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踏著一條條幽徑,仿佛還是昨日,牽著不是落筱,而應是軒城的手漫步在這路間。往事歷歷在目,耳邊似有琴笛的相和瑟鳴,甜蜜的聲音蓋過了曾經的琴與簫的寂寥。
身上所著的春景牡丹長衣帶著一番嫵媚和含蓄的韻致,似是單薄了一樹一樹的桃影。它們怎知,我只是在這故作姿態。修長的脖頸微微挺直,鎏金的嵌珍珠的步搖,珠光流連。春光那樣好,天色明淨,日色如金,花事繁盛。生生燕語明如翦,婉轉滴瀝的流鶯飛起時驚動了天際下流轉的晴絲裊裊,如斯韶光卻因我的虛情假意,卻愈發顯得輕賤了。
轉身回宮,剛入宮門便看到了宮人嚴肅的姿態,我道是他來了。內心的歡喜一下子涌出,卻又被心里積壓的怒火、酸痛一下子壓了回去。目光清冷,我理了理衣,聲音冷漠的都不像自己了。「王今日怎麼貴步臨賤地了?音夫人尚在懷胎中,仍需照顧。」
軒城聞言舉眸,神色愈發的焦急,忙走到我面前,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今日怎麼說出這話了?何苦生這樣大的氣?」
「臣妾不敢生王的氣。」我冷冷說著,不去看他。要背過身走進內室,「臣妾近日有些乏了,不好見王,王還是去陪音夫人吧。」
「看著我。」他把我正過身來,一手握著我的手腕,一手捏緊我的下巴。怒視的瞳仁里映上了他狹長的眉眼,他忽的微微一笑,目光閃爍幾分狡黠,「你是在吃醋嗎?」
「臣妾不會。」我把目光轉向別處,眼楮里酸澀的疼。強忍著心痛與委屈,似要有液體滑落了。
「孤這幾日一直都很忙。」他黑幽幽的眸子中攢起清亮的光束,「若不是音若一直纏著我去看她,我根本都抽不出身來。這幾日委屈你了。」
「那麼王就有空去薄淑儀那喝幾杯茶嗎?」我頭一揚,淚珠不爭氣的滾過臉頰,忙用轉過身用手去拂它。
「孤到薄婗那是詢問一些要事的。」軒城的手略微松弛,從懷里掏出那塊繡藍色小花的手帕為我擦淚,溫柔地說著︰「你也知道,她們六個人是四藩國所獻上的。這四藩國的來往也算密切,我便是要上她那打听一些。」
「那……有結果了嗎?呼延的事一直攪得你心煩,可是問出什麼了?」我听他的話懇切,微微動容。
「還好吧,和我預想的差不多的。」他嘆了口氣,「只是……若是這樣懲罰,梓嫣可是沒有了家了,她定會怪我。」
「王要如何?」
「呼延近幾年來一直囂張跋扈,根本不把同屬的藩國放在眼里。前幾年攻打拓跋、想要掠奪藩地,遭到我國攻敗,已嘗到了苦果。如今卻又扣押我國將軍,威脅他協助攻打拓跋,我實在忍無可忍。我想……下令削去呼延王的封位,將呼延分割為三部分,劃分給其余三國。」
「王這樣恐怕不妥。」我看向他,思索了片刻。「且不說呼延國國民將有多大的意見,會引起多少紛亂。若是真分給了其他三國,三國領土亦擴大,實力更強,對我們危害也增加了。而且還不說分的均勻不均勻,若是有一絲一毫的不公平,恐怕這戰爭……又要永無止境了。」
「那孤……」他的眼中略有質疑,眉間也附上了幾分揮不去的煩憂。又忽的笑顏舒展,「不談政事了。孤今日來,就是想好好陪陪你。這幾日真的是委屈你了,還有前一陣梓嫣的事,孤一並向你道歉。」他摟過我,他胸膛的溫熱貼在了我的臉上,他喃喃說著︰「你不知道,這幾天不見你,孤有多想你。」
「軒城……」我伏在他的胸口上,肩膀一抖一顫,也疼了他的心。他輕拍我的背,「孤知道……都知道,你受委屈了。孤定好好愛你,再不負你了。」
我從他懷抱里掙月兌出來,他從袖襟抽出一張紙,暈染著大片大片的墨跡。他輕抖著它,「孤不小心看到的,竟要落下淚來。孤明白你的心意,以後這樣的詩句,你再也不會寫出了。」他扔下紙,霸道而寵溺的吻下我,輕輕呢喃︰「孤不允許。」
再多的傷痛也被他溫暖的話融化了,歡悅和感動頓時漫及全身,他堅實的臂膀緊緊地擁著我。呼吸有些沉悶,空氣里充斥的,都是他身上的氣味。他終還是沒有變心,終還是愛我的。一顆疑惑又焦慮的心,一點一點沉靜了下來。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溫熱了他的胸膛。可此刻的眼淚,卻不再是咸咸的、彌漫著憂傷的味道了,而是伴著酥骨的桃花香,暖人心脾。
與軒城甜言蜜語了幾句,便與他彈琴吹笛。舊日的默契,終是讓我拾回了。從此不用再沉浸在自己的記憶里,一遍一遍的過篩。心中的心結也被解開,心情驟然舒暢。軒城像個孩子一樣賴在這不走,眉間的堅韌讓人倍感心疼。他輕輕說著︰「孤今天不想管政事了,只想陪著你,我們一起用晚膳好不好?」
我不好拒絕他,便點了點頭。宮人們擺上幾碟清淡的小菜,亦與那一天我倒掉的飯菜一致。他舀了一勺湯,閉上雙眼,微微嘆著︰「好喝。」我淺笑著,看著他享受的樣子,內心也是歡喜。
月色漸上,軒城換了寢衣,躺倒床上,很快便入睡了。我輕撫著他的臉頰,這幾日他疲憊了這麼久,在書房也定是睡得不踏實的。這一切,終是塵埃落定了。我笑了笑,香爐里的燻香繚繞著,同樣催人入睡。
剛要入睡,迷蒙的雙眼中卻听門外宮人的私語聲。只听落筱的聲音輕輕響起︰「王、娘娘,瑤音宮的小榮子來請王,說是音夫人胎動的厲害,想請王過去看看。」
「她不知現在已經幾時了麼?胎動的話,叫太醫就好了。叫孤做什麼?」軒城被人打攪了美夢,顯然有些不開心。
那內監頗有為難,在門外答應著︰「是……」又道︰「可是今日音夫人真的有些難受,迫不得已才敢打擾娘娘與王的。」
我听聞他聲音極切,想著應是音若的主意。無奈只能壓抑著內心的不快,我推了推他。「你去看看吧,音若正懷著孕呢,可別耽誤了身子。」
他坐起,面帶愧疚。「你不打緊嗎?」
「臣妾沒事,王快去吧。」我笑了笑,面容也有些僵持。
「好,明日孤再來陪你。」他一把披過衣服,隨著內監大步向門外走去。
月意朦朧,落筱走到我床邊,替我掖了掖被子,見我面色有些難看,說︰「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嗎?」
「沒事,只是胸口有些悶。」我答道。
「公主是為音夫人的事不開心吧,誰知道她是真病假病呢。」落筱不滿的說著。
「好了,不說這事了。」我朝她笑了笑,拍了拍被。「今晚你睡這可好?我不想再一個人守著這榻冰冷的床臥了。」我的聲音漸漸低沉,幾絲難過又涌上心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