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御花園臨水的閣樓里,一陣風過,紗幕輕拂,仿佛水紋般蕩漾開去!
蘇雲一身月白繡金絲梅的長裙,外罩輕紗,臂上挽著流水般的素絹,懶散的跌坐在椅子上,半眯著眼楮,看著棋盤,閑閑抬手捻起一顆白子,「啪嗒」一聲落在了棋盤上。
她唇邊漾出一抹涼薄笑意,仿佛碧波微漾,陽光照在眼底,映出兩點幽幽金芒。
她懶散的聲音透出一股沁寒之意︰「很多人喜歡將棋喻人生,如今看來,倒是有一定道理。首先,不管對錯,成功或者失敗,落子就須無悔;再來,前因後果,相互串聯,既然選擇走出這步棋,就須承擔它所帶來的所有後果!」
她說完,抬起頭看向對面身材發福,眼底青黑的龍袍男子,眸中一抹晦暗閃過,仿佛碧波之上漾起的淺淺一道漣漪,轉瞬,她已是淺笑盈盈︰「皇上,臣婦說的可對?」
映著陽光,她眼角眉梢流瀉而出的笑容慵懶肆意,襯著眼底的碧波紗霧,流光溢彩,卻似別有深意。
昨晚睡下的晚,今早尚未起床,仁宣帝已經派來內侍宣她進宮,是以現在剛剛巳時,她已經坐在這里與仁宣帝下了一盤棋了。
只見仁宣帝看著棋盤的眼神一閃,仿佛如釋負重,面上表情也似乎微微一松,轉而抬頭,朝她看來,呵呵笑問道︰「你確定要走這一步?」走棋還有這樣走的,這不是自取滅亡是什麼?
仁宣帝看著眼前懶散肆意的少女,想起皇貴妃昨晚說的話,微微搖了搖頭,不由覺得她有些太草木皆兵了!
昨晚安定王妃的事情一出,安定王便連夜進宮,為他的女兒王妃喊冤求情。
安定王是他的堂弟,他有心偏頗,但朝中大臣卻也不好得罪!
慧淑不在,他就多多倚重了皇貴妃一些,他送走安定王他便去找了皇貴妃,問皇貴妃此事該如何處理方為妥當!畢竟安定王妃一事人證物證俱在,昭華郡主之事也不好得罪眾位權臣!
皇貴妃告訴他,安定王不足為慮,犯不著因為他而得罪眾位大臣,但也不必得罪他,只先將安定王妃和昭華郡主關押著就是。但趙流蘇卻不得不防,因為這些事里隱隱都有她的影子,若這些事真與她有關,那她的最終目的就令人不寒而栗了!
他听了皇貴妃的話,又想起那一日在御書房趙流蘇的反常反應和她說的那話,不由心中也是一凜。
皇貴妃又說,很有可能此趙流蘇已經非彼趙流蘇,並為他支招,說通過對弈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性謀略,若是原本的趙流蘇,就算經過大變故,性子強硬了,謀略心計之上卻不該有大的改變!
如今再看眼前少女的行棋,仁宣帝不由松了一口氣——這等自取滅亡之人,能有什麼謀略布局?
蘇雲看著仁宣帝長舒一口氣,渾身放松下來的架勢,微笑著點了點頭,抬手朝仁宣帝做了個請的姿勢。
仁宣帝縷著胡子道︰「既然落子無悔,不可重來,那每走一步,便須小心謹慎,若不然,種下的因化成果——」仁宣帝說著,伸手將一顆黑子落下,一揚手,豪氣的道,「勝負已分!」
棋盤之上,黑子首尾呼應,大勢已成,仿佛一條蜿蜒游龍,將白子圍困其中,再反觀白子,卻散亂無章,毫無章法可言!
蘇雲看著仁宣帝,面上的笑意慢慢加深,輕輕問道︰「是嗎?」她抬手,「啪嗒」一聲,一枚白子輕輕落下,看似雜亂無章的白子瞬間成為一只點楮之鳳,翱翔九天,巨龍龍身卻因此一子生生折斷,瞬間打破了白子被困的掎角之勢!
蘇雲輕笑,眸中透出意味深長的光︰「皇上難道不知道有一句很有名的話,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
仁宣帝驀然愣住,猛然站起身來,瞪大眼楮不敢置信的朝棋盤看去︰「這不可能?」剛剛看似自取滅亡的一子,竟然是為了這下一步折斷龍身?
若真如此,眼前之女竟然真有運籌帷幄之才!
仁宣帝不由兩拳緊緊握起,暗沉的眼底眸光也是一凝,隱隱透出一抹鋒銳。
蘇雲冷笑一聲,直起身子︰「臣婦所行事,從不為一城一地的得失,但若可以一勞永逸,付出些代價,倒也無妨!」昨晚的事情已經傳遍整個京都,元晟雖然刻意隱瞞了她在其中的作用,只怕仁宣帝還是風聞了些許,但是,今日之局……卻不是下給仁宣帝看的!
她從來都不懼怕顯露自己的實力,一個真有實力的人,為什麼要懼怕顯露?
良久,仁宣帝長嘆一聲,頹然坐了下來,看著蘇雲道︰「傳聞中安定王府的二小姐懦弱膽小,毫無主見,原來竟然是韜光養晦,只為有朝一日,鳳鳴九天……」
蘇雲听聞,閑散輕笑道︰「臣婦從來沒想過什麼鳳鳴九天,皇上還記得剛才臣婦說的幾句話麼?落子無悔,既然選擇了落子,那麼所造成的所有後果,就要有膽量承擔!」
蘇雲說著,眼眸微微沉黯,她清冷的眸光看著眼前的男子,一抹冷笑浮上眼底——希望最後你能承擔你所造成的所有後果!
仁宣帝看著棋盤,幽幽長嘆一聲︰「朕竟不知道,我趙家還有你這樣運籌帷幄之女!如今天楚,能與佷女一較高下的,只怕只有朕的慧淑了!」
蘇雲听到慧淑的名字,心中下意識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只笑問道︰「皇上,常常听您提起慧淑公主,只不知慧淑公主該是何等的驚才絕艷,能被皇上如此看重呢?臣婦……能否有榮幸見識一下慧淑公主的偉略之才?」
蘇雲此話一出,就見仁宣帝眸光一變,凜然之意一閃而過,瞬間,眼中已是淚光涌動,一臉悲痛欲絕。
「皇上?」
仁宣帝深深閉眼,頹然倒在椅子後背上,擺手痛苦道︰「慧淑……怕是你見不到了……」
「公主怎麼了?」蘇雲假裝不解,漫聲道,「前些日子听聞慧淑公主下嫁了什麼門門主,想必是離京城路途遠了些,若是這樣,見一面倒是真不容易呀!」
仁宣帝仰面躺在椅子上,深深閉著眼楮,嘴唇翕動兩下,一字尚未說出,他身邊常跟著的大太監總管全公公忽然闖了進來,抹著淚「噗通」一聲就朝仁宣帝跪了下來!
「皇上……慧淑公主的靈寢,運送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