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璃是個勤快的孩子,以優異的成績從護理學院畢業出來不到一年,她就報考了母校的在讀研究生,從此走到哪里都背著個大書包,一得空就啃「磚頭」,她發誓要在兩年內拿下畢業證。
同科的姐妹對她這種瘋狂的充電行為表示不理解,想出人頭地也得慢慢熬資歷呀,技術骨干努把一力誰都可以當,護士長可不是那麼容易撈到的。管理經驗要跟著老前輩學,嫻熟的專科護理技術也要打熬好幾年,才能跟上科主任的節奏。
姜璃小護士埋頭讀書不解釋。當年她因突發高燒影響了高考發揮,最終以十分之差,與心目中的醫科大學失之交臂,最終選擇了旗下的護理學院。
這是姜璃漫漫人生中的第一個痛,沒打算告訴誰。當不成醫生,當個最優秀的小護士吧,以此安慰自己那顆受傷的心。
姜璃還有個小秘密,她之所以那麼急迫地上進,全是因為一個人,一個男人。那個人是她的發小,父輩們是相交多年的同事,兩人在縣醫院的職工宿舍大院一起長大。
曾經在某個浪漫的月夜,姜璃和他在紫荊花樹下發誓,要一起考醫科,將來在同一所醫院當醫生,象他們的父輩一樣互相扶持,做最好的同事加好友。
如今,誰再跟姜璃說男女之間除了愛情還可以有友情,她一定要用百分之五的糖鹽水潑他一臉
朝夕相處二十載,哥們兄弟的叫著,可是分開才一個月,她就感受到了刻骨的相思之痛。這時她才發現,不知不覺間,那個人的影子已經深深地烙印在她心底。
強忍著浮躁熬過了三個月試用期,剛和醫院簽了用工合同,姜璃就包袱款款地回母校找主任,要報考在讀研究生。這樣,她就有機會有借口經常回校,並趁機到隔壁的醫科大學看望某人。
「阿璃,還是回學院來吧,工作環境好不說,還能零距離聆听導師的教導。」主任歡喜的視線粘在姜璃身上,她是真的很想把這個溫柔可愛的女孩拐回家去當媳婦。
姜璃堅定的搖頭。不可能的,他說過畢業以後要回家鄉的,她不能因暫時的相聚而失去一生的相守。
他還有兩年才畢業。兩年呢,誰知道有沒有狂蜂浪蝶在旁虎視眈眈,她一定要經常性地出現在他面前,用一貫的笑容加深印象,讓他永遠也忘不了她。
讀研,階段性回校學習考試,近距離接觸加深感情,這是必須的
「阿璃啊,你爺爺心髒病又犯了,剛住進來,他說想見你。」
放下電話,姜璃把醫囑本拍到她帶教的實習護士身上,跟護士長打了聲招呼,三步並作兩步往樓上的一內科跑。她有個不好的預感,今天要有不妙的大事發生。
以百米沖刺的勢頭沖上樓,姜璃一眼就看到老爸抱頭坐在ICU病房外面的長椅上。樓道盡頭有陽光從窗戶照進來,黑暗對比下,老爸那身白大褂顯得分外蒼白,她的心瞬間冷到冰點。
听到腳步聲,姜爸爸松手抬頭,順便抹去臉上的淚痕,強笑道︰「阿璃來了,進去吧,爺爺在等你呢。」
姜璃心里堵得慌,點點頭不作聲,悄然推開病房大門,看到老媽正在親自給爺爺打點滴,動作輕柔,充滿韻律和美感,這是一次完美的無痛注射。
病床上,躺著一個瘦弱但兩眼明亮的老人,嘴唇的紫紺出賣了他的身體現狀,一堆五顏六色的聯接線粘滿老人的胸口,鼻子里還插著氧氣導管,床頭櫃上的監護儀無聲地工作著,上面的數字很讓人揪心。
一內科的錢主任和幾個主治醫生正圍在床邊給姜爺爺會診,錢主任眉頭皺得緊緊的,口氣有點生硬地批評老爺子不听話。明知道自己有嚴重的心髒病,怎麼還一個人上街?居然還忘記帶藥,病發了不能及時緩解心髒負擔,真真氣煞人也。
姜家是醫學傳家,姜爺爺是解放後分到縣醫院的第一批大學生,可算是縣醫院的元老,深得老中青三代職工的敬重,錢主任明是訴責,其實內心很難過。
醫者不自醫,這是個怪現象,醫生們也很無奈,只想著能讓老院長在人生最後一段旅程走得開心一些,輕松一些。
錢主任如教訓三歲小兒般訓斥兩句,便帶著醫生們離了病房。姜璃估計情況不容樂觀,錢主任是和自家老爸商量辦法去了。
「阿璃,快過來坐。別听他們胡扯淡,你爺爺我可是心髒病專家,知道自己還能活好久。」姜爺爺沖姜璃招招手,滿臉摺子擠在一起,十分淡定從容。
姜璃匆匆和老媽交流一個眼神,乖乖走到病床邊,笑道︰「是啦是啦,我家爺爺最少能活九十九,錢主任根本就是杞人憂天。」
「可不就是嘛,爺爺還有的是力氣,幫忙買個菜算什麼,每天走一走活動活動,還能促進血液循環呢。」姜爺爺顯擺地晃動左手臂,枯瘦的手指劃過姜璃的鼻尖,帶來一股涼風。
姜媽媽柔聲道︰「去市場買菜沒問題,可您老不能總忘記帶藥呀,今天要不是踫上熟人……」
控制不住情緒的姜媽媽扭頭走出病房,消過毒的潔白地面出現幾滴水漬。
「喂,阿英,阿英?下次買菜我一定記得帶藥,你不要生氣了嘛。」姜爺爺喊了幾聲,見姜媽媽頭也不回地走出去,沖姜璃扁了扁嘴,「你媽媽這回真生氣了。」
姜璃鼻子也是酸酸的,猛吸著氣,笑道︰「沒事的,我爸會給她做思想工作,等下又是笑眯眯的了。」
「呵呵,你媽這輩子是被你爸吃定了,好哄。」姜爺爺笑得很得意,姜璃有點小郁悶。姜家的男人都是大男子主義,偏偏個個都對老婆忠心耿耿關懷備至,就連她那個剛上大二的弟弟,也知道送花送禮物哄學妹了。
「阿璃,這個傳家寶給你。」姜爺爺抓起胸前的水滴狀玉墜,示意姜璃取下來。
姜璃吃驚地擺手,「爺爺您都說那是傳家寶了,肯定要傳給弟弟的呀,我不能要。」
姜爺爺板起臉孔,「誰跟你說傳家寶一定是傳子不傳男的?我告訴你,我姜家的這個傳家寶,就是要傳給女子的」
姜璃勸說無效,只得順從爺爺的心意,從他脖子上取下玉墜。
從記事時起,爺爺就經常跟她說,這塊玉墜據說是姜子牙的遺物,姜家傳承了幾千年,將來是要傳給她的。那時弟弟已經出生,姜璃便以為爺爺是哄她玩的,等弟弟大了當然要繼承這個傳家寶,誰知今日竟然真的要給她。
玉墜靜靜地躺在姜璃的手心,大約鴿蛋大小,通體白色幾近透明,溫潤細膩,通體散發柔和的熒光。姜璃對著陽光慢慢晃動手掌,玉墜里面的霧狀絮便似氣流在轉動,十分神奇。
「爺爺,既然是姜家的傳家寶,又是傳女不傳男的,為何還姓姜?」
姜璃是隨口問的,姜爺爺卻很認真地回答了,「因為姜家長房一直沒有生出女孩,你是頭一個」
「啊?不可能吧?」姜璃再吃一驚,這種現象堪稱神跡了。
姜爺爺不滿地擰眉,「爺爺還能騙你嗎?自打你出生,我那當族長的爺爺就把這塊玉墜給了我,讓我在適當的時候傳給你。我覺得,現在就挺合適的。」
病房門被推開,姜媽媽拎著一袋水果走進來,果然恢復了笑容,後面跟著姜爸爸和檢驗科的陳技師。
「老院長,感覺還好吧?我來給您驗個血。」陳技師問候一番,便把治療盤放下,捏了杜爺爺的手指頭開始操作。
「有點點疼哈,您忍忍,就當螞蟻咬一下下。」
「沒事沒事,我不怕疼,你盡管扎。」
陳技師好像哄小孩一般哄著姜爺爺,姜璃忍著笑將老媽拉到一邊,把戴到脖子上的玉墜拿給老媽看。「爺爺說的,這玉墜傳女不傳男,他非要給我。」
傳家寶的事姜媽媽早就知道了,听了女兒解釋般的報告,笑著讓她收好,听爺爺的沒錯。
這邊扎完手指頭的姜爺爺眼珠一轉,突發奇想,叫道︰「阿璃,你過來」
「什麼事啊爺爺,手指頭很疼嗎?我幫您呼呼?」
姜璃過來安慰,姜爺爺卻說了一句令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話來︰「你讓陳技師取一滴血,滴到那塊玉墜上去。」
姜爸爸看了看陳技師,有些尷尬,「爸,滴血認主那是小說里瞎寫的,不能當真。」
「你懂個什麼?」姜爺爺吹胡子瞪眼的,生氣了。「這事我小時候就干過,我爺爺讓干的,而且你出生時我也扎過你的手指頭。凡是姜家的子孫,都要經歷這一步。現在玉墜傳給了阿璃,當然也不能例外陳技師,拿針」
「我,我也曾經滴血認主?」姜爸爸目瞪口呆,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太玄幻了。
姜媽媽看看老公又看看女兒,皺緊眉頭不吭聲,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從腦海中冒出來,她的心跳瞬間加快了。
阻止公公的胡鬧?老人家似乎很執拗,一個勁地催促陳技師快取血。老公也在用眼神知會女兒,讓她听話照做,似乎,這個滴血認主的荒唐事非干不可了。
一滴血而已嘛,吃個雞蛋就補回來了。姜媽媽取來一個隻果,拿了小刀削皮,決定眼不見心不煩,由得他們爺仨去吧。
取血只是隨手之勞,陳技師確認老院長不是在開玩笑,便拿針頭扎了姜璃的右手中指,然後笑眯眯地看著她認命地擠出一滴血珠,涂抹在她胸前的玉墜上。今天這個差事搶對了,滴血認主啊,回去有八卦說了……啊,這個黑洞是怎麼回事?
血珠剛剛抹到玉墜上,姜璃就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吸力,她回頭一看,尖叫起來︰「爺爺,救我」
吸力轉瞬就將姜璃拖進旋渦狀黑洞,這時她連逃跑的想法還沒冒出來。她拼命向上伸著雙臂,想要抓住驚駭欲絕的雙親的手,可她抓到的是爺爺扔進來的一袋水果。
在她暈厥之前,听到爺爺充滿歡喜和妒忌的叫喊︰「阿璃,好好玩,回來的時候記得給爺爺帶禮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