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01
「嗷嗷嗷嗷~~」
即便是戰死了一半的同伴,匈奴騎兵依舊嗷嗷狼叫著沖向迎面而來的漢軍騎兵大陣,手中的長刀在頭頂揮舞的虎虎生風。
此刻,他們心中,開始有了和漢軍一樣的仇恨。
那是失去親人和同伴的仇恨。
這群匈奴騎兵中間,一批精壯的漢子,目光緊緊鎖住了對面軍陣中的李廣。
李廣很好的控制著戰馬,一手提韁,一手緊握長刀,長刀直指眼前的匈奴奇兵,仿佛在為身邊身後的漢軍騎兵指明方向。這個大漢邊軍的戰神,在這一刻顯得異常醒目。不僅是因為他身著不一樣的將軍戰袍,更因為他身上的殺伐和大將氣質。
目光如鷹,身影如電,氣勢如虹!
在李廣身後,僅僅跟隨著二三十騎,李敢赫然在列,包括那個在都試中站在李廣身後的三十歲漢子,以及,一個顯得極不協調的瘦弱身影。如果秦城看見這個青年,一眼便能認出,他就是都試時在刀技科目中猛攻自己三招之後便認輸的白臉小廝,因為,他的手中,不是長刀,而是長劍!
「殺!」
李廣一聲大吼,引來無數戍卒齊聲大吼,下一刻,兩個騎兵大陣再次交鋒,錯位,混合!
飛揚的塵土呼啦一下撞在兩軍騎兵臉上,而接下來撞上的,則是敵人的長刀!
這一次交鋒,沖向李廣的匈奴奇兵明顯比剛才多了一倍不止,那些在沖陣時幾乎是有意排成一列的匈奴騎兵,一個一個前僕後繼沖向李廣,劈下手中的長刀!
李廣感覺壓力倍增,眼前閃過的長刀一刀接一刀,仿佛沒有盡頭,但他面容依舊冷靜,手中的長刀矯若游龍、猛如虎狼,在化解一次次危機的同時,冰冷的斬進面前匈奴人的身體!
李廣身後的那二三十騎兵見狀,一個個眼楮更紅了,他們拼命駕馭著自己的戰馬,沖到李廣身邊,為李廣分擔一些壓力。對于這二三十騎而言,李廣的生命,重于一切,甚至重于自己的生命。
因為,他們是親兵隊!
在幾個親兵拼出生命的代價後,李廣的壓力終于被減輕。到了這個時候,兩軍騎兵已經差不多交錯而過。
鮮血和生命,再一次染紅了大地。
「嘶~~」
「嘶~~」
「嘶~~」
「……」
戰馬嘶鳴,沖過了匈奴騎兵軍陣的漢軍騎兵,開始勒轉馬頭,準備再一次面對匈奴,進行下一次的沖鋒。
剛剛,他們差不多斬殺了沖鋒匈奴騎兵的三分之二。這些漢軍騎兵相信,只要再有兩次沖鋒,這些匈奴騎兵就要盡數命喪于此!
然而,當他們勒轉馬頭的時候,他們發現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那些沖過漢軍騎兵軍陣的匈奴騎兵,再沒有勒轉馬頭,而是直直沖進了來時的山口驛道!
「父親,他們要跑了,追吧!」李敢一見匈奴人準備逃跑,看他們也沒有多少人了,于是焦急的朝李廣喊道。
李敢言罷,周圍的漢軍騎兵紛紛看向李廣,眼中炙熱的意味不言而喻。
「閉嘴!」李廣看著百余匈奴騎兵遠遠奔去,布滿鮮血的老臉陰晴不定。
「父親,匈奴人潰逃,現在正是追擊的大好時機啊!我只需要百余騎,定能斬下那群匈奴人的頭顱,為大漢建功!」李敢因為一場殺戮而沸騰起來的血液此刻更加熱烈,一雙通紅的眸子盡是猙獰與嗜血。
「李敢!」李廣一聲大喝,「再敢妄談軍機大事,軍法處置!」
說罷,長刀歸鞘,回頭下令道︰「迅速打掃戰場,救治傷者。隨後留下一部分步卒掩埋陣亡將士,其余人等半個時辰後隨本將出發,兵發上都,務必在日落前趕到!」
「諾!」
李敢懊惱一聲,長刀歸鞘,勒馬回頭,跟上李廣。
這場戰斗,漢軍以三倍近兩千騎兵對陣匈奴幾百騎兵,到匈奴以百余騎遁走,漢軍騎兵就損傷了近三分之一,即便是在李廣幾十年的軍事生涯中,這樣大的戰斗也是不常見的。而損失了五六百騎兵,更是讓他的臉色再也好不起來。
匈奴騎兵的實力,由此可見一斑。
這個從小就生活在馬背上的民族,每一個成年男子都是天生的戰士,十幾年與馬為伴的生活,更是讓他們的馬上功夫爐火純青,與這樣的敵人進行馬上對戰,對于現在武器裝備和戰術都沒有什麼優勢的漢軍騎兵而言,無疑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艷陽高照,漢軍開始打掃戰場。不得不說,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這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而不幸的是,秦城所在的重步兵二屯十八什就踫上了這個事。事實上,整個重步兵二屯一百號人,都被留下來,除了這會兒和別的戍卒一起打掃戰場外,待會兒還要留下來掩埋陣亡將士。
也就是說,重步兵二屯不能跟隨李廣前往上都了。按照安排,他們在就地掩埋好陣亡將士後,就得乖乖回乾桑城。
李廣急著帶軍趕往上都,尤其是經過剛才一戰之後。所以主力部隊不能停留,而只能分出一小部分處理善後工作。
秦城帶著十八什的戍卒們,和其他戍卒們一起,頂著烈日開始打掃戰場。
一輪烈日,塵土依稀在低空彌漫,空氣似乎在血腥中變得扭曲,一地鮮血,染紅了黃泥土,其間點綴著數不清的斷肢殘骸、的五髒六腑,陽光在一地狼藉上反射著點點刺眼的光,將死亡將士們不甘、不舍、恐懼的表情襯托的更加猙獰。
秦城在一個腸子撒了一地,雙目圓睜的戍卒身邊蹲下,試圖將他的手從肚子上挪開,奈何無論秦城如何用力,僵化的尸體始終不曾有半點兒移動。忍不住在心里長嘆一聲,秦城雙手將這個戍卒的腸子從地上捧起,小心翼翼一點一點的塞進他的月復腔。做完這一切,即便是見慣了生死的秦城也忍不住眼眶濕潤,心中也悠然升起一股敬畏之情。
這是最純粹的軍人,也是最偉大的軍人。為了他們守護的東西,他們義無反顧,最終不惜馬革裹尸。
馬革裹尸,這是多麼悲壯的一個詞!
無定河邊骨,春閨夢里人。
秦城有一時的恍惚。
「什長,你沒事吧,是不是想吐?」伍大亮在秦城身邊蹲下,一只手扶上他的背,關心道。
「沒事。」秦城向伍大亮露出一個無恙的笑容,強自收回心緒。
「要說這新兵第一次上戰場,都是會吐的。這樣的腥味,第一次見的人還真是受不了。」伍大亮怕秦城硬撐,安慰道。
「我真沒事。」秦城走到眼前這兒陣亡戍卒的頭前,示意伍大亮幫忙把他抬起。
一連運走幾個先前一刻鐘還生龍活虎此刻已經毫無生氣的戍卒,伍大亮忍不住道︰「沒想到這次出征,走到一半兒就要折回去了,連根匈奴人的頭發都沒有踫到。哎!真是不甘心哪!」
連續兩刻鐘的清理,已經將一些擋在山口的尸體收拾干淨。這個時候,漢軍已經以行軍隊形集合完畢,看樣子是要馬上開拔了。
秦城抬頭看著眼前數千整裝待發的戍卒,心中的失落感更重,「是啊,我也沒想到,這輩子第一次隨軍出戰,竟然只是為同伴收拾尸體。」
「要是老子是騎兵,老子也要上前與匈奴人大戰三百回合!女乃女乃的,早知道有今天,老子當年就不當這個鳥步兵了,真是憋屈!」隔著老遠,董褚的聲音就傳到了秦城和伍大亮的耳朵里,「憋屈死大爺了!」
秦城和伍大亮相視一笑,道︰「董褚這話倒是說的不錯。」
「什長,听說李廣將軍在都試的時候召見過你,你就沒跟他提提想當騎兵的事?」伍大亮想起秦城之前說過的話,問道。
「我一身清白,無半點兒戰功,如何向將軍提出這樣的要求?本來還指望這次能在戰場上有所斬獲,再作打算,現在看來可能性也很小了。真不知是不是我時運不濟。」秦城無奈搖搖頭。
「那倒也是,不過這倒是平白浪費了你一身本事了。」伍大亮由衷道。
「命中之事,誰又說的清呢?」秦城只能自嘲笑笑。
伍大亮頓了頓,也笑道︰「不過我倒覺得,什長的命運不至于這麼不濟。」
「是麼?希望如此吧!」秦城隨口道,隨即和伍大亮相視而笑。
突然,地面傳來一陣細微的抖動,還有一絲隱隱約約的轟鳴聲。
秦城笑到一半,硬生生止住,示意伍大亮打住,凝神感覺了半響,又俯下聲,以耳貼地,認真听了起來。
伍大亮疑惑了一下,隨即也反應過來,跟秦城做出同樣的動作。
一會兒,秦城站起身,眼楮看向先前匈奴百余殘兵退卻的方向,面容肅穆。
「你也听見了?」
「听見了。」
秦城再次環顧一周,道︰「這樣的地形,在上谷頗為難得吧?」
「的確很難得。不僅難得,還且還很適合。」伍大亮的眼楮已經開始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先前我就隱隱覺得奇怪,但又說不出是哪里奇怪。匈奴人從來都是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的,這次為什麼要以區區幾百人硬踫我們近兩千騎兵。現在想來,終于明白了。」
「明白的不晚。」
伍大亮雙眼放光的看著秦城,道︰「看來我剛才說的話沒錯,你的命運卻是不會如此不濟。」
秦城微微一笑,「托你吉言,你也一樣。」
秦城和伍大亮同時笑了。
「重步兵部二屯十八什全體集合!」秦城突然大吼一聲。
幾乎是同時,已經要出發的漢軍陣營中,厚重的號角聲突兀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