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至那日萬紫千紅開遍,漫山遍野放眼過去盡是顏色各異,新鮮琳瑯,各樣妖嬈嫵媚濃烈十分。
畢竟是越來越不懂,年少時的心思再明朗不過現如今的一絲一縷,悔恨也好,遺憾也罷。都只在這繁華盡顯的落寞背後開盡了顏色,一朝花溪老。
便是十年不見君,也是思念遍荒山泛濫。
青樓女子縱然遭千萬人掛在嘴邊罵名不斷,但也只有她們最懂得情字。
往往一步走錯,便步步都是膽顫驚心,屢步皆謀,謀心,謀情,更謀生。
再往前便是說不得的斷壁懸崖,你道這營生當真是在虎口里的,尋常女子耐不住,好像油鍋里火堆里取出一件東西,雖然價值連城但那些個留下的傷痛最是疼痛難忍,傷疤也是永恆的記憶。
原元常常獨自陷入這些情緒里面拔不出腿來,往往是往事一連片一疊聲呼喚她朝著一個深深的淵崖邁出步子去,一直走一直走,仿佛是個夢境,但又不願輕易醒來,錯過看清一切的時機。
而實際上,又沒有讓人垂心懸思的事情,只是當思睡昏昏時常常讓噩夢攪醒,便再沒了睡意。
秋尚遠,涼意未生。
夏日里徒生許多春意盎然。
不消半日消息便從上至錢媽媽原元等姑娘傳到下至平日里說不上話的小廝們,人人嘴角含笑,都說是樂子找到了,仿佛翹首期待一個盛大的節日一般,盼星星盼月亮從天明盼到天黑。
話說是凝脂粹上上下下幾十號人一齊湊份子大家都取個樂子,可哪一次不是錢媽媽獨自招攬了大部分的費用,再加上幾個當紅的姑娘們也傾心出力的支持,下人們都滿心歡喜,能出力的絕不省下一絲半分,大凡心知肚明自己在錢財上沒有用處的都盡心盡意出力。
院子里的百合也挺著胸脯一枝比一枝精神動人,顏色明艷,仿若畫家的畫筆不經意地輕輕掃過,便撒下均勻的純生的色彩。與姑娘們的姿容明里暗里競相爭輝。
定好的六月初六確是個難得的好日子,清晨起來便是晴朗朗的藍色天空,干干淨淨的陽光。
小廝們一整天都笑容滿面,仿若熬得太久急于尋求一個出口抓住什麼。
一般來說,平日里白天姑娘們最是清閑,凝脂粹里進門的客少,幾個人來來去去便能應付過來,而至掌燈時分日薄西山,余暉散盡,常客們抑或是不常來的客人們都開始紛至沓來,姑娘們就得打好十二分精神來對付,連原元之輩也常常不得休息的空當。
這日也怪得離奇,日頭雖大,卻不是那般熱得哄人,清清爽爽流流利利,至下午方才有了一點點暮色幾個小廝便開始互使眼色,找準時機,與樓上幾個姑娘們配合好,將最後幾個客人好說歹說打發走,便一聲呼喝用力關上了大門,高興得直眨巴眼。
樓下姑娘們也會意,得到信號便紛紛呼朋引伴,鶯聲蝶語,霎時又如夜晚那般仿佛摁下開關此起彼伏喧囂起來,一個接一個盛裝下樓來。
早先便有錢媽媽將大家湊齊的份子錢整理整理齊整,交與廚房里管事的老媽子,囑咐她將那街上的時鮮的果蔬酒品,瓜子糖果,點心甜品一應采齊,該有的都不能少,倘或價錢貴一點的就買少一些,那些味道好價錢合理的大可多弄些回來,再把自己院子里的些個好酒讓小廝搬出來,早已用抹布將外皮擦過一遍又一遍,直擦得鮮亮鮮亮能看得出人影來。
待姑娘們都集齊了在前面大廳里站定,眼見著廚房里人手忙不過來幾個機靈調皮的便丟了扇子自己動起手來,將那香氣四溢的手帕子往懷里一揣,兩邊袖子往雪白的臂膀上一卷,幾個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將幾張桌子拼湊到一塊,好一陣折騰方才弄成一個正方的大桌面,再看那幾個姑娘,不一會便已經是香汗淋灕,嬌喘不歇。
這樣一來反倒更加熱鬧起來,互相打趣的,大聲吆喝的,說笑的,追腦嬉戲的,一波塞一波趕起了熱鬧。
只這邊原元獨獨一個人找了個清靜的地方,搬了張椅子坐下來,將那手里的扇子搖得緩慢。
這里面的姑娘們早先原本大都是貧苦人家的孩子,若情非得已也不至于淪落至此,到風月場里謀生。原元大概是自小見慣了家中院子里喧鬧繁華的場景,大凡如今再次見到也只是淡淡的,一應過節時候家里都要殺雞宰鵝,送禮來的各色人生生將朱漆鐵門坎兒磨得滑溜,禮品堆得小山似的在堂屋中央氣勢洶洶。而家中的女眷們往往只需要在清晨的霧氣中洗干淨面龐,梳最美的頭發,戴上最時鮮漂亮的首飾,穿上華貴的衣裙,踏著小碎步悠悠走來,只往那院子里一坐,便是一道最美的風景。
早先原元不明白平常人家的孩子對于過年過節常常懷有那麼深遠的渴盼,仿佛從一知曉這個節日起便一直數著日子,後來在與他們相依相存的這許多年中她頓覺觸悟了,那是對生活最真實的渴望,心底最強烈的想要活下去的願望衍生出來的對未來的期望。正是有這樣簡單而深刻的念頭一直存在,那些在苦難中掙扎的人們才得以一日一日生存。
原元深知雖然只是自己一時興起口快說出來的話,但也能讓這個院子里的所有人及時找到一些樂趣,別的說不上,解悶解乏倒當真派得上用場。
原元想得明白,天下之事有聚有散,歡樂之時人們常常平空忘了離別時的煩惱與憂傷,而往往又有些杞人憂天之輩只單獨看著別離時灑下的淚水,空留一腔心事,沒了地方去享受相聚時的快樂。不如從容一些,放過那些事情,也放過自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想到這里原元嘴角含笑,看著錢媽媽站在天井處雙手揮舞不停指揮著從廚房里面出來的小廝們萬分小心,切不可打碎了手中的碟子,杯子,酒壇子。姑娘們都神采奕奕,時不時用手里的帕子輕輕揩一下額角的細汗,鮮有幾個能安靜坐下來如原元這般。
再仔細一看,那邊水姑娘最是一個活潑鬧騰的,水紅色寬松衣裙輕籠住窈窕的身段,想是特意選的這一身行頭,為的便是行動方便,領著身邊一眾人等打鬧起來,間或笑聲傳到原元耳朵里,然她只是會心一笑,便又低眉。
相處多年,大家都是最明白原元性情的,知她不是天生喜鬧騰的人,只獨獨歡喜一個人靜待著,倒也不來煩擾她。
折騰了半個時辰的功夫方才將所用物品一應俱全都安排妥當,大門早已緊緊關閉,人都聚集到大廳里來,中間正正幾張方正桌子拼湊而成的大桌,凡瓜果蔬菜,雞鴨魚肉,美酒當前,足足擺了一個大桌。眾人想來早已按捺不住,直等一聲令下便蜂擁而至開懷暢飲起來。
一時間觥籌交錯朱光閃爍,聲音此起彼伏連綿不斷,仿佛光都在姑娘們耳墜子上折射,再進入視線時便奼紫嫣紅了。酒杯相踫撞的聲音也似一首樂曲,清幽明快,姑娘們褪去平日里的嬌羞造作,換上一副豪爽干練的模樣,更有盡興的已經從凳子上一躍而起,在眾人之間穿梭討樂。莊重的也放下往日端著的架子,偶爾舉起白滑香女敕的手臂撐住額頭,欲語還休。
喝醉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凡半夢半醒之間都欲仙欲死,嘴上話說不斷,卻意思模糊。
這邊方唱罷那邊聲音又起,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干脆沒大沒小劃起了拳,酒杯也在席間飛來飛去,亂哄哄一片,卻也是歡樂異常。
原元與錢媽媽坐在一處,水姑娘遠遠看見她們便樂顛顛跑過來往原元身邊一落座,再也不肯走開。
這席間完全分不清誰與誰生,誰與誰熟,只人頭攢動各自紛繁。
原元也是有酒量的,自打開館以來要求陪酒的客人不少,倘或不練出一些酒量來是極容易吃虧的。只現在原元並不十分喧鬧,有人來笑嘻嘻勸酒方才舉起酒杯共飲一杯。
錢媽媽悄聲說道,「你心里定是有事。」
原元莞爾,端起面前酒杯,轉身面對她,「姆媽最是多心。」
正說著,水姑娘往身後一鑽,直愣愣站在她二人身後,故意賭氣道,「原元姐這可被抓住了,單與姆媽喝,卻偏偏不與我喝,這不是偏心麼!偏心!」說話家已將原元酒杯盛滿,不由分說湊近她嘴邊。
原元無奈,只搖了搖頭,笑著就著她的手飲下一杯。
接著水姑娘又拍掌笑道,「要我說呀!咱們這凝脂粹小是小,比不得別處,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卻也是個樂得其所的好在處!咱們且停下來好好想幾個點子取取樂才是,才不負了這一良宵美景!」
話音未落便有許多聲音紛紛附和起來,想是那些小廝們叫起來聲音最是響亮的。他們歲平日里見慣了這些姑娘們進進出出,但也未曾敢明目張膽將全部眼神放在姑娘們身上。
眼下正是好機會,豈能錯過?
正猶疑間,只听得角落里一聲顫顫的卻響亮非常的聲音隨著酒香菜味送過來,「別的倒也罷了!只請原元姑娘唱一曲方才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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