩在蒼茫的雨水簾中。
……
黑色的賓利沖破雨水而過,巨大的鋼鐵鯰魚在醫院門前漂亮地畫了個半弧形,一個甩尾就扎進了醫院的停車場。
車門打開,林默在車上俯沖下來,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風度。
「老爺,請你等一下!」
跟在身邊的秘書在車上大叫著,可林默早就已經沖得遠了。
來到產科手術室前,林默一把抓住護士︰「孩子,孩子怎麼樣了?」
護士莫名其妙地,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個。這時郭管家從走廊拐角處轉出來,一臉凝重。林默看到郭管家這副面容,心里咯 一下,已經有了不祥預感。
「郭有才,孩子怎麼樣了?能保住嗎?」
說到最後,林默語氣里,已經微微顫抖。
「老爺……請節哀……」
當林默趕到醫院里的時候,手術室里,因為流產藥物引發大出血的雲靜敏,正在做子宮切除手術。
被全身麻醉的她,瞪大著失神的雙眼,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上的無影燈。
醫生和護士的對話,已經無法傳入她的耳中。
「真可憐啊,孩子生命力竟然如此頑強,都已經胎死月復中了,還牢牢地膠著在子宮里。」
「肯定是之前使用過保胎藥物吧,這種前期保過胎的孩子,一般都很難打掉。」
「好像是個豪門闊太太?怎麼不見她老公?听說豪門都要生孩子,現在子宮沒有了,以後都不能當媽媽了,她老公估計要跑呢。」
「她哪里有老公啊。你不認得門口那個黑衣男人嗎?那是大名鼎鼎的林家管家郭有才啊!止血鉗——」
閃著銀光的止血鉗,從第一助理護士手中,遞到醫生手上。醫生繼續操作著,詫異地說︰「什麼?林家的女人?林氏總裁好像年紀一大把了吧,老婆這麼年輕嗎?」
「誰說她是正室啦。林氏的正室前一陣子已經死了。」八卦的小護士忍不住輕笑起來︰「這個女人,是個二女乃吧。」
「哦喲喲,你這麼說我也想起來了。前一陣報紙也登了呢,林太太的死訊。」醫生止好了血,開始縫合肚皮。
無影燈下,粘著血跡,戴著橡皮手套的靈巧雙手,熟練地飛針走線。
「這麼說來不對呀,林太太死了才不到兩個月吧。這個女人懷了五個多月差不多六個月的孕了。」
可愛的天然呆醫生,再次引來小護士的循循教誨︰「這不是明擺著嗎,只說明,在林夫人去世之前,這個女人就跟林老爺勾搭上了唄。說不定呀,林夫人就是因為這樣,才活活氣死的!」
帶著對豪門的八卦,對小三的鄙夷,醫生護士們挽救著雲靜敏的生命,卻也繼續著,對她落得胎死月復中,只能切除子宮這個下場的嘲笑。
手術室外,林默抱著腦袋,懊惱地坐在醫院清冷的長凳上。
七月的天氣,正是炎熱難當,外面蟬鳴陣陣,氣溫高達三十五攝氏度。然而林默卻嫌醫院的空調如今開得太足了,陣陣寒意,自四肢百骸侵襲而來,讓他不自覺地發抖。
仿佛為了更增加刺激似的,旁邊的產房里,忽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
「哇——哇——哇——」
中氣十足的哭聲,標志著一個新生命的誕生。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穿著陪產的衣服, 當地推門從產房里沖出來︰「媽媽——阿蘭生了個兒子啊——我當爸爸了——」
男人狂喜的聲音,像運動場上獲勝的選手般,驕傲地沖過整個走廊,朝病房外的親人跑去,他的聲音在走廊內久久回蕩,良久不散。
「我當爸爸了——」
「當爸爸了——」
「爸爸——」
……
秘書和郭管家一邊一個,陪著主人坐在手術室外面。林默的電話響起,他搖了搖頭,示意不想接電話。
秘書于是把手機拿走去接听了,結果一听之下,要遞給林默。
林默說︰「無論是誰,都跟他說,我沒空接。」
秘書只好把電話掛掉。
又過了一會,手術室的門打開了,麻醉醫師和護士合力推著昏迷不醒的雲靜敏走了出來。她臉色灰白,像死過一回。
可是現在林默不再關心這個,他只關心他的孩子。
「孩子怎麼樣?能保住嗎?!」
可是下一秒,他就看到雲靜敏那明顯軟塌塌下來的肚皮。林默手腳冰冷,不知不覺之間,松開了握著擔架車的手。
護士冰涼的話語,此刻才傳入耳中︰「很抱歉,在送來的路上,孩子已經沒有了。而且因為引發了大出血,我們不得不為她摘除了子宮。現在病人需要休息,請你們護送她回病房里去吧。」
孩子沒了……
林默很清楚,快要五十歲的人,這個兒子,很可能是自己最後一個孩子。
生下一個繼承人,繼承林家千億家財的夢,最終灰飛煙滅。
還搭上了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工程——並且,很有可能搭上整個林氏集團!
再也不顧雲靜敏的死活,林默霍地站起來,冰冷生硬地說︰「郭有才,你去把雲靜敏住院的費用都結了。咱們走。」
雲靜敏這個表面楚楚可憐,實際上心狠手辣的女人,害死了他老婆,現在還害死了他的兒子,林默真是佩服自己的仁慈,居然還能夠為她再花一筆醫藥費!
「還有,如果醒來之後她還要見我的話,就跟她說,她做的好事我全都知道,讓她永遠消失在我面前!」
郭管家答應著,躬身目送林默和秘書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