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大樹腰圍有兩抱粗,皮上已經出現了瘢痕,伸出不好看的大胳臂,又生有多結節的手和指頭,象一個古老的、傲慢的怪物站在山間小溪的邊上。只是樹上釘著一塊人形木牌,上面還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紅圈。
「啪勾!」槍聲打破了山林的沉寂,子彈穿透了木牌,射進了傲慢的樹里,驚起了附近的鳥兒,在空中鳴叫著不敢落下。
孟有田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彈著點,然後再次端起槍,繼續射擊。就這樣停停射射,直到打空了彈匣里的五發子彈,才站起身,牽過拴著的騾子,跑向靶子。
在靶子前仔細測量觀察,孟有田計算著誤差,思索著。好半晌,他從兜里掏出一塊面團,將槍眼填上,騎上騾子又返回了射擊陣地。
「這回咋樣?」柳鳳坐在樹下的小板凳上,面前還放著一籃子吃食,抬頭笑著問道。
「還得練哪!」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走過去拿起一個果子,一口咬了下去。
「好象都打中了?這麼遠的距離,應該可以了吧?」柳鳳有些不解地問道。
「一擊必殺。」孟有田有些含混地說道︰「這三八大蓋的殺傷力是個問題,如果不打中要害,受傷的敵人還會繼續戰斗,特別是鬼子的神槍手,威脅很大,所以俺盡量要做到一槍斃命。」
柳鳳皺了皺眉,說道︰「除非打中腦袋,可這太難了吧?」
孟有田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坐在柳鳳身旁,冷笑了一下,說道︰「就因為難,才要練成。別人都是習慣打身體,俺就偏打腦袋。這樣的話,如果俺與敵人同時向對方射擊,俺可能受點傷。他可就完蛋了。」
「一命換一命?這樣不好。」柳鳳搖了搖頭,說道︰「你也別去冒那個險,老實在家呆著好了。」
「知道你心疼俺。」孟有田呵呵一笑。寬慰道︰「俺這就麼一說,那鬼子的狗命想跟俺換,俺不虧死了。」
柳鳳笑著擺了擺手。說道︰「練你的去吧,咱也好早點回去。」
孟有田笑著撫模了一下柳鳳的頭發,突然想起件事情來,問道︰「那個衣服呢,你要是不會針線活兒呀,就別逞能,扎著手。」
「切,一件破衣服還能難倒我?在那里呢!」柳鳳指了指旁邊馬背上的包袱,得意地揚了揚眉毛,又撇了撇嘴。說道︰「這衣服你能穿出去呀,啥色都有,拼在一起,跟要飯花子似的。」
孟有田從包袱里拿出雜色衣服,上面綴滿了不規則的補丁。有棕色,褐色,黑色,綠色,黃色,確實很花哨。他三兩下穿在身上。笑嘻嘻地轉著身自我欣賞。
「瞧你,還挺美的。」柳鳳有些好笑,又有些不解這衣服咋能穿出去。
「別往後瞅啊,等俺叫你再回頭。」孟有田咯咯笑著走開了。
柳鳳很喜歡孟有田這樣跟她玩鬧,只听見身後嘩啦嘩啦地響,強壓著心中的好奇耐著性子等待。
「鳳兒,來找你男人哪!」孟有田怪聲怪氣地叫聲傳了過來。
「切!」柳鳳听到「你男人」這個稱呼,看似不屑地哼了一聲,可心里覺得怪甜的。她站起身,四下張望,想在草木叢生的地方找到這個淨出怪樣子的家伙。
「哎,你這家伙躲在樹後了吧?不許玩賴哈。」柳鳳粗粗一掃,還真沒找到孟有田,喊了一聲也沒回應,這下子她認真起來,算著剛才等待的時間,以及嘩啦嘩啦響的大概方向仔細找尋起來。
「哈,你貓那兒了。快出來吧,看見你了,眼楮還卡巴卡巴的,以為我詐你呢?」柳鳳開心地笑了起來,伸手指著,孟有田的臉暴露了位置,離她並不是很遠。
孟有田咯咯地笑著從樹叢中站了起來,邊走邊說道︰「咋樣兒,這衣服帶勁吧,要是臉上帶涂點顏色,離你再遠點,你就沒那麼容易找到了。」
柳鳳瞬間明白了孟有田的意思,這跟冬雪天披白被單隱藏身形的原理差不多,卻正好適合現在的季節。
「行啊,小腦袋瓜兒挺能想呢!」柳鳳伸出了大拇指,「再給你做兩件換著穿,嗯,再弄個這顏色的帽子,象你說的,往臉上涂點顏色,還真的很厲害。只有你打黑槍的份兒,別人可不好找到你。」
「你也夠聰明了,能猜出俺的想法。」孟有田月兌下山寨迷彩服,裝進包袱里,走到柳鳳身旁,冷不防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臉蛋兒上連親了好幾口,笑道︰「瞧你長得多足實,看見俺就饞得慌。」
「壞蛋。」柳鳳嘴上輕斥著,臉上卻笑著,反手抱住了孟有田,說道︰「就不讓你吃,饞死你。」
孟有田在柳鳳溫潤的嘴唇上親了又親,手捏模著姑娘的腰臀,壞笑道︰「不讓吃,那讓俺看看總行吧?你瞧這,又挺又翹,一定很美。」
「去,說得那麼流氓,有啥好看的,你還沒看過你媳婦兒的呀?」柳鳳用手使勁擠捏孟有田的臉,笑得開心。
「唔,唔,她是她,你是你,不一樣,唔……」孟有田含糊地說著,咸豬手亂模。
「討厭,小壞蛋。」柳鳳半推半就地抗拒著,「快練你的槍法去,別老欺負我。」
「你好欺負呀,呵呵,你身上可真滑溜。」
柳鳳的臉現出了潮紅,呼吸也急促起來,抓著孟有田的手嗔道︰「別光想佔便宜,你啥時娶我過門,我啥時就,就把這身子都給你。」
孟有田的熱情一下子冷了下來,沒趣地抽回手,抓起倚著樹干的大槍,嘟嘟囔囔地說道︰「都說了先把生米煮成熟飯,有了娃才好呢,俺娘還能讓孟家的孫子孫女在外面過?點上紅蠟燭,喝個交杯酒,咱倆也就算夫妻了。吹吹打打娶過門,也不過是個形式。你還怕俺變心咋的,要變心早變了,還能跟你弄得滿城風雨,背上亂搞男女關系的壞名聲?也就是俺在村子里人緣好,換個地方試試,早成誰也不答理的臭狗屎,讓唾沫星子給淹死了。」
柳鳳也有些失落,看著孟有田寡寡不樂的樣子,心軟下來。她走上兩步,從後面抱住了孟有田的腰,輕嘆了口氣,柔聲道︰「知道你難,沒逼著你的意思,順嘴說出來的,生氣了?」
孟有田模著柳鳳的手背,苦笑道︰「沒,沒生氣,就是覺得對不住你。哪個女人不想嘗嘗坐花轎的滋味,穿著大紅喜服,熱熱鬧鬧的,多讓人羨慕。那個,俺想辦法,一定能想出來的。」
「別想了,把頭發都該累白了。」柳鳳和孟有田的手扣在了一起,幽幽地說道︰「象你說的,那就是個形式。嗯,咱今兒不說這個了,好不容易出來,還弄得心煩就沒意思了。你,那個,不是要看我嗎,就順了你的意好了。」
孟有田轉過身,重新把柳鳳擁入懷里,兩人半晌無語。
「不看了。」孟有田在柳鳳耳旁輕聲說道︰「等點上紅蠟燭,俺要看個夠,模個夠,再稀罕個夠。」
柳鳳輕笑了一聲,膩聲道︰「那咱啥時點蠟燭,人家可等著呢!」
「你說。」
「你說。」
「還是你說。」
「人家是女的,咋好意思開口。」
「那,就現在咋樣?呵呵,別掐人哪,是你讓俺說的……多打一槍便多一分經驗,便多一份感悟,孟有田的苦練沒有白費,連他也感覺到了明顯的進步。瞄準擊發的時間縮短了,射擊的距離變遠了,精確度升高了,而且他發現沒有槍用瞄準鏡倒更適合一個人去狙殺目標。因為狙擊手專注地盯著瞄準鏡的時候,他的視野便受到限制,可能忽視周邊環境的變化。所以,一般的狙擊手都要配置一個觀察員,彌補一個人行動時的缺陷。
但孟有田找不到合適的觀察員,沒有人有那麼高的素質,能夠承擔起觀察員的職責。如果隨便拉一個人,當然不是什麼難事,但很可能是給孟有田添了負擔,而不是提供幫助。
山寨迷彩服是一件克敵制勝的利器,孟有田不準備把它倉促地推出來。在不對等的生產能力和科技水平下,有些東西搞出來,或許給敵人提供的幫助要比己方更大。自私嗎,可能有點吧!但孟有田已經向秦憐芳和小全提出了類似的建議,建議把區中隊隊員的衣服染成綠色或者相近的顏色,以利于隱蔽。
成功是給有準備的人的禮物。孟有田不斷準備著,充實著,提高著,鬼子狙擊手的存在,既是壓力,也是動力。而且孟有田甚至在心里有那麼一絲期待和興奮,高手之間的交鋒啊,難道不是超越自我的機會嗎?
這邊在苦練,在等著宿命的招喚,區中隊那邊也有了行動。但並不是胡嘉英的計劃,而是鎖柱子和小全的籌謀。
「你是中隊長,軍事指揮是你的職責,勇敢地負起責任,按咱們以前的路子干,別讓別人的夸夸其談給忽悠了。」小全帶來了孟有田的鼓勵和建議,鎖柱子的精神振奮起來。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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