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又忙了。
成親耽誤了不少的日子。過後,明哲又多在家里賴了幾天。所以一忙起來,卻是不見人影了。
晚上,招弟陪著婆婆陳氏用了飯,說了一會兒知心話,才回到了愚園。春日的夜晚,帶著森重的露氣。站在院里,她覺得有點涼意。
「少女乃女乃需要歇下嗎?」秋菊站在旁邊,輕聲詢問。
「你先下去吧!」
秋菊知道少爺和少女乃女乃都是那種不喜貼身伺候的人,便點點頭,就退了下去。
招弟打著燈籠在院子里站著,攏了攏衣裳,才轉身回屋。在梳妝台前坐下來,取下頭上的簪子。歸置好了,才月兌了外衣上床。冷冰冰的床,沒有溫度。她微微嘆息一聲。
她知道自個兒這是怎麼了。明哲不過才不在家三天,她的相思病就犯了。如洶涌的潮水,滾滾而來。卷的她片甲不留。
這輩子啊,是徹底的完了。
招弟嘴角上微微一翹,笑了起來。
她扯了扯被子,鼻端有他熟悉的味道,沉重的雙眼皮終于閉上,睡了過去。
…
番紅花的種子雖是下了地,但想要發芽冒出來,卻是要細心照顧著,才行的。
招弟用手把泥土輕輕地歸攏起來,才站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蹲的有些久了,腳麻得跟什麼似的。秋菊打水過來她洗手,問︰「少女乃女乃,這番紅花還行?」
招弟洗手接過帕子,擦淨手,才抬頭笑道︰「孫成照看的還可以。」
立在秋菊後面的孫成听見這話,傻呵呵的笑起來。
招弟帶著秋菊往正廳去了。婆婆可說了,今兒帶她出去打葉子牌呢!上次听說葉子牌過後,後來倒是在上面用了一點心。也不是難事,基本上會打了。
可是那手臭牌。只道婆婆等會兒別怨她才是好的。
到了前面,婆婆陳氏早已等著她了。幾步走過去,「娘,我來晚了。」她抱歉的說。
陳氏笑著道︰「知道你和阿哲都寶貝那後院空地種著的東西。」她親昵的拉起招弟的手,「得趕緊過去了。好些日子沒模葉子牌,手都生了。也不知今兒的運氣怎麼樣。」
招弟瞧著,樂了起來。婆婆這樣子,倒是愛極了葉子牌。
去的是鄉長家。
招弟認識鄉長夫人和賈伯母。另有兩名,倒是在平素里的宴會上,見過兩次的。她笑笑,跟在陳氏後面打了招呼。
那幾人笑。「蘇夫人今兒是找了幫手過來。」鄉長夫人笑著道。
陳氏道︰「那是定然的。先前你們可贏了我不知多少次,今兒怎麼說,也得還一些給我們才行。」說笑間,早已有丫鬟擺好牌,上了茶點。
幾人圍攏坐了下來。
陳氏讓招弟先前,招弟卻擺擺手,說現在一旁看看了來。可到底是沒逃月兌,婆婆的運氣差,上去連輸三盤,就讓了她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真的很好,上桌就連贏兩盤。
陳氏在旁邊笑著道︰「怎麼樣,就說我找了幫手來,你們還不信。快些快些,掏錢出來。」
招弟笑著搖頭。她定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踩著狗屎了。不過瞧著婆婆這麼高興,倒是不敢大意了,接下來打的小心翼翼的。
直到中午,招弟的一手爛牌,靠著運氣,竟是贏了不少。連招弟都覺得新奇了。
幾人約著,下午還湊一桌。招弟笑著搖頭,「下午,就讓娘過來陪你們吧!作坊那邊,把上個月的賬本遞了過來,我得看看才是。」
明哲也說了,反正她早先就是照看著作坊的,索性現在也一直管著。最關鍵的是,打以後,都不用付工錢了。
招弟牙咬切齒說,你娶我,就琢磨著節約這點工錢了。
你怎麼知道的,他驚訝的問。
招弟想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贏了錢,這麼高興?」馬車上,陳氏靠在車廂,看著面前微微垂眸偷笑的孩子,問了起來。
招弟抬眸,見婆婆看著自個兒,又想起剛才想的那事,倒是微微囧了一下。
下午,婆婆陳氏早早的便去了。招弟則呆在書房里,把來弟昨兒才送過來的賬本拿出來,波動算盤, 里啪啦的算著。又把仁和堂的出貨賬本登記對比了一下,倒是沒什麼差錯。
她這才松了一口氣,站起來歪了歪脖子,活動活動。
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
將近傍晚時,天下了牛毛般的雨絲來。
招弟陪著陳氏吃飯。她忽然覺得,這個家,確實有些冷清了。雖說家里有丫鬟小廝,但到底是下人…也不知先前婆婆陳氏一人吃飯時,會是怎麼一副情景。她想起,在家時,都圍著吃飯的情形來。熱熱鬧鬧的,歡騰的很。
風大了起來,屋內的燈火被吹得搖搖晃晃的。春桃趕緊去關了門。
暖黃的光,映著屋里倒是暖意十足。索性完了也沒有事做,倒不如陪著婆婆聊會天,不然回去,又是一個人面對著冷床。實在是無聊得很。
深夜里,風聲雨聲大了起來。院子栽種的幾棵梨樹,花瓣打濕落了一地。微風卷著花香過來,倒是讓人心生寧靜。也不知道這會兒,明哲那邊在做什麼。
第二日。
「少女乃女乃,少爺派人回來通知,說是讓您去鎮上一趟。」秋菊看著正在院子里,坐著古怪動作的少女乃女乃。少女乃女乃稱這動作好像是「早操」?
「嗯?」招弟停下手里的動作。都說少女乃女乃的日子舒坦,可她這日子過得真不怎麼舒坦。整日里,就三個字,無聊啊!「有說是什麼事嗎?」她問。
秋菊道︰「听說是去鎮上參加別家的宴席。」
「嗯。」招弟往愚園外面走。得先去問問婆婆那邊才行。
「娘不去嗎?」招弟听了婆婆的話,微微驚訝,疑惑的問著。
陳氏笑著擺手,「娘就不過去了。現如今,你也是蘇家的媳婦了,以後可要好好的站在阿哲的身邊,多多幫襯著。」她頓了頓,「娘呢,還是覺得就呆在這里,比較舒服。連呼吸都順暢不少呢!」
招弟瞧著笑起來,眼角已有一堆淺淺皺紋的婆婆。記得十年前,在村口遇見那次。婆婆臉上臉色雖是蒼白,但整張臉卻光滑的如熨斗過去,沒有一絲的皺褶。服帖啊。歲月不饒人,十年過去,婆婆身上的氣質雖是端莊大度,但整個人還是棉線老了不少。
或許,婆婆是不想去那麼靠近曾經的傷心地了吧。
招弟點點頭,「娘,那我先回屋準備一下。」
「你去。」
招弟回屋。嫁過來的時候,倒是添了幾件服飾的,雖不知道能不能拿得出台面,但眼下的時間點,卻是來不及了,也只有將就將就,先帶去鎮上了再說。
「秋菊,把這件…這件…還有這件都收好。對了,還把首飾拿一些。」招弟吩咐著。好歹是第一次出去應酬,倒是要把台面給撐著。也不知道她有沒有那本事,應付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想到這兒,扶著額頭,微微的嘆息了一聲。
坐在梳妝台前,稍稍的收拾了一番過後。
帶著秋菊,去正廳時,婆婆已在那邊等著了。婆婆笑著交代向她交代了幾句,她這才帶著秋菊上了馬車。途經娘家的時候,招弟下來,說了幾句話,才又往鎮上去了。
個把小時,才到了碼頭。擺渡過去,就直接往仁和堂的分店去了。
到了那邊時,午時都過去許久了。
仁和堂的分店,人來人往的,生意興隆。進進出出的,瞧著打扮,有富人,也有平民。倒是做到了照顧各個階層的顧客。
招弟進了堂內,瞧著,怎麼說也是鎮上的分店,明哲下的力氣不少。里面的售貨員,端著可親的笑容,說話軟聲細語的。連她听了,都想買了。
有女售貨員,見著她進來,竟也過來推銷產品。秋菊本想開口的,倒是被她阻止了。她仔細的听著女售貨員的介紹。
「如果臉上生了痘痘,用哪種?」招弟問。她雖然先前在店里開張的時候過來了一趟,但到底是對她不熟悉的。又隔了這麼長的時間,也記不得了。
所以,當她第三次提出問題時。女售貨員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不過一秒,就恢復正常,又開始介紹了,「不知小姐還有什麼需求?」女售貨員端著的,依舊是那副笑容。
招弟這才滿意的笑了一下。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倒是在旁邊屋子錢來過來了。
「少女乃女乃。」隨著他這麼一叫,那售貨員才兀地睜大詫異的雙眼看她。
招弟笑著。「錢師傅,你家少爺呢?」她問。
錢來道︰「少爺去拜訪洪家了,應該快回來了。」
招弟記得小個頭的自個兒還趴在櫃台上,仰頭叫著「師傅」。現如今,倒是成了少女乃女乃。叫得她自個兒都有些不適應呢!不過也沒辦法,也只能任著別人這樣叫。
「行。」招弟笑笑,看著面前還一愣一愣的女售貨員,「叫什麼名字?」
「鶯兒。」
「嗯。」招弟點點頭,「仁和堂需要的,就是你這種服務態度。」對于她方才的「盤問」,這叫鶯兒的除了稍微的詫異過後,就面色自如的介紹著。沒有絲毫的不耐。這就秉承了那句「顧客是上帝」的口號。
或許,叫「顧客是玉帝」。
鶯兒笑了,梨渦漩的酒窩,好看。
錢來道︰「少女乃女乃,少爺剛才出去的時候,特地吩咐,讓您過來了,就先帶您回府休息。」
「回府?」倒是輪到招弟發愣了。上次來的時候,可只有仁和堂這個地方,難不成後來買了住宅。可明哲根本就沒有提過啊!
「是。」錢來笑著。領著招弟往外走,上了馬車,錢來坐在車前面,指著車夫趕馬往那邊去。
坐在車廂中,招弟微微撩著車簾看著外面。途經幾個鋪子時,倒是覺得有些餓了。秋菊看見,問了兩句,招弟點了點頭。秋菊這才叫停了馬車。
在旁邊的一個飯館子吃了飯,才繼續走。
馬車停下。
招弟看著面前的大門。朱紅漆的大門,新嶄嶄的。仰頭,牌匾上——蘇宅,兩個大字,赫赫在目。進了大門,瞧著里面的景。院子里種了花,春風過,花香縷縷。
錢來擱下東西,道︰「如果少女乃女乃沒有什麼吩咐,我就先去鋪子里了。」
「行。你先過去吧!」招弟瞧著他出了門,又見秋菊身上還挎著包袱,笑道︰「先把東西放下,我們逛逛院子了再說。」說著已抬腳去了。秋菊趕緊把包袱放下,跟了過去。
應該是個有點歲數的宅子了。里面倒是不像那朱紅色大門新嶄嶄的,反而透著一股子古宅的氣質。特別是游廊檐角上的雕花鏤刻,都是精美的。
宅子也不大。後面有兩個小院毗鄰。每個小院,廂房帶著耳房,院中芭蕉叢叢,綠竹成林。倒是個雅秀的地方。可能是宅在靠得偏了一些,也十分清靜。
其中,還有一個小亭和池塘。池塘里,許是要不了多久,有幾片荷葉已在湖面攤開。碧波靜靜的。荷葉也是靜靜的。
是個好地方。
想來,明哲肯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本來還琢磨著選哪個院子,倒是在一個院子里,瞧見了里面的擺設。
桌子上,擺著茶具,提了提壺,還有昨夜剩下的茶水。看過去,床上的棉被也是才換上的。紅紅的,喜慶。在床榻上,還瞧著了明哲的一雙黑色靴子。面上繡著的用金絲銀線勾勒抹面,出來的圖樣,沉穩。
走近了,微微眯眼一看,鞋跟處的線竟是松開了。
「秋菊,去把東西那這邊來。」招弟拿起靴子看了看。裂了縫,雖然知道自個兒的繡活不怎麼樣,但好歹練習了那麼久,應該差不到什麼地方去的。等得秋菊拿了東西過來,又找她要了針線來。
秋菊瞧著她要親自動手,「少女乃女乃,還是我來吧。」
招弟揮揮手,「你就在旁邊看著,哪里下針錯了,說一聲。」她低頭,引線穿針的,密密縫著。學了那麼久,針腳到底是整齊的,連針線也是緊密的。
秋菊瞧著少女乃女乃縫的認真,連少爺回來,都沒注意。她準備出聲提醒,倒是被少爺揮手退下了。
「怎樣?」招弟扯了扯鞋面,左看右看,眉頭皺了皺。明明剛才看著沒什麼地方有差錯,這再瞧,卻又覺得線露在了外面。
「挺好的。」明哲舒緩的聲音響在耳畔。
「啊!」招弟抬頭看著忽地出現在面前的明哲,眼里竟是濃濃的笑意。她道︰「差就差唄,還挺好的。放心,改明兒,我去幫你買一雙。這怎麼也是露在外面的,要是別人瞧著了,還不定怎麼笑話。」
明哲接過靴子,看看,「反正挺結實的。」
怎麼會不結實?剛才可是縫了兩行啊。
招弟的臉色微紅。
「我說真的。」明哲笑,認真的說。
招弟把針放下,「你說好就好吧。反正穿出去的又不是我。」她笑著,明哲的眼楮下面淡淡的陰影,看上去有些疲勞。也不知道這兩日又在忙些什麼。
招弟瞧著他笑,「事情都忙完了?」
明哲點點頭,「這不是趁著你要過來,趕緊忙完了,陪你這新媳婦嘛!」
「瞧你貧嘴的。又沒離幾天。」招弟撇嘴,起身去櫃子里面,找了一家稍微家居一點的衣服出來。幫忙給明哲換上。明哲也真真是個大少爺,只管張著手,一動不動的。
「那你想我了沒?」明哲低頭看著招弟。招弟正垂頭給她扎腰帶。手上的靈巧的。
招弟愣了一下。外人面前多沉穩的一人,到了她跟前,嬉皮笑臉的,說起話來,也肉麻了。有時候,弄得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這次,是誰家的宴席啊?」招弟扎好腰帶,手上拿起放在木架子上的衣服,看他。指端,模著他的衣服,還帶著淡淡的溫度。
明哲卻一把環住她的腰。她微微踮起腳尖來。
「問你話呢!」
「蘇明哲,這大白天!」
「又沒人。」
「你別告訴我,讓我過來,就為了滿足你那點小心思?」
「你…」明哲狠狠地咬了咬她的鼻端。弄得她癢酥酥的,才總是松開,「是衙門張大人的壽辰。」
「衙門張大人?」招弟雖不清楚這個時候官階,但也清楚,整個開陽鎮,也就衙門是最高的統治機構。轄制方圓百里,各鄉各村。
明哲笑,「之所以叫你過來,是因為,如果以後能夠拉攏張大人,對于我們的計劃能夠有很大的幫助。」
招弟點點頭,「張大人今年是幾十壽辰?」
「四十五。」
招弟嘴角一抽。四十五,還壽辰。好吧,她承認這個字眼用的有些大了。可誰叫,人家官大呢!官大一級壓死人呢!
既然要去參加宴席,怎麼說,也得好好熟悉一下情況才行。不然到時候跟個無頭蒼蠅亂撞,丟的可不是她一個人的臉面。連明哲都要跟著一起呢!
「還有幾天?」
「還有七天。」
「呃,那你這麼早就叫我過來準備,看來真的很重要了。」招弟面色忽地一凝,問︰「張大人到現在都還沒有站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