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到來前的一刻,一片漆黑的光華自天際劃下,帶著鋪墊而開的漫天光芒,帶著君臨天下的氣勢落到了這片荒野之上。
黑光漸收,現出七夜那如同玉石般白皙的臉孔以及英俊的容貌。他緩步而行,速度卻忽快忽慢,身影在黑夜下的荒野中閃爍不定,最後才停了下來。
停下來的地方,野地上有一片黑色的痕跡。七夜蹲,伸出手輕輕地踫到地面,立時在腦海中听到年獸怒吼的聲音。
「到底,你還是被他殺了啊。」七夜淡淡說道,忽然眼角落到年獸伏殺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
石頭本無甚奇特,只是上面染了一點暗紅色的痕跡。那是血跡,七夜在其上掃過時,已明其故。
「反噬嗎?狄征,你終究還是困不住心中的魔。續了因果又如何,如今你不人不鬼,非仙非魔,卻還要如何和你的妻子再續前緣?」七夜冷笑,傲然立起。
這時,他右手的衣袖「嘶啦」一聲裂開一道口子。可片刻後,衣袖又復合攏。七夜這身錦袍,並非裝飾那麼簡單,而是他的魂鎧「暗夜天舞」。如今魂鎧受損,既是七夜受損,且這次傷勢比洞庭湖上對決陸謙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七夜看著自己那如同白玉般的手掌,表面上看不到任何傷痕,可他知道自己掌下經脈已經大損。而這一記傷勢,卻拜那把方形怪刀所賜。
在始皇的陰船冥宮里。七夜被三大妖地之主以及大妖王聯手圍攻。這一戰。可說是七夜降臨人間以來最為凶險的一戰。
在此之前,七夜和莫言、陸謙甚或面對七派圍攻,雖皆是大戰。可前二者為單打獨斗,後面卻是佔盡主場之利,可謂有驚無險。
這三場戰役里,也不過陸謙傷了他一回。
然而此次情況截然不同,首先圍攻他的三妖一人,修為皆達到了天位級別。其次除了大妖王之外,其它三妖全不講規矩,招式要多陰險就有多陰險。而最具威脅的還是那大妖王。
這個青年高手的修為和狄征般已到天位太初的顛峰境界,那手上方形怪刀又是至邪至凶之物,偏是叫 的大妖王卻運用最為正宗的紫天炎力。以正力驅邪兵,正暗合天道理數。陰陽並濟,正邪同流,實有威脅到七夜的資格。
在此四者的圍攻下,如非時值深夜,又在冥宮里那暗無星光的地方,讓七夜的「暗夜天舞」得以發揮最大的威力。否則,七夜就不是受點傷這麼輕松了。
然而他也有所斬獲。
圍攻七夜的三妖一人,在激斗中被七夜斬殺了那壞鬼書生樣的鬼王,重創了白骨將軍,輕傷了白素及 。若非最後關頭 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並先一步傷了七夜,說不得白骨將軍還會給他斬了。而白素和 ,不死也得重傷。
無奈這叫 的妖王招招與敵偕亡,七夜愛惜羽翼,不肯和他拼命。故在反客為主,取得上風後便全身而退。
七夜自然不肯拿自己的性命拼命,修羅通道已經九出其王。其余的通道對七夜來說已經可有可無,五條通道足夠讓他把永夜宮的大軍搬到人間來。到時橫掃人間,誰可與敵?
所以這個時候,七夜是絕不肯讓自己有半分損益。被他們圍攻受傷。已屬意外。
此際,七夜收拾心情。渾身又冒黑芒,破空而去。
在他走後,東方終于露出第一道天光。大地黎明將至,然而人間的黎明。誰知何時才會到來?
在東方露白的時候,小仙下了床。梳洗一番後,便換上干淨的衣服。她坐在妝台前,看著自己眼角帶著一圈烏黑,卻是通宵末眠的結果。就在昨天夜里,年獸被誅,小仙因果盡復。可對她來說,卻是腦海中硬生生多了一段記憶。她已經記起了一切,知道自己是狄征的妻子,還育有一雙兒女。可另一邊,卻同樣記得和安逸軒的情意,自己將在中秋之日下嫁與他。
兩段記憶真實不虛,一時之間,小仙幾欲崩潰。
但小仙更知道,她必須在這兩段記憶里做出選擇,否則她會瘋掉。至于選擇誰,那自是不用考慮。在安逸軒的那段記憶里,小仙同樣看到了狄征的身影。這個和她相處十載的男人,即使在她失去因果後,仍然對她不離不棄。現在恢復了記憶,小仙才會明白在這段時間里狄征的苦痛。即使安逸軒對她求婚,即使她已經答應了安逸軒的請求,而狄征卻默默承受這一切。他並沒有因此而指責自己,狄征所做的只有付出,卻不問收獲。
他的入魔,他背離正道,他所做的一切一切,全是為了小仙。小仙明白,只有在接下來的日子全心全意地去愛狄征,才能夠回報他所做的一切。
你若不離不棄,我便生死相依!
可在那之前,她必須和安逸軒說清楚。小仙知道自己無論怎麼做也會傷害到安逸軒這個外表不羈,內心溫柔的男人。她不想這樣,可她只能這樣。她不能夠再傷害狄征,何況,她身上還有一份母親應盡的責任。這份責任已經被她放下好一段時間,現在是該背上它們的時候。
如果可以,她想用最殘酷的方法讓安逸軒恨自己。最深沉的愛,只有同樣沉重的恨才能夠抵消。可小仙知道,安逸軒並非那樣的人。如果是的話,那安逸軒就不是安逸軒。
這是命運的捉弄,在這個三角棋盤之上,誰也沒有錯。
小仙就這麼安靜地坐著,直到房間響起了敲門的聲音。于是她站了起來,打開了門,就看到一臉陽光的安逸軒。
「起來啦?那走吧。我們吃過早餐之後。也該時候回家了。」安逸軒微笑說道。
這抹笑容,以後大概再也看不到了吧。小仙心想,心意卻沒有絲毫改變。她拉著安逸軒走進房間,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安逸軒敏感地覺察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可不對在哪里,他又說不上來。
小仙把這個男人拉到房間里,並讓他坐下後,說道︰「逸軒,我有話和你說。」
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了。
在安逸軒眼中,小仙雖然站在他跟前。可她卻像是隨時會離開般,讓安逸軒差點就要伸手抱住她。
「有什麼話,等咱們回家再說吧。你看,飛機快到點了。」安逸軒勉強笑道。
小仙暗嘆。天位者靈覺無比敏銳,盡管還到不了洞察心思的神仙境界。但對于情緒的變化、心恩的起伏卻略通一二。小仙知道安逸軒已經察覺到自己身上微妙的變化,當既也不再瞞他,小仙坐到他的對面,認真地說︰「逸軒,我不能和你回去。我…….不能當你的妻子。」
盡管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安逸軒還是全身一震,腦海里轟隆巨響,只有一個聲音反復問︰為什麼?
「為什麼?」安逸軒從嘴里發出疑問,然而聲音卻平靜得連他也感得意外。
小仙淒然道︰「因為我是狄征的妻子。逸軒,昨夜我已經記起了一切。」
安逸軒全身再震,他渾身發抖。直到片刻後,才勉強收束住心神,苦澀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仙已經淚流滿面,她輕啟朱唇,將前塵往事,一一告訴眼前這個男子。小仙從她和狄征兩人相遇于都市說起,說到兩人是如何相識、相知、相愛。說著說著,小仙已經陷入了回憶中。回想起和狄征相處的日子,回想起失了輪回這段時間狄征為她做出的犧牲。這一切一切,她無以為報。
听著從小仙嘴里道出的這段故事,安逸軒震驚得無以復加。他何曾想過,在三人間竟然發生了這些復雜難料的事情。而更讓安逸軒感動的卻是狄征所做的一切。狄征直到現在,也未曾透露他和小仙真正的關系。卻默默地承受著兩人帶給他的傷害。這要何等的艱忍,才能做到如狄征這般程度。
而更為難得的是,自始至終,狄征對他安逸軒全無恨意,這又是何等的寬容。
安逸軒自問自己天生情種,可比起狄征來,他大感自愧不如。
直說到了午時時分,小仙的故事才宣告結束。她臉上猶有淚痕,可小仙已經沒有再哭,她反而笑著說︰「我們之間的故事就是這樣,狄征,我的丈夫已經為我付出了這麼多。現在該是我回報他的時候,他不能再受到傷害。所以我只能選擇傷害你,逸軒,你是個好男人。你和狄征在天平的兩端,但我不能把這天平持衡,這對狄征不公平,對你也不公平。所以如果你要恨,那就恨我好了。我是個壞女人,因為我傷害了兩個愛我的男人。」
「不!」
安逸軒站了起來,搖頭道︰「你沒錯,狄兄也沒錯。錯的是命運,你走吧,去找狄兄。他比我更配愛你,我和他同為男子,可我自問做不到他所做的一切。我要祝賀你,小仙。只有經歷了這一切,你會更加明白狄兄對你的愛,實是至死不渝。」
「我知道的,我現在便要去找他。我要告訴他,從此以後,生死相依。」小仙最後看了安逸軒一眼︰「逸軒,保重了。」
人去,樓空。
安逸軒默默地坐在午後的陽光里,指間仿佛仍繚繞著小仙的余溫。安逸軒哭了,又笑了,最後回歸平靜。他並不恨小仙,只會更加愛她。因為他知道小仙是什麼樣的人,她和狄征一般皆是性情中人。他安逸軒只承受了一份痛苦,而小仙卻背負著雙份。如果說安逸軒心痛,那小仙的心只會更痛。而即便如此,她還是留下來,把一切說得明明白白,這已經不是普通女子所能做到的事情。
安逸軒不恨她,因為這樣的女子才值得他敬愛。在感情這條恩怨糾纏的路上,又有誰分得清對錯。
接下來,安逸軒所要做的是做個安靜的地方,慢慢平復自己的傷口。但不要緊,傷總會好的,因為時光會抹平一切。
當那年華老去,這些復雜的情感,將會成為最珍貴的回憶。
安逸軒如此,小仙亦如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