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宵夜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還夾雜著零零星星的雪花，撲打在人身上，臉上，冷冰冰的。
假日酒店的貴賓出口處，紅毯鋪地，四五名穿著黑西裝的彪悍男子打著傘，警惕的看著四周。周圍酒店的服務人員看到這一幕，都有些驚疑，不過卻早就接到了上頭的通知，都躲得遠遠的，不敢上前來打擾。而更多花痴狀的目光，都匯集在當中那個年輕帥氣的小伙子身上，心道要是能釣到這種凱子，那這輩子就算是翻身了。
紅台階上，林辰暮正與楊衛國和鄧長征握手話別，鄧長征笑眯眯拍著林辰暮的手，說道︰「有空來首都的時候，記得去家坐坐啊。」感覺極為親切。
今天這個飯局，就屬他最活躍，不是和林妍鈺拉拉家常，就是拉著林辰暮問東問西，好像表現得極為感興趣。而郭興瑋和王小軍兄妹三人，則是拘謹不已，就連舉杯夾菜，都是機械似地條件反射。菜肴都是假日酒店的大廚精心烹制的，極為美味，可他們吃來，都渾然是猶如嚼蠟一般，吃不出半點味道來。和楊衛國、鄧長征這種高官一起吃飯，要說沒有壓力是不可能的，就連呼吸，都覺得有些困難，心怦怦跳過不停。
吃過飯後，楊衛國和鄧長征又並沒有待太久，就起身告辭了，林辰暮送到了門口。雖然他心頭驚疑滿月復，不過還是笑著對鄧長征說道︰「呵呵，到時候一定回去叨擾鄧叔叔的。」
鄧長征就哈哈笑了起來，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嘆了口氣，拍拍林辰暮的手，感慨道︰「小暮啊，你現在也出息了，這很好，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以後但凡有什麼需要，盡管來找我。」
林辰暮知道，鄧長征這話可不是隨便說說的，而以他的地位，能說出這種話來，那分量自然是不容小覷。不過林辰暮沒什麼要緊事，也不敢去勞煩他一個部委的大司長。況且，從中央部委，到一個小小的鄉鎮，中間無疑是隔著千山萬水，鄧長征的幫助對他而言，實在還不如楊衛國來得實在。
閑聊幾句後，鄧長征和楊衛國上了車，很快，一列車隊緩緩駛離，濺起雨水無數，為黑色車隊平添了幾分肅穆。鄧長征的級別，還夠不上配備警衛的地步，不過到了東屏，東屏警方自然要提供嚴密的保護措施，撇開他和楊衛國的關系，一名中央司級干部，在地方要是出現什麼意外，麻煩可不是一點兩點的。
看著車隊慢慢消失在雨雪中，林辰暮只覺得思緒繁雜，許多塵封在腦海里的記憶，許多老媽不願意提及的往事，許多困擾了他多年的秘密，似乎逐漸顯露了些什麼端倪。
拿出煙，掂出一顆叼在嘴上，想伸手去模火機，「噠」的一聲，火苗就在眼前騰起。林辰暮笑了笑，湊過去點了煙，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煙圈，看了眼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身邊的郭興瑋，就笑著問道︰「我媽已經送回去了？」
「已經送回去了。」郭興瑋笑了笑，道︰「林姨說了，讓你也早點回去，別喝太多酒了。」說到這里，他臉上又露出些許曖昧的神色來，嘿嘿笑著道︰「送林姨回去的時候，我看見聶家那女娃兒，還在林鄉長你屋里。」
他說這話的時候，也是經過了幾番思量，這種話可不是誰都能說的，畢竟他和林辰暮之間，還是上下級的關系。有時候，把握不好氣度的這個度，就很容易引起對方的反感。
「這個小妮子，也真是的。」林辰暮一听就覺得有些頭大，不過轉念一想，有她在家里陪著老媽也好，免得她老人家寂寞了。
郭興瑋就笑了，看來人太厲害了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光是這桃花劫，就有夠受的。仔細算算，林辰暮身邊的女人有多少？個個都年輕貌美，換著是其他人，就算能有一個，都算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有時候，郭興瑋也在猜測，最終林辰暮究竟會和誰在一起。
「剛才沒吃好吧？」吸了幾口煙後，林辰暮又問道。
郭興瑋就撓撓頭，笑嘿嘿地說道︰「這還是我第一次和市委***，還有中央部委里的大官一桌吃飯，你不知道啊，剛才就那氣勢，我差點喘不過氣來，再好的東西到了嘴里，都吃不出什麼味道來了。」
這話說來丟人，可有時候往往說這種話，更容易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林辰暮就笑了笑道︰「別說是你了，我還不是一樣沒吃好。」
郭興瑋就干笑了兩聲，心頭卻也是欣喜不已。
原本這次見到了林辰暮背後龐大勢力的冰山一角，驚駭之余，郭興瑋心頭莫名也就對林辰暮多了幾分懼意，兩個人之間也無形中有了一種隔閡。可林辰暮的直言不諱，反倒是讓他感到了無比的親切，心里也舒坦多了。
林辰暮笑笑，又拍著他的肩膀道︰「走，我請你吃宵夜去。」
「這不太好吧？」郭興瑋心頭高興不已，不過卻又面露難色道︰「林姨還在家里等你呢，要不我們下次再去？」
「呵呵，沒事的，吃完就回去。我知道一個吃羊肉湯鍋的地方，味道極其鮮美，你在其他地方保管沒吃過。」
郭興瑋就點了點頭，現在別說是吃宵夜了，就算是林辰暮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是義無反顧。
上了車後，郭興瑋就按照林辰暮指點的方向，開了過去，一路開著，想起今天的所見所聞，心頭都是起伏不已。
車子不是官塘鄉里的那輛破吉普，而是雲岩的高世澤替林辰暮張羅的一輛警牌車，都不用交過路費的那種。郭興瑋替林辰暮去平海接林妍鈺，也用的是這輛車。反正到了林辰暮這個級別，就算沒有配車，也絕不缺少車子用。
過了一會兒，林辰暮將煙蒂往車外一扔，看了眼專注開車的郭興瑋，就笑著說道︰「來此之前，你爸找過我。」
「我爸？」郭興瑋愣了一下，情知林辰暮知道他和郭永林的關系了，就有些緊張地說道︰「林鄉長，對不起，我……」
林辰暮就擺擺手，說道︰「這沒有什麼對不起的，不過如果不是郭縣長提起，我還真不知道你和他的關系。我倒是有些好奇啊，按理說，以你的出身和條件，完全可以在雲岩甚至東屏謀一個更好的職位，為什麼要去官塘啊？」
郭興瑋就笑著說道︰「林鄉長你還不是一樣？放著國家計委的好工作不干，執意來官塘？」
听到郭興瑋絕佳的答案，林辰暮也不由莞爾。
頃刻之後，郭興瑋又才說道︰「我爸從小對我管教很嚴，從不給我給什麼特殊化，甚至連我上學的地方，也沒有知道我爸是干什麼的。這些年來，我也習慣了。何況，我也不想讓別人老是認為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老爸得來的。」
林辰暮就點了點頭，看得出來，郭興瑋也是一個心懷高遠之人，他欣賞這種人。
林辰暮說的吃羊肉湯鍋的地方，在一個偏僻的小巷子里，是一個不大的地攤，有個簡陋的棚子，可以遮擋風雨，里面爐火旺旺的，剛一走近，就感覺一陣熱浪傳來。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就不容易找到。林辰暮以前在東屏上班的時候，晚上常來這里宵夜，可謂是經濟又實惠。
老板對林辰暮也很是熟悉。可看到他大搖大擺地從車上下來，還是不由一愣，揉了揉眼楮，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他這家小地攤，平時來的食客，大多也都是這附近的人，沒幾個有錢人。開著車來吃的，更是鳳毛麟角。
「老板，兩碗羊肉湯，記得加料啊。」一下車，林辰暮就大聲打著招呼，那感覺，就像是回到了當初一般。
「呦，真是你啊，好久都沒來了吧？」老板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胡子拉碴的，不過手藝卻是極好，他做的羊肉湯鍋，在冬天吃起來，真是味美不已。
「是啊，出去了一陣。」林辰暮熟悉地在一旁的桌椅上坐了下來，郭興瑋雖然對這個羊肉湯鍋不怎麼感冒，不過見林辰暮興致盎然，當然不會掃興。
老板就一個人，不過手腳很麻利，沒一會兒就搭配好調料，然後端上了熱氣騰騰的兩大碗羊肉湯鍋，里面的羊肉羊雜飄蕩著，看起來分量很足。林辰暮本來就沒吃飽，操起筷子就亟不可待地吃了起來，郭興瑋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味道還真不錯。
或許是由于天氣的緣故，這里的生意不怎麼好，就他們一桌人，老板忙完後，就坐在一旁抽起煙來。
「老板，生意還行吧？」林辰暮邊吃就邊和老板聊了起來。
「只能說湊合吧。」老板就嘆了口氣道︰「現在做生意，就像是做賊一樣，不管是工商還是城管，誰見了都要拿捏一把，這日子不好過啊。」
說著話，就見遠處駛過來一輛城管執法的車子，老板就將手頭的煙蒂一扔，沒好氣地說道︰「看見沒有？吃白食的又來了。」可迎上去的時候，臉上卻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林辰暮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城管執法車上跳下幾個身穿制服的城管來，其中一個三角眼大大咧咧地喊道︰「老劉啊，還是老規矩，再來兩瓶二鍋頭啊。」而其他人，則是吆二喝三地在一旁坐了下來，嘴里還嚷嚷著，今天又踹了幾個人的攤子，又收拾了幾個不識趣的，完全是肆無忌憚，根本就不顧及旁邊的人。
林辰暮就皺了皺眉頭。城管執法本意是好的，可里面的人員參差不齊，好些流氓痞子都混跡其中，執法的方式方法，自然可想而知，難怪現在的人們，一提到城管，都是咬牙切齒的，幾乎沒有什麼好印象。
而這個劉老板，眼里也是閃過一抹恨意，不過卻絲毫也不敢流露出來，手底下很快地將城管要的羊肉湯鍋端了上來，嘴里還笑呵呵地招呼道︰「你們慢慢吃，慢慢吃，不夠我再加。」
「老劉，還別說，你這里的羊肉湯鍋味道還真他們的好吃。」
「是啊，老劉，我們幾兄弟，會經常來照顧你生意的。」
「有我們關照，你老劉就放心大膽地在這里做你的生意，保管不會有人來找你麻煩。」
……
幾個城管吃著嘴巴還不閑著，你一言我一語的，老板恨得是牙癢癢的，不過卻也不敢說什麼，只能在一旁陪著笑，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惱了這群凶神惡煞的人，砸了自家的攤子。
此時，那個三角眼不經意間往林辰暮這邊瞥了一眼，目光在他身上略微停頓了一下，卻又馬上轉了回來，目光頓時驚異起來。他似乎用力眨了眨眼楮，終于忍不住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又遲疑地問道︰「是……是林鄉長？」
林辰暮就有些愕然抬起頭來，想不到這城管里面，居然有人認識自己。他打量了對方一眼，然後微微點頭道︰「是，我是林辰暮！你們都是城管局的？」
「啊？還真是林鄉長？」三角眼身上剛才那不可一世的氣勢不知道怎麼好像突然就消失了，轉而陪著謙卑的笑容，低聲說道︰「我是區城管局的，他們都是社區城管執法大隊的。」說到這里，他又沖其他幾個滿臉驚愕的城管低聲呵斥道︰「你們幾個還不趕緊來見見林鄉長？」
這幾個城管都是沒有編制的混混，靠著些關系才披上這層皮，哪里知道這個林鄉長是什麼來頭？不過見頭兒都那麼陪著小心，也不敢懈怠，紛紛起身跑過來，向林辰暮問好。
林辰暮瞅了一眼他們桌上的酒瓶，三角眼一看就神色大變，忙賠笑道︰「這剛下班，天氣冷，就和他們一起過來喝口酒暖暖身子。」
林辰暮就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
眼看林辰暮在這里，三角眼似乎不敢久留，就點頭哈腰地說道︰「林鄉長，不打擾你了。」回頭又對其他人喊道︰「大家都吃好了，那就走吧。」
「可這不是還沒吃……」一個城管有些迷糊地說道，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同行的人踫了一下，立馬明白過來，緊閉嘴巴，臉色也有些不怎麼好看。
幾個人匆匆忙忙走了，臨走前，那個三角眼還沒忘把錢留下。
看著遠去的車子，劉老板就有些呆住了。這些城管在他這里白吃白喝，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哪一次給過一分錢？他隨即又看了一眼林辰暮，心里就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