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燈光照在蘇雲的面上,那與趙流蘇一模一樣,又擬或是就是趙流蘇的面容上閃現的不羈與囂張讓安定王有些晃神。
笑笑那兩個孩子手腕上的胎記,他當年,都是親眼見過的,那是一種叫女夷的藤蔓植物的毒素聚集而成,從胎里帶來的,皮膚表層的易容一眼就可以辨認出來,也就是說,這胎記,做不得假!
他心中疑惑的浪潮一**涌上來,他看向蘇雲的目光中閃過一抹晦澀凝重。
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微微嘆道︰「是!你是誰,一點都不重要!」只要能幫助他抵擋住紫陽宮主,她是誰,又有什麼關系?
安定王的心中,有些微微發酸,看著蘇雲的目光沒有了鷹隼般的銳利,也沒有了刻意的柔光,深處,竟然帶了些微不易察覺的苦澀。
笑笑……
他心底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這個隱藏在心底二十年的名字,如今再想起,竟然覺得有些陌生。他眸中凝光晦澀,為了今天和將來的一切,他放棄了多少東西?開弓沒有回頭箭,今天,他除了走下去,已經別無選擇!
蘇雲站在當地,靜靜看著安定王,氤氳的燭光中她目光繚繞朦朧,如夢似幻。
蘇雲眸光微閃,細細端詳著安定王眼底的晦澀凝光,聲音平緩︰「這只鐲子……王爺可否相贈?」這只鐲子,在別人眼里就只是一只普通的鐲子。安定王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表情?難道他與母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若是以前,她定然會果斷的否認什麼,但是如今,她就不敢確定了!若是焱王太妃的話是真的,那麼安定王就是與母親……怪不得母親會將她的孿生姐姐托付給他撫養。
蘇雲眼神微凝,輕輕走上前看向了安定王手中的小匣子,不卑不亢的道︰「蘇雲想,王爺與母親,定然交情不淺,才想留下這只鐲子做個念想,但是,這只鐲子……」她緩緩說著,欲言又止,目光明滅中又是一抹貪婪一閃而過!
不管母親和安定王到底有什麼交情,交情深到了何種地步,當趙流蘇在安定王府被磋磨,替昭華郡主嫁人乃至被迫飲下冰凰之毒喪命的時候,他就已經沒有任何資格再擁有母親留下的東西!
蘇雲看著一身黑色金線繡蟒袍的安定王,眼底凝練決絕的目光閃過——母親留下的所有東西,怎麼能留給外人呢?
蘇雲聲音微微緩和了些,姿態卻絲毫不曾擺低︰「母親留給流蘇的嫁妝,蘇雲分文不取,只求王爺能將這只鐲子交給蘇雲!」她說著,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匣子里光影流轉的鐲子。
蘇雲說完,果見安定王眸中精光一閃,目光澀澀從她面上移開,落在了紫檀雕花匣子里的水晶手鐲上,然後,長長嘆了一口氣︰「小丫頭,本王這一把年紀,吃的鹽比你走的路都多——那些嫁妝,本王還不看在眼里!」說著,他長長嘆了一口氣,「人死如燈滅,不可能死了還活著,也不可能活著的已經死了……這只鐲子是你的生母留給流蘇的,流蘇是本王的女兒,她不在了……本王拿著,做個念想,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安定王說完,蘇雲眼底一蓬乍然的失望轉瞬而逝,接著,一抹決絕囂張迸射而出。她冷哼一聲︰「王爺是不肯了?」
「王爺果然好算計!」蘇雲冷冷看著安定王。
「此話怎講?」安定王抬手一揮衣袖,指著蘇雲,目露不悅!
「魚與熊掌,怎可得兼?」蘇雲轉身,縴細的脊背挺得筆直,氤氳的燭光落在她白色的衣裙上,一種清靈靈的光暈流轉不去,「那些嫁妝,王爺留下便留下了,區區一只水晶鐲子,蘇雲只是想做個念想,王爺竟然也不肯給——」
蘇雲說著,步子微微趨向前去,看似雲遮霧繞的眸中一抹精光卻緊緊鎖定在那只鐲子上。她一邊說著,一邊抬手,快速朝那只鐲子撫過去——
「你誤會了!」蘇雲不待說完,就見安定王抬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另一只手微微將她朝鐲子撫過去的手一擋,很快的合上了紫檀雕花小匣的蓋子。然後,看向她,淡淡開了口,「那些嫁妝,原本就是流蘇的,本王當年也只是讓王妃代管,沒想都王妃竟然……本王心中甚為愧疚,流蘇不在了,你是流蘇的孿生妹妹,那些嫁妝給你,也是正經……至于這只手鐲,本王……」
安定王看向蘇雲,眸中竟然是隱隱的祈求之意︰「可以留給本王嗎?」他說著,一手攬過了那只小小木匣。
蘇雲的目光追隨著那只小匣子,直到安定王不悅的咳嗽了兩聲。她才抬頭道︰「王爺養育了姐姐十七年,留下些值錢的東西才是應該的,至于這只鐲子……王爺並非修行之人,留下來……又有什麼用處?」
「修行之人?」安定王一愣,眸中光芒一閃。
蘇雲看向安定王,眸中閃過一抹猶豫和不信任,然後,朝皇貴妃看了一眼,又看向安定王。
安定王會意,忙道︰「來人,送白姑娘下去歇息!」他話音未落,一眼又看到了趙明瑞傻愣在一邊,眉心一皺,剛要開口,蘇雲已經抬手阻止道︰「世子算是流蘇的親人,不必避諱!」
皇貴妃隱在帽檐下的目光明滅之中透出一抹狠毒,她緊緊攥拳,在心內冷哼了一聲,面上卻並沒有出聲,只默默站起身來,朝安定王微微彎了彎腰,便跟著進來的下人走了出去,還不忘掩門。
一時,室內寂靜無聲。
「可以說了嗎?」安定王看向蘇雲。
蘇雲目光朝連接暗道的牆壁掃過,安定王見了,道︰「暗道里沒有人!後頭機關發動後,一時還恢復不了,路途通不過來!」
蘇雲這才收回目光,看向安定王︰「這鐲子喚作赤精,對于修行之人,這鐲子是寶,對于普通人,這鐲子不過就是普通的水晶手鐲,值不了幾個錢!當年母親和我的事情,王爺想必也有耳聞,差陽錯之下,我沒有死成,還師從了一位世外高人,修習了無上術法……」
蘇雲說著,忽然抬手朝桌案上的茶壺一揮,一股清澈的流水如噴泉一樣從茶壺里揮灑而出,散落在案桌上的書本上,卻不曾沾濕半點。
水幕之後,蘇雲似笑非笑。她看著安定王猛然退後一步,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目中露出一抹驚奇,才衣袖一揮,看向安定王︰「王爺,蘇雲是術者,您明白了嗎?」
安定王目瞪口呆的看著桌面上已經停止噴水的茶壺和不曾沾染半點水漬的書本紙張,目中露出一抹驚嘆︰「御物之術,乃是術者修行的上等入門之術,蘇姑娘小小年紀,竟然已經達到了如此境界,不簡單不簡單呀!」
蘇雲微微笑了︰「過獎,過獎!不過……」她目光微澀,「蘇雲停留在此等境界已經三年有余,現在急需赤精的幫助,所以,還希望王爺成全!」
安定王與皇貴妃關系匪淺,他的術者常識定然是從皇貴妃處得來,而皇貴妃……蘇雲冷笑一聲,御物之術是入門不錯,卻是修行術法的入門——最高等的術法,乃是御使人心;但卻不是皇貴妃那樣的攝魂之術,術法也如同化妝一樣,最要的是天然二字。
蘇雲心頭一聲嘲諷低嘆——無數政客,才是真正的術者天才,不知不覺中,便讓人盡入彀中。
「這……」安定王目光一閃,恍然卻一拍桌子怒道,「你竟然是要拿你母親留下的鐲子做此等用途?」他說著,眼楮瞪得老大,其中一點血色淚光微微閃爍,「既然如此,本王是說什麼也不能給你!」
「你可知這只鐲子乃是你母親親手所做?本王怎麼能讓你毀掉它?」
蘇雲眼底一抹明光微閃,卻是面露慌亂,似乎不知從何說起︰「這……這……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你母親給你姐姐留下的嫁妝,本王全數給你帶走,這只鐲子……」安定王一手扶著桌沿,一手緊緊抱著那只小匣子,深深閉眼,仿佛痛苦不勝的說道,「就算這只鐲子對于普通人來說並不值錢,但它是你母親親手所做,在本王眼里,便是無價之寶!」
「看在你是笑笑的女兒的份上,你走吧!」安定王朝外揮手,對趙明瑞道,「帶著蘇姑娘下去,好生伺候著。」
蘇雲還想說什麼,門嘩一聲被打開了,兩名面色冷淡的玄衣侍衛上前攔住了她。
趙明瑞眼底晦澀未明,他看一眼安定王,對蘇雲道︰「我們走吧!」
蘇雲掙月兌著侍衛的攔截,對著安定王大喊︰「就算母親留給流蘇姐姐的嫁妝價值萬貫,在蘇雲眼里也不及那一只鐲子……蘇雲情願將那萬貫嫁妝換母親親手所做的這只鐲子……求王爺成全!」
安定王听著蘇雲的大喊,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揮手︰「快拖下去!」這喊的什麼話?這話一傳出去,憑著那些下人听風就是雨的本事,他這欺辱弱女,貪墨趙流蘇嫁妝的事情還不立馬就傳遍京都!
他這樣想著,跟到門口朝外張望了兩眼,見天色已經微明,不由更是火大——這時候,府中下人應該起來灑掃了,廣寧院中守衛森嚴,但架不住聲音它擋不住啊!
他听著蘇雲那一溜的喊話,朝著幾人離去的背影厲聲喊道︰「堵住她的嘴,拖下去!」
趙明瑞看那玄衣侍衛真要上前堵住蘇雲的嘴,連忙上前擋住,一把拉過蘇雲,拖著她朝外跑去!
風聲簌簌,月影朦朧,空氣中還帶著雨後的潮濕味道。
兩人停在了一條竹林小道上。
蘇雲扶著一棵竹子喘息,月影朦朦朧朧透過新種的竹子灑下來,她感到自己的手心有涼涼的濕意。
「你說的,都是真的?」
趙明瑞微微遲疑的聲音傳來,蘇雲直起身子,就見趙明瑞正眼神晦澀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