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讀完任命後,王新初就放下紅頭文件,抬頭掃視下方,然後面無表情的問道︰「哪位是孫平?」
眾人雖然沒有說什麼,不過心里卻都有些不了然。孫平倒霉了,他們有的或許幸災樂禍,有的則也心生惻然,這次是孫平,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輪到自己了。如今這個社會,當官也是一種高危職業,平日里看起來風光,可陷阱密布、荊棘叢生,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人給吭了。但作為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的王新初,又怎麼可能不認識孫平?他這番作態,只不過是要表明一種態度。
孫平卻像是什麼都沒有察覺似的,笑吟吟的舉了舉手,說道︰「我就是孫平。王部長去了首都進修了幾個月,怎麼記性都不大好了?我記得就前兩個星期,咱們倆才在首都一起稱兄道弟的喝過酒。」
眾人聞言都忍禁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笑出聲後又覺得有些不妥,連忙捂住嘴巴,低下頭去,可臉上的肌肉都一扯一扯的,忍得很是辛苦。
王新初臉色頓時就很難看。當初知道孫平背靠大山,泰山是中宣部如日中天的副部長,對孫平自然也就屈身結交。不曾想,孫平卻身在福中不知福,搞女人也就罷了,還連女兒都生了,這不是壽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嗎?听說孫平即將淨身出戶,而蘇維東也是勃然大怒,他當然要盡快和孫平劃清界限。不曾想,孫平居然破罐子破摔,嗆了自己這麼一句。
樂安民也覺得好笑,不過他總算自控能力比較強,強忍著笑意,故意板著臉呵斥道︰「孫平,你怎麼給王部長說話的?」
孫平微微一笑,又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喝茶,看都不看樂安民一眼。都說無欲則剛,他現在已經這樣了,對于仕途也沒有任何野心,自然也就不把什麼所謂的領導看在眼里。
「你……」樂安民原本只不過故意當著王新初這麼一說,可見孫平那倨傲的樣子,也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拍桌子,正準備怒喝孫平,可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下去了。孫平連王新初都不放在眼里,自己真要和他起了爭執,再被他嗆幾句,顏面也過不去。就色厲內荏的撂了一句︰「待會兒再收拾你。」說罷轉過頭來就滿臉堆笑的對王新初說道︰「王部長,孫平他今天心情不大好,你別和他一般見識。你現在日理萬機的,可是難得來湖嶺了,這次來了可要多待一陣子,好給我們湖嶺的干部多聆听你教誨的機會。」變臉的速度之快,堪稱一絕。
王新初卻是被孫平搞得顏面大失,哪里還有心情在這里待下去?擺擺手,冷冷的說道︰「不用了,我還有事,馬上就要回平昌。至于接任孫平的人選,你們還是盡快報上來。」說罷,將手中的紅頭文件塞到樂安民手中,轉身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看了孫平一眼,忿然冷哼了一聲,才又拂袖而去。
「孫平,你啊你,讓我怎麼說你好?」樂安民就一臉痛心的對孫平說了一句,又緊跟著王新初的腳步跑了出去,嘴里還諂媚的說道︰「王部長,你慢點,小心地滑……」那卑躬屈膝的樣子,當真像是清宮戲里的奴才。
眾人不由就撇了撇嘴巴,一臉的不屑。要知道,王新初雖然是省委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可級別論起來,和樂安民一樣都是正廳級,樂安民是完全用不著這番姿態。
不過即便如此,樂安民出去後,他們也紛紛起身跟著走了出去。這倒不是要效仿樂安民,只不過王新初來了,于情于理都應該要去送一下。想要進步,自然離不開組織部,即便有些不恥王新初的為人,可也沒有人會和自己的前途過不去。
只有孫平坐在位子上模出一支煙來點上,輕吐了一口煙圈,才又抬頭笑話對姜雲輝說道︰「大家都去拍王新初的馬屁了,怎麼你不去?」
「既然大家都去了,也不多我一個。」姜雲輝笑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雖然這個王新初做得有些過分了,你也用不著這樣嗆他吧?你以後在平昌難免會和他打交道,又何必弄得這麼僵?」
「還打什麼交道?別人早就算死了我孫平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了,否則又怎麼會亟不可待的要和我劃清界限?」孫平有些淒然的笑了笑,起身說道︰「算了,這里不是我該待的地方了,還是早點去平昌。只不過啊,我沒想到他們動作那麼快,看來晚上的報道,估計是不會有了。」
姜雲輝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用力握緊了孫平的手,沉默了半晌才說道︰「一路多保重。」
孫平笑著點了點頭,「放心,我現在渾身輕松,只覺得人生就此才開始呢。以後來了平昌,可記得要來坐坐。許晨別的不行,可廚藝那卻是沒得說,保管讓你大快朵頤,吃了一回就永遠忘不了。」
「那你以後可就享福了。」姜雲輝拍拍孫平的胳膊,笑著說道︰「有機會我一定會去好好嘗嘗。」
「以後能來看我的,或許也就只有姜書記你了。」孫平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頗有失落之色。想他以前大權在握的時候,不說門庭若市,可上門來拜訪的人也是絡繹不絕。一下子就冷冷清清、門可羅雀,心里難免一下子轉不過彎來,大為失落。
「這不也好,正好過你們一家三口的小日子。」姜雲輝安慰道。
孫平笑笑,轉身就朝著門口走去,看起來很灑月兌,可卻也難免顯得蕭瑟失意。姜雲輝慢慢點燃一支煙,心里就很不好受。
不多時,樂安民帶著一大幫子常委浩浩蕩蕩的回來了。見到姜雲輝一個人坐在會議室里面抽煙,臉色就不大好看,卻也並沒有說什麼,敲了敲桌子,板著臉說道︰「繼續開會。」
其實平心而論,他巴不得姜雲輝不被王新初待見。姜雲輝得罪的人越多,在湖嶺就越吃不開。而相應的,自己對于湖嶺的掌控力度就越大。
「剛才王部長所宣布的任命,想必大家都听得很清楚了吧?孫平同志因為工作出色,上級領導另有安排,咱們雖然舍不得,可也要服從組織不是?關于新組織部部長的人選,大家都議議吧。」
說這話的時候,樂安民不禁也有些氣悶。按理說,這人員變動有利于他在湖嶺的布局,否則都如鐵桶般水潑不進,針插不入的,自己又如何一步步去掌控局面?可自從他擔任湖嶺的市委書記之後,湖嶺似乎就沒有平靜過,短短半年時間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連番出事。先是引得全國一片嘩然的交通肇事案,緊接著又是華明強的蘭華集團涉黑案,到現在,就連一向四平八穩的孫平也出了事。這讓省領導又如何看自己?
會議氣氛很壓抑,沒有人說話。雖然每個人都盤算著,如何才能在其中牟取最大的利益,可言多必失,沒有人願意當這個出頭鳥。
樂安民就轉頭問道︰「克民啊,你是組織部部長,就先說說看。」
朱克民正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神游太虛,听到樂安民的話並沒有太注意,直到樂安民不滿的敲了敲桌子,又重重重復了一遍,他這才赫然驚醒,慌慌張張的說道︰「宣傳工作非常重要,因此人選問題,我也建議慎重對待。」
這話說了相當于沒說。
樂安民就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見姜雲輝一直在喝茶,就問道︰「姜書記,你呢?」
姜雲輝放下茶杯,看了眾人一眼,然後才說道︰「王部長剛才不是說了嗎?市委宣傳部的工作暫時由韓城同志負責。既然如此的話,我們為什麼又不先看看韓城同志的工作成效呢?如果不錯的話,不妨就直接轉正。」
眾人一听這話,不由就有些訝然。眾所周知,姜雲輝和韓城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麼交集,他說這番話,自然也沒有其他的什麼目的。難道說,姜雲輝對這個人人垂涎欲滴的職位,就沒有什麼想法?
聯想到姜雲輝當初也不願意進入甄別領導小組,樂安民不由就嘀咕,難道說姜雲輝真如他所說的,他所分管的工作不允許別人插手,旁的事情也不想介入?如果這是這樣的話,那倒也不妨可以讓出一些好處給姜雲輝。
趙明德卻是蹙眉看了姜雲輝一眼,搖頭道︰「韓城這個人我還算比較了解,守成有余,開拓不足,當個副手還行,要讓他當這個市委宣傳部部長,恐怕有些趕鴨子上架了吧?」
哪知姜雲輝說完這麼一句之後,就低下頭繼續喝他的茶,並沒有理會趙明德,這讓趙明德不由覺得,自己重重的一拳似乎全都打在了棉花上,根本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陳思誠嘆了口氣道︰「趙市長說的沒錯,要讓韓城來當這個市委宣傳部部長,的確有些勉為其難了。我看丁榮輝這個人挺不錯的,足智多謀,應變力又強,應該是宣傳部部長的不二人選。」
丁榮輝也是市委宣傳部的副部長,不過卻是趙明德一手提拔起來的。看得出來,他們對于這個位子似乎是志在必得。
樂安民看了看身邊的朱克民,朱克民卻是眉頭緊鎖,心思好像根本就不在會場上。這讓樂安民立刻就大為泄氣,以往那種孤掌難鳴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