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街頭戲劇,看著就叫人胸悶,馬上就有人搖著頭,拖著身邊那位轉身尋別的照相館里去。穆曉雲也泄了氣,那個中年女人雖然可憐,可是她這樣懦弱,實在讓人又感到可恨,她拉拉秦卿的袖子,嘆氣道︰「我們往下個路口去吧,那里還有一家照相館……」
「媽媽!媽媽!」
女乃聲女乃氣的呼喚,一個看起來很漂亮的小男孩,從房子樓梯上走下來,他目光到處游移,卻是沒有焦點的。穆曉雲見狀,不由得一愕,停下了腳步。
那小男孩來到母親身前,也不管母親在做什麼,就要拉著母親到樓上去︰「看車車!」
說來也奇怪,那孩子,也有五六歲的年紀了,說話卻還是女乃聲女乃氣地,而且一個字一個字的擠出來,一點都沒有同齡小孩的邏輯性。
他爸爸見到男孩子,頓時火氣蹭地冒上來,一把推開那孩子,大吼︰「媽媽現在沒空理你!」
男孩子雖然身子壯實,到底還是個小孩,被父親這樣大力一推,頓時摔倒在地上,哭了起來。
「這就是那個傻兒子嗎?」穆曉雲不解地問,「看起來很正常啊。就是說話不太順暢而已。」
「……是自閉癥。」秦卿在旁邊說,「看起來跟正常的小孩一樣。但是你注意看看,那小孩的動作很機械刻板的,而且目光從來不跟人對視,也不看人。這個小孩,算是輕度的自閉,還會主動跟媽媽說話。我見過比他情形更糟糕的小孩,重度自閉癥的話,是完全不理人,徹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
「自閉癥?!」
多少偶像劇里的描寫得如此唯美的病癥,可是一旦現實中看見,卻只覺得可憐和心酸。
這邊一家三口地鬧得不可開交,那邊的非主流小三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喂,還沒有拿到錢嗎?快點,我約了人上游戲刷副本呢!」
那男人一听,如得了聖旨一般,連忙就撲到女人身上,要搶女人的鑰匙︰「快點拿錢!我知道你每天照相有很多錢的!」
「可是……兒子的學費……」女人囁嚅著,兒子的出現,仿佛給了她力量,她開始保護自己手中的鑰匙。而她那個一心要在情人面前表現能耐的老公,卻又是一記耳光甩在她臉上!
「廢物女人生的廢物兒子,還每個月要幾千塊的保育費!還不如給老子去生個正常兒子呢!小悅現在已經懷了孕,可得呵護著點啊!」
穆曉雲又翻起了白眼,懷了孕還沉迷網游的老媽……會生得出正常孩子嗎?
她倒衷心希望這個小三再生個自閉癥兒子出來了!
身後傳來女人聲聲慘叫,夾雜著那個自閉癥小男孩嗚嗚咽咽,一無所知的無助哭聲。穆曉雲轉身離去的時候,一瞥眼,看見那非主流小三卻沒事人一樣靠在照相館旁邊的電燈柱上,低頭玩手機。
她的手機還蠻新款的,竟然是HTC的智能商務機。沒有個三千塊錢絕對買不下來。
穆曉雲眉頭一皺,身後女人的叫聲忽然淒厲起來。那男人掐住她一邊臉頰,沒命地擰起一大塊來。
「嘖。」
穆曉雲低嘆著,來到電燈柱旁邊,撿起一塊小石頭,掂量了一下,搖搖頭。
「太大了嗎?我幫你。」秦卿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他拿起那塊石頭,手指彈了幾下,那石頭已經成了幾塊。穆曉雲再次被秦卿的功夫驚倒︰「秦卿,你還會內功?你是少林寺出來的嗎?」
秦卿已經拿起了其中一枚大小合適的石子兒,說︰「我不打女人。」
嗖的一聲,他手指間的石頭,已經失去了蹤影。
那個鐵閘門,男人只是拉下了一半,還有一半露出來。這也是穆曉雲主要觀察的通道。而秦卿的石頭,則以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速度,從那縫隙里飛了進去。
遠處的男人忽然哎喲一聲,整個人從中年女人身上翻了下來,捂著額頭大聲怪叫︰「誰在扔我?!」
原本因為不忍圍觀而三三兩兩散去的人們,听到他的叫聲,又重新聚攏過來。男人額頭上鮮血滾滾而下,他氣急敗壞地重新拉開鐵閘門,跳出來叫道︰「哪個缺德的,來管大爺打老婆?!」
回答他的,只有周圍人鄙夷的眼神。
有個小伙子看不下去了,冷冷地說︰「你覺得我們都是從武俠小說里走出來的嗎?還會用石頭打你?」
男人無言以對,像斗紅了眼的瘋狗一樣,瞪著黃白的眼楮,四處張望著。
「 當!」
「啊呀!」
一連兩聲聲響,第一聲,是那個小三手中的HTC商務手機。一塊從天而降的石子兒,正正命中了小三的手腕關節,在打碎了她的骨頭的同時,那個商務手機也摔到地上,屏幕頓時碎了。
男人眼見情人被暗算,抬腳就要往小三處跑來,又一塊石頭從截然相反的方向飛出,這一次打中的是他的膝蓋關節。大家都可以听到清楚的 嚓聲,那男人的膝蓋關節就此粉碎了。
「誰!誰在偷襲老子?!」
在小三一聲高過一聲殺豬般的喊叫中,男人還在叫罵,那語氣卻听著有幾分心虛了。這時,他老婆卻如夢方醒般,抄起桌上裁照片用的木板子,沖出店來,高聲喊︰「別動我兒子!」
啪的一下,那男人左邊臉上吃了一擊,頓時露出縱橫交錯的花紋來(那木板子上有裁照片用的界線)。他瞪大眼楮,像看到最恐怖的怪物一樣瞪著自己老婆,罵道︰「你敢打老子?還真反了你了!」
可他老婆熱血上涌,已經什麼都听不到了。她為了兒子,忍氣吞聲地不願意離婚,甚至一只眼開一只眼閉地幫男人養起了小三,多年以來的抑郁、憤怒、傷痛如今全部井噴般爆發起來,她瘦小的胳膊掄起那足足有好幾斤重的木板,再次往男人右邊臉上拍去!
啪地又是一記響亮的聲音,男人右邊臉上出現了跟左臉對稱的花紋,他的怒罵頓時變成了慘叫。
「你竟敢打我老公!」小三發出一聲尖利的叫喊,撲上來想要按到那女人。結果女人手腳麻利地一個回轉身,手中的板子掄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正命中小三那打了厚厚粉底的臉。小三就像只被蒼蠅拍子拍中的蒼蠅一樣,在半空中墜落下來,趴在地上不動了。
女人一腳踹到小三身上,把小三踢遠,回身繼續一絲不苟地拍那男人——那是真真正正的「拍」。
「叫你找小三!」
啪!男人左邊臉上一記。
「叫你出去花!」
啪!右邊臉上一記。
「叫你不管兒子!」
啪!頭頂上。
「叫你吃軟飯!」
啪!回到左邊臉。
那男人一開始還會虛張聲勢地叫幾句,到了最後,血流滿面,只剩下癱倒在地上哼哼的份兒。而那個小三,則死豬一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照這樣下去,那女人把老公的頭拍成方形也有可能——不過這樣那個尖嘴猴腮的男人看起來倒是順眼多了。
秦卿丟下手中剩余的石頭,別過臉去︰「哎呀——真殘忍!」
「所以千萬不要得罪女人啊。」穆曉雲笑眯眯地看著,把手中的石頭也扔掉,拍拍手。
拍了十幾下,女人終于累了。她丟下已經鮮血淋灕的木板,一把拖起男人的衣領︰「我受夠了,我要離婚!離婚!你現在是板上釘釘的婚外情,旁邊就是民政局,我看那法官怎麼判!」
說罷,就罵罵咧咧地拖著那男人,真的往婚姻登記處走。
「不!不要離婚啊!」男人這時候卻退縮起來,含糊不清地叫。
「你之前不是逼我離婚逼得很爽的嗎?啊?你以為這個店子還會是你的嗎?我們現在就去離!告訴你,你一毛錢都別想在老娘身上得到,你就去當鴨子養你那個雞三吧!」
兩個人罵罵咧咧的聲音,漸漸遠了。
旁邊店開店的阿婆這時候好心地過來,幫女人關上店門,又帶走了那個自閉癥孩子。看熱鬧的人情見好戲已經落幕,也就三三兩兩地散去。
那個小三躺在地上,這時候開始發出殺豬般的哭號。
「打人啦!殺人啦!我才20歲,那個老女人竟然打我!嗚嗚嗚……嗚嗚嗚嗚……」小三擠壓五官,努力做出無辜少女的表情來。不過大部分人都對她視而不見,也不知道她想做給誰看。
秦卿扳著穆曉雲的肩膀回身過去︰「走吧,哪里還有照相館?要抓緊時間了……」
老板娘離婚去了,讓這些等著拍照的準新人耽誤了不少時間。幸虧穆曉雲對這一區很熟,他們很快找到另一個照相館,拍好了結婚用的雙人照。
紅底二寸照片,上面的秦卿和穆曉雲頭踫著頭,笑得很燦爛。
穆曉雲擺弄著照片,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對了,這是我們的第一張合照呢?」
他們到現在,竟然連一張照片都沒有,居然就這樣要結婚了?
真是一點都不浪漫的戀愛。
「說起來好像是這樣。」秦卿低頭看著照片里的穆曉雲,她端莊的鵝蛋臉,修眉端鼻,清秀絕倫。照片的燈光打過來,更顯得膚質光潔細膩,如同細瓷。「要不要去拍結婚照?我覺得我們說不定還可以賣給影樓做個客片什麼的。」
「再說吧。」
穆曉雲笑道,袁美和何少霞兩個母親大人都是講究的人,最近忙著選好日子,辦酒的日子都沒有定下來。婚紗照的時間連帶著也不好安排了。
「你放心。」
沒頭沒腦地,秦卿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穆曉雲腦子一下轉不過來,愕然道︰「放心什麼?」
「剛才那個男人,是男人的恥辱。我不會成為那種人的。我的心,小得很,只能容下一個人。」
是擔心自己最近總是看見對感情不忠的男人,所以給自己吃定心丸嗎?
穆曉雲低頭,微笑。
「這種話,說一百句都是假的。要看你的行動吧。」
……
回到婚姻登記處,已經人頭涌涌了。不過還好因為耽誤拍照的不止他們這一對,所以穆曉雲還是拿到了靠前的號數。
耐心等了一會,穆曉雲特意留意著旁邊的離婚登記處,那對夫妻竟然真的在那里辦著手續,從辦事員對黃臉男人鄙視的眼神來看,他的名聲在這條街大概都臭掉了。
倒是那個中年女人,又變成原本那副懦弱的包子模樣。看來剛才只是一時的蔫豹子發威,始終沒能大翻身過來。
無論如何,這種男人還是離得越遠越好吧,要才沒才要貌沒貌,如果這也算是愛情的話,那麼穆曉雲真是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第十八號,第十八號請到三號窗。」
電子女音在叫著穆曉雲的號數,秦卿拉著穆曉雲的手,輕聲說︰「走吧,輪到我們了。」
走進辦公室里,年輕的女辦事員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請拿出身份證、戶口本的原件復印件,照片。」
秦卿把證件一樣一樣排出來。女辦事員遞過兩份表格︰「填表。」
《申請結婚登記聲明書》,一式兩份,簽好字打上手指模,然後交上九塊錢。女辦事員點點頭,說︰「好。你們現在可以到樓上去了。等一下統一頒發結婚證。」
穆曉雲心神恍惚,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沒想到自己這一世,還是像上一輩子那樣,早早地就嫁了。
並且手續比起上一世來,還要簡單……
來到樓上,原來這里是個很寬敞的大廳。裝飾著掛滿氣球和鮮花的拱門,大紅地毯兩旁,是兩排整齊的木頭座椅。而地毯盡頭則是一個高高的講台,紅色絨布背景牆上,寫著「S市結婚登記處」和日期。
一對看起來約莫三十來歲的人,正站在那紅布布景牆前,見到穆曉雲和秦卿走過來,那個女的上來說︰「你好,麻煩你可以幫我們拍個照片嗎?」
那個女的指著紅色布景牆上有日期的地方,羞澀地笑道︰「我想把登記的日期拍下來。」
穆曉雲樂意道︰「好啊。」
她接過那女的相機,一邊校對角度,一邊說︰「你們什麼時候辦酒呢?有沒有好的酒家定下來啊。」
穆曉雲其實只是沒話找話而已,沒想到卻因此而打開了那個女人的話匣子。她一下子興奮起來︰「我們不打算大辦,不過家人朋友是一定要請的。在五星級酒店訂個五張桌子,就足夠了。不過呢,我們的婚紗照一定要拍好看的,這樣以後想起來也有個回憶。比吃一頓飯有意義多了。大家都說,我們是相親認識的沒有感情,哼,誰管他們胡說呢!」
相親認識的嗎?
女人見穆曉雲笑臉有點僵硬,便笑道︰「你比我要年輕得多,應該才二十出頭吧?女人啊,過了二十八歲,家里的壓力就大得要命。我都相親相習慣了,幸好最後還是遇到他呢!」
那個剛剛成為她丈夫的男人,個頭不高,圓圓的臉,整個人卻很精神,一副好好先生的笑容,正看著自己的老婆。
「年輕的時候我也是外貌協會的。現在算是看清了,再好的皮相,二十年後不也是大叔。所以呀,就選了他了。」
「只要自己覺得幸福就好了吧。」穆曉雲也笑了,那女人跑去挽著男人的手臂,穆曉雲按下快門。
—— 嚓。
沒有婚紗,沒有鑽戒,只帶著自己和愛人的笑臉,還有登記的日期。但是穆曉雲卻覺得,這樣的照片,也很動人。
拍完了照片,穆曉雲和秦卿也在日期前拍了張合影。
這個時候,進來的新人漸漸多了起來,成雙成對地,很快把大廳坐了個五成滿。兩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工作人員,捧了一大摞紅本本走進大廳里,徑直到了那個高台上。
「听到我讀名字的,上來領結婚證。」
大概這種流程遠遠出乎秦卿意料之外,他愕然道︰「听到名字領結婚證?怎麼跟听到名字領作業本似的……」
穆曉雲狠狠地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秦卿吃痛,委屈地住了口。
這些工作人員制作結婚證,都是一批一批的來的。樓下辦完一批手續,放到樓上來,發證。然後再一批辦手續。
派結婚證的,恰好就是跟穆曉雲他們登記的那個年輕姑娘。她見到坐在前排的穆曉雲和秦卿,會心一笑,然後讀道︰「穆曉雲,秦卿。」
穆曉雲和秦卿連忙走到講台前。
深褐色的桌面上,平鋪著一份宣言。
「請你們兩位讀一遍這個宣言。」
穆曉雲抬眼看秦卿,秦卿于是把那宣言轉到自己眼前,一字一字地念道︰「本人申請結婚登記,謹此聲明︰本人與對方均無配偶,沒有直系血親和三代以內旁系血親關系,了解對方身體健康狀況,現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的規定,自願結為夫妻。」
秦卿的聲音,抑揚頓挫,低沉有力,像有某種磁性在其中。
多年的鍛煉讓他中氣十足,而對發聲技巧的高超運用,又令他深諳如何吐字清晰,引人入勝。
不知道是心神蕩漾的原因,還是因為秦卿聲音的關系,穆曉雲的臉,紅了起來。
秦卿讀完了宣言,抬眼看著她,他眸光如黑墨,深邃無匹。
「小姐,到你了。」
穆曉雲定了定神,感到嗓子有些發澀。她清清嗓子,壓抑住狂跳的心,開始照著那份宣言念下來。
雖然不是在教堂里,也沒有父母在場。不過從那宣言的字里行間,穆曉雲還是感受到了婚姻的莊嚴與神聖。漸漸地,她的聲調也平穩下來,像在宣誓。
「……本人上述聲明完全真實,如有虛假,願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聲明人︰穆曉雲。日期︰2008年9月24日。」
讀完了宣言,世界驀然寂靜。
周圍原本嗡嗡細語的新人,現在也被台上的一切吸引住。大家想到接下來很快就要輪到自己讀這份宣言,都是既興奮,又緊張。一對一對地,十指交纏著,目光交織成一片網,把台上的穆曉雲和秦卿困在網中央。
辦事員小姐笑道︰「不用這樣嚴肅。恭喜你們,這是你們的結婚證。祝你們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殷紅的結婚證,一共有兩本。印著國徽的大紅鋼印,把秦卿和穆曉雲的合照打上鮮明的烙印。而隨著結婚證一塊給他們的,還有兩顆喜糖。
「這是我們工作人員的一點心意。」
穆曉雲接過喜糖,心中十分激動。秦卿道了謝,二人就手拉著手,離開了婚姻登記處。
……結婚了……
天還是那個藍藍的天,樹還是那綠綠的樹,周圍一切,都跟從前一模一樣。只是穆曉雲現在的戶口本上,已經從「未婚」改成「已婚」。
「老婆,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吃飯?」
看著拿起結婚證就研究個沒完的穆曉雲,秦卿其實也很激動。只不過他比穆曉雲要內斂得多,所以表現得沒那麼明顯。
「不,我們應該先群發短信,通知一下大家吧?」
情緒激動,穆曉雲一點都不餓。
「我要餓死了啦,還是先吃東西吧!不然老公餓死了你可就要守……」
穆曉雲一拳打中秦卿的臉,阻止了他下半句話︰「亂說話也不怕下拔舌地獄!」
話是這樣說,不過穆曉雲還是照顧秦卿的肚子問題——因為秦卿的胃有毛病,餓不得——先找地方吃飯。
……
「曉雲結婚了!」
依伊拿著手機,霍地從辦公桌旁站起來。她那個快退休的總務部部長無精打采地抬起頭說︰「依伊,誰結婚了呀?」
「呃……啊,部長,我臨時有事,要請假!你早放我兩個小時行嗎?」
部長剛才打瞌睡,現在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啊?啊?」
「就這麼定了!明天補上請假條給你啊!」
啷 啷一陣亂響,等到部長的瞌睡蟲完全爬走,清醒過來時,依伊的座位上已經不見了人……
「還是在總務部好啊,說請假就能走人!」依伊拿著包包跑到大馬路上,邊打陳錦州的電話,邊攔計程車。
結果,翹班果然是沒有好結果的——沒有攔到計程車,攔到了自家大老板,孫景煬。
「嗯?依伊?還沒有到下班時間吧?」
孫景煬叼著雪茄,坐在白色勞斯萊斯後座上,搖下車窗玻璃,目露寒光。
「嗯?老板,你腦子還沒有痊愈,不能吸煙吧!」依伊打起太極拳。
「不要說我腦子沒有痊愈這種引人誤會的話!」孫景煬把雪茄拿了下來,說,「我說,你怎麼無故翹班!是不是想要我扣你工資!」
依伊連忙彎下腰來︰「哎呀,老板,我那個來了,現在痛得不行。你知道痛經的女人是很無助的……千萬不要扣我工資啊!」
正在跟老板磨牙,電話里,忽然傳來陳錦州的聲音︰「喂喂,是依伊嗎?我剛才在開會……」
孫景煬的眼楮眯了起來︰「痛經……需要男朋友慰藉?」
依伊謊言被當場拆穿,只好出賣好友︰「其實是因為曉雲結婚了。我約了陳錦州,想去挑選結婚禮物,然後今晚和他們好好慶祝……」
她話說到一半,忽然一股寒意從脊梁骨爬上來,直貫天靈蓋。孫景煬眼眸中的神色起了深沉的變化,依伊渾身一冷,說不下去了。
「曉雲……結婚了?」
「……是……是的!」
依伊心說︰曉雲,原諒我吧,我馬上就要死了啊。你以後有秦卿罩著沒關系的。
「哼哼。」
孫景煬搖上車窗玻璃,白色勞斯萊斯竟然就此絕塵而去。
依伊如獲大赦,這才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可見太受歡迎,尤其是太受鑽石王老五的歡迎,也不是好事。她重新接通了陳錦州的電話,跟陳錦州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地點,攔下一架計程車,匆匆而去。
半小時後,S市商業中心門口,依伊等來了氣喘吁吁的陳錦州。
「牛處長不放人,還是紅姐講義氣,把我的工作都攬下來我才可以月兌身的!」
這段時間工作壓力太大,讓陳錦州大學時期胖胖的身材收了不少,反倒顯得勻稱挺拔起來。他臉上原本有一些痘痘,如今年紀大了過了長痘痘的年紀了,皮膚好了很多,只剩下一些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痘疤來。
加上現在他也注重衣著,穿一些正裝了,不再是校園里的悠閑打扮,整個人清清爽爽整整齊齊地,加上最近職場鍛煉出來的氣質,陳錦州不知不覺地成長成可靠的男人。
走在大街上,回頭率也高了不少。
依伊歪頭打量著陳錦州,他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揉揉鼻子說︰「怎麼了。」
「我說,等會既然都要給曉雲買結婚禮物,不如給你買套新衣服怎麼樣?也好多一套替換嘛。」
這是依伊難得對自己的體貼,陳錦州幾乎要痛哭流涕,「依伊,你真關心我。」
依伊臉上微微一紅,轉頭說︰「順便而已啦。」
這種奇怪的氣氛,她還是不太習慣,便岔開話題說︰「你說,曉雲他們喜歡什麼東西呢?秦家應該什麼都不缺吧。」
「即使什麼不缺,也不能缺了我們這份禮物。」陳錦州正色起來,「因為,這些禮物不光是祝福那麼簡單,它們還要進入秦家。曉雲家境雖然小康,門第卻太過懸殊,如果進去的時候沒有幾件朋友至親帶去的東西,反而顯得她連個朋友都沒有似的。」
依伊迷迷糊糊地,這類事情,她一向不擅長。既然陳錦州這樣說,她就點頭道︰「那我們必須要選一件別致的東西才好。」
可是,走了一個半小時,沿著商場逛了一圈之後,依伊為難了。
現在的商場,賣的都是流水線生產的東西,到處都是那幾個牌子的專賣店。就算是有幾家禮品店,也是賣各種不靠譜的收藏玩意兒,要麼就是玉石龍船擺件贗品翡翠白菜之類的爛大街的東西,這些流水線出來的東西,造型死板不說,還毫無新意俗不可耐。別說放進秦家穆曉雲的新房里,就連依伊自己,都不願意讓它們出現在自己書架上。
「陳錦州,要麼我們買套首飾?」
還是真金白銀的最實際。
陳錦州毫不猶豫地反駁︰「不,首飾一般都是自家長輩送的。你送的話,把人家袁美啊,穆曉雲父母擺到哪里去了——不過,在他們的寶寶出生時,我們倒可以送個百福鎖什麼的。」
依伊小臉皺成一團,泄氣道︰「那怎麼辦嘛。」
陳錦州左右看看,忽然有了想法︰「你會不會做陶瓷?」
一個新開張的陶吧,在商場負一層一角里,不聲不響地默默等待著自己的客人。依伊和陳錦州走進陶吧里面的時候,店里空蕩蕩地,一個客人都沒有。
店主是個約莫二十**歲的青年女子,正坐在機器旁制作陶胚,門鈴叮叮,她見有客人來了,連忙擦干淨手迎了上來。
「那個……我們想定做一套瓷器。」
依伊說話的時候,還有點猶豫。陳錦州腦子沒有壞掉吧?前面才說了,要送重禮給穆曉雲,後面卻跑來這種匠坊里,做粗制爛做的陶瓷給她?
「定做瓷器?很抱歉,我這里是供客人DIY做陶瓷的……」
「靜子學姐。」
一臉笑容的陳錦州,在依伊身後轉了出來,「你做秘色瓷的手藝,幾乎可以媲美唐朝人。就當給我一個面子,幫我這個忙吧。」
女子臉上笑容一僵,很快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說話聲調都高了半分︰「陳錦州!好久不見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去,跟陳錦州相擁。
「听說你成了公務員了,打算從政了嗎?」靜子一邊說話,一邊跟陳錦州分開來,細細打量著他,贊嘆道,「帥了呢!」
酸酸的醋意,莫名地涌上依伊心頭,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從政不從政的,還得看有沒有這個命。靜子學姐,早就听說你的陶瓷吧開在這里,今天才第一次來呢。」
陳錦州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淡紫色的薄紗垂簾,層層疊疊地,把這個店面隔離成一個個錯落有致的小隔間,充分地考慮到客人之間的私密需要。音響喇叭做成工藝品的模樣,古老的懷舊英文歌《hello》,歌者滄桑惆悵的優美歌聲婉轉而來︰
Ive。been。alone。with。you。inside。my。mind
And。In。my。Dreams。Ive。kissed。your。lips。a。thousand。times
I。sometimes。see。you。pass。outside。my。door
Hello,is。It。me。youre。looking。for?
I。can。See。It。In。your。Eyes。
I。can。see。it。in。your。Smi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