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在公雞的鳴叫聲中,整個清溪村醒了過來。
潘氏折騰了大半夜,將近凌晨的時候才睡了過去,這雞一叫,要是平時她是怎麼也不會起床的,可是今兒雞剛叫,她就下床穿上鞋連鞋後跟都沒有來得及扯上,就到了堂屋,看見蔡卓越還跪在地上,她眉頭一皺,幾步上前,有些無奈的道︰「早就叫你起來了,反正你爹又沒看見,你…」
蔡卓越有些疲憊,一夜沒睡的他垂下頭哈了一口氣,他可不能起來,這第一次要是就服輸了,說不定以後娶得弟最大的阻力就是自個兒的父母了。
潘氏見他沒有回話,跺了跺腳,轉身就進了屋子去,坐到床邊,她搖了搖還在睡覺的蔡忠生,「你還有心思睡,兒子都跪一整夜了,也不知你心疼不心疼。」
說著話,想起蔡卓越還跪在那里,就有些心疼的哽咽了兩聲,要是身子跪壞了可怎麼好啊!
蔡忠生被搖醒,睜開惺忪的雙眼,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確定的問道︰「你說他還跪在堂屋。」
看著蔡忠生蹙著的眉頭,潘氏道︰「怎麼不是,都一整夜了…」
蔡忠生沒有听進去潘氏的訴說,他是真沒料到自個兒的兒子這次這麼執著堅定…要是換了以前,他媳婦半夜以為他睡著了出去勸之前,卓越他怕就已經上床睡覺了,可這次…
深沉的目光里閃過一抹贊揚,看來他的兒子也長大了嘛!
不過。
…
吃早飯的時候,劉氏憂心忡忡的看著得弟,最終嘆道︰「大妹,這兩日地里也沒多少活兒,打豬草我去就行了,你就在呆在家里打打絡子。」
說話間,她的目光緊緊的盯著得弟的臉龐,想從上面看出些什麼來,可那冷靜的神色,卻是什麼也看不透。越是這樣,她的心里就越擔心,生怕接連的打擊會讓得弟受不了。
得弟微微笑道︰「娘,還要割青草喂野鹿呢!我一起去動作要快些。」
劉氏愣了愣,怎麼感覺昨兒的那事就沒有發生一樣,不然得弟也不會這麼的冷靜淡然。可是…她目光移向田光明,用眼神詢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田光明愕然,因為昨兒的那事,昨晚上他與劉氏可是大半夜翻來覆去都沒有睡著,擔心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畢竟,村子里還不知道怎樣傳這事…可他們最關心的還是得弟遇事過後的反應。
他們怕的就是得弟想不開。
他回過神,目光仍有些不解的道︰「既然大妹想多幫幫忙,也行…」
看著爹娘的這反應,得弟垂下眼眸,眸光里掠過一絲笑意。
而一旁的招弟看著爹娘這樣,真想說一聲,「爹娘,你們多慮了。」可是卻沒有說出來,得弟昨晚上可是再三交代了她不讓她亂說話的。她這會兒要是說了,不光是得弟不肯罷休,怕是爹娘的反應會更大吧!
吃完飯招弟幫忙收拾碗筷進了廚房。
劉氏連忙把她拉到一旁,低聲的詢問道︰「你大姐昨晚上沒有什麼反常吧?」
招弟笑笑,反常倒是有,不過就不是你們擔心的那種了。她迎上劉氏的目光,微微搖頭,「我看大姐是真沒有什麼呢!」
劉氏不解的搖著頭,自言自語的道︰「不對啊!怎麼這麼冷靜…」又交代招弟,「你可多多注意著你大姐,要是有什麼反常就快些告訴爹娘,知道嗎?」
看著劉氏無比慎重的模樣,招弟也沒有辦法,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
才出廚房,得弟卻已在等她。
招弟不禁捂額,這兩邊做人還挺難的。
得弟看著招弟的眼楮,輕聲道︰「你沒跟娘亂說什麼吧?」
招弟嘆息一聲,「我能和娘說什麼?難道說你也喜歡蔡卓越?」頓了頓,「要是那樣,還不把娘給氣死。」
她可記得昨晚上劉氏哭泣的時候說過,怎麼也不會讓得弟嫁給蔡卓越的。
得弟懸著的心落了下來,露出微笑,「就知道二妹是個嘴嚴的。」
「那你還這麼不放心?」招弟撇嘴,這馬後炮她不相信。
得弟樂呵,「別這麼小心眼嘛!」
說笑間,招弟瞥眼看見對面出門的況氏,她朝著這邊冷冷的一笑,讓招弟渾身打了一個冷戰,那笑怎麼看怎麼邪門。
她有些郁悶了,本來一大早不好不壞的心情因為看見況氏就徹底的糟透了。她心里暗暗琢磨,以後如果要建新房子,一定要離得馮輝倫一家遠遠的,不然整天都看見那麼幾個人在眼前蹦,要想快活的過日子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看著安靜下來的得弟問︰「咋不說話了?」轉身朝著招弟的目光看過去,才明白了過來。
得弟感覺到況氏不光是在笑,而且那目光還緊緊的盯著自個兒,仿佛像看見了砧板上的魚肉,隨她怎麼辦!
搖搖頭,甩出這個不好的念頭。
剛好劉氏也出門了,背上背簍,叫上兩人鎖門就往外走。
至于來弟卻已經不知道去哪里玩了。
等距離稍微遠了一點,劉氏才低聲的道︰「以後離那人遠點,她就不是個東西,大妹的事情她還別以為我不知道是她亂傳的。」說著目光憤憤不平,那架勢還真恨不得暴打況氏一頓才解氣。
對此,不用劉氏說,兩人都有這種想法,自是忙不迭應了下來。
劉氏交代完這句話時,臉上的神色有些緊繃。
招弟不解,目光向前看,卻是有人過來了。
像平常一樣,相互打了一聲招呼過後,才各自離去,也是這時,劉氏才明顯的松了一口氣。
招弟恍惚是有些明白了,劉氏肯定是害怕得弟的事情被拿出來亂說。
哎,她微微嘆息,就算是正的有事,別人也不可能當著她們的面說。這不,剛剛找到一塊青草多點的地方,才放下背簍,就听見不遠處傳來嘀嘀咕咕的聲音。
幾人的目光看過去時,那說話之人才連忙的垂下頭自干自的活,再是沒有說什麼。
劉氏眉頭微蹙,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得弟。
倒是得弟反過來安慰道︰「娘,我沒事的。」
見沒什麼異樣,劉氏這才安心的割起青草來。
這幾天,她們做的是散活,比如做飯、打豬草和做女紅,倒是田光明趁著水稻沒有成熟,有空閑時間,便趕著把地都翻了一次。
因為招弟說的,菊花要秋季栽種…
其實招弟也細細的思考了一下,今年如果馬上就開始種植藥菊,肯定要錯過花期,還不如等菊花采摘過後,再開始培育,這樣明年四五月份就可以長出幼苗來。可謂是兩全其美。
可地就這樣荒著也不劃算。
她倒是想出了一個彌補的辦法來,那就是先培育忍冬的苗子。
忍冬主要栽培有種子和扦插繁殖兩種方法,現在沒有種子,她就只有選擇扦插繁殖了。扦插繁殖的季節剛好是這段時間,只要選擇陰雨天氣就行。
該是做好準備了。
她打著商量的語氣道︰「娘,地也翻出來一些了,其實我們可以做好準備了。」
劉氏愣了片刻,便是明白了過來,不過招弟這麼一提,她倒是想起了這兩日琢磨的,問︰「二妹,你說的種藥菊,那種下去是不是今年就能摘花啊?」
招弟笑笑,看來就算她沒有想起這茬事,也會有人提醒的,「這倒是我的考慮出了漏子,那藥菊這栽種下去,要明年四五月才能拔出苗來,摘花是不可能的了…」接著又道︰「所以我想了想,便決定等花期過後才栽種,這樣明年拔苗可能玩一點,至于後面的花期倒是沒有多大的影響。」
「而且那忍冬剛好是這段時間扦插。」招弟笑道︰「不過那地今年暫時怕用不了那麼多了。」
她有些歉意。因為不光是忍冬,就連藥菊也一樣,今年都是培育幼苗。地,肯定用不了多少。
「地用不完倒是沒什麼,反正時間還有空閑的,倒是可以把冬小麥種下去。」劉氏笑著道︰「倒是你說的扦插是什麼啊?」
現在陰歷已經進入六月末,還等幾天就是七月了…如果是冬小麥,倒是還有一段時間可是做準備的。
這樣一來,招弟倒是放心了不少,幸虧沒誤了農事,不然爹娘指不定怎麼心疼。
她緩緩一笑,解釋道︰「扦插就是選擇健壯的沒病蟲害的,且生長了一兩年的忍冬藤用剪刀剪下來,摘去下部葉子做插條,隨剪隨用。」特別強調道︰「不過這得在雨季里才行。」
這樣一解釋,劉氏倒是听明白了,卻是有些擔心的道︰「今年這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下下來雨呢!卻是不知道會不會誤了事。」說著,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天,陽光刺得她眼楮微眯了起來。
招弟安慰道︰「這扦插在夏秋兩季的陰雨田里都可行的,娘您就放心吧!不會誤事的。」
「這樣時間倒是寬裕了一點。」劉氏微微點頭。
中午午休的時候,劉氏便把這些話與田光明說了。
田光明笑道︰「這樣說來,今年的地還可以拿出一部分來種植冬小麥?」
劉氏笑著點頭,這下可把田光明樂的,竟是笑出了聲。
招弟不禁捂額,看來她爹骨子里還是有些不放心這次種植草藥的事啊!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了。
…
這次村里雖然時不時的有一些閑話,但也不過就那麼一兩個人在那兒使勁兒蹦,卻是沒有得到應和什麼的,相反的…
小溪旁,好多婦人正在洗衣服,說著閑話。
「喲!今兒這麼多人啊!」
因為是坐在地上,大家都微微側目看了過去,見況氏正端著一個木盆來了。
有人小聲嘀咕,「話嘮來了。」
因為招弟家出了那ど蛾子事,況氏這兩日的心情無比的好,卻總是坐不住,到處竄竄,自然,她走到哪兒,那張嘴就說到哪兒。其中,已經有好幾人听過她的那些話了。
況氏笑著看了一下,卻沒有地方了,竟自個兒找了一塊石板來,一邊把木盆里的衣服取出來,一邊就悻悻然的偷看了大家幾眼,見眾人沒什麼異常,才放下心來。
其實只要她細心一些就能夠發現眾人的臉色微微一變,
這股子尿騷味還真不是一般的難聞啊!
不過大家都有這樣的心里,誰都有老的那麼一天,說不定自個兒老了還要…便什麼都沒有說。可是當處在況氏下流的人看見況氏直接那衣服往水里扔時,都忍不住的皺了皺眉。
但況氏卻絲毫不覺,見現場有些安靜,便一邊揉搓衣服,一邊似心不在焉的道︰「你們看見沒,田得弟出了那事居然像個沒事人一般的在外面走動,也不知道劉氏是怎樣教女兒的,都不怕惹了笑話…」又自言自語的道︰「我就說,那蔡卓越多乖巧的一個男娃子,怎麼就敢忤逆了大人說出那樣的話來,指不定就是受了誰的教唆。」
有人听這話都听了不下五次,便有些厭煩的抬頭準備說道一番,卻在抬頭的瞬間,目光愣愣…
恍惚是一時,現場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只能听見那溪水流動的嘩嘩聲,打在溪底的石頭上,濺出水花與叮咚聲來。
況氏感覺到了現場氣氛的怪異,抬起頭,看見大家的臉色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她的背後…她微微轉頭,看見原來是張氏正怒氣沖沖的站在她的身後。
被那怒火一般的眼神一盯,況氏心里「咯 」了一下,後仰的身子沒有把持住,竟就一下子摔坐在了溪水里,衣服頓時濕透衣衫。
如果天上沒有下雨,小溪的水源就全部靠的是一股地下水。這地下水冬暖夏涼。其中夏天冰涼的程度就算是一青年男子站在里面一分鐘就受不了。
那冰涼的水冷的況氏頓時就打了一個冷戰。
也不知道是誰驚呼著上前把她從水里扶了出來。一出水,倒是沒那麼冰涼了。她頓時生氣,仰頭怒視張氏,「大白日的,你嚇什麼人。」
張氏看著況氏的狼狽樣,冷笑一聲,「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何況這兒青天白日的,你怕什麼?」
況氏被這話噎住,不知道回到什麼。
而一旁站著的眾人看見張氏生氣的模樣也是暗暗一驚,卻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相勸。畢竟方才那場景就像是她們與況氏一起在說招弟一家的壞話。
她們現在說什麼落在張氏的眼里都像是解釋。
一個個噤聲的站在那兒。
張氏目光里的冷意更濃,她就是說肯定有人在背後搗亂,不然這麼幾天了,也不會不斷有新的留言流竄。原來是她在背後想法設法做的一切!
「你倒是忘了上次我說的話了。」張氏提醒道。這況氏看來是苦沒有吃夠,不然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
況氏微微一怔,「你說的什麼話?」她挺直了腰桿站著,氣勢上一定不能輸。
她的這一切在張氏看來,就與跳梁小丑沒有多大的區別,嘲諷一笑,淡淡的道︰「我說過,只要再讓我听見你亂說我家的孫女一次,我就打你一次。」說著,手就揚了起來。
況氏好像一下子就記起了上次的那場景來,眼光里掠過一絲害怕,看著那揚起的手更是害怕的後退了兩步。況氏的後背是小溪,又有洗衣服的石板隔擱著,她這麼一退,就有些站不穩了,連旁邊的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就又「咚」的一聲跌坐在了水里。
驚呼一聲,「哎喲——」
張氏看著這般不禁用的況氏,甚是得意,看來今兒不用她動手,況氏就已經有的受了。這樣想著,那揚著手竟是隨勢模了一下鬢角,「打你,髒了我的手。」隨即是朝著況氏的旁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表示不屑。
況氏這次掙扎了好幾次都沒有站起來,還是旁人終于看不下去才又伸手把她扶了起來。卻說她接連兩次坐在水里,這一起來,整個人就像是個落湯雞一般,十分狼狽,而且那臉色竟有些微微變化…
這下,她就是想不輸了氣勢也不可能了。
何況她也想過來了,要是張氏動手,現場的人說不定還沒有勸架,那她不就是平白無故吃了虧?這她可不願意,所以她就明智的選擇閉嘴。
張氏又站在那里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況氏卻好,一句話都沒有說,弄得張氏覺得根本就沒對手,也失了興致,最後走之前又道︰「下次,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張氏哪里會知道況氏根本就沒有下次了呢!
等張氏一走,有人看著況氏的樣子與那漸漸泛白的臉色,就勸道︰「你渾身都濕透了,可快是回去把衣服換了再來洗衣服吧!」
況氏強撐著道︰「不過是一點冷水,有什麼,衣服洗了再走。」
等她洗了一會兒衣服,特地是站起身四周看了一看,才坐下來笑著又開始說得弟的壞話,這次就不局限與得弟一人了,整個田家經她的口一說,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她盡撿最難听的說。
洗衣服的人听著這些話,頭都大了,微微感嘆這況氏還真是個不怕死的人,前面才怕成那樣,後面竟能說的這麼暢快。
不過她的話是沒有一個人接,而是眾人的動作都紛紛的快了起來,想趕快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所以沒有多大一會兒,眾人紛紛都洗好了衣服家去了。
等況氏反應過來時,洗衣服的地方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這時,太陽已經西落下山,天幕漸漸的拉了下來。
而洗衣服的地方有兩個方向都栽種了竹子,在竹子的遮擋下,光線已經不是那麼好了,顯得有些灰暗。晚風習習,竹葉沙沙作響。再加上身上濕透的衣衫,竟覺得寒意襲來。
況氏害怕的四處張望了一下,總覺得暗處有什麼東西盯著自個兒一樣,她打了一個激靈,把沒有洗的衣服全部撈進了木盆里,站起身就走。
可惜的衣服沒有擰干,木盆端著就越來越重,就像…像是有人按著木盆。
往回走的時候,整個上坡路周圍都沒有人干活,沿途便是有些冷清清的。腳步不斷加快,可手上一下子沒了勁兒,木盆就跌在了地上。
本來再正常的一個事,卻因為她膽子有些小,立馬就哭出了眼淚,「別…別來找我,我還要活很久的…」聲音已經顫抖的听不清。可她卻舍不得扔下衣服就跑,她蹲下來閉著眼楮把衣服裝好,嘴唇、雙手、雙腳…整個人都微微顫抖。
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個兒是怎麼回的家,一路奔跑,額頭大汗淋灕,背上也已分不清到底是水還是汗水。
…
招弟照著況氏一拐一拐的、卻似有人在後面追一樣,一股風似的就跑進了屋。她微微詫異,況氏竟還能跑這麼快?
她搖頭晃腦的進了廚房,把看見的說了出來。
得弟淺淺笑著,有幾絲冷意,「虧心事做多了,有鬼!」
心里有鬼。
招弟點頭表示附和,「那種人最好給鬼嚇死才是。」
听著死這個字,劉氏微微蹙眉,「二妹,話別重了。」
招弟吐吐舌頭,調皮的一笑。
倒是一旁的來弟有些害怕的問道︰「娘,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劉氏信佛,便是覺得世間有善惡之分。可孩子這樣問,她卻是一時不知道怎樣回答。
倒是招弟笑了笑,做了一個夸張的動作嚇來弟,聲音壓低,「三妹,鬼就像這樣…」原來招弟是做了一個鬼臉。
本以為來弟會害怕,哪知她特神氣的道︰「鬼是抓壞小孩的,來弟可是乖女圭女圭。」
听著這話,招弟挫敗,「三妹什麼時候成好女圭女圭了?」
來弟撇撇嘴,「一直是!」
劉氏听著幾個孩子的斗嘴,笑了笑,「對,世上就算真的有鬼,也是抓壞蛋的哦!我們平素里沒做虧心事,半夜可不怕鬼敲門。」
忽地,廚房門突兀的響了起來,讓得屋子膽子最小的一人招弟是心頭猛地一跳…
劉氏笑道︰「可能是你們爹爹回來了。」打開門,卻看見公婆張氏站在廚房外面。
張氏進了廚房,隨意一掃,問︰「老大去哪兒了,怎麼還沒有回家?」
劉氏笑著端了一條凳子讓張氏坐,道︰「最近一些日子傍晚時都要出去給水田里看看水呢!今晚上也出去好一會兒了,想來快回家了吧!」
張氏坐下來,彈了彈衣袖,淡淡的掃視了一眼,眉頭一挑,算是知道了。
招弟看著這樣,心中感嘆,張氏這架勢感情是皇太後出巡了,架勢擺的夠譜,氣勢夠強大。
不過她向來無事是不愛出來的,這出來是為了什麼?
招弟雙眼微微眯起。
劉氏等了幾秒,試探的道︰「娘,這麼晚了,您這是…」
張氏輕哼一聲,「這麼晚了我就來不得了?」沒等劉氏辯解,卻又道︰「要是你家里沒事,我會出來?」
喃喃自語一般,「人老了,眼楮是不中用了,夜路是看不清了。」
劉氏听見張氏像是訴苦一樣的說話,有些惴惴然,陪著笑道︰「那娘是有什麼話要說?」至于事,倒是不難猜,她算是明白了一個大概。
張氏冷冷的瞥了劉氏一眼,目光又移向得弟身上,才道︰「你接連生了幾個閨女,我也沒說什麼,可是你卻倒是給我好好教,別丟了老田家的臉才是。」
劉氏的臉色有些掛不住,低著頭卻辯解道︰「這事哪怪我家得弟,分明就是蔡家那小子…」
張氏伸手打斷,「好了好了,要我說,一個巴掌拍不響。」聲音里有些疲憊的道︰「你也知道自家屋子旁住了一個什麼樣的人,平白就讓她抓了把柄去,要不是我方才剛好去小溪下面的地里干活听見況氏那死老婆子的話,還真不知道是誰這樣編排我家的孫女。」
說著,語氣已經帶著怒氣,拳頭捏得緊緊的。
對于況氏背地里的編排,其實劉氏她們早就知道,只是況氏沒有當著面說什麼,也就不好發難…
劉氏歉意的笑道︰「倒是麻煩娘了。」
張氏蹙蹙眉道︰「我說這些話可不是要你對我感恩戴德,這樣你還不如多話的時間好好教教孩子。」說話間,目光瞥向灶台口坐著的三姐妹。
來弟被這邊的怒氣波及,早就害怕的趴在得弟的懷里。得弟則是垂著眼瞼輕輕地拍著來弟的後背。只有招弟一人,目光坦坦然的看向這邊,沒有絲毫的膽怯。
看著這樣的招弟,張氏的眉頭倒是松了松,在她看來,女子就應該強勢,別畏畏縮縮的,像是沒見過世面一般…目光里閃過一絲贊揚,連帶著嘴角都微微一翹。
至于招弟這樣看過來,其實是因為她的心里另有琢磨。
張氏起身,「好了,話就說這里,我也回去了。」
劉氏連忙挽留,「娘吃飯了沒?要不一起坐著吃飯了來?」
「這多夜多久了,怎麼會沒吃飯?」張氏回頭蹙眉道,卻是話鋒一轉,讓人不及提防,「你生了三妹也是好些年了,這肚子怎麼還沒動靜,我看,趁著年輕,加把勁才是。」
她本想說還是要有個兒子才是的話來,可看著幾個孫女坐在那兒,幾雙眼楮幾乎是一剎那的看了過來…終是沒有說出口。
劉氏面色微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畢竟這事哪是與公婆說的,她垂著頭微微頷首。
張氏本還想說她有土方之類的話來,卻終是覺得這時候不是說這樣的話,才又另外交代了兩聲才轉身消失在夜幕里。
其實對于生男孩子的這個問題,劉氏與田光明已經打好了商量,最好是不要才好…
劉氏一轉身,來弟就笑道︰「娘,是不是我有弟弟了?」那眼里亮閃閃的,分明是興奮的光芒。
劉氏看著招弟與得弟的目光也看向自個兒,微微一愣過後,才笑道︰「娘有你們幾個搗蛋就夠了,再來一個可不是累壞了?」
來弟撇撇嘴,她還以為她也有弟弟能欺負了呢!
稍大一點的得弟目光里閃過一絲復雜的光,剎那,笑靨如花的道︰「娘,其實有個弟弟來疼也挺不錯的呢!」手肘拐了拐招弟,「二妹,你說是不是?」
招弟知道得弟為什麼這樣說,便也沒有什麼猶豫就點頭道︰「我也挺喜歡小弟弟的。」這話倒是不假,她覺得小孩的笑溫暖純淨,那般好看。
劉氏听著這話,心里一酸,她怎麼會不知道女兒們說這話的意思,笑道︰「不說這些了,張羅碗筷準備吃飯吧!」
才把碗筷擺好,田光明就家來了。
時間不早,吃晚飯,收拾完一切就上床睡覺。
可是招弟翻來覆去都睡不著,始終感覺到外面有什麼東西在那里叫。
她問得弟有沒有听到,得弟卻已經睡得迷迷糊糊的,隨意的「嗯」了一聲。可那叫聲還是沒有停止,讓她害怕的把頭都埋進了被子里面。
直到第二天,才知道,昨夜那不是鬼叫,而是況氏的叫聲。
因為一大早招弟出門就看見許氏與肖氏在那里爭吵。
許氏怒氣沖沖的道︰「她又不光是我的公婆,也是你的公婆,憑什麼她生病看醫就我一家掏錢。」
肖氏也不客氣的回道︰「公婆?那分家的時候你怎麼不站出來說說,那時候多半家產都是留給你們家,我們得到了什麼?現在那房子什麼,哪樣不是我們自個兒掙的,哪樣你們啃老本。」
兩個女人爭吵,卻不見兩個男子的蹤影,不過招弟從那爭吵間還是得出了一些信息,那就是況氏病了。
她記起昨兒況氏那狼狽的樣子來,再加上張氏昨晚上來說的那席話,不難猜出況氏與張氏之間肯定爆發了一場戰爭。
可正是因為這樣,她有些擔心,害怕況氏那樣是女乃女乃推下水的…要真是那樣,女乃女乃不就月兌不了干系了?
那邊繼續爭吵著,她就連忙往外走,劉氏在後面問︰「二妹,一大早的去哪里?」一雙眼楮卻看著對面的好戲,生怕錯過了精彩的部分。
「我去女乃女乃那里一下。」她扔下這麼一句話往里走。
進了老房子的時候,張氏已經起床正在洗漱,她看見招弟,愣了愣道︰「這麼早來干什麼?」目光不冷不淡,也不親熱。
對于這態度,招弟倒是沒覺得什麼,其實在這子嗣十分重要的古代,她娘接連生了幾個女娃,女乃女乃雖是不高興,但是對她娘與她們姐妹三個也還算可以了…畢竟,要是女乃女乃人不好,一不高興,不光是她娘,就連她們姐妹也會遭殃的。
何況從來沒有過親情的她,在心底深處還是十分珍惜這些來之不易的親情。
招弟道︰「姑婆她病了。」心里再是不喜,也沒叫況氏。
張氏微微一怔,有些不解,有听招弟道︰「我听說要給她看病,說是要花錢…」
招弟的目光有些急切的看著張氏,「不是女乃女乃你把她推入水中的?」
張氏這才明白過來招弟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目光不禁贊揚的看著招弟,她是真沒有想到招弟會這麼關心這事…雖說是個女娃子,但到底是孫女。
她臉緩和了幾分,微微搖頭,「放心吧!昨兒是她自個兒掉入水中的,我是一根手指都沒有動她。」她心中欣喜,得虧昨兒「手下留情」了。
招弟吊著的心也在這個時候略微的松了松,「那就好。」
不然她還真怕那家子人無理取鬧來了不好收拾。
張氏問︰「病的很嚴重?」
這個招弟倒不是很清楚,不過從昨夜的慘叫來看,應該好不到哪里去吧!
她微微頷首,「鬼叫了一夜。」
張氏一愣過後,臉上揚起絲絲笑意來。死老婆子敢跟她斗,簡直就是不要命了。
招弟知道事情與張氏沒有多大關系後,又說了幾句話,便才回家去了。出來的時候,兩人還在爭吵中,而且那架勢也越來越大,完全沒有熄滅的意思。而看熱鬧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招弟十分相信,就算是睡懶覺的也被一大清早的吵架聲給吵起來了。
卻看那邊,許氏兩步立定站在肖氏的面前,她矮胖的身子在肖氏高瘦的身材面前頓時顯得更胖更矮,可她絲毫不覺,仰頭喝道︰「反正不是我一家的娘,你們要是不拿錢,就不弄去看病了。」
肖氏對于許氏的威脅無動于衷,眼光淡淡的看向許氏,「娘現在可是跟著你們家的,你們不弄去看病,誰弄去?」哼了一聲,「你以為你不弄去看病就嚇著我了?」
她眼里帶著笑,眼角卻是濃濃的嘲諷與不屑。
許氏被這眼神狠狠地激了一下,氣得渾身發抖,「那我倒要看看能不能嚇著你了。」
肖氏緩緩一笑,那笑是對許氏這話最好的回擊。
這場架吵到這個時候仍然不見兩家的男人,要不就是兩個男人每種,要不就是兩個男人默許了兩人這樣做。
可是她們這樣做,到底是害了誰?
龐氏已經低聲的道︰「那況氏到底病得眼中不?要是真的嚴重,這樣拖下去,可不是往那條路上走嘛!」
廖氏輕聲一笑,「怎麼不嚴重,昨夜大半夜我可听見許氏就進來叫馮老大一家的,要是不嚴重,會這樣?」
龐氏一听這話,更是擔心道︰「既然昨晚上都那麼嚴重了,這…」
眾人看肖氏與許氏的目光有些冷了,對那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的兩個男人更是鄙視,雖說況氏平日里在村子里的為人並不好,可這一病,兒子兒媳又這樣,大家難免生出一種同情來。
就連招弟也為那況氏感到可悲,前世,她是一人,死時也是一人。可況氏現在兒孫滿堂,但此時守候在病床前又有誰?這種可悲才是最最淒涼,最最令人趕到心酸的。
不過也只有可悲!她不是什麼大善人,在況氏做出那樣的事情過後還好心的去探望…她只需要冷眼的看著這一切,看著這些丑陋的人們盡情歡舞。
肖氏淡淡的道︰「既然沒有什麼事了,折騰了一大夜,我也該去做早飯吃了。」轉身就要走。
許氏卻在這時候道︰「你走可以,可是把那屎褲拿走。」
肖氏頭也沒回,「都說了娘是跟著你家的,這些事你不做誰做?」一步三搖,走的越發風采,「你昨晚一叫我們,我們就出來了,做兒子兒媳的像我們這樣,也算差不多了。」
應該是差很多吧!
听著這話,眾人錯愕,昨兒還活蹦亂跳的況氏一夜之間病得這麼嚴重了?竟連自理都不行了?她們的目光都看向馮輝倫家里的一道窗戶。
招弟記得,況氏那厭惡的目光常常從那道窗戶里面看出來。
可此時,那里空空蕩蕩的。
誰也不知道窗戶里面的況氏到底是怎樣了。
肖氏前進的腳步猛地停了下來,她回頭看著立在門框上的許氏道︰「你在叫我拿錢看病,可是娘她平日里掙的錢去哪里了?我可記得娘的錢都是她自個兒放著的。」她笑的有些詭異,「可是昨夜我卻沒有找著。」
這話一出,無不感到震驚。
其中有兩層意思,明著是許氏是肯定私下里取了這筆錢,而暗著的卻是昨夜肖氏是出來照顧病人的,可她卻把時間花在找錢…
那病床還躺著病人呢!她們竟能那樣…
許氏的臉色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十分不好看。肖氏剛有些得意,卻听見議論聲傳來,一下子,臉色也變了,她有些氣惱的瞪著許氏,要不是許氏,她也不會一時氣得把這話都給說出來了。
許氏轉身進屋,門 當一聲的緊閉。
肖氏則有些狼狽的,轉身就往家里趕去,是一眼都敢看大家。
兩人的速度都那麼迅速,讓得大家不得不想象,她們找錢時該是多麼敏捷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