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雋筠隔著水榭看到外書房的燭火終于熄了,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每逢自己從小書房出來的時候,總會下意識看看外書房的燭火是不是熄滅了。
「還在這兒看什麼?」諸葛宸看到單薄的身影站在面前︰「一定要我忙完了,你才能閑下來?」
「嗯,剛看完莊子上送來的帖子。報了兩次旱澇,只怕又在給我們打擂台。」管雋筠理了理他有些褶皺的衣袂︰「榮立說,你一直都在朝房內辦事。回來的時候已經掌燈了,我還想著只怕是事兒都辦完了呢。」
「剛弄完。」諸葛宸捏住她的手指︰「稚兒睡了?」
「都什麼時辰了,還不睡。難道還要跟丞相一樣,忙得這麼晚。」被他牽著手,就算是兩人走得很慢,都顯得很安心。盛夏的夜晚,暑熱褪盡。微風拂來,涼爽而愜意。
「又有抱怨了,真是拿你沒法子。」諸葛宸笑起來,順手拉著她到欄桿前坐下︰「明晚咱們要出去赴宴。」
「赴宴?」管雋筠驚訝地看著他︰「同僚之間應酬再所難免,哪有女眷跟著一起的道理。別胡說了。」
「是真話。」諸葛宸沉吟了一下︰「是王司徒設宴,必要咱們去。女眷去了也有專席,不止要丞相去。這丞相夫人也要一起去。」
「想做什麼?」管雋筠還沒听說過誰家請客,尤其是同僚間的應酬會要攜帶女眷的。平素都是女眷們有自己的去處,當然每逢這種時候都會派那些善于應酬的老嬤嬤們去,綺媗接連去了好幾次,一般的場面足以應付。
「我哪知道,必定要咱們去了才知道。」諸葛宸把她環在懷里︰「要是給稚兒多個弟弟妹妹多好,他該有個玩伴的。」
「青鸞有喜了?」管雋筠轉過臉︰「太醫循例請脈,沒听見說這事兒。」
「你少說別人,我說的是你。」諸葛宸捏捏她的耳垂︰「想過不曾?」
「不曾。」管雋筠搖頭︰「我只要稚兒一個。多了我會覺得委屈了稚兒。」即使諸葛宸再三說過這話,但她依舊對管岫筠的覬覦之心不得不提高警惕。若是管岫筠有一天回來,真的跟諸葛宸說起這件事,未必不會有用。若是只有稚兒一個,他會舍不得。就是為了這個舍不得,便能保全孩子了。
「好吧,你愛怎麼著都可以。」諸葛宸蹭了蹭她的額頭︰「該回房了,要不等會兒,稚兒醒了瞧不見人又該鬧騰了。」
沐浴過後換了干淨的寢衣,帶著淡淡的皂角味道。諸葛宸撩起帷帳,母子兩個相依著睡在榻上。兒子趴在母親胸前,小嘴很適時地吹出一個大泡泡。馬上又消失掉了。管雋筠穿著一件藕荷色的絲質寢衣,烏黑的頭發散落在枕上。
「熱。」收回自己的腿,管雋筠向里翻了個身把兒子放到里面睡好︰「還不睡?」
「你還沒說要不要去赴宴。」諸葛宸在她身邊躺下︰「你也是這麼個性子,就不喜歡去跟著鬧騰。」
「說那些有的沒的的話,麻煩。」管雋筠在他懷里找了個舒適的位子︰「好好的去赴宴,肯定有什麼說不出口的緣故。」
「去了就知道了。」摩挲著她的鬢發,順便模模那邊熟睡的兒子︰「要不是看著他睡著了,非要好好蹭蹭。」
「弄醒了,自己哄著睡。」嘴里說著,卻伸手把兒子隔開︰「你愛蹭他,他也喜歡跟你蹭。真是父子兩個,一點都不突兀。」
「不蹭他,蹭你。」諸葛宸環緊了她︰「可不許推人。」
「唔。」勾纏不過他,只好任由他在身上纏繞著。壓抑著隨時都有可能發出的聲音,只怕驚動了身邊的孩子。
那天晚上也是這樣子,不過是在別院里。諸葛宸正在跟自己糾葛不清,沒想到睡在身邊的兒子醒了。唯一慶幸的是自己跟他都還不是未著寸縷。稚兒睜開眼楮,然後抓住了諸葛宸的手指送進嘴里咬了一口。把諸葛宸嚇得夠嗆,只好推開他把兒子抱在懷里哄了好半天才算是睡著了。這一下弄得諸葛宸沒了心情,就那麼抱著自己睡過去,睡之前還在嘟囔,以後不能再讓兒子跟父母睡在一起。
就因為有警示在先,所以諸葛宸沒敢像前次一樣,只是很細微的磨蹭勾纏。沒想到越是這種細微的磨蹭勾纏,反倒是比那樣更叫人難受。管雋筠伸手掐了他一把︰「討厭。」
「怎麼了?」諸葛宸打量著杏眼微睜的女人︰「這又是誰招惹你了。」
「除了你,還有誰。」管雋筠白了他一眼︰「麻煩死了。」
諸葛宸啞聲一笑︰「我說呢,還不是擔心把那個小麻煩招惹到了。磨蹭得難受了?」
「都怨你。」管雋筠低聲嗔道,作勢要推開他,余下的半句話下一刻就被盡數吞進了嘴里,嗚咽著化為無形。
雖說是諸方同僚的應酬聚會,不過是暇時聚會。不止是男人們沒有穿上端正麻煩的朝服一本正經,就連女眷們都是穿著較為家常的衣裙,即使不是十分自在,也沒有那種正襟危坐的規矩。
從走進華麗後院的一霎那,管雋筠便注意到這些夫人們的眼楮都在自己身上,看看她們再想想自己,頓覺自己跟他們還真做不到一處。
以前到了皇宮里或是什麼地方,見到張蓮她們好歹都是一處長大的,年紀不相上下。哪怕張蓮大些,也不過是三四歲的年紀。可是這些夫人們,還真是可以跟婆婆坐到一起嘮嘮家常。自己在他們這群人里面,顯得太小了。尤其是那位王司徒夫人,這場聚會的東道就是跟婆婆一個年紀了。還要推自己這位丞相夫人坐了首席,真是麻煩的可以。
「實在是不敢打攪,我坐這兒就挺好。」管雋筠坐在東側的首席上,已經是百般不自在,看向正中首席的位子,心里有些發毛。可是司徒夫人已經過來謙讓了三次,只要是個人都有些架不住。
「夫人不往上座,誰敢坐下來?」司徒夫人一臉巴結的笑容︰「丞相和夫人駕臨寒舍,蓬蓽生輝。」
「實在是叨擾了,只是再往上坐的話有些不合規矩。不是說客隨主便的,您是主我是客,自然該在下面相陪。」管雋筠起身笑道︰「若是再這麼讓下去,輪流安席的話,只怕誰都坐不住了,那時候恐怕就是到了開席都坐不下來。豈不是叫人呢看著笑話?」
「夫人如是說,我只能厚著臉皮坐了上席。卻之不恭了。」司徒夫人听了這話,只好不再繼續推讓。又不好一個人坐了上席,拉著一位夫人坐到一處。管雋筠看著那位的樣子,仔細回味了一下,好像是大司寇賈大人的夫人。也不知道誰下的帖子,就能把這麼多人都聚在一處。
「夫人,請。」剛落座,王司徒夫人就帶著丫頭下來斟酒。管雋筠想起上次喝酒以後出來的故事,頗有些躊躇。想著要是一口不喝,肯定是駁了司徒夫人的面子,只好端著酒杯抿了一口。
「還是丞相夫人好酒量,上次在宮里跟張貴妃一處喝了不少酒呢。」坐在對面首席的兵部尚書夫人看到管雋筠喝酒,旋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