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輦一路顛簸著,終于到了自家宮門。駕未落穩,我便沖下去。我沒顧宮人一臉錯愕的表情,直奔內室。轉身死抵著門,眼淚簌簌的落下來,比起剛才還要無法制止。想必,是這幾天積壓的,一並爆發了出來,「哭過就好了。」我暗暗的對自己說。
「公主,公主。」落筱急切的敲著房門,丫鬟太監們也在外面喊著,生怕我出什麼事。
「我沒事,落筱,你叫他們都先下去吧。」我邊抽泣邊說。
「你們……都先下去吧。」落筱略有遲疑,卻也冷靜的把宮人們遣散,悄悄退下,四周安靜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啜泣聲。
我醒來,夜已經黑了。我揉了揉眼楮,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哭著哭著就睡著了。我走到鏡前,看到自己紅腫的雙眼,頭發凌亂的不成樣子,顯得無比的蒼老與疲憊,「落筱。」我喊了喊。
「怎麼了,公主?」落筱連忙跑過來,手里端著一盆水。「哎呀,公主,您這眼楮也太腫了,您是哭了多久啊?奴婢端了一盆熱水,公主洗把臉吧。奴婢去找些冰塊來,給公主敷一下,瞧公主弄得。」她把水盆放下,急匆匆地跑開。
我用手捧了一把水,濕熱的水讓臉感到好受些,我用毛巾擦了擦臉,坐在鏡前,把頭發重新梳了一下。
「公主,這是在御膳房討到的冰塊,奴婢已經裝在布袋里了,公主放在眼楮上,好好地敷一下吧。」落筱走進來,輕聲的說。
「落筱。」我接過冰塊,敷到眼楮上,冰涼的感覺侵蝕全身。「落筱,吩咐下去,今天本宮哭的事情,不要與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不要傳到父皇與皇兄的耳朵里,否則……」我冷冷的說。
「奴婢明白,奴婢已吩咐過了,公主放心吧。」她答應著,又把那盆水端了下去。
我把窗推開,看著月色。窗前的花開的格外的艷,幾株美人蕉隨風而擺,更顯得婀娜多姿。我嘆了口氣,坐到琴旁,放下冰袋,輕輕地彈動。
我撥動著琴弦,似乎也在撥動著心弦一般,聲聲如絲,絲絲入耳。我彈奏著,回憶如那些含苞待放的花,此刻,朵朵綻開。
「謝謝皇兄。」記憶里的我,天真無邪的笑臉,滿心歡喜的接過皇兄送給我的第一把琴。這琴,是皇兄讓人用上好的紅木精心制作的,琴弦是用西疆紅鬃馬的馬尾,琴身雕刻著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用白玉而瓖。琴尾雕刻了「黛嵐」兩字,用金邊勾勒、水銀灌注。當時的我,開心的抱著皇兄,興致勃勃的彈奏一曲《平沙落雁》,音調靜美,綿延不斷,這是皇兄最喜歡的曲子。
一曲彈完,皇兄笑著拍手說︰「嵐兒,等你長大後,你一定會是宮里最美的女人,也是琴彈得最好的女人。哥哥一定要給你找一個最好的人,找一個你愛也愛你的人,讓你幸福的嫁過去,從此,他就可以代替哥哥,陪你走過你余下的生活。」
想到這里,記憶就此中斷。劍眉星目的皇兄的面孔在眼前若隱若現,愈發的不真切。淚水再一次留下來,滴到琴弦上,在我面前的皇兄,永遠都是笑容綻放的樣子,只可惜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公主。」不知何時,落筱已經走到我身後。「公主今天傷心了一天了。還是不要再哭得好,明天還要見各嬪妃、大臣以及眷屬,公主這樣,怎麼見人啊?」
我把手從琴上拿開,心里的滯郁隨著琴音舒暢了許多。拿起冰袋重新敷在自己的眼上,「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可能是這些天太壓抑吧,放心,今天哭一哭就好了。以後,就不會再哭了。」我朝她無力的笑了笑。
「公主難過,奴婢也跟著心疼,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奴婢真是該死。」落筱說著,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不要!」我倉皇失措,站起揉了揉她腫脹的臉,「不要這樣。我沒事了,真的沒事了。天色不早了,落筱,今晚就睡在這吧。本宮想和你說說話。」
「這……」落筱為難的看了看我。
「沒關系,就當陪陪本宮,就是姐妹說說話。」我拉過她,坐在我身邊。
落筱笑了笑,輕輕地梳著我的發,兩個人聊天聊了很久,漸漸地沉沉睡去。
風聲在樹葉間無拘穿過,簌簌入耳。這個濺起哀傷的夜晚,不知有多少和我一樣心懷傷感的人。月上映香痕,又是玉簫吹透。不知是我幻听還是真實的,那曼妙的簫音再次響起,似是透著切切的離情,驚得飛雁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