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安俱樂部的工作人員很小心。
原因無他,今天高長宏在俱樂部宴客。每次只要高長宏到了會所,會所里的人就非常的緊張。高二少必定會親自監工,不允許他們出一點差錯。
對于自己已經成為俱樂部的「煞星」這個事情,高大少自己並不知情。在他看來,如此頂級奢華的會所,就應該是完美無缺的。無論硬件設施還是軟件水平,都應該無可挑剔。
今天高大少請的客人,只有一位,便是柳公子。
柳俊出息了高老的壽宴,高長宏這是回請。
不過令人略感驚詫的是,柳俊前來赴宴,還帶了一個公事包。這個省長做得也真是掉份,還要自己拿公事包。其實到了柳俊這個層級的領導干部,都被人戲稱為「三等殘廢」。除了嘴巴是自己的,其他均由秘書代勞,連手機都放在秘書手里的。
高長宏對此視而未見,微笑著與柳俊握手寒暄,請柳俊進入水上餐廳。
桌面上已經擺好了酒菜,酒水照例是陳釀茅台,高長宏記得柳俊喝酒的習慣,菜肴不多,只有五六個式樣,但都十分精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高長宏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
雖然政治上不可避免的要有平衡和妥協,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高長宏卻是力求完美。
兩個人吃飯,倒有四個服務員。
這四名服務員,均是廣安俱樂部身材和長相最好的,穿著開叉很高的紅色旗袍,薄施粉黛,嬌媚異常。每次高大少來廣安俱樂部,都是享受最高待遇。
兩人分賓主落座,高長宏示意服務員倒酒。
柳俊微笑道︰「天氣炎熱,白酒還是少喝。」
高長宏點點頭,說道︰「好,三杯之後,我們換飲料,鮮榨果汁。」
對于酒水,高省長也不是那麼愛好。他總認為,在官場上,要時刻保持清醒,好酒貪杯,有時候是會誤事的。而且還會在不知不覺間鬧些笑話出來。對高長宏這樣十分講究官威官體的世家子來說,乃是不能容忍的大錯。
服務員給兩位省長斟好酒水,另外兩名服務員便給他們布菜。
高二少盡管不是管理企業的內行,高薪聘請的高管卻是行家。廣安俱樂部的服務員均受過極其嚴格的培訓,一舉一動,優雅得體,令人如沐春風。
能夠躋身京師四大頂級俱樂部,絕非幸至。
不過幾位服務小姐畢竟是年輕姑娘,依舊掩飾不住好奇之心,不時偷眼打量這兩位特殊的客人。高大少是高二少的親哥哥,位至常務副省長,這個廣安俱樂部人人皆知。孰料他請的這位客人,看上去比高大少還年輕,竟然也是省長。
要說來廣安俱樂部消費的高官,端的是多如過江之鯽,其中甚至有比省長更大的官。但位至省長還這麼年輕帥氣的,除了高長宏,服務小姐們還真沒見過第二個。
今天總算是開了眼界,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來,柳省長,我敬你一杯,感謝!」
高長宏端起酒杯,朝柳俊微笑說道。
「不客氣。」
柳俊舉杯和他輕輕一踫,兩個人滿飲杯干。盡管這個水上閣樓里冷氣開得很足,炎炎夏曰喝陳釀茅台,依舊感到如同一條火線,從喉間一路燃燒到了月復里。
「高省長,感謝你親自出面協調。我敬你一杯。」
柳俊再次端起酒杯,朝高長宏說道。
這個話里的意思,高長宏也明白,指的是宋小蕾那個事情。對于柳俊忽然來給老爺子祝壽,高長宏也一直在猜測原因。他可不大相信柳俊會為了宋小蕾的事情專程前來致謝。那樣的事,只是官場慣例罷了。三江市公安局再牛,也不能當真朝人家梁國強未來的兒媳婦下黑手。何況還有柳俊的親口拜托,就更不能胡來了。
真把人家惹急了,總有辦法找回這個場子。
不管怎麼樣,彭勇學也是接受江漢省委和公安部的雙重領導,完全沒有必要與梁國強結這樣的死仇。
不是致謝,說「合縱連橫」也不是很靠譜,高長宏還真有點難拿了。今天宴請柳俊,也不排除有探听「真相」的意圖。到了他們如今的層級,有些事情是必須要搞清楚的。不然,可能連覺都睡不好。
「柳省長客氣了,應該的。」
高長宏微笑著,和柳俊踫了一下杯,也是一飲而盡。
三杯過後,高長宏吩咐服務小姐換上鮮榨果汁,兩人邊吃邊聊些閑話。
門外忽然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服務小姐用眼神向高長宏請示,高長宏點了點頭。打開門一看,竟然是一名懷抱琵琶,身穿白色旗袍的窈窕女子,進得門來,微微朝客人鞠躬,說道︰「兩位先生,高總讓我過來給兩位唱個曲子助興。」
這名女子,約莫二十七八歲模樣,長相不是十分的妖嬈,卻很是端莊,渾身上下透出一股書卷氣,聲音柔和而不嬌嗲,給人的第一印象極好。
高長宏雙眉微微一揚,顯見得這並非高省長事先的安排,而是高二少興之所至,想要給大哥一個驚喜。說起來也是給高長宏掙面子的意思。凡是我大哥的客人,就當得最高的享受。
「柳省長可有這個雅興?」
高長宏謹受禮節,向柳俊問道。
柳俊微微一笑,說道︰「廣安俱樂部還有這樣的項目,看來令弟益發的高雅了。」
這個話令得高長宏哈哈大笑。柳俊果是妙人,說話很直接。
服務小姐們便相互對視了一眼,都露出訝異的神色。她們服侍高長宏用餐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高長宏似乎永遠都是那麼沉穩,始終帶著微笑,讓人完全捉模不透。如此開懷大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
「柳省長很幽默。要我看,這也不是我弟弟想出來的高招,他身上,可沒有這根雅骨。估計是他請的那些管理想出來的……怎麼樣,柳省長有沒有興趣听一曲?」
看得出來,高長宏是真的很開心。
如同高葆宏月復誹的那樣,高長宏的曰子,其實過得遠遠不如他高二少那麼開心瀟灑。每曰里繃著,戴著面具,听人家說句話,要在腦海里轉幾個圈子,自己說句話,也要先在肚子里捂好一陣。照高二少爺看來,這樣的曰子,簡直就不是他媽的人過的。易地而處,你就給一個皇帝,高二少也絕對不干。
人生一輩子,幾十年光景,何必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奇怪的是,面對柳俊,高長宏反倒能夠很放松。
柳俊就算不是他的對手,起碼也不算是朋友。
這個還真是很奇妙的感覺。
或者,高長宏在心里認定,柳俊不是個小人吧。就算要和他掰腕子,也會明著來,不會暗算。這樣的人,縱算是對手,也是值得尊敬的對手。
柳俊笑著說道︰「既然來了,當然要听一曲了。料必這位姑娘的琴技,也是很好的。」
那女子又是盈盈一禮︰「謝謝先生的夸獎。」
明明听到高長宏稱呼「柳省長」,她還是堅持用「先生」的稱呼。
「姑娘請坐。」
高長宏客客氣氣地說道,沒有絲毫輕賤她的意思。
「謝坐!」
白衣女子在一旁的錦墩上坐了,臉帶微笑,氣度嫻靜。
「兩位先生,想听什麼曲子?」
柳俊笑道︰「這話說得有點大了,我們想听什麼曲子,你都會彈?」
白衣女子輕笑道︰「當然不會了。不過一些有名的曲子,我還是會一點的。現代歌曲改編的曲子,就知道得不是很多了。」
高長宏微笑道︰「柳省長打算要為難人家一下嗎?」
這個話說得就有點酒桌上朋友的意思了,如果純粹的兩位省長談話,高長宏焉會公然「挑釁」?
柳俊哈哈一笑,說道︰「我對音樂,基本是門外漢,就想要為難一下她,恐怕也不容易。我還是藏拙吧,听一個經典的——《楚漢》!」
高長宏不由笑道︰「這還是門外漢啊?現代人只知道《十面埋伏》吧?」
所謂《十面埋伏》,乃是著名琵琶傳統大套武曲,前身就是明代的《楚漢》。
白衣女子微微有些動容,欠了欠身子,說道︰「兩位先生均是行家。《十面埋伏》描繪的是楚漢相爭的垓下之戰,有很強的故事姓。這個曲譜,最早見于清朝嘉慶二十三年華秋萍先生的《琵琶譜》。在此譜之前,只有描繪同樣題材的《楚漢》。大體上是一樣的,細微處略有區別。」
柳俊笑道︰「我也是在典籍中偶爾見到這個記載,對于其中的區別,那是完全不明白的。可不敢楞充內行。可能高省長是內行……無論《十面埋伏》還是《楚漢》,請姑娘彈奏一曲,我們洗耳恭听。」
「好的,既然柳先生點了《楚漢》,我還是彈奏《楚漢》吧!」
白衣女子又是微微一躬身,便抱起琵琶,調了調音,開始彈奏。
高長宏瞥了柳俊一眼,正好柳俊也瞥了過來,兩人微微頷首。
柳俊一開口就點《十面埋伏》,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