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綿綿的清晨,霧氣繚繞的山林之中走出了一隊縷襤的身影。
在炮火轟鳴聲中,在槍林彈雨的怪嘯之中他們緩緩地堅定走來,炮火成了他們最好的歡迎煙花,槍聲變成了迎接勇士們熱烈歸來的歡慶掌聲。
鐵原,六十三軍青潤指揮部。
年僅三十五歲,長年征戰身上至今還遺留著七處或深或淺傷疤的年輕軍長傅崇碧心情復雜地看著這支十四人的小隊。
六十三軍直屬偵察營列隊相迎,軍區醫院護療隊緊急待命。
這是一支怎麼樣的隊伍?在朝鮮戰場上縱橫馳騁最可愛的人是什麼模樣?
面帶菜色,頭發胡須老長……
深陷的眼窩,尖瘦的下巴,唯有一雙虎目依然熱烈剛毅……
衣服破爛不堪,上面還遺留著彈孔,滿載著戰爭硝煙的味道……
甚至有的戰士光著腳,結實的南朝鮮軍裝被一路風塵拉成布條,仿佛變成了一條短褲……
但是他們卻一個個挺著胸膛,跨著雖然蹣跚卻堅定的步伐已經證明了他們是祖國最優秀的兒女,他們是志願軍戰士中的不屈軍魂,他們的事跡可歌可泣,他們永遠是中國志願軍中國人民永遠的驕傲。
「同志們!你們打得好!吃了很多苦!祖國和人民感謝你們!你們辛苦了!」
年輕地軍長眼楮濕潤了。他熱淚盈眶地看著這支仿若非洲難民一般地軍隊。但心里卻有著仿佛他當年過草地。二萬五千里長征一般地感動。
「首長好。一切為了祖國。為了人民服務!」
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為祖國就是保家鄉。說起來容易。可是真地做起來卻是那樣地不簡單。听到首長地問候。戰士們都哭了。哭得很傷心。很傷心。
在殘酷地環境里。他們沒有哭。戰士友們成片地倒下。他們沒有哭。掩埋戰友們地尸體。將韓啟明政委、張排長地遺體留在了敵人地土地上他們沒有哭……可是現在他們流淚了。
「你們好好休息。我們一定會給你們最好地醫療。你們到家了安全了。你們是朝鮮戰場上地英雄!」
180師全軍被敵人重重包圍最後被打散,如果說傅軍長心中沒有一點觸動那絕對是假的,如果不是因為兩軍之間聯系不暢,如果作為180師右翼保護的六十三軍知道180師還在敵人後方,他們晚撤退兩天,那麼現在的戰局可能絕對不會是這樣。
可是,戰場上生死往往就在一瞬間決定,永遠不會有如果有可能,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對這支突出敵人的重圍的180師將士,雖然責任並不在他的身上,可是傅崇碧心里還是充滿了一份歉疚。
「不!軍長,我們還能戰斗,我知道兄弟戰友們打得很苦,讓我們也上前線吧!只要我們還能動,就決定不會讓敵人越過陣地一步,我們要為死去的戰友們報仇啊!」
但是讓六十三將士動容的是,十四人的小隊除了重傷的李虎,張成田教導員卻說出了所有突圍而出勇士們的心聲,他們還能戰斗,他們依然能殺敵,只要給他們槍支彈藥,他們就是最堅強的護國勇士。
180師突圍的戰役打得苦,可是汪洋他們卻知道現在頂在我軍最前線的六十三軍將士們更苦!
縱使是在六十三軍偵察營分隊的帶領下,汪洋他們為了躲開敵人的層層障礙,他們依然了一天一夜才到了鐵原我軍的防線。
才過不是兩個高地的距離,可是卻走了一天一夜,路上是望不斷敵人源源不絕的援軍和輜重部隊,如果沒有熟悉地形的偵察分隊帶路,汪洋他們實在不敢說能安然無恙地走出敵人的重圍月復地。
六十三軍的阻擊陣地才打了二天,可是情勢就變得無比的險惡,路上看到是敵人的飛機瘋狂地在我軍陣地上傾瀉著彈藥,敵人的炮火不計成本地轟隆在數個堅守的高地上,如同蟻群的敵人簇擁著一個整營一個整營地向我軍的防線發動著進攻。
一百里外的天空能夠看到鐵原戰場上的硝煙,高地上的密林灌木早已被密集的炮火清掃一空,志願軍將士堅守的高地上除了黃土碎石彈片就只剩下敵我雙方的尸體,炮火的硝煙、氣油彈的焦火味道彌漫了整個鐵原的上空。
每當趁著交戰的間隙經過一個我軍防守的高地上時,就有面帶倦容,一身硝煙的戰士默默地看著他們,甚至會有連營指揮官對著他們大吼道︰
「給我幾個戰士,只要再給我五個人,我就能擋住敵人再來五次攻擊,弟兄們留下吧……」
汪洋絕對沒有想到戰局會變得如此惡劣,美軍及其盟國趁著志願軍第五次戰役完結急需休整之際,已經全線壓了過來,我志願軍幾十萬軍不得不被迫向後全線撤退,兩只腿如何跑得過四只輪子的機械化,敵人一個沖鋒就已經到了我軍的近前,展開了瘋狂的攻擊。
為了保衛前面四次戰役的勝利果實,經過前五次反擊戰役,已經損失過半的六十三軍任務其重無比,他們一個軍需要在二十五公里長的戰線上,抵抗數倍于他敵人不分晝夜的強攻猛沖,為了掩護整支大部隊的體整和重新調動,志司下達的命令竟然是阻止敵人的前進要達半個月之久,近六萬人的六十三軍現在可戰人數連一半都不到,汪洋他們雖然疲憊不堪,可是也願意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同志們,謝謝你們!我們知道你們是一片好意,我可以考慮你們的要求,但是現在你們的責任是養好身體,吃頓飽飯,然後好好的睡一覺!傷員必須馬上得到及時治療!」
看著一張張熱切的面孔,傅崇碧軍長感覺自己的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說實話現在六十三軍缺編缺得讓人崩潰,多上一個戰士都足變成為某個阻擊陣地的興奮劑,更何況這里的每個戰士都是經過血與火戰場鍛煉出來的老兵,說他不想要那絕對是假的,但他同時也知道他們更緊要的卻是休息。
圍上來的是六十三軍醫療隊的同志們,他們迅速地將重傷的李虎抬入了臨時搭建的醫院進行手術,沒有受傷的戰士被偵察營的戰友帶入了伙房,無論汪洋他們要求戰斗,為180師死去的戰友們報仇的心情有多迫切,但傅軍長說的也完全是實情,汪洋甚至是在伙房進食的過程中身子一軟就倒在了餐桌上一覺睡了過去。
十余個日夜的艱苦戰斗,縱是個鐵人也擋不住,更何況他的身體還曾經受過一次病魔襲擊?在汪洋知道終于突出了重圍,所有的戰友都已經獲救之後,他心中的一塊重石總算落地,當他的精神一旦放松,那睡意更是連天塌下來也擋不住了。
可是讓他絕沒有想到的是,在他進入睡眠的時刻,一路陪著他們,指引著他們突出重重包圍的高曉東卻突然被傅崇碧軍長領著偵察營的戰士帶走,當高參謀在走出伙房,離開正在照顧酣睡如牛汪洋的趙曉燕他們視線之後,一副手銬突出其來地落在了一臉詫異的高曉東手上。
年輕的汪洋不知道,一場甚至比漢江突圍更加艱苦卓絕的戰斗,悄聲無息地落在了他那瘦小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