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很哀怨。
躺在床上，看著一干宮女們在床前來來去去，行動自如，自己卻依舊幾乎一動不能動，她小聲叫道︰「小三。」
剛從床前一閃而過的三姑娘立馬站住︰「皇後，怎麼了？」
「我心情不好。」撇撇嘴，顏如玉低聲道。
三姑娘眨眨眼「怎麼了？」
「你說，明明我是病號啊，而且還是為了他受傷的。他不安慰安慰我也就算了，居然一進門就開罵？那小家伙以前不都好好的嗎？今天是吃火藥了？還一個勁的沖著我發火！他吃火藥了嗎？還是哪個不長眼的招惹他了？」
那個不長眼的就是皇後娘娘您啊！
嘴角抽抽，三姑娘小聲道︰「娘娘，您就認了吧！您是不知道，今天中午，剛回到這里的時候，皇上的臉色有多蒼白。當听到太醫說您是因為傷口感染加上風寒所以病倒的時候，他的臉色那個難看啊！而且，等太醫說您並無大礙之後，他轉身出去就處決了看管野獸的官員。再說了，苦苦等了這麼久，您一直沒有醒來，他都進來看過無數遍了，每看一遍就斥責太醫一頓。好不容易，等到您睜開了眼，他才松了口氣。既然這麼表現，也是因為太擔心你了吧！」
啊？
听到這些，顏如玉的心里禁不住狠狠一抽。
那小家伙，居然反應這麼強烈？
「哎，好可惜，他大發雷霆的樣子我沒看到。」咬唇，她一臉惋惜的道。
三姑娘頓時無語。
「娘娘，不是奴婢說您，您自己也真是的。明明都受傷了，為什麼還跟沒事人是的，又是跑又是跳的？還在野外耽擱了這麼久，這能不感染嗎？當見到您昏迷不醒的時候，別說皇上了，就是我們也都快嚇死了啊！後來又見到你身上的傷口，我們的小命都快去了一大半你知不知道？」說著，一把抓住她的手，「我的好娘娘啊，我求求你了，以後，要是再遇到這種事，千萬保護好自己，不要再讓我們擔心了好嗎？」
呃……
聞言，顏如玉的眼角也抽了幾抽。
「這個也不是我說了算的啊！我真以為傷得不重，當時只覺得有點疼，也沒流多少血，就以為只是點小問題，忍忍就過去了。而且，當時情況危急，還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我一時情急，就給忘了……」
「也虧得你忘得下去！現在好了，你差一點小命不保，現在還必須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你滿意了？」無語搖頭，三姑娘一回頭，便從桌上端起一只精致的小瓷碗送過來，「藥煎好了，喝吧！」
顏如玉嘴角一扯︰「小三，你今天也好凶。」
「因為我實在是對你溫柔不起來啊！」長嘆口氣，三姑娘突然嘴角彎起一抹詭異的弧度，「娘娘，還記得嗎？想當年，我們出去玩兒，有幾次我受傷了，你就是這麼教訓我的。」
我靠！
一听這話，顏如玉就明白了。感情她是在借機報復啊！
立即一瞪眼︰「小三，你學壞了。」
「多謝皇後娘娘悉心教導。」輕輕一笑，藥碗送到她嘴邊，「喝藥吧！」
「哦。」雖然很不情願，但顏如玉還是接過碗，眼楮一閉，將藥汁吞下肚去。
呼！
然後，趕緊長出口氣，砸吧砸吧嘴。
「來，蜜餞。」立馬，甜膩可口的蜜餞被塞入口中，緩解了中藥苦澀的口感。
「小三，你真好。」趕緊的，睜開眼，顏如玉小聲道。
三姑娘聳肩︰「娘娘，這種恭維的話您就不用說了，安心養身體吧！」
「哦。」現在的情況下，自己似乎除了養身也干不了其他的。顏如玉點頭，在她的扶持下乖乖閉上眼。
但是，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忽然又听到——
「丫頭！丫頭！」
地動山搖的腳步聲，帶動身下的床褥也跟著大幅度抖動，若不是還听到了熟悉的呼喚，顏如玉差點就以為那頭黑熊死而復生，又來找她報仇了！
趕緊睜眼，便見到自家老爹火急火燎的從門口趕了過來。
「王爺！」
立即，一屋子宮女連忙行禮。
顏思朗視而不見，徑自奔到顏如玉的床前，一眼掃過，立即坐上床沿︰「我听說你被黑熊襲擊了，沒事吧？」
「沒事了。」連忙搖頭，顏如玉不解看著他，「你就為這事跑來了？」
「是啊！」顏思朗鄭重點頭。
顏如玉眉頭一皺，心里想明白︰按照道理來說，這不像他的風格啊！她這位無良老爹，他什麼時候對她這麼關心起來了？
「哈哈哈！」
正思索著，忽然就听見顏思朗那邊爆發出一陣大笑。
「你你你……哈哈哈！」早站起來了，顏思朗的右手瘋狂顫抖著，食指還不穩的指著她的方向，那張老臉上，幸災樂禍的笑意藏都懶得藏一下，「丫頭啊，不是老爹說，這可是你第一次受這麼嚴重的傷呢！當時一听到他們說起，我就知道肯定有好戲看了，所以啊，當下我就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現在一見，果然不出我所料！哈哈哈，你這樣，實在是太窩囊，太丟人了！小澤子他們看見沒有？他們有沒有把當初你嘲笑他們的全都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她就知道！
三秒鐘不到，無良老爹就露出了他的無良真面目，顏如玉氣憤得好想跳起來用力踢上他一腳！
「娘娘，不要亂動！你腿上的傷口才包扎好，一動又會咧開的！」然而，心里才有點想動作的苗頭，馬上有人將她按住大叫。
「哈哈哈！」立馬，顏思朗笑得更歡了，「丫頭，沒想到你也會有這一天啊！老爹我終于也可以好好嘲笑你一頓了！哈哈哈！」
我靠！
他還笑！他還笑得出來！顏如玉真是活活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但是，現在情況下，自己身不由己，也不能將他如何，便只能冷著臉問︰「很好笑嗎？」
顏思朗點頭︰「很好笑。」說著，還當著她的面撲哧撲哧樂個不停。
顏如玉牙關一咬︰「你笑夠了沒有？」
「沒有！」搖頭，老爹大人回答得斬釘截鐵。
顏如玉的上下兩排牙齒開始來回磨動。
「那麼，你還打算笑多久？」
「不知道，等笑夠了，應該就不笑了吧！但是，現在，我……哈哈哈！」忍不住啊！一句話都沒等到說完，顏思朗又抱著肚子大笑起來。
「很好。」眼看著他就當著自己的面，這麼肆無忌憚的大叫大笑，顏如玉的嘴角忽的躍上一抹冷笑。
「老爹，你還打算繼續笑下去？」
「沒錯！」
「好啊！」便一聳肩，顏如玉淡淡道，「本來我還說，這一趟我們也獵到了不少野味。等回去之後，找個機會好好做一頓野味大餐給你大打牙祭的呢！現在看來，你是不想要一飽口福了。」
「什麼！？」
此言一出，顏思朗馬上笑不出來了。
連忙幾步上前，雙眼瞪得有銅鈴般大小。「丫頭，你說什麼？」
「好話不說第二遍。你明明都已經听到了。」再次聳肩，顏如玉別開頭去。
「丫頭，你認真的？」立馬一頓，顏思朗小聲問。
顏如玉輕哼一聲。
「真的是認真的？」
顏如玉嘴角一扯，話都懶得和他說了。
顏思朗要瘋掉了。
「丫頭，你不能這樣！」
「是嗎？」顏如玉淺笑，「既然你都能這麼肆無忌憚的嘲笑我，那我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小小報復你一下，有問題嗎？」
哼，接二連三，這些原本被她踩在腳下的人，竟一個個全都冒出頭來，不是將她罵得狗血淋頭，就是在她的跟前幸災樂禍，一個個還真以為她是軟柿子好捏是不是？
「丫頭，你別忘了，我是你爹！」一愣之後，顏思朗大叫出來。
「那又如何？」顏如玉斜睨他一眼。
「我是你爹，身為我的女兒，你本應該尊敬我愛戴我。我笑你幾句怎麼了？難道還不興當爹的對自己女兒說笑幾句嗎？」
哈哈，剛才那麼明顯的嘲笑，現在就被他輕描淡寫的改口為說笑了？顏如玉聞言冷笑︰「那要不要，等你下次吃多了撐到的時候，我也去和你說笑幾句？」
「你！」馬上一頓，顏思朗臉一沉，「死丫頭，你敢這麼對你爹？你信不信，下次你若是再受傷了，我就……我就……就不來看你了！」
哈，這叫什麼威脅？顏如玉真是好笑。剛想說話——
「以後，朕都不會讓她受傷了。」
低沉的嗓音猛然傳來，讓她的心中一怔，趕緊轉頭。
「皇上！」
听到這個聲音，顏思朗也趕緊起身，對那邊行一個禮。
「靠山王免禮。」一擺手，東方煜書走進來，反還對他再行個禮，「勞煩你大老遠跑來一趟。皇後她是為了保護朕才會受傷的，本來她就已經夠辛苦了，你就不要再刺激她了。」
「我刺激她了嗎？沒有吧！」卻一搖頭，顏思朗一臉無辜的低叫。
東方煜書的額頭上都禁不住掉下三根黑線——
這位靠山王，還真是越老越頑劣了。方才他的那些話，他大老遠的就听得一清二楚。而現在，他還想抵賴？真是……
「再說了，皇上你年紀小，又是皇上，情急之下，身為在你近身邊的人，丫頭她保護你也是她的職責所在。受傷了，現在還倒在床上不能起來，也只能說是她能力不夠，技不如熊，我這麼說她，也是想給她一點季璃，讓她再接再厲啊！」趕緊的，又搖搖頭，顏思朗一本正經的道。
我呸！
听到這樣，顏如玉卻真恨不能抓起床頭的凳子朝著他砸過去。
這老爹，信口雌黃的本事還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東方煜書听到，臉色也微微一變。
「朕堂堂男兒身，遇到危險不能自保，還反要被一個女人來保護，這本來就不應該。」按照道理來說，應該是他保護她才對的啊！年紀小不是借口，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太弱了！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還一再向她強調過無數遍這個事情。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真的看清︰其實，他一直都沒長大，還一直躲在她的保護傘下。要是沒有了她，自己昨天估計小命都不保了吧！
「皇上，您怎麼這麼說呢？本來就是我家丫頭她——」
「靠山王，你不要再說了！皇後她表現得已經很好了。若不是她，朕很可能都不能生還，哪還有可能在這里與你說話。」
「……是。」
似乎還想詆毀自家女兒幾句的，但發現東方煜書愈見難看的面色，顏思朗警覺的閉嘴，低頭。
東方煜書也雙唇緊密，一臉陰沉，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現場的氣氛頓時又低沉下來。
顏如玉被壓抑得很煩躁。
「請問，你們的話說完了嗎？」眼皮一抬，她很不耐煩的大聲道，「我很累了，而且剛喝過藥，需要休息。」
「哦，這樣啊！」點頭，顏思朗復又看著她，「對了，丫頭，我听人說，你和皇上把那頭黑熊給射殺了？」
「是啊！」顏如玉不置可否的點頭。
顏思朗的臉上馬上躍上一抹希冀的笑。「這麼說來，今天晚上，我可以——」
「你休想。」但隨即，顏如玉冷冷的聲音打斷他的美好期盼，「那只熊是我和皇上射殺的，所以熊掌肯定也是我們分了，沒你的份。」
「喂，丫頭你——」聞言，顏思朗臉一變，剛要說話。
「你現在身體不適，不能吃這種大補的東西。」
東方煜書冰冷的語調立馬傳來，也將她的美好幻想戳破。
「什麼！？」馬上眼楮一瞪！顏如玉失聲低叫。
「哈哈哈！」
忍不住，顏思朗又笑了。「的確，丫頭，皇上說得對。你現在有傷在身，必須吃清淡的。熊掌這類東西，你最好少踫。所以，老爹就勉為其難代你吃了吧！」
「你做夢！」
心一沉，顏如玉咬牙低喝。「我就算把它給了小澤子他們，也不給你！」叫他一進門就那麼一個勁的刺激她！
「那也得他們有那個膽子和我搶啊！」卻是不以為意的一笑，顏思朗大聲說道，「反正，丫頭，現在你除了青菜蘿卜，最好什麼葷腥都不要砰。至于熊掌這類東西，既然也放不了太久，自然便是位高者得，那就只有皇上和我……嘿嘿嘿。」
最後那一抹笑，很是奸詐。
「我不要！」看他這樣！心情瞬息惡劣起來，顏如玉氣憤低叫。
「你不要也沒用，就你現在的情況，就算是御廚也不會答應給你吃的！」一擺頭，顏思朗轉而對東方煜書淺淺一笑，「皇上，既然丫頭沒事，那就讓她一個人在這里好好休息，我們出去吧！」
「好。」輕輕點頭，東方煜書轉過身。
從頭至尾，他都沒有和顏如玉有哪怕一次的眼神交匯。
顏思朗也站起身，順手給女兒放下床幔，也跟著東方煜書，打跨步走了出去。
「喂，你們……你們給我回來！」
如此迅速的轉變，差點讓顏如玉傻眼。連忙扯著嗓子大叫，卻也喚不回那兩個漸行漸遠的身影。而且，似乎是藥效上來了吧！她覺得渾身更無力了，頭暈目眩，眼前越來越黑，好想睡覺。
那就睡吧！等睡醒了，她再去找著兩個家伙算賬！
心里想著，最終還是支撐不住，雙眼一閉，沉沉睡去。
==我是翁婿二人深入談話的分界線==
跟著東方煜書，二人來到旁邊的一個笑廳，東方煜書率先落座。「靠山王，請坐。」
「謝皇上。」道過謝後，顏思朗坐下，臉上的吊兒郎當的笑早在後腳跨過顏如玉的房門的時候就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嚴肅。
待小太監上過茶了，東方煜書卻沒有拿起來喝，而是板著臉看著那邊︰「靠山王，對于朕與皇後遭遇黑熊襲擊一事，你有何看法？」
顏思朗端著茶杯的雙手立馬一僵。「這個……老臣先有幾個問題要問。」
「靠山王請講。」
「皇上，這次打獵，對于別院中的獵物種類，數量，是你親自過目的嗎？」
「是。」
「有黑熊嗎？」
「沒有。」
「那麼，這頭黑熊是從哪來的？」
「他們說，可能是他們放錯了。」
「哈，可能嗎？」這樣的解釋，直接讓顏思朗笑了出來，「這麼大一頭黑熊，明知道殺傷力驚人。沒有高強的武藝，沒有上十個人，根本奈何它不得。這種動力，按照道理來說都是單獨關在一個地方的，要放出來都得經過層層允許，豈是能隨便放的？再者，他們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秋獵，其實也就是打著打獵的名聲出來游玩一圈罷了，你也不是這等喜好冒險之人。看守野獸的官員又不是傻子，怎麼稀里糊涂將它誤放出來？」
「朕這麼這麼想的。」連忙點頭，東方煜書一臉深沉的道。
一听如此，顏思朗的臉色馬上也陰沉下來。「如此看來，事情有些蹊蹺。」
「的確。」東方煜書又道，「回來之後，朕也發現事情不對，便遣李校尉前去查探了一番，竟發現，關著那些巨型野獸的籠子都被打開了！那些黑熊，猛虎，還有豹子，都被放出來了！」
天！
聞听此言，顏思朗的臉都青了。
「那不是存心讓你們這些狩獵的人去尋死嗎？虧得你們還只遇到了一頭熊。要是再遇到更多，你們倆怎麼可能回得來！」
「而且，李校尉四處探听過後，還發現︰那些猛獸，都是昨天下午才被放出去的。」頓一頓，東方煜書沉聲又道。
顏思朗馬上又面色一凝。
「這樣嗎？」
東方煜書點頭。
「如此看來，這該是有人刻意為之。」也輕輕一頷首，顏思朗沉聲道。
東方煜書再點頭。「沒錯。」
「那麼，誰人這麼大膽，竟敢做出這等膽大包天的事？這分明就是陷皇上你于困境之中，查出來了是要誅滅九族的啊！」
「那些負責開籠放野獸的人，已經都死了。他們也沒有家人。」靜靜的，東方煜書小聲道。
「什麼！？」顏思朗再次被震驚到。
東方煜書不語，只是默默的看著他。
很快，顏思朗臉一沉，用力一拳捶在椅子扶手上︰「這分明就是有人刻意為之，目的就是要陷害皇上你的性命啊！」
東方煜書抬眸。「靠山王也是這麼想的嗎？」
「當然！」顏思朗立即點頭，「若非如此，他們為何這般大膽，竟做出這等事來？而且，那些開籠放野獸的人，肯定也都是事先選派好的，那時間也都拿捏得恰到好處……這些人實在是大膽！竟打起皇上你的主意來了！」
「也就是說，還多虧了皇後當時在朕的身邊。否則，朕的性命極有可能不保。」咬唇，腦海里不覺又回憶起關于那天的種種，東方煜書小聲道。
听到顏如玉被提起，顏思朗更氣得捶桌子︰「他們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對皇上你圖謀不軌，竟還差點害了我的寶貝女兒！若是給我抓到了，我一定把他們扒皮抽筋，尸體掛在城門上展示三天三夜！」
呃……
發現他渾身的怒火瞬息加劇，絲毫不見方才面對顏如玉時那嘻嘻哈哈的樣子，東方煜書嚇得一愣！緊接著連忙擺手︰「靠山王暫且息怒，你也看到，皇後她已經沒事了。現在，朕邀你過來，其實就是想問問你對此事有什麼看法。順便問問，在你看來，誰能有這麼大的神通，能買通別院里的人，還將他的人換了進來？」
「這個人……」顏思朗一頓，馬上眉頭緊鎖，「皇上，其實你的心里早有人選了，不是嗎？」
聞言，東方煜書也小臉一沉。「是。」
「既然如此，那你還問老臣干什麼呢？」
「朕想听听你的看法。畢竟，雖然出了這事，蛛絲馬跡卻早被擦拭得一干二淨，朕也抓不到他的把柄。現在，一切都只能靠猜測，朕不想冤枉了好人。」
「那個人，雖然外表純良，但他從來就不是個好人。這一點，先帝早就知道了，想必皇上你的心里應該清楚才對。」忽然臉上泛起一抹冷笑，顏思朗冷聲道。
東方煜書抿唇不語。
再抬頭，顏思朗大聲道︰「皇上，經過今天這事，你應該清楚，那個人已經開始有所行動了，而且並無多少顧忌。既然如此，你千萬要小心才是。」
東方煜書輕點一下頭。「朕知道。」
「只要老臣在一日，老臣必定為你們盡心竭力，確保你們周全！」
「朕知道。」心頭不由的涌上一抹感動，東方煜書咬唇，再沉著點頭。
「至于這其中的內幕……哎，你還是先不要告訴丫頭。等她身體好了，回到皇宮之後，你再找個機會和她好好說說吧！要是現在說了，她指不定會有多激動呢！先沉澱一下，等事情差不多過去了，她也會冷靜不少。」再嘆口氣，顏思朗語重心長的道，「到時候，讓她也給你出出主意。她雖然看起來懶懶散散的，但腦子是少有的靈活，過去，她還給我出過不少好主意呢！」
東方煜書頷首︰「這個朕知道。」
與她朝夕相處這麼就，她是什麼性格，他當然早模得**不離十了。而且，昨天傍晚，對戰黑熊的那一幕還歷歷在目，若不是有她在，自己也很難幸免于難。
話說完了，翁婿二人相對沉默，一時無話。
「好了。皇上，料想這件事之後，那個人會暫時安寧一段日子，我們私下里再好好琢磨一下這個。不過，這兩天，你就不要想了。讓丫頭好好養身，你們不是還打了不少獵物嗎？還有那對熊掌！那可是好東西，千萬不要浪費了。我看，干脆，你馬上就讓廚房把它給做了吧！」
呃……
剛才不是還在進行那麼沉重的話題嗎？可為什麼一轉眼，他又變得這麼吊兒郎當了？東方煜書傻眼一陣，隨即無言。
這對父女，兩個人都是那麼的……讓人捉模不透。他算是服了他們了。
「嘿嘿，現在，你趕緊下令，叫人把熊掌給煮了吧！晚上，就當做是吃那個人的肉一樣，狠狠吃上幾口！而且，當著丫頭的面吃，饞死她！叫她這麼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體！」
嘎？
聞言，東方煜書再次無言。有這麼一個無良的爹，顏如玉真是可憐。可以想見，今天晚上，她又會是多麼的哀怨了啊！
==我是晚上到來的分界線==
當天晚上，夜幕降臨之後，行宮中最空曠的庭院內，蠟燭高燃，絲竹之聲不絕于耳，宮女太監端著佳肴美酒往來不絕。
大家都在為他們的聖上安全月兌離熊口，並斬獲黑熊一只大肆慶祝。
宴會之上，觥籌交錯，言笑晏晏，幾乎每個人都高興得不行。但是，有一個人例外。
她，就是負傷出席的顏如玉。
只見現在的她早也換上了一身干淨漂亮的後服，因為身體不適的緣故，並沒有梳太復雜的發髻，頭上也沒有裝飾太多無用的東西，整個人看起來清爽不少。
可她還是很不高興。坐在東方煜書的身邊，她垮著臉，一臉哀怨，視跟前的美酒佳肴于不顧。
「丫頭，吃啊！你身體還沒好呢，多吃點東西養養身體，快吃啊！」下首，距離他們最近的地方，坐著的是正在大吃大喝的靠山王。一邊吃著，他一邊還不忘往自家閨女這邊看過來一眼，十分熱情的催促著。
吃你個頭啊！
一听這話，顏如玉真想一個腳印蓋到他的臉上。
他倒是吃著喝著爽到了，可是她呢？因為身體的緣故，美酒和她無緣，腥葷肉食也幾乎不上她的桌。擺在她面前了，除了素，那就還是素！對了，還有一壺白開水，那是顏思朗特意命人給她準備的，也說是為了她的身體好！
當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她差點就把桌子都掀了下去！
這麼寡淡的東西，她怎麼可能吃得下去？尤其當身邊這些人都大魚大肉吃得高興的時候！
「皇上，熊掌好了！」
偏偏，這個時候，又一個太監從外走進，高聲喊道。
「送進來！」東方煜書立馬大聲道。
「是！」
立即，又幾十名宮女太監齊齊走進，將托盤中的小碟送到大家的飯桌上。
一只大熊，雖然體積龐大，但也只有兩只手掌兩只腳掌，在場這麼多人，根本分不夠。東方煜書便叫人把那頭熊也給拆了，熊皮晾干，熊肉炖了，骨頭熬湯，百官一起享用。至于熊掌，那便是他一只，顏思朗一只，還有兩只，東方卓旭和其他一品官員分而食之。
「這幾只熊掌，便是從皇後殺死的黑熊身上截下來的。」
等小碟全部送達之後，東方煜書站起來大聲道。
百官趕緊起身行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東方煜書頷首坐下，再看向左下方的東方卓旭，輕輕一笑︰「皇叔，皇後沒有獵到山鹿，不過，熊掌也是不錯的了。」
「是。」趕緊點頭，東方卓旭揚起一臉燦爛的笑，「皇後娘娘果然英勇，微臣今日可是大開了眼界了！」
這過分燦爛的笑，映入眼中，東方煜書卻覺得刺眼得不行。便是嘴角一扯︰「不過，這東西皇後不會做，朕便命御廚做了，還望皇叔不要嫌棄才是。」
「皇上哪里的話？且不說皇後娘娘獵到的不是山鹿，就說現在，皇後娘娘有傷在身，微臣又豈敢勞煩她大駕？」連忙笑得更歡了，東方卓旭拱手，「況且，托皇後娘娘洪福，微臣能有幸嘗到熊掌的滋味，微臣感激還來不及呢！」說著，看向下面，「你們說是吧？」
「是，托皇後娘娘洪福，微臣感激不盡！」趕緊放下筷子，百官齊聲高喝。
听到這些，東方煜書的臉上卻不見半點感情變化。只是點點頭︰「好了，動筷吧！」
便低下頭，撿起筷子。
但是，筷子才剛踫觸到那只蒸得軟爛的熊掌，他就感受到兩道哀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兩道原本輕盈的目光，現在卻仿佛一塊巨石，重重的壓在他的手背之上，讓他幾乎動彈不得。
回頭，果然對上的是顏如玉的一臉哀怨。
「皇後，怎麼了？」便收起筷子，他小聲問。
顏如玉不語，只是看著他跟前那一只裝著熊掌的盤子。
東方煜書明白了。
「你現在身體不適，吃不了。」搖頭，很小聲的道。
顏如玉撅起嘴。
「這只熊是我們一起殺的。」
「是。」東方煜書點頭。
「其中一只手掌還是我切下來的。」
「沒錯。」再點頭。
「可是，我卻吃不了。」
東方煜書頓一頓，一本正經的解釋給她听︰「因為你現在只能吃清淡的。」
「這是我辛苦勞動的成果，為什麼卻要給他們享用？」看看下面一個個啃熊掌，吃熊肉，忙得不亦樂乎的百官，顏如玉眼中的哀怨更深了。
「這叫與民同樂。」東方煜書回答，「而且，這麼大一頭熊，放在那也是放著，還不如分給大家，大家共享，也更能促進君臣之情。」
他說得倒是冠冕堂皇。但是，她的心里就是很不爽很不爽啊啊啊！
咬咬唇，顏如玉垂頭不語。
東方煜書很無力。
看著她明顯不甘願的模樣，而且還這麼哀怨，仿佛被誰給狠狠欺負了似的，他的心里就仿佛被狠狠揪住似的，很痛很痛。
但是，除了痛，他便是手足無措。畢竟，活了這麼多年，自己身邊的女人屈指可數，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去哄她。但是不哄吧，自己心里又始終過意不去，總覺得仿佛欠了她什麼似的。
「大不了，等你好了，朕再叫人專門做一次熊掌給你吃便是了。」絞盡腦汁想了好久，他終于想出來一個解決方法。
可誰曾想，听到這話，顏如玉馬上抬頭，幽怨的目光在他的身上輕輕一掃。「那也不是這頭熊了。」
東方煜書馬上明白了︰其實，她也是在恨這頭熊啊！恨得想喝它的血吃它的肉，不然不足以泄憤！
「但是，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真的不行。」還是搖頭，卻發現自己心底已經開始動搖了。
顏如玉撇撇嘴，沒說話。
「娘娘，您就不要再掙扎了，吃飯吧！」旁邊，姑娘們也早受不了了，連忙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的碗里，「這些東西雖然是素，但是御廚廚藝高超，做出來的滋味也不一般，您就吃了吧！」
顏如玉卻搖頭，一把將碗推到一邊。「沒胃口。」
「娘娘！」
「我就是沒胃口啊！」低聲說著，顏如玉再轉頭對東方煜書一笑，「皇上，你吃吧！不要管我，我是真沒胃口。」
那麼一抹淡淡的、滿是寂寥的笑，仿佛一塊巨石從天而降，穩準狠的落在了的他胸口！推不開，掀不掉，就那麼死死的壓著他，讓他呼吸困難，東方煜書心頭的愧疚之情更深濃了。
靜靜看著她，他不說話。
顏如玉便咧開嘴沖他笑。「皇上，你看著我干什麼？你快吃啊！熊掌呢，好東西，趕緊趁熱吃！要是涼了可就不好了！」
她越是這麼說，他卻越發現她眼中的哀怨更深。分明就是口是心非，而且口是心非的徹底。
「怕了你了。」
無力搖頭，終究是抵擋不住內心的歉疚，東方煜書認命的夾起一小塊熊掌放到她的碗中︰「就這一點，沒有多的。」
「好喂！」
哇 ，自己努力半天，終于有點效果！
臉上馬上綻放燦爛笑顏，顏如玉瞬息恢復勃勃生機。
連忙抓起筷子，夾了熊掌便送如口中，細細咀嚼起來。
「好吃嗎？」眼看著她將東西吞下了，東方煜書問。
「沒感覺。」卻馬上睜開眼，顏如玉搖搖頭，「就是肉啊！和平常吃的東西似乎也沒多少差別。」
東方煜書便笑了。「不然，你以為會是什麼樣？」
她以為這東西肯定特別美味的啊！畢竟，自己上輩子就從小听人說起，這輩子也挺老爹念叨過好多回。今天好不容易有機會嘗試一下，可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結果！
好吧，不得不承認，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傳言本來就是夸大了的。
低嘆口氣，突然發現自己剛才那麼無理取鬧實在是自找沒趣。便低下頭，老實拿起筷子︰「你吃你的熊掌吧，我吃飯。」
可算是好了！
見狀，東方煜書也長出口氣。
「哎！」
下面，將這一切收入眼中的顏思朗卻也忍不住長嘆口氣︰「皇上，你別太順著她了。這丫頭脾氣就這樣，你越對她好，她越得瑟。」
東方煜書听到，卻只是淺淺一笑︰「一小塊熊掌而已，不礙事的。」
「老臣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哎！」再嘆口氣，搖頭，「算了，這是你們夫妻間的事，我已經老了，也管不了了。你們自己好自為之便是。」
夫妻？
听到這個詞，東方煜書明顯愣了一下。馬上，他的嘴角一翹。他喜歡這個詞。
便端起酒杯︰「靠山王，朕敬你一杯。」
「多謝皇上！」連忙也端起杯子，顏思朗站起來高聲道。
二人喝過，顏思朗剛剛落座，東方卓旭卻又站了起來︰「靠山王，本王也來敬你一杯。多謝你為我元盛王朝培養了一位如此優秀的皇後，若不是她，皇上很可能已遭不測了。」
「寧王爺哪里的話？這是小女應當做的。」馬上又站起來，顏思朗大聲說著，臉上卻不見了多少笑意。
「但是，放眼世上，的確沒有幾個女子能與皇後娘娘相提並論。說來說去，還是靠山王教育得好。」將酒喝下，東方卓旭沉聲道。
既然他堅持這麼說，顏思朗也懶得推辭，便得意笑道︰「那是自然。我顏思朗的女兒，是世上最好的，獨一無二的！」說完，也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東方卓旭聞言輕笑。示意身邊的人將酒杯注滿，他的目光掃向下面眾臣︰「不如，我們大家一起敬皇後娘娘一杯吧！感謝她奮不顧身，勇救皇上于為難之中。」
「好啊！」百官紛紛應和，端著杯子就站了起來。
「不行！」但是，東方煜書卻臉一沉，「皇後身體不適，不能飲酒。」
「那就以茶代酒啊！」東方卓旭立即便道，「茶水，皇後娘娘還是能喝的吧？」
東方煜書抿唇，目光死死盯著他看。
東方卓旭微笑和他對視。
「好！」
旁邊，顏如玉扶著宮女的手站了起來，端起盛著白開水的杯子︰「多謝眾卿如此厚愛，本宮以茶代酒，與你們對飲！」
「多謝皇後娘娘！」
馬上，齊聲大叫，眾臣和顏如玉共飲一杯。
「皇後！」見狀，東方煜書眉頭一皺，似乎很不高興。
一杯水喝完，顏如玉馬上坐下，再沖他舉起杯子︰「皇上，來，臣妾敬你一杯！」
東方煜書不語，只是看著她。
「來呀！」顏如玉馬上用力推他一把，「慶祝我們劫後余生，今天還能嘗到這麼美味的熊掌！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以後的日子一定會很幸福很美好的！」
幸福，美好，這兩個字，戳中了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一塊地方。東方煜書頓一頓，舉起杯子和她對踫。
「好！」
下面，顏思朗立即拍手高呼一聲。
繼而，東方卓旭跟隨，其他官員也趕緊鼓掌叫好。
就在大家的注視下，兩個人踫杯，喝下，相視一笑。
忽的！
就在將杯子放下的那一瞬，顏如玉一把抓住東方煜書的胳膊，將他往自己身邊一帶！
「高興點。就算心里有再多的不滿，也不能表現出來，知道了嗎？」
「嗯？」聞言一愣，東方煜書不解看著她。
顏如玉立馬努努嘴︰「知道你對下面某一位怨著呢！但是，現在不是和他生氣的時候。當著這麼多臣子的面，你應當展現你身為君王的大度才是。」
她知道！
心中猛地一驚，東方煜書的眸光頓時復雜起來。
顏如玉卻又用力推他一把︰「高興點，記住了？」
東方煜書點頭。
深吸口氣，板起臉，深沉的眸子轉向下面，他又站起來道︰「皇叔，朕敬你一杯。感謝你在身體剛剛痊愈之際便來陪朕秋獵。」
一方面是在感謝他，但另一方面，卻是在無言提醒著在場所有人，一個月前他因為王妃得罪了皇後娘娘而夫妻二人共同挨了一百板子的事。而且，現在，等身體一好，他就巴巴的丟下了還在家中痛苦申吟的王妃前來打獵取樂，這實在不是一個為人丈夫做得出來的事！
好家伙！一箭三雕，卻又做得這麼滴水不漏。分明就是表示，他還是沒打算把心頭的怒氣給吞下去嘛！
這小家伙！
顏如玉都無語了。只能低頭吃飯，佯裝這事和她無關。
听到這話，東方卓旭也明顯怔愣好一會。然後，站起身，再次端起自己的杯子︰「皇上您何出此言？微臣是您的叔叔，保護您是微臣義不容辭的責任。別院秋獵，珍禽猛獸這麼多，微臣自然更是要隨身保護您才是。只不過……」又一笑，眼光往顏如玉那邊若有似無的瞟了一眼，「現在發現，皇後娘娘做得比微臣還要好得多。」
一席話，說得冠冕堂皇，也博得滿堂喝彩。
一時間，百官亢奮起來，紛紛也朝顏思朗和東方卓旭敬酒。現場的氣氛，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熱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