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黛玉依舊是出去做客時候穿著的那身兒衣裳,又進了賈敏的屋子。身後的紫蘇手里提著一只精巧的食盒。
賈敏歪在榻上,臉色有些疲憊。看女兒進來了,略直了直身子,含笑問道︰「怎麼沒在屋子里歇著?」
「方才在杜家見母親並沒有吃什麼東西,怕母親肚子里空著難受。我方才去後廚里瞧了瞧,想來油膩的母親也不想吃,就叫人熬了碗粥出來。母親好歹吃上幾口再歪著。」
黛玉說著,叫紫蘇將粥取了出來,自己洗了手,親自端到了賈敏的榻前。
賈敏嘴角噙著笑意,看著女兒小心翼翼地端著那斗彩小蓋碗過來,心下大是安慰。自己身子骨不算好的,往年到了春秋之際,不免便有心慌眩暈之感。只是府中事雜,又有黛玉珩哥兒一雙兒女,也並不敢將家事交了出去。因此,咬牙撐著罷了。如今女兒竟能細心體貼至此,怎麼叫她不欣喜呢?
「是什麼粥?」
紫蘇輕輕揭開碗蓋兒,一股谷物香氣瞬間溢出。賈敏看時,見那碗中純白的米,金黃色的碎丁子,看著像是南瓜,紅艷艷的兩顆小棗兒,飽滿的蓮子,瑩潤的百合片兒,小小的一碗中竟是都有了。看著顏色也好,聞著也叫人有食欲。
「這粥啊,叫做長壽粥。母親吃了,最是補氣補虛的呢。」黛玉帶著絲小得意,用小勺子舀了一勺起來,「母親」
賈敏由著她喂了一口,怕她燙著,便自己接了過來。
「你一個小人兒家,知道什麼是補氣補虛的?難不成,還懂了醫理了?」賈敏喜歡女兒活潑的樣子,雖是覺著心里並不大餓,卻也不忍拂了她的心意,只小口小口地吃著。
黛玉睜大眼楮,眸中亮晶晶的,「女兒雖然不懂醫理,可是往常看書時候,也見過一兩句,說是四時五補呢。膳食本就可以調養精氣,糾正肺腑陰陽之偏。母親若是平時肯多進些飲食,身子也就大好呢。」
賈敏听了忍不住笑了,對旁邊兒伺候著的微雲清月紫蘇幾個說道︰「你們瞧瞧,這才多大的人,說話就是一套一套的。我竟是說不過她了?這嘴頭兒倒是利落的,只是不知道隨了哪個了。」
微雲幾個看黛玉小大人一般說的頭頭是道,早就抿著嘴笑了,只是不敢過于明顯。此時听賈敏說了,微雲便道︰「姑娘聰慧伶俐,自然是隨了太太的。」
紫蘇也笑著說道︰「太太別小看了這粥。這都是姑娘親眼瞧著後廚的陳嫂子一樣一樣的選了材料熬得呢——便是里邊兒的蓮子,還是姑娘親手剝了芯子去的。」
微雲清月都睜大了眼楮——雖然都是丫頭,可她們從小跟在賈敏身邊兒伺候,那廚房里的事情別說做,便是看的也少。
賈敏更是感動,將粥遞給清月,自己拉起黛玉的手細看,果然十指縴縴,白女敕的指尖兒已經有些紅了。
賈敏登時大為心疼,嗔怪道︰「你這孩子也是傻了,這些個事情都只交給廚下便好。你這金尊玉貴養大的,如何能做這些?若傷了手,留了疤,可怎麼好?」
黛玉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也不辯解,只淺淺地笑著听。賈敏嘮叨了幾句,末了又囑咐道︰「以後不可如此了。娘知道你孝順,有這份兒心就是了。且不論你林府嫡長女的身份,不宜在廚里久待了。單是說那廚房里又是火,又是油的,燙了可怎麼辦?」
賈敏越說,便越是覺得後怕。如今她把林如海的幾個姨娘都時時地注意著,生怕她們起了壞心思來對自己一雙兒女不利。想想黛玉今兒在廚房里,真被有心人知道了,只需買通個小丫頭,或是衣衫上頭崩個火星兒,或是狀若不經意地撞一下子,都可能給黛玉留下去不掉的疤痕吶。
黛玉看她蹙眉沉思,知道自己叫她擔心了,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嬌聲道︰「母親說的我記住了,日後不會再這樣了。」
賈敏這才稍稍平復了眉間,撫著黛玉頭發道︰「也是難為我兒一片孝心了。只是,日後萬不要叫我這樣擔心了。」
黛玉乖巧地點點頭,心里卻是長嘆——怪不得原版的林妹妹那般愛多想呢,原來,這里也是有著遺傳的。
微雲端了水過來,賈敏漱了口,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對黛玉溫言道︰「今兒折騰了這大半日,想來也累了。且先回去略歇一歇罷。」
又對紫蘇道︰「天色也好早晚了,別讓姑娘睡著了。要不然晚間走了困更是不好。」
黛玉起身答應了,才要出去,外邊兒一陣腳步聲響,還沒等丫頭通傳,林珩歡快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母親,姐姐,你們回來了?」
穿著月白色軟綢闊袖長衫的林珩跑了進來,一張女敕白的小臉上紅撲撲的,顯然是一路疾走回來的。
賈敏忙叫微雲拿了溫熱的帕子過來給他擦臉,又摟在懷里笑問︰「誰送你回來的?」
「父親撥了兩個小廝給我。從外書房到內儀門是他們送過來的,到了里邊兒是陳嬤嬤叫了兩個丫頭來接著的。」林珩不大在意地說道。
外邊兒簾子一挑,果然是陳嬤嬤跟著氣喘吁吁進來了。進門便道︰「我的哥兒誒,這一路小跑竟是跟叫老奴跟不上了」
她是真心疼著賈敏的一雙兒女,便是這麼說著,眼楮里也都是滿滿的笑意。
賈敏忙叫了清月過去扶著她,笑道︰「往後嬤嬤有事兒吩咐了豆蔻她們就是了,別自己老天拔地地跟著了。」
陳嬤嬤笑道︰「趁著我還跟得上,先跟著哥兒跑兩年。」
黛玉瞧著林珩的小身子板兒,心里一動,拉了拉賈敏的袖子,道︰「母親,我听杜家姐姐說,她們家里不但兩個哥哥習武,就連她也會兩套拳腳呢。不如,咱們也給珩哥兒請個師傅,教他些功夫罷?」
「胡說」賈敏斥道,「咱們家里是書香門第,習什麼拳腳?日後珩哥兒是要走科舉的,又不去考武舉人,這倒是不必了的。沒得叫人變得粗野了」
黛玉看了一眼林珩,見他一雙眼楮朝自己眨了眨,忙跟賈敏道︰「女兒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瞧著,杜家姐姐跟我們一比,顯然是身子骨兒結實的。听她說,一年里連藥都吃不上兩次呢。珩哥兒不用正經習武,只要個強身健體罷了。」
賈敏听了這話,心里倒也有些意動,嘴上卻道︰「這個我不能做主,且問了你們父親,看他是個什麼意思罷。」
黛玉听了這話,便知有九分準了,當下起身,笑道︰「那我先回去,母親也好生歇歇。珩哥兒我就帶出去罷,也省的他鬧了母親,也省的我回去睡覺。」
賈敏點頭,黛玉便攜了林珩的手出了賈敏的院子。
「姐姐,我還真有事情要跟你商量呢。」林珩看看後邊兒紫蘇離著稍遠,壓低了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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