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天色不早了,不知您還要在這站到什麼時候?」千樹略帶嘲諷的聲音響起時,她自己也是嚇了一跳,怎麼能用這樣的口氣跟他說話?跟他相處時,自己應當是淡定的不露絲毫情緒的,只是看到他那張冰塊臉,她便想嘲諷一番,在心底懊惱的罵了自己一句,千樹忙整了神色,又恢復了往日淡笑自若的臉面,凌暮煙回過神,卻是有些詫異的看著她那張仿似面具的笑臉,剛才那話里的意思可不若她現在這樣淡定啊,不自覺的,凌暮煙嘴角竟勾起一抹溫和的笑,第一次,他對自己的王妃,有了探究的興趣,他未覺得如何,旁邊的沐深卻是看的心驚肉跳,這可是王爺第一次露出這樣溫和的發自內心的笑,便是面對桑夫人時,他也只是有些敷衍的隨意做做樣子。
「本王听說王妃這里竟是一個府里的丫鬟下人都沒有,而且王妃還自食其力」,說著便特意向旁邊的菜地一眼,「王妃這日子過得可是有些苦啊???只是這麼些日子一來,也未見王妃的家人來探望一下,莫非他們都不關心王妃過得怎麼樣?」說道最後,那話里竟也是帶了些嘲諷意味。
千樹在心里翻了個白眼,看來這些事就算不是他吩咐的,卻是他默許了的,就不信這王府中有人做手腳他會不知道,這人精的跟個什麼似的,卻又來試探花湛對她如何。
千樹面色不變,淡淡回道︰「王爺多慮了,千樹如今也生活的很好,這日子說苦倒也不苦,怕還不如王爺每日忙著跟各位側妃美人斗智斗勇的苦,至于花府嘛,王爺放一百二十個心,花府對我也是防備的很,更別提什麼關心了,花老爺只盼著我不要頂著花家的名頭給他惹出什麼亂子他就謝天謝地了,怎還會好端端的來看我,白白惹了一身麻煩回去。」
凌暮煙不就是算著自己在這過的不好定會向花府告狀,花湛再來為自己出頭,如此便有了理由將與花湛的斗爭從暗轉為明,在朝堂之上,他便有了與花湛作對的理由,這人,他定是已知道聖上要花湛與他聯手,花湛暗中卻與太子聯手了,如今,他正在找機會化被動為主動,若讓他有機會了,花府恐怕就完了,千樹在心里悠悠嘆了口氣,此人的城府,實在是深。
凌暮煙似是沒想到千樹會這樣說,她的話,听著有些奇怪,她是花府大小姐,卻說花府對她也是防備的很,她在花府不受寵他是知道的,只是以花湛堂堂一個丞相,卻要來防備自己的女兒,這又是為何?莫非,花府有什麼把柄在她手里?想著卻未出聲,只是目光帶了些探究靜靜看著千樹,這一刻,他真是想把她那帶笑的面具打破,他看了半天,她卻是好似那風平浪靜的湖面,除了笑,他從她臉上是什麼也看不出來。
千樹也不出聲,只讓他看。
一時間,眾人都靜默,沐深看了看天,只得出聲提醒︰「爺,天色不早了。」
凌暮煙一甩袖當先轉身走去,千樹喚了飛星不疾不徐地跟上。
沐深似隨意地掃了一眼千樹,王爺定是惱怒了,王妃的掩飾功夫,比起王爺竟是絲毫不弱,第一次,王爺跟人對視敗下陣來。
一行人沉默不語走到門口處,凌暮煙才知這離水居倒真是在這王府的最角落了,她這樣一個看似縴弱的女子,平日里出府也這樣一步步慢慢走至門口,腳不知會不會疼。這樣想著,凌暮煙不禁回頭去看了一眼她的腳,卻是被裙子擋了,只看見一片紫色的裙角似流雲般起伏,心里一愣,自己何時這樣莽撞了,這樣去看一個女子的腳,一時臉上竟有些熱,連他自己都未發覺,臉上竟是有些紅,旁邊的沐深卻是看的一愣一愣的,王爺今日這樣子,他還從未見過呢,就好似情竇初開的少年。
大門外停了一輛馬車,千樹皺起了眉,一輛馬車自然是她與凌暮煙坐,飛星是要走路的,也不知這皇宮有多遠,想著便回頭看了飛星一眼,飛星自然知道小姐想什麼,只是感激的搖了搖頭,阻止千樹開口。
千樹轉過身,便見凌暮煙已上了馬車,馬夫掀起簾子,似在等著她,地上卻是跪了一個人,雙手著地,腰背平坦的擺在千樹眼前,這人,千樹知道,是讓人跪著他的背上馬車的,大富人家都是這樣。也未多想,千樹伸手一個使力便把他拉起來,看也未看一眼,隨口說了一句︰「男兒膝下有黃金。」便一手扶著車轍,有些笨拙的爬上馬車,飛星忙伸手過來扶了她一把,這時候,她定不能暴露武功。
卻不知她這一舉動,卻讓周圍的人俱目瞪口呆,尤其是那跪地的馬夫,似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此時定定看著千樹,眼里竟涌出些淚來,掀簾子的老車夫也是抹了一把眼楮,那少年名喚易年,是他的兒子,他是車夫,易年是從小便跟著他奔波,這孩子沒有娘,把他扔外面又不放心,只得帶他出來,可他又不會做什麼,只得來做這跪地讓人踩的馬夫。
沐深已上了一匹馬,此時千樹已上了馬車,他看著那馬車,眼里升騰起些敬意,從來沒有主子,如此在意一個趕車的下人,人人都覺得應當如此,這個王妃,今日給了他諸多驚喜,除了王爺,她是第一個讓他刮目相看的人。
馬車里的凌暮煙卻不知外面發生了這些事,只听見千樹一句「男兒膝下有黃金」,他正在思索自己為何如此反常,便也未在意,只是隨口吩咐車夫出發,于是一行人各懷心思上了路。
一路上凌暮煙都在不著痕跡的觀察千樹的表情,最後終于生出一絲挫敗感,那真的是一張面具,心里卻又有些咬牙切齒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將這面具給打破,看到一絲別的什麼表情,想到這里,心里竟是有些期待。
皇宮距離睿王府並不遠,不過半個時辰的路,千樹不懂那些規矩,只得跟在凌暮煙後面亦步亦趨,同時慢慢欣賞著皇宮里德景色,可能這些日子見過了花府的精致,見過睿王府的華麗,竟是覺得這皇宮也不怎麼樣,看著看著便沒了興致。
太監過來引著幾人往後花園走去,據說宴會在那舉行,千樹東張西望的看了一會,卻不知凌暮煙與沐深均在打量著她,凌暮煙派人查過她,早知道她從小在若水寺長大,簡單來說就是個山野村姑,沒見過什麼大世面,本以為她進了這皇宮會驚異一把,哪知她一開始倒好似還有一絲興趣,到後來看著看著竟是意興闌珊的,凌暮煙不由失笑。
終于到了人多一些的地方,千樹估模著該是到了後花園了,只見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只是各家小姐都是穿的花紅柳綠的,雖然是晚上也看得出來個個花枝招展美艷動人。
凌暮煙一直看著千樹的表情,卻見她看見那些小姐華麗的裝扮以後,也只是隨意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還是太過樸素的衣著,撇了下嘴,便又不在意的東張西望去了。這一瞬間,凌暮煙竟是覺得比起那些花枝招展的千金小姐,她這個山野村姑竟是如此可愛,他卻不知他查到的那些消息,都是雲飛故意安排的,把千樹弄成大字不識的村姑,這樣,也好讓凌暮煙不會對千樹生出興趣,他卻想不到,凌暮煙此時已對千樹生出了興趣。
宴會在湖邊舉行,夏夜是再適合不過了,涼風襲人,花香馥郁,行至這里立即讓人昏昏欲睡的腦袋變得清明無比,凌暮煙一行到時,眾人俱都準備落座,凌暮煙一路與幾位熟人寒暄了幾句便找了位子坐下,千樹跟著坐到他身旁,飛星也靜靜站在千樹身後。
剛坐下不久,便見一個穿著大紅色衣裙的少女從入口處走進來,抬眼見到凌暮煙,眼楮一亮,喚了一聲「睿哥哥」便跑了過來,只見一位綠衣丫鬟忙緊跟身後叫著「公主小心啊」便也跟著跑了過來,千樹轉頭一看,那紅衣女子定是公主了,可她此時正向著自己飛奔過來,凌暮煙面前是桌子,自己坐在他右側,剛好擋住凌暮煙,眼看那少女要到了,自己若再不讓開她便要撲進自己懷里了,眼看那少女快要撞上來,千樹忙起身往飛星旁邊一側身,那少女便彭的一聲順利撲到凌暮煙懷里。
凌暮煙動也未動,滿頭黑線的看著瞬間讓至一旁的千樹,有人往自己夫君懷里投懷送抱,她不阻攔也就算了,還故意制造機會,這算什麼事?
身後的飛星和沐深卻是憋笑憋的有些辛苦,千樹一臉無所謂的看著凌暮煙,又坐回座位上,慢條斯理的端起面前的茶盞泯了一口,完全無視凌暮煙殺人的眼光。
凌暮煙一邊扶起撲到在他身上的秀玉公主,一邊恨恨的瞪著千樹,恨不得給她身上瞪個窟窿出來,沐深松了口氣,嘴角也跟著輕輕勾起,他家主子,終于面上會出現一些表情了,不再把什麼都悶在心里了,雖然是憤怒,也是好的。
「暮哥哥,你怎麼都不來看人家,人家好想你啊!」身後傳來又嗲又膩的聲音,千樹一個沒忍住,「噗」的一口茶噴了出來,幸好周圍人多,沒幾個人看見。
身後的秀玉公主卻已是轉過頭看著她,惱怒地說道︰「你又是誰?誰準你坐在暮哥哥旁邊的?剛才你好似還故意擋住不讓我來找暮哥哥是不是?」
千樹簡直哭笑不得,長眼楮的都看得到她明明是讓開讓她來找她的暮哥哥的,怎麼到她那里便成了她擋著她了?
可對方是公主,還是少惹為妙,只得故意做出可憐兮兮的樣子說道︰「公主,是我不小心擋著您了,給您賠罪,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啊,剛剛那茶水里飛進一只小蟲子,我喝進去才看見,一時心急就吐了出來,驚擾了公主,公主海涵。」
後面的沐深忍不住咳了一聲來掩飾那差點出口的笑,喝進去還能看見?凌暮煙也是滿頭黑線地低下頭,他也快要忍笑破功了,只是那秀玉公主似是還不依不撓︰「你竟敢在本公主面前自稱我?你這個賤婢——」
此話出口,凌暮煙和飛星同時變了臉色,千樹的忍讓他們是看在眼里的,這公主的架子也未免太大了些,千樹亦是直起身,眼神變得冰冷,賤婢?雖是公主,她也是敢惹一惹的。
只是還未開口,便被一個威嚴的聲音擋了回去,「放肆!你是越來越沒教養了,回去思過,沒有哀家的命令,不準出來!」
千樹轉頭便見一個威嚴的老婦人朝著幾人走來,一身金絲鳳袍,神情間不怒自威,更何況此時還是怒了。
秀玉似有些委屈的低下頭︰「皇女乃女乃,可是她——」
「住口!這可是堂堂睿王妃,便是你也要喚她一聲王嫂,你竟敢如此放肆!」
秀玉一愣,似是沒想到這衣著樸素的女子竟是暮哥哥的王妃,只得乖乖的往回走去,臨走還不忘恨恨的瞪了千樹一眼。
如此一來,千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躬身說道︰「謝皇太後給我•••臣妾解難。」剛剛才被秀玉從自稱「我」這里找了一茬,現下可要注意了。
太後神色一緩,這女子進退有度,雖衣著樸素,卻有大家風範,不卑不亢。
「起來吧,那孩子性子不太好,是我管教無方,讓你受委屈了。」皇太後說著竟是親手去扶了千樹一把。
千樹順勢起身說道︰「公主不過是小孩子心性,無妨。」
太後點了點頭,眼里閃過一抹贊賞;「難得你如此識大體,小小年紀,竟已有這般涵養。」
千樹覺得這樣的對話實在有些無聊,卻也只能躬身答道︰「謝太後夸獎。」
太後又轉身欲凌暮煙寒暄了幾句,便轉身走向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