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雲……你是,來探望我的嗎?」
寂靜的醫院里,空無一人。這里從天到地,都是雪白的。因為是特護病房,所以這一區特別安靜,就連醫院常常听見的擔架車來來去去的轟隆聲,也沒有。
在這個地方躺了整整一天之後,麻藥過去,病床旁邊空無一人,自己最大的倚靠——孩子沒有了。林默就馬上拋棄了自己。
雲靜敏還不知道林氏破產,林默被抓的消息,她只是把一切歸咎在自己的致命失誤上。明知道在狼窩中,還那麼不小心,滑到在地上,給了郭管家和林若彤下毒手的機會。
如今,終于有個人來看她,卻是自己曾經陷害過的人。
雲靜敏心中五味雜陳,而穆曉雲今天,顯然也有心事。她面容清冷,眼神如冰,瞳色變幻,不知道內中有多少內容。
「靜敏。孩子……沒有了吧?」
雲靜敏垂下眼簾,黯然。
半晌才說︰「曉雲,你給我出的主意,這一次不行了。」她柔柔地笑起來,言語之間,卻並不願意就此落了下風。
號稱智多星的女人,遇到了林若彤和郭管家聯手,也終于失敗。
「你的意思是我失敗了嗎?」穆曉雲輕輕一笑,雲靜敏心中打了個突,不知道穆曉雲是什麼意思。
「你現在能下地走動嗎?」
「……可以。」
終于有人來帶自己到外面走一走,呼吸花園里的新鮮空氣,雲靜敏心情卻非常沉重。
有年輕媽媽抱著新生兒在花園里曬太陽,可是自己,卻永遠不能做母親了……
「曉雲,林默這些天來都沒有來看我。」雲靜敏笑笑,「你說,要怎樣才能挽回他的心呢?還有可能嗎?」
「不可能了。」
穆曉雲回答得很干脆,雲靜敏愕然地抬起頭來。
「雲靜敏,你還不知道嗎?」穆曉雲忽然笑起來,然而那笑意,卻未及眼底,「在你出事的那天晚上,林氏的多重經濟犯罪案發,林默在林氏大廈里被捉拿歸案,整個集團如今都交給政府接管了。林默現在在牢房里蹲著,準備開庭審判呢。這一次,沒有邱明芬為他奔走周旋,可能會被判終身監禁也說不定。」
「什麼?!」
雲靜敏瞪大眼楮,因為極度的驚訝,她瞳孔緊縮,只露出大部分充滿血絲的眼白來,極為可怖。
「林默被抓了?!」
怎麼可能,她付出這麼多心機,費盡手段,甚至不惜親自動手殺人。最後不光沒有坐上超級豪門闊太太的寶座,而且就連那棵大樹都倒塌了?!
「那……那些林氏名下的東西……」
雲靜敏忽然想起,自己住的那個房子,寫的可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林氏集團的公司資產!這樣說來,她出院之後,就只剩下林默之前送給自己的那堆衣服包包了?!
穆曉雲點點頭︰「沒錯,包括林家那座大宅子,包括林氏在全國各地的物業莊園,全部都被政府接收。接收工作在這兩天已經結束了。」
雲靜敏雙腿一軟,身子晃了幾下,險些站立不穩。
「怎麼可能……這麼大的企業……這麼多的錢……怎麼可能說沒有,就沒有了。曉雲,你騙我的吧?!」雲靜敏開始察覺到,穆曉雲這次是來者不善了,「你是不是來騙我的?你也看上林默了吧?你是不是已經聯合上他,來一起整我?我已經夠慘了,為什麼你還要來害我?只要給一些錢我,我讓給你不就行了嗎!」
這些陰暗的話,平時雲靜敏也就在心里藏著掖著就算了。如今急怒攻心,竟然月兌口而出起來。
沒錯,一定是這樣。穆曉雲一向都喜歡攀附權貴,總是把著孫景煬、把著秦卿這樣的富家公子……她一定是趁著自己和林若彤鶴蚌相爭的時候,也想進來分一杯羹!
穆曉雲的笑容驀地一冷︰「夠了!閉上你的髒嘴!」
夕陽西下,斜斜地照耀著穆曉雲,只染得她肌膚晶瑩,高貴月兌俗,渾然不似塵世中人。那斜陽的光,把穆曉雲瀲灩若湖的杏眼也鍍上一層威嚴的血紅。
「你自己髒了身子,就不要以為別人的靈魂也像你這樣污穢邋遢!自己做了小三,就別以為大家都跟你一樣,是不知廉恥的小三!我忍著惡心,幫了你這麼多,你不光不感謝我,現在反而還怪起我來了?雲靜敏,小人真是小人,我真是低估了你無恥的程度。」
穆曉雲雙手抱臂,冷冷地笑。雲靜敏被她的氣勢所攝,竟然雙膝一軟,就此坐了下來。
「你以為我真的失敗了?很可惜,這里發生的每一個步驟,都在我的計劃之中。你以為你在利用我?你錯了,其實是我在利用你!從你搬進培訓中心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你是邱明芬的人,你是來整我的!」
怎麼可能,她原來……什麼都知道?!
一切自以為天衣無縫,結果不過全都是穆曉雲的將計就計而已……自己之前,確實太小看這個女人了!
雲靜敏又是害怕,又是怨怒,心神激蕩之下,尚未痊愈的傷口刀割般痛起來。
「雲靜敏,看來我跟你的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不,可以說,我們從來就不是什麼朋友吧。」穆曉雲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彎腰扶起雲靜敏。
「不!不要踫我……」
可是,雲靜敏只能無力地在心中吶喊,嘴唇顫抖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癱軟成泥的她,只能軟趴趴地任由穆曉雲把自己扛起來。
穆曉雲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著,一邊壓低聲音,微笑︰「吃了上家吃下家的感覺,是不是很好?把邱明芬殺死的感覺,是不是很好?你這個見利忘義的小人,也就不要指望我能夠掏心掏肺地對你。友情這種事,是必須雙方站在同一位置,都是對應的人,才能夠建立的!」
「穆曉雲……你……」
月復部的傷口,逐漸傳來疼痛的感覺。
穆曉雲的話語,還在繼續。
「你還是別急著怨恨我了。你應該擔心的反而是林若彤,現在她一無所有,家破人亡,可是偏偏她自己身上的,故意傷害你的罪名又被洗月兌了。正像瘋狗一樣,想要咬人呢!」
林若彤平安無事!
雲靜敏十分清楚林若彤一旦瘋癲起來,那是不顧一切的,她不由自主心底一寒,自己這副身子骨……即使只是被林若彤踫上一個手指頭,也受不住啊!
戰栗的感覺,沿著脊梁骨一路往上爬,直達頭頂。
即使在炎熱的七月,雲靜敏也瞬間覺得四肢冰冷!
小月復中猶如有千萬小刀亂砍般疼,眼前已經是醫院的門口,穆曉雲忽然大叫起來︰「不好了!這兒有人傷口破裂啦!」
她這麼一嗓子,頓時引得好幾個護士沖了過來。其中一個護士幫助穆曉雲放下雲靜敏,讓她保持平躺。而另外一個護士則數落穆曉雲︰「她傷口還沒有愈合,不能到處亂跑的!你怎麼帶她到處亂逛?!」
穆曉雲一臉委屈地模著腦袋說︰「對不起。因為是很久不見面的朋友,她說想來花園走一走,我就依了。」
「真是的!」那護士不依不饒地,「就算感情好也不能這樣沒原則地寵啊!出了醫療事故又怪我們醫院了!現在沒你的事了,先回去吧,我們要為她重新換藥!」
穆曉雲依依不舍地說︰「我可以在旁邊看著嗎?」
這時,雲靜敏的病號服上,已經沁出了點點暗紅。她疼得幾乎要休克過去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穆曉雲做戲而沒法拆穿她,一雙眼楮死死盯著穆曉雲,幾乎噴出火來。
偏偏那護士卻誤會了她的眼神,嚴厲地說︰「不行!誰知道等會你們又會鬧出什麼ど蛾子來!你趕快回去,探視時間早就過了!」
穆曉雲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咕咕噥噥地轉過身來走掉了。剩下一地護士七手八腳地把雲靜敏抬上擔架床中,再度送回特護病房。
動過手術的人應該都有這樣的經驗,因為做手術時往往做了麻醉,因此最疼的時候,不是在手術過程中,反而是在手術之後,傷口愈合時,卻又因為這樣那樣原因,必須重新拆開來換藥。
雲靜敏被穆曉雲氣得著急上火,又被她硬生生地抬回醫院,傷口破裂,必須要重新扯出紗布來,換上藥來包扎。
冰冷的器械深入剛剛愈合的傷口內,重新撕扯開來,又用藥劑來清洗消毒,最後再重新縫合。錐心剮骨的疼痛,雲靜敏恨不得自己馬上死去!
「乖乖躺著休息,十二個小時之內不能下床走動。更不能走出病房。好好呆著。」
醫生冰冷地宣布完,護士拖著車子走出病房,隨著吱呀關門聲,一切重歸寂靜。
雲靜敏又氣又恨,一會對穆曉雲的運籌帷幄感到毛骨悚然;一會又對林默的背信棄義感到悲傷怨恨;一會兒擔心邱明芬冤魂索命,一會兒又害怕林若彤前來復仇。
輾轉反側中,冷汗一層接著一層地滑落下來,她呼吸漸漸變得粗重無比,視線也模糊起來。
病房大門,再次打開。
「雲靜敏,你果然還在這兒。」
幽怨狠絕的話語,仿佛自地獄深處傳來,林若彤蒼白憔悴的臉在黑暗中出現,她嘴角帶笑,那笑容卻無限恐怖。她的日子估計也不好過,只不過短短幾天,原本白女敕嬌俏的臉蛋已經瘦得月兌了形,然而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楮,卻因為看到仇敵而亮得出奇。
「林若彤,你還沒死嗎?」
冷汗,悄悄在雲靜敏額頭上沁出來,然而她不能示弱,不能!
「你還沒有死,我怎麼可能會死。你這個賤人,害得我好慘!雲靜敏,我今天就來要你的命!」
說罷,林若彤猛地舉起雙手來,掐住了雲靜敏的脖子!
雲靜敏感到一陣窒息,大驚失色之下,出于求生的本能,她猛地抬腳,狠狠一腳就踹在林若彤的小月復上!
林若彤出其不意,發出一聲類似野獸般的尖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雲靜敏,你去死吧!」
剛才那一腳,正正踹中要害,然而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的林若彤卻絲毫不覺痛楚似的,再度爬起來朝雲靜敏撲去!
雲靜敏才剛剛縫合的傷口,再度崩裂開來。可是她見到林若彤一副要拼命的架勢,也顧不得痛了,伸手就想要按牆上的召喚鈴。
林若彤又豈會讓她得手,狠命一拉,就把雲靜敏整個身子拖了下去,隨之遠離了那個召喚鈴︰「我要打死你!」
雲靜敏被林若彤不要命的舉動嚇壞了,她抄起床頭的水杯,用力往召喚鈴上一摜!頓時鈴聲大作起來。林若彤打紅了眼,翻身騎在雲靜敏身上,拳頭雨點般落到雲靜敏身上。一時之間,寧靜的特護病房里變得混亂無比!
雲靜敏全身上下無一不痛,她知道林若彤情商極低,考慮問題從來不想後果,這樣下去恐怕真的會打死自己。
彷徨之下,她隨手亂抓,手邊模到一件什麼東西來,也來不及仔細看那東西是什麼,抓起來使出吃女乃的力氣往林若彤頭上砸去!
當巨響,白色的霧氣沖天而起,林若彤悶哼一聲,兩眼一翻,被砸暈了過去。她從雲靜敏上面翻滾下來,殷紅的血,慢慢地在林若彤身下迤邐而出。
雲靜敏手足無措,手指,不知不覺地松開了。
那東西掉落到地上,原來是一個小型滅火器。
林若彤癱倒在凌亂不堪的地上,一動不動。
「死……死了嗎?」
雲靜敏伸出手去,想去試探林若彤的鼻息。可等到手指離林若彤還有一厘米時,又縮了回去。
看樣子,是死了?
她又殺了人!
殺邱明芬的時候,雲靜敏因為滿心都被小三上位取邱明芬而代之的狂喜充斥著頭腦,所以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可是現在,當她又打倒林若彤時,卻害怕起來了。
兩條人命!
雲靜敏不敢再在這個可怕的地方逗留,隨便撕了條床單捂著自己傷痕累累的傷口,倉惶逃出了特護病房。
不敢走電梯,雲靜敏拖著沉重的腳步,在消防通道上拾級而下。血,一滴一滴地從身上滴落,在她身後畫出一道殷紅醒目的痕跡。身上的痛楚逐漸減弱,那是神經已經麻木的癥狀。
可是雲靜敏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
咬緊牙關,逃走、逃走、逃走!
邱明芬出事那時,老天保佑沒人發現她。可是林若彤死在自己病房里,那可是跑不掉的!她不要!她還不想死……更不想坐牢……她要逃走,等到身體康復後,憑著上天賜給自己的美貌,再去過上有錢人的生活!
對了,有錢人的生活……
……像她小時候那樣……
……
「爸爸,我不想學小提琴。」
小女孩怯生生的話語,在白茫茫的霧氣中響起。
「小敏乖,小敏是雲家的女兒,是個千金小姐,不學小提琴,是不行的啊。」
「可是蔡明明那個琴比我的漂亮,我不想學了。」
仍然賭氣,卻知道怎樣用楚楚可憐的語氣,去跟爸爸撒嬌。
「什麼?蔡明明的琴比你的好?」媽媽的聲音響了起來,「老公,咱們靜敏必須要用最好的!」
「可是,老婆。小孩子沒必要攀比吧。」
「不是攀比,是要用好的。既然是貴的,必然就是好的。不然為什麼它那麼貴?」媽媽依然中氣十足,「你沒有錢的話,我這里有!小敏,下午媽媽就給你買琴去!你可是小公主,怎麼可以不用好琴呢!公主就得用好的!」
……
幾年後。
「小敏,今年過年,挑一副雪橇板吧。爸媽帶你去韓國滑雪。」
「好啊。買個最貴的就行了。對了,為什麼要去韓國啊?去歐洲不行嗎?歐洲雖然價錢貴一點,但是滑雪場比韓國好很多哦。」
「可是,小敏,爸爸公司財務困難。去歐洲的話……」
媽媽的聲音又出現了︰「好了好了,不就是個歐洲嗎。我們還去得起。去就去吧。」
……
「小敏,你怎麼這樣貪慕虛榮?你知不知道你爸爸的公司現在已經周轉很困難?你還當自己是公主嗎?」
「媽!」
雲靜敏不懂,自己這次的要求並不過分吧,馬上要上大學了,添置幾件衣服也不行嗎?
母親少見的嚴厲起來︰「媽媽富養女兒,可不是要養出你這種廢物!想要錢?自己掙去!」
可是一轉眼,媽媽又到香奈兒精品店里去,刷爆了信用卡。
錢……
錢啊!
……
「錢啊……」
她只是想要過回,自己習慣的那種生活而已……
失血過多,意識模糊的雲靜敏,終于體力不支,啪嗒摔倒在昏暗的樓道上。
……
「醒一醒,醒一醒。」
「誰在叫我?」
「醒一醒,醒一醒。我們要走了。」
林若彤雙目緊閉,只覺得眼皮有千斤沉重,實在不願意就這樣醒過來。可是耳邊那個聲音,卻越來越急切。
在那個聲音的呼喚下,林若彤終于睜開眼楮來。眼前出現的,卻是一個陌生人。
「你是誰?」
才說了一句話,她就下意識地捂住了後腦勺,被雲靜敏用滅火器擊中的地方,一跳一跳的疼。想到剛才的惡戰,林若彤馬上游目四周去尋找雲靜敏的蹤跡,當她發現房間里失去了雲靜敏的蹤影時,她恨恨罵道︰「被她逃了!臭婊子!」
「先不忙那件事。警察和醫生都快要來到了,你現在快跟我走。」
陌生人蹲在林若彤身邊,林若彤警惕地審視著來人︰「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我要跟你走?」
「如果你不跟我走,你就會因為故意殺人罪被抓起來。父母的大仇未報,你甘心嗎?」陌生人忽然微笑起來,「而且,你來這里,不就是想找雲靜敏的麻煩嗎?難道你不想看看她的下場?」
陌生人的話重重擊中了林若彤的心扉,她頓時覺得渾身有了力量,支撐著坐了起來,毅然決然道︰「好!我跟你走!」
可是只支持者半邊身子起來,她又再次重重摔倒在地上。雲靜敏下手好黑,剛才那一下子,估計已經造成了輕微腦震蕩。
陌生人見林若彤確實很勉強,便上前挽起她的胳膊,扛在自己肩膀上。抬著她到了隔壁一個無人的雜物間。
陌生人在雜物間里翻了一會,找出一些簡單的藥品和一套病號服,把病號服拋給林若彤︰「我給你簡單處理一下傷口,你穿上這個。」
林若彤這才發現,這個陌生人穿著護工的服裝。怪不得她能夠大搖大擺地出入這個特護病房中。
看來這個人,是有備而來,要救自己的!
陌生人扛著一身病號服的林若彤,在醫院走廊里穿行。他們一路挑少人的路徑來走,因為穿著不起眼,路上偶爾踫到幾個人也沒有起疑心,一路順順利利地來到了醫院後門。
門口處,早就有車子在接應。陌生人抬著林若彤上了車,這才有人上前來為她重新包扎傷口。
一邊有人為自己處理傷口,前面的人就發動了車子。黑色的房車悄無聲息地滑進了夜色中,經過醫院門口的時候,林若彤發現醫院門口已經停了好幾輛警燈大亮的警車。
想來,這些人是來抓她的了。
趴在車窗邊,怔怔地看了一會警車,直到醫院大門消失在視線里,林若彤才回過頭來,喃喃地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來幫我?」
剛才那個救她出來的陌生人,仍舊滿臉笑容︰「我們……是你爸爸的朋友。這次來到這個城市,原本是要跟你爸爸做一單生意的。結果一下飛機,卻收到你爸爸被捕入獄的消息。幸好……林家還有你在。」
「爸爸……」
原來是林默生意上的朋友,最重要的是,現在他們仍然想跟林家做那單生意?是什麼生意?
林默很少在家里提及自己工作的事,林若彤更不關心自己父親的事業。但是如今走投無路的她,在見到這一伙神秘的家伙時,卻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眼神也發起亮來。
「怎麼樣,林小姐,你願意繼續跟我們,把生意做下去嗎?」陌生人終于說明了來意,她說,「雖然錢不是很多,只有十億。比起以前的林府來,當然是毛毛雨的生意。不過我看到現在林小姐你的境況也不太妙,這筆錢對你可能會大有用處。」
何止大有用處,簡直是救命錢!
林若彤冷靜下來,這時她腦袋上的傷已經包扎好了,原本一頭漂亮的頭發被弄得鳥窩一樣。可她已經無心顧及自己的形象,正襟危坐起來,對著那個陌生人,小巧的嘴角微微翹起︰「是什麼生意?請你詳細跟我說……」
天上一輪明月如皎,銀色月光照耀大地。時間已經指向午夜兩點,城市也已經陷入了安眠,除了市中心偶爾幾戶人家,還有那幾座通宵營業的夜總會燈火輝煌,別的地方,進入了一片黑暗。
黑色的房車,漸漸地駛離了燈火錯落的城市中心,像一條靈活的箭魚,分破空氣,往黑黝黝的S市郊區飛馳而去。
……
又是一個星期一的早晨。
比跟一個聚少離多的高干男朋友談戀愛更讓人泄氣的事,就是星期一早上鬧鐘竟然沒有壞掉。
「鈴鈴鈴鈴鈴……」
穆曉雲床頭,跟隨了她四年的鬧鐘,再一次忠實地響起來。從被窩里伸出一條白女敕的手臂,狠狠地砸在鬧鐘上!
于是鬧鐘不響了,而穆曉雲,也只能萬分不情願地爬起來,刷牙洗臉完畢,上班去。
「曉雲,你昨天晚上又加班了?」
紅姐看著臉色鐵青雙眼無神,還在夢游狀態的穆曉雲,邊咬著早餐面包邊關心。
「不加班行嗎?這麼多的資料,看得我要吐了。」穆曉雲苦惱道,「這兩天我說英語比說中文還多,都快要忘記自己的母語了。」
「哎哎哎,穆曉雲同學,這句話可就不對了。我們雖然是干翻譯這個行當,可不能兼職漢奸。傅雷說過︰‘孩子,可怕的敵人不一定是面目猙獰的,和顏悅色、一腔熱血的友情,有時也會耽誤你許許多多寶貴的光陰。’,說的就是那些裹著資本主義糖衣炮彈的鬼子們。所以我們必須要立足祖國,去當一個敵人的內鬼,打入內部……」
「紅姐,你不要滿嘴跑火車了。是不是最近老公升官了又找你做演講練習啊?」穆曉雲無精打采地啃著面包,「這些愛國主義的教育,我在秦卿那里已經受夠了……」
「可憐的曉雲,被工作和生活的重壓,已經壓得未老先衰了吧,啊?」紅姐模著雙頰感嘆,「不過我也好不了多少,要不是有這香奈兒粉底遮蓋著,就跟死了十年似的……」
和紅姐共事的好處是,從來不會缺乏歡笑。即使在工作壓力堆積如山的時候也不例外——甚至她會營造出更輕松的氛圍。
如今已經很少她那樣勇于自嘲的女人了。
大凡在職場拼殺的女人,都恨不得把自己武裝成神聖不可侵犯的鐵娘子,別說說個笑話,就是當著她的面笑一笑,人家都會覺得有性別歧視的嫌疑。
但是事實上,伸手不打笑臉人,紅姐這點幽默感,正是她多年以來職場上無往而不利的必殺武器。
從此穆曉雲知道了,不一定要鋒芒畢露,把精明冷漠都刻在臉上才能夠讓女人在職場上行走。有時候,說一個笑話也能夠達到同樣的效果。
不過副作用就是,有時候笑話太惡心,她的早餐還吃不吃了!
「紅姐,話說回來,到時候開幕式的晚上,十分鐘一換人,可以嗎?」
說到奧運會,穆曉雲不無憂慮。
紅姐錯愕地抬起頭來說︰「什麼十分鐘一換人啊,穆曉雲。你昨天開會沒有听嗎?開幕式晚上現在改了,因為演出是分好幾個小節的,如今要按照小節來換人。直到國家主席、國際奧委會主席、還有北京市長他們致辭的時候,就按人來換人。」
穆曉雲再次迎風石化︰「不、不會吧……」
「不過你放心,後面幾個大人物說話,當然是總理翻譯室的人上場了,輪不到我們啦。」說到這里紅姐竟然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說,「以前都是我累個半死,現在我終于可以看著他們累個半死了,哦HOHOHOHO——」
正說話間,外面走進幾個人來。
為首的一個,竟然是前幾天才見過面的公安局局長李書。
「請問,穆曉雲小姐在嗎?」
李書突然出現,穆曉雲知道他這種人物,當然不會閑著沒事過來聊天,肯定無事不登三寶殿。她愕然地站起來說︰「李局長,你找我有事嗎?」
李書神情嚴肅,他對穆曉雲點點頭算是問了好,就說︰「穆小姐,昨天中心醫院發生了一起謀殺案。我需要向你了解一下情況,請你協助調查。」
李書此言一出,不光是穆曉雲,整個外事處的人都震驚了,大家不約而同驚噫一聲。李書造成轟動效果,便笑笑說︰「沒什麼。我知道穆小姐不會下手殺人,只不過是循例問一下而已。」
他左右四顧,正好見到牛處長捧著他的寶貝迷你盆栽,石化在辦公室門口,就指著牛處長的辦公室,對牛處長溫和地說︰「牛處長,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辦公室嗎?」
牛處長茫然地點點頭。穆曉雲于是沉下起來,跟著李書和筆錄員走進了辦公室。
來到辦公室里,李書先客氣地對穆曉雲說︰「請坐。」
等到穆曉雲坐下來後,他自己才在牛處長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李書對穆曉雲客氣,那是有原因的,先不說之前不見其人先聞其聲,幫孫景煬調查過她的背景,知道一向視女人如玩物的孫家大少孫景煬,對這個女人現在死心塌地,簡直守身如玉得成了苦行僧;而且在抓捕林默的過程中,不過短短幾個小時的相處,已經知道她足智多謀,情商更高得驚人,心中也是對她非常佩服。
昨天晚上中心醫院里,雲靜敏被發現死在消防通道上,好幾個護士護工不約而同地說,雲靜敏最後見過的人是穆曉雲。盡管她們又都異口同聲地作了口供,說穆曉雲當時就離開了醫院,但作為慣例,他還是要見到穆曉雲,了解一下情況。
穆曉雲隱約也猜到了中心醫院里死掉的人是誰,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雙手放在膝蓋上,雙腿微微並攏,用一種優雅的坐姿坐著。等候李書的問話。
早上的陽光透過牛處長白色的百葉窗投射進房間里,映照的穆曉雲身上肌膚白皙得猶如透明一般,更有隱隱光華流轉。她眼簾低垂,長長的睫一動不動,仿佛動了一下,就會驚走什麼。
眉目如畫,清麗端莊的穆曉雲,就這樣寧靜地婉然安坐,房間內粉塵微微浮動,安靜得一根針掉下來都可听見,光與影縱橫交錯,像一幅名家的傾心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