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又上了馬車前往刑部大牢,沐深似是有些著急,只是凌暮祈卻似故意讓馬車夫放慢了速度,倒是千樹一句話未說,仍是神態冷然的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神,心里卻在反復思量著要如何救凌暮煙,證據是太子和拓跋郁偽造的,肯定是無從下手,這證據是坐實了,如今之計,只有讓凌暮祈自己放了凌暮煙,辦法也不是沒有,只是如此一來,自己的身份在凌暮祈面前怕是要暴露了,若是暴露了,自己現在還是睿王妃,凌暮祈定會以此作為要挾,讓自己與他一起對付凌暮煙,雖說要助太子奪得皇位,對付凌暮煙也是遲早之事,只是現在???還不是滄月閣暴露的時候,不為自己,也要為殷焰和宸燁他們考慮,飛鳥盡良弓藏的道理,太子怎會不懂,若現在便助他打敗凌暮煙,日後他稱霸,以他狠絕的手段,又怎會讓滄月閣得以善終,最好的辦法,便是救了凌暮煙,再讓他休了自己???從此和睿王府撇清關系,凌暮祈便沒有要挾自己的條件。
待千樹理清思緒,刑部大牢也到了,千樹下了馬車,隨太子走至大牢門口,還未進去,便已覺陰冷潮濕之氣撲面而來,令人心下悚然。
只見一個牢頭走過來向凌暮祈行了一禮,凌暮祈微微點了點頭,他便上前帶了一行人往里走去,千樹讓縴雲和沐深在外面等著,帶了飛星進去,沐深雖有些不願,卻也沒有違背。凌暮煙在這牢里定不好過,她怕沐深見到凌暮煙便劫獄,縴雲則是膽子小,怕她做惡夢,本想讓飛星也在外面,但她帶著她的明月蕭,若是有意外她還是需要有武器在手,而且飛星武功不錯,自保應是沒有問題。
一行人往里走去,越往里陰濕之氣便越重,待走到底時已是感覺有些冷,身上都起了層雞皮疙瘩。
凌暮祈不時轉身看下千樹,千樹卻只是神色冷然的向前走,看也不看他一眼,令凌暮祈大感驚訝,還沒有哪個女子進入這大牢還能面不改色的,便是男子也少有能如此的。
一路上只見周邊都是鐵籠,籠里或多或少均關了犯人,只是怕是已被折磨的出不了聲,只听見幾聲輕微的申吟,這安靜卻更讓人毛骨悚然。
終于走至一個牢籠前,凌暮祈停下了腳步,光線很暗,千樹凝眉看去,才看見是個女子,身上的大紅服飾早已破敗不堪,雖看不清面容,千樹卻也知道這是桑夫人,那牢頭上前打開籠門,凌暮祈也不說話,只嘴角噙著陰冷的笑意看著千樹,似是等著她如何做。
千樹神色不變,轉身淡淡吩咐飛星︰「飛星,你帶桑夫人出去,交由沐深讓他找大夫醫治,出去不必再進來。」
千樹順勢接過飛星手中的明月蕭,轉身又補上一句︰「轉告沐深,我定將王爺帶回去,讓他安心帶桑夫人回去醫治。」
凌暮祈眼里陰狠嘲諷之色更甚,卻並未說什麼。
飛星還想開口說什麼,卻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回了一聲「是」,便轉身進牢里去扶桑夫人。
千樹未作停留,只冷冷回身看著凌暮祈,凌暮祈會意,轉身吩咐了牢頭,便又轉身往里走去,走著走著,這地牢里竟是已沒有半點光亮,只听見三人走路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千樹內力極高,還能視物,倒也不覺艱難,只是凌暮祈看千樹竟然還能跟上,不禁有些詫異。
走了一盞茶的功夫,突見眼前稍稍有了些亮光,已到了一個大大的石室中,石室中央,八根巨大的鐵鏈吊著一個鐵籠子懸在半空中,籠子里的人頭發凌亂,身上一身白色囚服已是沾滿血污,雙手雙腳均被縛在鐵鏈上,千樹看著那遍身血跡的人,心里狠狠一疼,仿佛又看到那個閉著雙眼臉色蒼白的少年,這些年來,他便是這樣孤軍奮戰吧,本來要跟丞相府結盟,結果丞相府倒成了太子的人,自己的親哥哥,卻千方百計想著要自己的命,被關在這兒,卻連來探望的人都沒有一個,這個人,怕是天底下最孤寂的人了,千樹眼眶一酸,忙抬起頭,生生忍下飛身上去看看他的想法,忽見凌暮煙似是感覺到有人來了,有些艱難的抬起頭,看見千樹,眼光忽然有些深沉,眼里,似有些莫名的東西在流淌。
千樹見他抬頭,心也放下大半來,她的醫術,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便能讓他活下來。
凌暮祈暗暗觀察著千樹的反應,見她臉上仍是沒有一絲情緒外露,心底不由對這個女子更多了幾份防備。
千樹冷冷開口︰「不知太子爺要如何才肯放了睿王爺?」
凌暮祈嘴角勾起一絲邪魅的笑︰「今日只是念在王妃如此掛念王爺的份上讓王妃見他一面,恐怕王妃並沒有讓本太子心動的理由。」
千樹冷冷一笑,突然玉簫向後一點,便听得那牢頭 的一聲倒了下去,凌暮祈與凌暮煙均是一愣,這個王妃,竟是會武的。
凌暮祈神色間的張狂收斂了些,緩緩退了兩步,與千樹保持著距離。
千樹嘴角掛了嘲諷的笑意說道︰「太子爺不必擔心,我還不會笨到要闖一闖這刑部的大牢,只是接下來這些話,不想教第三人听了去。」
千樹說著隨手撿起地上一粒小石子,手一揮,石子便向凌暮煙飛去,千樹又轉身背對著凌暮煙,她雖點了他的穴,可若讓他看到她的嘴型難保他猜不出來。
凌暮祈驚訝地看著千樹做這一切,收斂了神色看著千樹,也許,之前是他小看了這睿王妃。
千樹又轉頭看了眼凌暮煙,只見他目光深沉的盯著她,似是對于她點了他穴道有些惱,千樹對他微微一笑,便轉過了臉,對著凌暮祈冷冷開口︰「太子這招委實不高明,聖上才剛剛想扶持睿王,太子便先籠絡了丞相大人,又聯手拓跋王子想置睿王于死地,太子不覺得,如此手段太令人心寒了嗎?太子以為您如此動作聖上會不知道你的用意?你今日除了一個睿王,明日聖上還可以扶持一個嘯王奕王,你能除去多少?為今之計,太子已是一人獨大,不是除去這些人的時候,太子應當繼續鞏固自身實力,太子如今如此招搖才招致聖上扶持睿王對付你,這樹大招風功高蓋主的道理,太子竟還不懂嗎?」
凌暮祈越听眼里的驚懼越甚,最後已是陰沉著臉盯著千樹,半晌才一字一句問道︰「你到底是誰?」
千樹冷冷一笑︰「太子大可不必管我是誰,只是太子在朝里安插的那兵部尚書李恪,戶部尚書于世銀,和刑部尚書沈長嶺幾位大人,太子最近可要密切注意了,他們和花湛花大人走得太近了。」
凌暮祈盯著千樹,眼里神色復雜,緩緩說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千樹看也未看他一眼︰「太子的功夫與柳宸燁比如何?他在我手下走不過一百招。」
凌暮祈一愣,忽然失聲驚呼︰「你是——」後面的卻未說出來,只因千樹警告的瞪了他一眼,說道宸燁,他定已猜到了她的身份,宸燁確實不是她的對手,卻也要三百招後才能見勝負,她故意夸大,不過為了讓他不敢輕易動手。
凌暮祈又看了千樹幾眼,低頭沉思了會,才緩緩抬頭說道︰「好,今日我便放了凌暮煙,只盼下次,他不要再落入我手!」
千樹看著凌暮祈眼里的陰狠,心下搖了搖頭,這凌暮祈,確實不是帝王之才,只不知師傅為何會留下這樣的遺願。
凌暮祈轉身走至牆角不知按了什麼機關,那大籠子便緩緩落了下來,千樹走至凌暮煙面前,先伸手解了他的穴,見他眼里似是有些不相信凌暮祈竟就這樣放了他,只是定定的看著千樹,等著千樹給他解釋,千樹卻只是打開籠門,輕輕替他除了手銬腳鐐,只見他軟軟的站也站不住,千樹忙上下檢查了一番,還好,經脈無事,只是些外傷,怕是幾日未進食虛弱導致渾身無力。
千樹故意不去看他的眼楮,蹲子緩緩背起他,她雖是女子,練武身子強健,背他倒也不難,凌暮煙也不開口,她是故意不想讓他知道,他問也問不出來。
千樹負了凌暮煙,跟著凌暮祈深一腳淺一腳的順著來路走去,凌暮煙這一生這是第一次讓一個女子背著,他全身無力,只得靜靜趴在千樹背上,臉伏在她的脖頸處,聞著她身上淡淡的墨香,心也平靜下來,這些天來,他是想她的,想見她,想打破她那淡笑的面具,卻不敢去看她,現在的他,沒有資格去觸踫愛情,對桑清,他也只是心存感激,那里面,並沒有愛,可是面前這個女子,他卻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對她的感覺,是欣喜的,是喜歡,是淡淡的愛,是想念,是悸動,卻不敢靠近,怕她因為自己的靠近而受到傷害,雖然她身上有越來越多的謎團,可在他眼里,他只知道自己心中對她越來越濃的想念,所以才故意忽略了那些謎團,忽略了她與宮宴是那個侍衛的關系,忽略了她每次出府都要去天香閣見見那個老掌櫃的消息。
直至今日,他才知道她並非弱女子,她三兩句話便可從太子手中救得她一命,雖然就算她不來他也有把握安然月兌險,可他心中,仍是感動的,他以為,他這樣的人,無人會拼了命敢來這刑部大牢中看他一眼,所以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竟覺得如果是夢,也不要醒來,所以就算此刻他渾身酸軟疼痛,心里,卻仍是充滿了喜悅,這是不是至少說明,她也是在乎他的。
只是不知為何,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又一次涌了上來,仿似很久以前,她便已住在他心里,就算多少年沉默相對,她在他的心里,仍是淡淡的溫暖的對他笑著。
終于看到盡頭的光亮,千樹微微轉頭對凌暮煙說道︰「先閉上你的眼楮,不要睜開,伏在我的背上,你太久未見日光,此時睜眼眼楮會瞎的,先適應一段時間。」
凌暮煙嘴角勾起一絲笑,听話的伏在她的背上,似個孩子,她的聲音輕柔動听,仿佛怕嚇著他,若可以,他願意這樣一輩子伏在她的背上,只是看她嬌俏的鼻尖已滲出點點薄汗,他的心又有些疼了起來。
走到門口,千樹又徘徊了一會,等凌暮煙稍稍適應的外面的日光,才又負了他走出去,才到門口,便見沐深和縴雲已飛奔了過來,倒是飛星雖是松了口氣,卻並不顯得慌張。
千樹將凌暮煙交給沐深,起身冷冷看了一直在一旁看著的凌暮祈一眼,便轉身將明月蕭遞給飛星,卻見凌暮祈與凌暮煙的目光都是緊緊鎖在那蕭上,不由好笑,這蕭帶出去幾次都未用過,倒是讓他們更好奇了。
沐深將凌暮煙輕輕放到一旁干淨的地上,便轉身向千樹跪下磕了三個頭,千樹還不及反應,只得愣愣看著,這人對凌暮煙倒是衷心,便似當年那個莽撞的大漢??
凌暮煙卻是一愣,這一幕,好似在什麼地方看到過。
一行人又上了馬車,凌暮祈深深的看了千樹幾眼,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