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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的屋子里人不少,不但邢夫人王夫人在,便是三春姐妹李紈寶玉,也都坐在椅子上等著。看賈璉進來了,三春和寶玉都忙起身。
賈璉幾步走進屋子,朝著端坐在正位上的賈母一揖到地︰「老太太,孫兒回來了。」
賈母抬起眼皮,嘴角扯出一絲笑意,「回來了?路上可還順當?」
「回老太太話,一路上並沒有遇上大風雨,順當著呢。」賈璉滿臉堆笑,「叫老太太惦記著,是孫兒的不是了。」
賈母也不問別的,只道︰「見著你姑父表妹們了?」
心里微一躊躇,賈璉才要張嘴,便覺得身後的鳳姐兒偷偷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兒,明白她的意思,忙換了一副愁容,嘆了口氣方才說道︰「都見著了。林姑父並表弟表妹都很是傷心,我在那里住了幾日,林表妹見得不多,倒是每天表弟都要過來跟我說說話。可憐見的,已經是瘦了不少了。」
賈母听了,眼中流下淚來,哭道︰「我苦命的玉兒珩哥兒啊,竟是生生的要摘了我的心一般」
又對底下賈璉等人道︰「我統共這幾個孩子,最疼愛者便是你姑媽。如今竟是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憐你姑媽留下的孩子,小的小弱的弱,可叫我怎麼能放心?你且說說,到底你姑父如何說的,如何不叫你妹妹弟弟們過來?」
這話說的有些不講道理了。賈璉也不好說別的,只含含糊糊地說了林如海的話。賈母听到「熱孝在身不能出門」的時候,沉默了良久。半晌,才嘆了口氣,「原是我的錯,竟是一時只顧著心疼他們姐弟,忘了這個茬兒。」
王夫人坐在下邊兒忙溫聲道︰「老太太一片慈愛之心,原也怪不得老太太。老太太莫要自責才是。」
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賈母垂下了眼皮,「璉兒,那你林姑父的意思,是不叫上京來,還是這會子不過來?」
「這……」賈璉猶豫了一下,「這林姑父沒有說。不過孫兒瞧著,便是除了孝,林表妹或許也一時之間不好過來。一來,我冷眼看著,這些日子都是林表妹打理家事呢。」
才說到這里,賈母等人都是感到驚詫,竟是將家事交到了一個小姑娘手里?
賈母尚未及說話,寶玉先就「嗐」了一聲,跺腳道︰「林妹妹那般出塵的女孩兒,怎麼能沾手這些個俗務?沒得污了妹妹一身靈氣」
「寶玉休得胡說」王夫人厲聲喝道。
寶玉不敢再說,心里卻是不以為然——家里幾個姐妹,二姐姐比林妹妹還大了三四歲,也沒見沾染這些個事情。女孩子家,本就該嬌生慣養,若是無事,只合該吟詩作畫,對弈撫琴才是。
賈母撫著寶玉的頭,紅著眼圈道︰「好孩子,難為你替你妹妹想著。只是,這女孩兒家早晚得學習這些,不過是你林妹妹命苦,早些擔上了這個罷了。」
鳳姐兒在旁輕聲勸道︰「老祖宗,太太,這才瞧出來寶玉心眼實在,真真是心疼姐妹們的。」
賈母略減了心里不悅,點點頭。
「唉,叫我說呢,寶玉說的雖是孩子氣,卻也不是沒有道理。」邢夫人忙插嘴道,「想想看,外甥女兒才多大啊?這闔府里頭,得有多少瑣碎事啊?就是咱們大人,比如說二太太,還有個璉兒媳婦幫襯。饒是這麼著,她們還偶有照看不到的,還得讓老太太幫著掌眼。唉,外甥女兒再伶俐,怕也是力不從心。小小年紀就勞累了,也真真叫我這個做舅母的心疼。」
邢夫人出身小官吏家,嫁進榮國府,雖只是繼室,卻好歹也是個三品誥命。可在府里明顯就是個被擠兌的,不但她,就連整個兒大房在府里,都不及二房來的有臉面。邢夫人每每看著王夫人和鳳姐兒姑佷兩個風風光光地管家理事,心里便是浸了一壇子醋一般,抓心抓肺地難受。故而得了機會,便要陰陽怪氣地說上幾句。
王夫人心里雖是窩火,臉上卻瞧不出來,只淡淡地接了一句,「正是大太太的話了。」
鳳姐兒不敢說話,微微垂著頭,手臂輕輕地踫了踫賈璉。賈璉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鳳姐兒,鳳姐兒便極快地撇了一下嘴角兒,微露嘲諷之意。
賈母坐在上首恍若未見,只沖著邢夫人頷首道︰「你也有心了,是個心疼孩子的。」
未曾料到老太太這樣說,邢夫人受寵若驚,忙起身︰「媳婦兒心里只是心疼外甥女兒,唉,不知道這些日子怎麼煎熬呢」
賈母擺手讓她坐下,懶得听她再說些有的沒的。「璉兒,你在你姑父家里瞧著,可有那眼高心大的奴才為難你妹妹?」
「不曾有。林表妹身邊兒有兩個教養嬤嬤,是從宮里出去的,身上還有品級吶。教導過長寧長公主家里的郡主,如今都指點著林妹妹呢。孫兒瞅著,林妹妹雖小,有這兩個嬤嬤在,做事倒很是穩妥。這不,知道孫兒回來,還預備了給老太太的禮。」
說著從懷里把單子掏出來呈給賈母。
賈母示意鴛鴦接了過來,也沒看,就只轉手放在了旁邊兒。
迎春幾個年紀小,不知道,賈母王夫人等卻都是吃了一驚的。林家竟有這樣的臉面,給姑娘請了那般體面的教養嬤嬤。賈母所慮者,宮中出去的,帶著品級的教養嬤嬤,有這兩個人在,將來就沒人敢詬病黛玉的禮儀規矩,更不會以「喪婦長女失于教戒」來阻撓婚姻大事。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將外孫女兒養在身邊的,一來確實因為女兒,黛玉容貌酷似賈敏,留在身邊兒也是個念想的意思。二來麼……
看看旁邊兒渾然不懂世事的寶玉,賈母心里嘆了口氣,二來也是為了這個寶玉的前程——話里話外跟女兒女婿提了幾回二玉的親事,都被打太極一般的推了。好容易上回他們回京,跟賈敏說了,卻也沒應下來。看來這門親事,林家是不願意的了。如今女兒已經過世,林家卻是不能疏遠了。不說別的,單說林如海如前科探花,曾任的蘭台寺大夫,便知道他在文臣中必是有著極大的臉面的。若是真能結了親,對寶玉日後出仕有莫大的好處。
唉,如今說這個都是無用,黛玉既是熱孝在身,這事兒也只得往後等等了。
一時賈母只道是身上乏了,打發了賈璉回去歇著,又叫邢夫人王夫人等也都散了,身邊兒只留下了寶玉和迎春幾個。可憐賈璉一路風塵僕僕,千里奔喪回來,在賈母院子里頭連坐都沒能坐下,更別提茶水點心了。
心里堵著一口悶氣,賈璉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才一進了院子,便瞧見女兒大姐兒正被乳娘抱著,站在游廊底下曬太陽。
賈璉過去逗了逗女兒,大姐兒久未見他,未免有些生疏,躲著不肯叫他抱。
那乳娘年紀不大,怕賈璉惱了,笑著說道︰「姐兒最是個害羞的孩子,明兒長大了,想來也是個斯文人。」
「呦,這我怎麼沒瞧出來?」
鳳姐兒的聲音從院門口響起來,嚇了賈璉等人一跳。扭頭看時,見鳳姐兒雙手抱在胸前,臉上似笑非笑,一身兒大紅色百蝶穿花兒樣的對襟錦緞長褙子,露出一截兒粉女敕白女敕的手臂,左邊兒腕子上兩只玉鐲一青一白,右邊兒卻是一水兒三只細細的金鐲子,都是絞絲纏的,里邊兒瓖嵌了各色寶石珠子等物。秋陽高照,襯得這位素來以潑辣聞名榮國府的璉二女乃女乃越發地眉眼兒精致凌厲。此時,正微翹著嘴角兒,似笑非笑地瞅著賈璉。
賈璉模不著頭腦,「你怎麼也回來了?」
「哼,不回來做什麼去?老太太那里只要有寶玉就行了。」鳳姐兒款款上前,看了一眼那乳娘,也不等平兒來打簾子,自己撩起來便進了屋子。
賈璉不是傻子,看著鳳姐兒臉色就是不對,略一思索,再看看旁邊兒穿著花枝招展的乳娘,心下明白過來,忙叫了跟在後邊兒的平兒打起簾子,自己追了進去。涎皮涎臉地挨著鳳姐兒坐下,好一陣子揉搓,才叫鳳姐兒氣悶稍平。
忽又想起一事,忙抱住賈璉胳膊,「倒是想起來了,正有一件兒好事要告訴二爺呢。我叔叔,前兒才升了九省統制,就要出去奉旨巡邊了。太太叫我預備了賀禮,這還沒去呢。我想著,二太太那里除去公中的,自己也要備下一份兒來。咱們是不是備下一份兒?」
「你看著辦就行了。」賈璉很是疲憊地輕捶額頭,「這還問我?升官兒了是好事兒吶,二女乃女乃看著禮厚些無妨。」
鳳姐兒這才「撲哧」一笑,右臂微曲,搭在了賈璉身上,「有二爺這話也就行了。」
賈璉聞著她身上的脂粉香氣,心癢難耐,猴兒急的摟著鳳姐兒便要親了上去,忽听得外頭小丫頭通報︰「二爺二女乃女乃,前邊兒二太太叫二爺歇歇就過去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