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經過十多個小時的顛簸終于在晌午抵達了家鄉。在車上這十多個小時,夏宇楓沒吃沒喝,心急如焚的坐著等著。
阿沁一直等在車站,夏宇楓一下車,便在出站口看到了他。他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麼變化。
「阿沁,我女乃女乃現在怎麼樣了?」夏宇楓急忙問道。
「坐車累了吧。你女乃女乃……走,路上慢慢說。」
「到底怎麼樣了,你說啊。」
「你女乃女乃身體不好,這你是知道的,你走後沒多久他就知道了。听說,她去找過你爸爸,問他為什麼這樣對你。于是跟你爸爸起了爭執,你爸爸當時……當時因為一時的厭煩無意踫了你女乃女乃一下,你女乃女乃一個踉蹌沒站穩就倒地了。你爸爸把她送到醫院檢查,醫生檢查後,倒也沒出什麼問題,然後就給送回家了。之後,她就一直躺在床上修養。就在前天,身體突然變的嚴重了,好像吃不下也沒怎麼喝,身體變得很虛弱,所以我才決定告訴你,才讓你回來。」阿沁怔怔地看著夏宇楓說道。
听完後,夏宇楓突然變得平靜了,他對阿沁點了點頭然後提著包往前走。攔了一輛車往女乃女乃家趕。
待夏宇楓回到女乃女乃家時,發現叔叔的車正停在門口,叔叔也回來了。夏宇楓的叔叔夏啟明混得還算好,在外經營著一間店,一年下來也就二十萬的收入,現在有房有車。自己只生了一個小孩,是女孩所以對夏宇楓這個家里唯一的男孩倒也是十分的疼愛,所以大小夏宇楓跟叔叔的感情也一直很好,對夏宇楓來說夏啟明比他老爸不知道強多少。
夏啟明看見夏宇楓拎著包從車里下來後,突然舒了一口氣。
「阿楓,你回來了就好啊,一路上累了吧」。夏啟明模了模夏宇楓的頭,關愛的說道。
「叔,我沒事,我想去看女乃女乃。」夏宇楓對夏啟明微微一笑,隱淚說著。
「恩,進去吧,女乃女乃很掛念你。」夏宇楓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向女乃女乃的房間走去。在房門口,夏宇楓停頓了一下,這間房他是那樣熟悉。他在這睡了八年,女乃女乃一直帶他睡了八年。盡管它很破舊,但它比任何高級賓館帶給他的感覺都親近舒服。
走進房間,女乃女乃正躺在那張木床上,安靜地睡著。滿臉皺紋勾勒了一副慈祥的畫面,那畫面寫著感動,寫著偉大……
夏宇楓跪蹲在床前,握著女乃女乃的手,看著入睡的她。她眼角的淚水還沒有干,夏宇楓伸出右手為她擦干,可她那褶皺的皮膚任夏宇楓怎麼抹都抹不平。額頭幾根白色的發絲垂落在臉上,在她緩慢的呼吸中飄蕩。夏宇楓輕輕將銀發撩起重新盤在她耳後,一張不算漂亮的臉此刻顯得極其美麗。
夏宇楓一直跪蹲在床前看著女乃女乃,一直回想著她帶給自己的記憶,成長的足跡。
夕陽,總是那樣美。透過房子窄小的木窗,幾縷黃色的光線灑了進來。躺在地上,靜靜的。我看著它,覺得它如此熟悉。它多像此刻躺在床上的女乃女乃。那樣的溫柔,那樣的慈祥,那樣的無私……
「哥,飯做好了,出來吃點飯吧。女乃女乃平常都要很晚才醒,你先吃飯再說吧」。堂妹玲玲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夏宇楓背後,敲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後說道。
「哦,好的」夏宇楓點了點頭,為女乃女乃整了整被子,然後和妹妹出了房間。
從女乃女乃的房間出來,夏宇楓提著行李回到女乃女乃家屬于自己的房間,把行李安放在桌面上。好久沒回來了,夏宇楓四處張望著,隨後眼神定格在了牆上為數不多的幾張獎狀。這是他上學以來僅有的榮譽,而這些榮譽則被夏女乃女乃長久的裱起在牆上,在心里。
看到這里,夏宇楓不禁暗自搖頭。時間過的真快,也改變了太多東西。用此刻自己的境況對比牆上這些讓女乃女乃堅守並感到驕傲的過去時,夏宇楓卻不得不對時間的殘忍,現實的無奈低下他曾高昂的頭,承認這些牆上裱著的驕傲無關乎他的現在。一切都變了,變得不堪起來。
夏宇楓對著牆壁這些過去漸漸陷入了沉思,這種沉思在他看來不足以界定為反省,因為他找不到借口說服自己是自己錯了,但他卻可笑的無條件接受了這種錯誤背後的代價。而且還死死拽著這代價不放,在對錯中反復交織里折磨著自己。這或許就是所謂情感承載的社會關系所賦予自己不得不接受的牽絆。
坐車坐了了十多個小時,只到下午兩點才到家的夏宇楓,其實早已餓得不行了。先前因為對女乃女乃的擔心讓他忘記了饑餓感。如今,看到滿桌的菜,他才知道自己已經餓壞了。
待姑姑夏心蘭把最後一道菜端上來後,大家圍在一桌開始吃飯。席間,夏宇楓的叔叔嬸嬸姑姑姑父妹妹都在不斷詢問著他離家在外這段時間的事,夏宇楓沒有過多的回答,只是一味的低頭在吃。一是因為他真的餓壞了,二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樣說才好,自己過得並不好,照實里說還不讓家人心疼一番,這心疼夏宇楓可消受不起,他辛辛苦苦維持和經營的倔強不容這樣被泯滅。說自己過的好吧,估計也沒人會相信,這應該很容易看出來。所以,索性沉默不說。
進而這頓飯,讓夏宇楓和家人吃的都沒味。特別是這種尷尬的局面,讓夏宇楓一時適應不過來,他以前是那麼的活潑外向,而如今卻變得凡事思前顧後,在家人面前都矜持著固守著,這種莫名的變化,讓夏宇楓狹隘的開始懷疑自己還是那個自己嗎,這家人還是自己熟悉的家人嗎,是不是自己被老爸趕出家門,潛意識里,已經從老爸直系親屬這里也陌生了。
或許夏宇楓不得不承認,變了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性格,或許還有自己關于親情脈絡里的認知。
飯後,夏宇楓進屋看望女乃女乃,她還在睡。于是便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間,吩咐玲玲記得告訴姑姑把女乃女乃的菜放鍋里給暖著,等她醒來吃。
囑咐完妹妹後,夏宇楓一個人往外走。鄉村的夜跟城市完全不一樣,就好比人的兩種性格——開朗和內斂。在喧鬧的城市待慣了,習慣了絢麗的霓虹燈和吵鬧的環境,這冷不丁的回到夜晚除了田里青蛙在偶爾叫幾聲外漆黑一片寂靜無聲的鄉下,有點不習慣。
模出身上的煙,叼在唇間,輕輕將它點燃。隨著煙火一明一暗,那些煙在夏宇楓口中緩慢的被吐出。看著眼前的煙霧隨風輕輕上浮,像層層海浪不斷翻滾,最後飄逝,他的心一下子沉重了。
在煙霧與思緒的交織中,夏宇楓听到了兩聲咳聲,回頭一看,是叔叔夏啟明過來了。夏宇楓其實知道夏啟明一定有好多話想問自己,但他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回答他。
夏啟明走到夏宇楓身旁時,夏宇楓掏出上車時買的白沙煙抽出一根遞給他,夏啟明沒接。
「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對身體不好,少抽點吧啊」。說完夏啟明從口袋里掏出一包藍芙蓉王抽出一根遞給夏宇楓。
「恩,知道。」夏宇楓將燃著的白沙煙扔掉踩滅,然後幫夏啟明將煙點燃,隨後自己也重新點燃夏啟明遞過來的藍芙蓉王了。從畫面上,他們倒是像極了同道中的朋友。
「阿楓,剛才在吃飯的時候問你在外面的情況,你沒有說什麼我也知道你肯定過的不好。我作為你的叔叔,看到你這樣說實話我很心疼。我找過你爸爸,他那脾氣你比我清楚,哎。」夏啟明說著說著猛吸一口。夏宇楓看得出他的無奈,他爸爸是什麼人,他怎麼能不清楚。自己這個老爸一向是自以為是,永遠一副大領導高高在上的姿態,容不得別人反駁他,沒誰能跟他平等的對話,至少在這個家里是這樣。
作為領導他或許很成功,但作為兒子,兄弟,父親他徹頭徹尾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