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仲乙傷口崩裂,點點鮮紅,如開在枝頭的紅桃花般艷麗。
薩迦欣喜若狂,如何贏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他一生視為對手的只有班智達,而且他有信心,再過幾年,他的武藝再精進一些,他一定可以戰勝班智達。如今,班智達他還沒有戰勝,他又將要敗在柳仲乙手下,這對他來說是一種侮辱。
所以,當看出柳仲乙是帶傷而來,自然極為欣喜。
許流煙打斗之間看見柳仲乙肩頭有鮮血滲出,心內焦急,身法也有些微亂。
那三個喇嘛見此,更是加快身手。打斗之間,一人左手一揚,一些藥粉順風撲向許流煙。
許流煙抬臂,用衣袖遮擋,正要再次運功,忽覺心口發悶,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這些喇嘛都是西夏薩迦教的人,薩迦教教主都稱為撒加禪師。薩迦教眾都很擅長用毒,這三人都是薩迦的嫡傳弟子,武功都不錯,用毒的手法也很高明。許流煙不知不覺便中了對方的毒。
柳仲乙不知何事,只見愛妻口吐鮮血,目光一沉,依舊是對付楊彬的那一招反手劍,薩迦猝不及防,脖頸被劍劃傷。柳仲乙迅速抽身接住許流煙。
許流煙捂住胸口,艱難道︰「他們下毒。」柳仲乙給她點穴,防止毒物蔓延至心脈。
此等下三濫的手段,為人所不齒,而且向這些人要解藥,肯定行不通,柳仲乙只能施展輕功,帶著許流煙逃離。
三名弟子見柳仲乙和許流煙逃走,立刻調集人手,追蹤而去。
薩迦看著自己手上的血,目露凶光,舌尖舌忝過自己的血,如嗜血惡魔。這是他認定的敵人,他就一定會親自動手殺了他。
柳仲乙帶著許流煙,甩掉所有追蹤的人,攙扶著走在大街上,客棧不能回去了,回去必然引起騷動,身份曝露。
許流煙問︰「仲哥,我們現在去哪?」
柳仲乙想來想去,只有家里能回去了,「我們回家。」他們必定不會那麼快追蹤而來,他可以有時間為許流煙運功逼毒。
待兩人回到家里,斷壁殘垣,滿目瘡痍。許流煙淚水盈滿眼眸,潸然而落。她離家三四日,如今回來,恍如隔世。
尸體都已經官府的人搬走了,柳仲乙心中難受,眼楮濕潤,他的女兒還不知道被葬在了何處。一般這樣的案件,尸體沒有人認領,在義莊停放幾日,確認死因,之後便會抬去亂葬崗。他的女兒是不是也被葬在了亂葬崗呢?
柳仲乙的心如被到割一般的疼痛,面上又不能表現出來。一邊為其拭淚,一邊柔聲安慰許流煙道︰「煙妹,我先給你驅毒。家沒了,我們可以重建,我們還有紫竹林里的小屋,那也是我們的家。」
許流煙點頭,只要他們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他們的家。
柳仲乙先為許流煙將毒逼出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毒,但可以憑借他深厚的內力逼出來,他已經很萬幸了。就怕有的毒,你沒有解藥,任憑你功力再如何深厚,毒液侵入奇經八脈,也逼不出來。
柳仲乙為許流煙逼毒內力急劇耗損,本來之前一番惡戰,舊傷崩裂,現在更是面無血色,額頭直冒虛汗。許流煙剛剛解毒,元氣沒有回復,身體乏累。兩人倚在七星亭的欄桿上,看著滿天星光,無限感慨。
七星亭算是這府里唯一一處沒有被毀壞的地方了,這亭子也是柳仲乙為許流煙而建的,這里有很多他們共同的美好記憶。
許流煙問︰「仲哥,河兒和洛兒在哪里?我好久沒見她們了。」
柳仲乙雙眸都是疼痛,道︰「等找回了染兒,我再去把她們接回來。她們很好,很安全,秦叔在照看她們。」
許流煙含笑,「她們沒事就好。」池塘里蓮花都閉合著,水面上飄蕩著幾片粉色的花瓣,如小船兒一般,恣意隨波逐流。許流煙又說道︰「仲哥,我想再看看這里。」
柳仲乙休息了一會兒,臉色也好了很多,握著許流煙的手放在唇邊,唇輕輕地印在她的手背上,道︰「好,我陪你。」
柳仲乙扶著許流煙,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兩人一步一步,走過每一寸土地,看著每一處院落。正客廳、偏廳、花廳,還有很多廂房都被燒毀了,蘭嫣院里花朵凋零,雜草恣意瘋長,小木橋也斷了。後院里到處都是刀劍砍刺的痕跡,那夜下了雨,血漬被沖刷掉了,但這些痕跡卻永遠地留了下來。
每看一眼,許流煙的心就滴一滴血,一路走來,她的心血跡斑斑,傷痕累累。
柳仲乙無言,只能給她肩膀依靠,給她懷抱尋求安慰。
二人來到他們的房間,進去,房間里一片狼藉,才短短幾天,就蒙上一層薄薄的塵土,無音琴和紫玉簫遺落在地上。
許流煙撿起來,將簫遞給柳仲乙,自己則輕輕地擦拭琴弦。這把琴陪了她二十年,那時候還沒有遇見柳仲乙,這把琴就天天陪在她身邊。除了阮星雯,她不和任何人交流,有些話,她是連阮星雯都沒有說過的,卻會說給無音琴听。
這把琴更像一個朋友,一個支撐,在漫長的歲月里,陪她一起走過。這把琴也見證了她和柳仲乙的一切愛恨情仇,她視無音琴為師為友為親。
許流煙落淚,喃喃自語︰「幸好你們還在。」
許流煙抱著琴,柳仲乙雙臂圈著許流煙的身子。
已快月末的時節,月亮只現出一個小月牙,群星環繞,卻不是很明亮。天空湛藍湛藍的,仿佛有流不盡的愁。
二人相依相偎,全天下都成了陪襯。
只有彼此跳動的心,為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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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往昔,戀今朝,不過執念難放下;縱是恨,也無果,但求生死無牽掛——暮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