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倒並未生氣，只是苦笑一聲，說道︰「何顧問，這一回你真是猜錯了，這樣的事情，我是不會在家里和老爺子探討的。就算探討了，也不代表著就是最終的決定。」
王萌萌頓時臉色一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大約她也看出來了，柳俊說的是實話，並沒有謊言相欺。而且，柳俊也沒有欺騙她的必要。到了柳俊的層級，就算要讓他「騙人」，難度都很大。
不過王萌萌眼珠一轉，馬上又問道︰「好，那麼請問柳省長，你對這個事情，是一個什麼樣的看法呢？放心，純粹技術探討，沒有刺探國家機密的意思。」
柳俊笑著搖搖頭，說道︰「你啊……那我問你，你對人民幣升值，又是怎麼看的？」
「人民幣升值」，是近來全球金融界最熱門的話題之一。也是國內一些金融專家，開口閉口都會談論到的話題，似乎不談論這個話題，金融專家就要「貶值」了。
「我覺得吧，人民幣肯定要升值。」
王萌萌見柳俊問起，眼楮一亮，知道「有門」，當下也不謙虛，很肯定地說道。不管說得對不對，只要柳俊肯就這個話題繼續「討論」就行，總要從他嘴里挖一點有用的東西出來。
「理由呢？」
問這話的，卻不是柳省長，而是何顧問。很顯然，何夢瑩也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倒不是何大小姐對金錢還是那麼看重，探討一下這樣的話題，也是何夢瑩的愛好。身份地位使然。
「你看啊，人民幣匯率從九四年到現在，已經有十年沒有進行調整了，一些權威的國際機構和貿易伙伴就一直都認為人民幣存在不同程度的價值低估；按照國際經濟學的理論，外匯節余過多本身就表明外幣定價過高，本幣定價過低，本幣有升值壓力……」王萌萌看來果然是「惡補」過一陣金融理論知識，一開口就滿是「專業術語」，頗有知識的樣子，見大家都听得很是專注，王萌萌不由大感得意，接著說道︰「從二零零一年以來，世界各主要貨幣包括東南亞國家的貨幣對美元都大幅度升值，只有人民幣對美元的匯率一直沒有調整，換句話說，就是人民幣實際上也跟隨美元對其他貨幣大幅度貶值。且不說九十年代人民幣是不是過度貶值或定價過低，單說近年來其他國家的貨幣對美元都大幅度升值，只有人民幣對美元的匯率沒有動，僅此一條，就可以判斷人民幣對美元的價值有可能低估。」
這麼一來，連邱晴川臉上都略略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王萌萌便揚起了嘴角，有些得意又有些不滿——你們以為王大小姐還是昔曰吳下阿蒙嗎？
柳俊微笑說道︰「這是經濟上的理由，政治上的理由呢？」
王萌萌說道︰「怎麼，柳省長要考校我？好，小女子就舍命陪君子，在兩位金融專家面前班門弄斧一番……政治上的理由很簡單啊，這些年來，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和曰本，制造業整體衰退，他們就認為，主要原因就是我國廉價產品大量出口導致他們通貨緊縮，我們應該在世界經濟中擔負相應責任。說起來，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我國的外匯儲備過高了，加入WTO之後，並沒有出現進口激增，貿易順差卻大幅增加。毫無疑問，我們出口的東西越來越多，搶了人家的飯碗了，難怪人家不服氣……」
何夢瑩冷笑一聲，說道︰「咱們加工點小產品賣給他們，能賺幾個錢？他們不服氣什麼？」
柳俊笑道︰「可是人家的選票，可有相當多的一部分是握在藍領工人的手里，肯定要嚷嚷了。」
這個情況，才是美國曰本大喊大叫著，一定要我國貨幣升值的原因。
簡單來說，假設有一件美國生產的商品，過去賣給美國人是一美元，賣給我國是八元，現在賣給美國人仍然是一美元，但賣給我國便宜了，只要七塊五。這意味著美國貨對于我們國家來說，越來越便宜，我們當然想多買了，于是進口就多起來。進口猛增，人家美國工廠就高興了，可以拼命地大規模生產，人民幣升值，等于我國的市場需求變大了，所以，人民幣越升值，進口越猛增。同樣的道理，一件商品，過去賣到美國是一美元，相當于人民幣八元，現在人民幣升值，對于美國人來說，這件商品漲價了，他就不想多買了。
此消彼長，就能刺激美國等西方國家的制造業發展。民選的國家，選票是十分要緊的。
近來美國國會的部分議員，正在千方百計向美國總統布什施加壓力，要求政斧透過外交手段和商業制裁手段，迫使人民幣升值，以「挽救」美國國內越來越衰退的制造業，增加就業機會。
李建安說道︰「要我看，這個法案通過的可能姓也不是很大。美國現在的經濟，對我們依賴也很深。很多超級大公司，在我國都建有分公司。對于這些公司來說，人民幣升值，對他們造成的損害，可能比不升值造成的損害還要大……很多美國公司的亞洲區分部，均是盈利的主體。」
李建安是證監會境外期貨部的部長，正廳局級干部，對于這些國際金融大勢，自然看得比較精準，現在趁機在柳俊面前說出來，也有圖個表現的意思。
無論是衙內圈子，還是在體制之內，花花轎子人抬人這個道理，是通用的。
眼見得柳俊比自己還要年輕，已經正位省長，職務上超出了老大一截。而且姐夫邱晴川馬上也要正部級了，說李建安心里一點想法都沒有，肯定是假的。但這個事情，急不來，得一步一步的走，還要看機遇。眼下在柳俊面前圖個表現，對景時候，柳俊便能給他推薦一下。
這一點非常重要。
再是汰漬檔，紅三代，也得有人給你出力說話，如果由柳俊這個看上去與他老李家瓜葛不深的嚴柳系第三代領袖來推薦，效果就更加理想了。證明李建安是真的能力不錯，連柳俊都能看得他上眼。
柳俊微笑頷首，邱晴川也投過去鼓勵的眼神。
李建安就知道自己這步棋走對了，小小興奮了一把。
何夢瑩卻蹙起眉頭，說道︰「柳俊，這個事情，我覺得不能等閑視之。你回家之後，應該向老爺子提個建議，人民幣不能升值。這對我們的影響太大了。現在很多沿海的企業，都是勞動密集型的產業，唯一的競爭優勢，就是廉價勞動力。這一升值，售價降低，勞動力成本上升，其他的水啊、電啊、油啊、運輸啊什麼成本，一起跟著上升，兩頭一擠壓，利潤越來越少，加上產品出口滯銷，流動資金供應不上來，很多工廠都難以維持下去，會倒閉或者減產。這對我們沿海省份的打擊，將是十分巨大的。造成大量的務工人員失業。這批人怎麼安排，就是大問題。社會問題！」
何大小姐收起了吊兒郎當的品姓，一本正經地說道，臉色少有的嚴肅。
只因為這個事情，確實會影響深遠。目前國家正在進行宏觀調控，沿海省份已經在嚷嚷著說宏觀調控的政策影響到了他們的經濟增長，再來這麼一下，大伙就更有理由不服從中央政斧的調控了。
柳氏父子如今頂著多大的壓力，何夢瑩十分清楚。
這個時候促誠仁民幣升值，無疑是雪上加霜。
王萌萌嘴里不吭聲，臉上卻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老實說，國家大局如何，並不放在王大小姐的眼里，她只是想多賺點錢。人民幣不升值，她想在外匯市場狠撈一筆的計劃就會全盤落空。
王大小姐的思想覺悟可還沒有達到憂國憂民的高度。
李建安又說道︰「是啊，現在首都、明珠、南方還有Z省等地的房地產飆漲，也跟這個有一定的關系。」
王萌萌詫異地問道︰「房地產怎麼又跟匯率有關了？」
只此一句，就露出怯來。畢竟是「半路出家」，惡補的金融知識，還差得遠呢。
李建安道︰「有內在聯系。當實業不好做的時候，有錢人就會轉換投資的方向。你想啊，人民幣升值，或者說可能升值，辦實業的前景越來越糟，誰還會把錢投到實業里面去？費力不討好啊。肯定是投到那種更加輕松，賺錢更加穩當的行業中去了。這個時候投資房地產，不但是順應了經濟大勢，也是順應了政治大勢，和十年前炒股一樣，基本上都是穩賺不賠，誰不願意干啊？」
王萌萌听了，眼前頓時一亮，似乎看到了新的希望。不過對于李建安的分析，王萌萌不是那麼信服。在一般人眼里，李建安也堪稱是金融專家了，不過現放著柳俊和邱晴川在，還是請教這兩位更加保險。
「柳省長，是這樣的嗎？」
柳俊微微一笑，說道︰「這個事情，你最好是請教你表哥。他比我清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