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芥蒂
凝重肅穆的牆壁上懸掛著鮮紅的黨旗和團旗。幾位副書記都在翻看著手里的材料，會議室一片寂靜，仿佛有顆針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見聲音。
孫慶海就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然後目光在所有人的臉上掃了一圈後，放下茶杯，不緊不慢地說道︰「省委省政府，已經認同了省委督查室的最新調查報告。」那種掌控全局，俯瞰一切的感覺，似乎又回到了身上，讓他渾身都充滿了歡悅和力量，就連說話，似乎都硬氣了幾分。
奚英博放下手中的材料，就笑著說道︰「我就說嘛，咱們團省委里，怎麼可能出現那種道德素質敗壞的害群之馬？看來啊，這次咱們還真是委屈人家小林部長了。」
嚴國雙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當初奚英博就曾經提過暫緩對林辰暮進行處理，可自己卻極力反對，最終促成了林辰暮被暫停職務。當時他還對此洋洋自得的，不曾想到了現在，卻成了個天大的笑話。
祁平睿也是笑著道︰「是啊，小林部長可是孫書記慧眼識中，才調來咱們團省委的。而且，經過這幾個月工作上的接觸，我也覺得，小林部長雖然年輕，但思想覺悟卻很高，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果不其然，現在就給他平反了。」
孫慶海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就有些尷尬，奚英博就打著圓場道︰「呵呵，咱們當初暫停他的職務，也是為了保護他嘛。事實也說明，小林同志是經得起考驗的同志。」
孫慶海臉色這才好看一些，喝了口茶水，就笑著道︰「自從小林部長到我們團省委之後，農村青年工作部的工作，是搞得有聲有色，看來林部長和祁書記的合作很不錯嘛。」看著他臉上欣慰的笑容，誰又能想到，當初就是他提議，暫停林辰暮的職務接受調查的？
祁平睿沒想到，孫慶海的反擊來得這麼快。林辰暮到部里後，他不僅是沒有什麼支持和幫助，反而盡是將一些棘手的問題交給林辰暮。不過卻也是自得道︰「呵呵，都是為了工作嘛，小林部長的悟性不錯。」
不論自己有沒有出力，部里工作出彩，他這個分管書記兼部長，卻是實打實的政績，倒也無可厚非。
奚英博心里就嘆口氣，團省委里的爭斗，現在是越來越激烈。但很顯然，孫慶海這次的做法有些失算了，搞得現在如此被動，就怕他到時候會遷怒于林辰暮，那到時候，林辰暮在團省委里，可就真無容身之地了。沉默了一會兒，就講道︰「既然大家對小林部長的工作能力和思想覺悟水平都大加贊賞，那我看啊，小林部長的這個十佳，是不是也應該報上去啦？」
孫慶海端著茶杯正準備喝水，聞言動作不由一滯，卻又笑著道︰「是啊，我看奚書記這意見好。小林部長這次的行為，完全當得起省十佳青年的光榮稱號。我看啊，最終入選的機會可是很大啊。到時候，也是我們團省委的光榮啊。」
嚴國雙心頭就有些苦澀，當初自己之所以會落井下石，除了不太看得慣林辰暮做事高調，一來團省委就搞什麼「萬名大學生進萬村」活動，就像是其他部門都吃干飯，不做事一樣，此外也是想為佷子爭這個十佳候選人資格。他佷子也在團省委里工作，明年就準備下放出去，如果有十佳的光環，對于他工作的安排，必將起到一個很大的幫助。可現在林辰暮的事情既然連省委都給他平了反，自己又還能說什麼呢？白做了一回小人。
他又想起，前兩天孫慶海還專門去自己辦公室里坐了坐，當時還以為是和自己聯絡感情，現在看來，大概是早就有這種想法，提前和自己通氣。
「我看行。」祁平睿笑了笑，卻是有意無意瞟了奚英博一眼，有些琢磨不透，為什麼這個奚英博，總是愛為林辰暮說話？
奚英博默默喝著茶水，臉上沒什麼表情。他知道，自己幾次都替林辰暮說話，必定會引起其他人的猜忌，自己是沒什麼，別看自己平時很少爭什麼，但事實上，任何人有什麼企圖，都得好好掂量一下。可卻別搞得弄巧成拙，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就這樣定了。」孫慶海笑了笑，說道︰「其實材料我老早就讓朱主任他們準備好了，不過就是踫到了突發事件。散會後我就讓朱主任盡量報過去。明天就大年三十了，再晚，那些人指不定都放鴨子了。」
大家也都笑了笑，笑聲甚至傳到了小會議室門外，孫慶海的秘書曾饒紅不由就有些好奇，這會上究竟討論了些什麼，怎麼氣氛如何輕松？
短暫的沉默過後，一直沒有說話的曹世柏就放下了筆，大家就都看向他，知道他有話要講。
曹世柏看了孫慶海一眼，又說道︰「我記得小林部長還只是享受副處級待遇吧？」
「是啊，正科享受副處級待遇。」孫慶海點了點頭。
曹世柏接著說道︰「既然小林部長的工作能力得到了大家的首肯，為了便于他以後的工作，我看咱們團省委是不是把他的副處級別給解決了。」
曹世柏講完，大家不由都是一愣，呆呆地看著曹世柏。而曹世柏卻是一臉木然，就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
祁平睿臉上肌肉牽動了一下，就看向了孫慶海。他不知道，曹世柏這話是不是孫慶海授意的。
孫慶海轉過頭，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掃了曹世柏一眼，又笑著對祁平睿問道︰「祁書記，你是小林部長的主管領導，你覺得呢？」
祁平睿有些琢磨不透孫慶海的意思，略顯思忖了片刻，就笑著說道︰「我覺得還是再研究吧，畢竟小林部長剛來我們團省委時間也不長。而且我記得，他的這個正科還不到兩年。年輕人不多磨練磨練，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欲速則不達嘛。」
「孫書記的副廳，不也沒兩年嗎？」曹世柏卻是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看小林部長的磨練似乎也不少吧？雖然他升正科不到兩年，不過他的工作表現是有目共睹的。現在農村青年工作部里，幾個科長，也都是正科，甚至剛被紀委帶走調查的戎凌輝，同樣是享受副處級待遇。這個問題不落實，小林部長的工作有些不好開展吧？」
祁平睿還想說些什麼，孫慶海卻是臉色一沉，說道︰「團省委里發生戎凌輝這件事，我感到很痛心。一個官員干部，不把心思用在努力工作上，卻整天都在琢磨一些歪門邪道，這種風氣必須剎住。祁書記，戎凌輝是你們農村青年工作部的，我建議你一定要拿個章程出來，如何讓大家引以為戒，杜絕此類事件的再次發生。」
祁平睿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卻極為陰霾。他自然知道，孫慶海還借此機會敲打自己。不過，這個機會孫慶海都不把握住，那他就不是孫慶海了。
話題被這麼一岔開，孫慶海卻再也沒有提為林辰暮解決副處級別的問題。
散會的時候，孫慶海走在最前面，曹世柏緊追幾步，問道︰「孫書記，小林部長他……」
孫慶海就笑呵呵地對他說道︰「我就知道你性子急。」說罷又輕嘆了一聲，道︰「穩定壓倒一切，在這個風頭浪尖，林辰暮提副處，對他不見得是好事。到時候，別人還會以為，咱們團省委是做了虧心事，故意拿這個來補償他。這事啊，我看還是等年後再議吧。反正小林還年輕嘛。」
……
緊閉的書房中彌漫一種壓抑的氣息。黑色真皮沙發上，祁平睿默默喝著茶水，眉頭微微蹙起，似乎面臨著很難解決的問題。
「要不要給季書記去個電話？」一旁戴著眼鏡，頭微微有些禿頂的男子就說道。
他是華川省經貿委副主任趙凱銘，他和祁平睿以前是戰友，關系匪淺。更重要的是，他們倆都是省委副書記季萬忻一手提拔起來的，兩人之間幾乎是無話不談。
祁平睿就搖搖頭道︰「算了，他也難。」
季萬忻是管黨群的副書記，也是華川本土的干部，曾經是一道鮮明的旗幟。不過現在隨著年齡越來越大，臨近退居二線的邊緣，圈子里的許多干部開始若即若離，說話的分量，也比不了以前了。
「但季書記說句話，黃秘書長總不能不賣這個面子吧？」趙凱銘嘆口氣，琢磨了一下，又略微有些不滿地說道。
祁平睿笑了笑，沒有出聲，心里卻是苦澀不已。他根本就想不到，林辰暮居然有黃秘書長的關系。而戎凌輝這個窩囊廢，也是沒什麼用，被紀委請去還沒兩天就挨不住了，嘴巴就像是沒有閥門的水龍頭一樣，什麼都往外倒。祁平睿已經通過自己的渠道听到了一些消息，戎凌輝交代了一些對自己不利的東西。
當然，這主要也是信息不對稱的緣故。幾乎所有的官員，在面對紀委的調查時，都鮮有還能夠保持鎮定自若的。何況，被隔離調查，外面發生了什麼不知道，對方手里掌握了些什麼也不清楚。在這種強大的心理壓力和煎熬下，很少能有人扛得住。
「那你現在究竟是怎麼想的？」趙凱銘拿起杯子，又放下，有些沉不住氣地說道︰「總不能現在什麼都不做吧？」
「那你說該做什麼？」祁平睿反問道，臉上卻有著一絲令人難以捉模的表情。
趙凱銘就不作聲了。
「事情還沒有壞到那一步。」祁平睿就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不要自己亂了陣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