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天易,逆天難。
在沒有完全搞清事實狀況的時候,慕容正也無法修補青木鎮七關的位置,而且這種逆天道的行為,也是被慕容正在心里所抵制的。
時間已盡黃昏,慕容正趕回鎮上,準備找一家客棧投宿,休息一晚後,第二天再仔細研究青木鎮所遇到的天災。
天性善良的他,已經動了惻隱之心,雖說早已明白天行有常,但見到當地百姓的慘狀時,還是想盡可能幫助他們。
因為瘟疫的原因,很多人都從鎮上逃離了。慕容正繞著鎮子走了大半圈,終于找到一家還開著門的客棧,風來樓。
巽為風。慕容正迅速在心里起了一卦。
說到起卦,其實慕容正這種有慧心靈竅之人,要預測某個事情的時候,並不需要像尋常術士一樣起卦卜問,只需要御氣窺天即可。但八卦六爻之術畢竟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周易古術,其所蘊含的信息,有時竟比直接感應要準確豐富的多。
「小亨,利有攸往,利見大人」
心里想著卦辭,慕容正覺得有些好笑,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小鎮上,會有什麼貴人嗎?
店面蕭落,小二盤著二郎腿坐在櫃台邊,而掌櫃的似乎已經睡著了。見到有客人進屋,卻無人上來接待,甚至小二只是抬頭看了一眼慕容正,便繼續低下頭,佯作不知。
慕容正只得找了一處還算干淨的地方坐下。
「來兩盤素菜,一屜素餡包子,再給我準備一件干淨的客房。」
可他一連喊了兩遍,根本無人回應。
饒是脾氣好似慕容正這般,此刻也有些氣惱。正要發作之時,只听角落里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是一名青年男子︰「這個兄弟,過來說話。」
客棧中此刻除了店家,便只有慕容正與這名男子,慕容正打量了幾眼,轉身緩步走到角落。
青年男子看模樣也只有十七八歲,稱之為少年似乎更為恰當,但嘴角的兩撇山羊胡子,卻不倫不類地將他的年齡拉大了十歲有余。
見到慕容正走到身邊,那男子便專心玩起了手中的三枚銅錢。
慕容正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之人搖卦。男子手法很奇特,眨眼間,已擲完六次。
「巽為風。嗯,似風而來,似風而去,你,是我的貴人。」青年男子煞有介事地沖慕容正說道,又像是自言自語。
看到此刻,慕容正更加驚奇,一是這個小鎮竟也有懂得陰陽八卦之術的人,而且是個年輕人,二是他們二人同時得到了「巽為風」卦象,難得冥冥之中,自己與這個看似普通的年輕人,真的會有什麼聯系嗎?
青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收起銅錢,松了口氣︰「這個兄弟,現在鎮子的人都往外跑,你卻往里走,真奇怪。」頓了一會兒又說道︰「這家客棧現在空空如也,想吃東西,我這還有點。」
慕容正想了想,似乎並沒有感覺到青年心中存有敵意,加上的確也是餓了,又因為剛才青年露了一手搖卦的本事,似有逢知己之意,便也不再客氣,大咧咧地坐了下來,分享起青年拿出來的幾塊燒杯和干牛肉。
慕容正雖說身在修行中,但並沒有受戒,只因修仙之人,講究清淡飲食,所以在天機峰的時候,師徒三人大都是吃的素菜。但此刻既然只有牛肉,便也不去計較了。
「在下慕容正,感謝兄弟的招待,敢問兄弟如何稱呼?」
「褚渙。叫我阿渙得了。」
「褚兄弟,你是這個鎮子的人嗎?」慕容正發現這牛肉不錯,口齒含混地問道。
「不,我也是剛到這鎮子,因為感覺這里的風水很奇怪,所以打算留下來好好查一查。」
慕容正聞言,又是一驚。此人精于搖卦風水,而且顯然同情此鎮的居民,看來若非道門弟子,也是一個與自己一樣的修行人。
于是問道︰「褚兄弟師從何人?又是從何而來,往哪而去呢?」
褚渙剛剛往嘴里塞進一大塊牛肉,似乎並不想回答慕容正,不情不願地嘟囔道︰「都說過了,叫我阿渙就行,一口一個褚兄弟,好像你比我老很多一樣。我沒有師父,也沒有居所,從小就是流離四方,所以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
說完,他似乎對慕容正也產生了興趣︰「那這個名字很奇怪的大哥,你又是哪里人,想要去哪呢?」
「在下從天機峰而來,往安都城而去。」
「搞不清楚你們,不就是個天子腳下嘛,這麼多人都想去。」褚渙對慕容正的目的地似乎有不少意見。
安都城是本朝天子所居,也是天下第一大城。外城方圓百里,設三道外牆三道內牆,每牆各開九門,四通八達,又防衛森嚴;內皇城究極奢華,有宮殿閣樓數千棟,所居皆是皇家與達官貴人。
只不過慕容正準備去往安都城的原因,卻並非是為了那里的奢華,而是為了將自己的所學用在保衛天下蒼生的任務上,以及一個天大的秘密。
當然,這些話,他並不會對眼前這個剛剛認識,還並未交心的人說。
所以他只是淡淡一笑,任由褚渙將自己當做趨炎附勢之輩。
「褚•••阿渙,剛才看你搖卦,我很有興趣,能否借你那幾枚銅錢一看?」剛剛看到的三枚銅錢,色澤古樸,造型奇特,絕非本朝同行的「天元通寶」,肯定是有些年頭的古錢。
說到這個話題,剛剛還大大咧咧的褚渙,卻變得遮遮掩掩起來,捂著胸口的布袋不肯答應。
慕容正暗使窺心之術,氣場釋放,充盈了自己與褚渙所在的角落,探尋起褚渙身上的信息。
不覺一驚!原來這三枚銅錢竟是「問天古錢」!
問天古錢,相傳是彭祖當年學道之時用過的銅錢,共有兩套六枚,一套存于安都城天機觀,乃是鎮觀之寶,另外三枚,卻一直毫無消息,大家都遺憾道以為是失傳了。
沒想到此刻竟然在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青年男子身上!看來他的來頭不一般。
但令慕容正吃驚的是,當自己試圖進一步窺測褚渙心中所想時,自身的氣場突然受到了強烈的抵抗。
這在他二十年的修行經歷中是第一次,慕容正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能力。
似乎自從自己離開天機峰後,便有許多奇怪的事情發生,自己的氣場也弱了很多。
無奈之下,慕容正收斂了自身氣場。他擺出一副很恭敬的神情︰「原來是問天古錢,怪不得褚兄弟如此愛惜。」
听到慕容正說出古錢的來歷,褚渙卻沒有一絲吃驚的神情,而是開始收拾起桌上的剩飯︰「你說我這叫問天古錢?我也不知道它們的來歷,因為這是我從小戴在身上的,所以很珍惜。」
一番細問之後,慕容正得知褚渙原來從小便是孤兒,身邊除了三枚戴在身上的古錢,毫無證明身世的東西。在幼年流落街頭的時候,幸得一群江湖算命術士撫養,所以也學到了五花八門的陰陽學問,只不過大都是江湖算口,入不了大雅之堂。
跟慕容正說完這些,褚渙也累了,站起身,「蹬蹬蹬」走上樓去︰「我去找個房間休息了,慕容大哥,你也休息吧,我來的時候問過店家了,這些客房隨便住,全都空著吶!」
找了一間靠近邊欄的房間,慕容正收拾好行李,洗了把臉,側身躺下準備入睡。想起剛剛認識的,似乎毫無心機卻又感覺背景頗神秘的褚渙,覺得與他特別投緣,似乎又有了在天機峰上與師兄談天說地的感覺。
想到天機峰,慕容正猛地坐起身子,師父囑咐自己下山後拆開信箋,自己竟差點忘了!
信中是師父的筆跡,只有八個大字︰「去天機府,找天機侯」
「天機府」和「天機侯」,慕容正還是頭一次看到這兩個名字。安都城自己雖沒去過,但各處的消息都得知過不少,並沒听過京城里還有這樣一處府邸。而本朝的「公侯伯子男」這五個爵位里,也沒有這個「天機侯」。
但師父向來直截了當,肯定不會拿自己尋開心,看來一切都只有先到安都城後,再做打算了。
慕容正將要和衣入睡之時,只听耳邊行過一陣疾風,三道亮光從眼前閃過,似乎有什麼東西向自己飛來,卻被自己的護身罡氣所震到一邊,插在了床邊的木欄上。
慕容正拿起一看,赫然是三把鋒利的飛刀!
來不及細想,慕容正翻身下床,向著飛刀飛來的方向縱身躍起,一邊掐著手指推算起飛刀的來由。
跟著心中計算的方向,慕容正從窗戶翻出客棧,在夜色里一路追到了鎮邊的河岸。
四周只有死一般的沉寂,除此之外,了無生機。
不!慕容正感到身後有一個人正在靠近,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正欲回身扣住來人的要害之處,卻發現----
來人竟然是剛剛在風來樓中遇到的青年男子,褚渙!
顯然,褚渙是跟著自己一路過來的,難道說,他的房間里,也有飛刀的偷襲?
褚渙依然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我說這個名字很古怪的大哥,我在後面叫你半天了,你也不等等我,就算是個女刺客,你也不至于這麼急吧?」
慕容正並沒有看到刺客的身影,但褚渙說是個女刺客,語氣倒不像是玩笑。
「你真的看清了,是女刺客?你也被飛刀偷襲了?」慕容正邊問邊在心中起卦,想弄清今晚偷襲自己的到底是何人。
「我在睡覺,怎麼能看到?只不過飛刀沒有刺中我,而是在我的床邊刻下來三道刀痕,我又去你的房間看了一眼,是同樣的三道刀痕,剛好是一個坤卦。不是女刺客又是誰呢?」
慕容正對褚渙的這個牽強解釋有些惱火,卻想不出反駁的話,于是扭過頭去,也不理會褚渙,一個人在四周搜尋起來。
但是無論是放眼望去,還是氣場探尋,都找不到一個可疑的對象。
此刻卻听到有一個聲音傳來,脆生生的女聲,似乎印證了褚渙的分析︰「明日午時,慕容正,褚渙,青木鎮後山見。」
聲音似乎是同時從四周傳來的,找不到一個靠譜的源頭,二人對視了一會兒,終于無奈地接受了自己無法找到對方所在這個現實,只得打道回府,等待第二天的見面。
只不過褚渙因為氣憤大半夜對方讓自己跑了這麼遠的路,所以生氣地在河邊撒了一泡尿,而且還拉著慕容正一起去撒,慕容正看不慣這個舉動,干脆袖子一甩,徑自回到客棧,準備好好思考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讓褚渙又跟在自己後面追了一路。
風來樓中,萬籟俱寂,一夜難眠;青木鎮里,蒼生啼血,遍地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