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沐深帶了人走遠,縴雲忙尾隨至門口左右看了看便小心地把門關上,轉身拉了千樹和飛星便往里屋走去,千樹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這丫頭,在這王府比在自家後院還熟門熟路了。
兩人順勢隨著縴雲來到里屋坐定,縴雲急急問道︰「小姐,快說說剛才你與睿王交手誰技高一籌哇?」
千樹看她兩眼放光的模樣不由失笑,瞟了眼身旁的飛星亦是滿眼興味,千樹故意冷哼一聲道︰「你們兩個還是我的人嗎,就一點也不關心你家主子有沒有受傷?」
縴雲一听忙做出一副諂媚的嘴臉湊到千樹面前搖晃著千樹手臂,「誰說不關心,我不是一見到小姐您就趕緊去查看過你身上沒有傷痕嗎,奴婢對小姐您的衷心那可是天地可鑒日月可昭啊••••」
千樹听得一陣惡寒,不禁深深翻了個白眼,旁邊的飛星亦是噗哧笑了出來,縴雲嘿嘿一陣傻笑,飛星也開口道︰「小姐,你和睿王交手到底結果如何?」
千樹眼里不由閃過一絲懊惱,她是中了他的計才被擒的,可凌暮煙這苦肉計能成功的前提是自己擔心他的傷勢,自己卻恰恰笨的中計了•••
縴雲和飛星在一旁看著小姐臉上的神色千變萬化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兩人不由相視交換了個眼色,默契的細細觀察著千樹臉上的表情,卻並不說話。千樹被兩人盯得臉上一陣燥熱,活像她和睿王有什麼奸情似的,只好擺了臉色嬌嗔道︰「這樣盯著我做什麼,這交手的結果你們不是看到了麼,你們小姐我如今可是被軟禁在睿王府呢。」
話一出口,兩個小丫頭均是愣住了,縴雲失聲問道︰「那睿王難道不是仰慕小姐你才留你在睿王府不放的嗎?」
千樹一愣,不由失笑︰「你這丫頭想哪去了,睿王和桑夫人情深意切,何來的仰慕我之說啊。」
縴雲一愣,嘻嘻笑道︰「小姐這話怎麼听著一股醋壇子打翻的味道哪•••」
千樹臉上一臊,柳眉一豎剛想教訓這丫頭一頓,飛星已先一步沉了臉色喝道︰「縴雲別鬧,且听小姐說完。」
縴雲哦了一聲,悻悻的斂了笑不再出聲,飛星才正色問道︰「小姐,這睿王的武功真的還在你之上嗎?」
千樹微一沉吟,「今日交手不過三十招上下,他的武功路數很雜,或許他並未使出全力,我亦無法探得深淺,說來慚愧,交手一次我竟連他的招式來歷都未看清楚幾招。」
飛星眉頭緊鎖,縴雲已是張口叫了出來︰「三十招小姐便被他制住了嗎?」
千樹臉上一紅,訥訥說道︰「我•••其實是他使詐我才被擒的••」
兩個小丫頭又是一愣,能騙得了小姐•••心下不由驚疑更甚,四只眼楮在千樹身上來回瞄著。
千樹好一陣不自在,知道今日不說清楚這兩個小丫頭是不會甘心的,只得將自己如何中了凌暮煙的苦肉計一事細細說了一遍,待說完時,兩個小丫頭已是笑的前仰後合,眼角泛著淚花,直指著千樹笑,話也說不出來,千樹讓兩人笑的一陣懊惱,只得咬牙狠狠瞪了兩人幾眼,跑到內室蒙頭睡覺去了。
縴雲兩人又笑了半晌方才止住,兩人忙去服侍千樹梳洗睡下,好在幾人都是隨意散漫慣了,雖說如今是軟禁在睿王府,倒也並未放在心上,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倒也說說笑笑梳洗一番便睡下了,千樹睡在內間,本來隔壁有收拾好的房間,只是兩人堅持要與千樹在一處,便搬了軟榻在千樹屋內一人一邊睡下了。
夜漸漸靜了下來,夏末秋初的夜里已是有了些涼意,蟲鳴不再擾人,夜晚靜謐安詳,千樹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她的睡眠一向極規律,這樣失眠的日子極少極少,以前失眠時都是坐起靜靜練功,今夜不知為何,總是有些心緒不寧,心里翻翻攪攪如同六月的雨絲纏綿交錯,心里空空的,又好似脹滿了,難受得緊。
在床榻上翻了幾次身,只覺心里憋悶,千樹躡手躡腳的起了身,模索著披上一件外袍,套上絲繡錦緞鞋,順手拿起明月蕭便往院子里走去。
月色如水傾瀉,整個世界都好似隴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朦朧如霧,一絲夜風襲來,霎時頭腦清明,千樹隨手攏了攏衣領,緩緩朝著遠處的湖心亭走去。
雖是夜晚,但月色清明,仍能看到這沉月閣很大,坐落于暮色居西側,除房屋建築緊挨暮色居,極目眺去便是空曠的景色,出得正廳不遠處便是一個圓形湖泊,一條長長的廊道架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直通湖心亭子。
千樹便順著湖邊緩緩走向亭子,夜色正濃,一株株柳樹絲幔蕩漾,如少女在這月色里翩翩起舞,嫵媚動人,湖水在月色下乳白清澈,泛著點點波光,水里並不像府外蓮池般植滿荷花,獨見這水波瀲灩,清澈透明,倒別有一番風情。路旁紅紅白白的各色花朵上凝著晶亮的露水,更加襯得晶瑩剔透。
涼風怡人,千樹緩步前行,這院子實在有些大,足足好一會兒才來到這湖心亭,亭子玲瓏有致,八角飛揚,古樸幽雅,千樹隨意在欄木上坐了下來,靜靜注視著平靜的水面,讓心緒也隨之靜了下來。
近日朝堂之上太過于安靜了,凌暮祈不知在策劃些什麼,依他的性子,怎會容得眾位皇子得以如此安生,這安靜了下來,倒是讓千樹更加覺得這不過是暴風眼前的片刻寧靜,如今被困睿王府,是萬萬再不能與宸燁聯系了,否則倒可以打探太子今日的動靜,再有幾日便是花亦舞前往西涼和親之日,拓跋郁來得夙月國走一遭,上次陷害凌暮煙沒有得逞,那個人,也不是好對付的主,怕不會這般規規矩矩的娶了花亦舞回去。
還有一個花湛,上回本以為是為了讓自己待嫁之事召回花亦尚,不想花亦尚此時竟還在京城不曾前往邊關,按理說花亦尚本是邊關參將,如今家中無事理當返還駐守邊關,照花湛的意思,是要將花亦尚留在京城,此舉定會招來陛下猜疑,花家本已勢大,況且私下還違了聖上旨意與太子結盟,之前讓一個不得寵的花千樹替嫁睿王,皇上便已心存不滿,無論如何,此時花府的日子定是不會好過了,凌暮祈生性多疑,又如何會全力信任花湛,他既可以與睿王結了親家又私下與太子結盟,便也可以舍了太子與他人共事,況且他前些日子還極盡手段籠絡太子手下幾位朝堂重臣,千樹曾在凌暮祈面前提起過,凌暮祈必是已對他留了個心眼。
千樹輕嘆了口氣,心里著實如一團亂麻,這些人好似人人都在醞釀一場陰謀,自古朝堂上便無父子親情,有的只是血肉淋灕,這斗爭,一步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千樹真是有些疲憊了。
有時千樹是真想親口問問凌暮煙,這皇位于他,是不是真的這般重要,是不是真的勢在必得,非要爭得兄弟殘殺你死我活,卻總是不敢開口,她害怕听到答案,若他說是,她又該如何,師傅的遺願,她也是立了誓要全力去完成的,師傅對她恩重如山,這皇位之爭,她只能站在太子一邊,所有太子腳下的絆腳石,她都要一一鏟除。
千樹輕撫額頭,唇角逸出一絲苦笑,她和他,從一開始,便注定是敵人。
抬手攏了攏被風吹亂的墨發,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修長如白玉般的青蔥玉手執起明月蕭,緩緩湊至唇邊,便有低沉婉轉的簫聲逸出。
心情難以平靜是,千樹便喜歡這樣靜靜的吹簫,吹奏一些自己熟悉的曲子,無關悠揚與否,只是憑著自己的心情吹,此時吹奏的,是《梁祝》,這首曲子千樹再熟悉不過了,前世母親最愛的便是這故事,千樹倒並不覺得故事如何讓人動容,她喜歡的,只是這曲子的婉轉低回,雖輕柔低曼,卻有一種動人心魄的力量,單听這旋律便有一種山河為之變色的哀慟,而且明月蕭乃是上好的白玉所制,吹奏出來更有一番低沉空曠的感覺,少了幾分小女兒的嬌羞媚態,另有一番大氣磅礡的氣質。
千樹到並未花許多心思在這曲子上,只是隨意吹奏著,卻不知暮色居閣樓上,一抹暗紫色的身影靜靜佇立著,遠遠凝視著她。
凌暮煙已保持這個姿勢良久,雙腿都有些麻木了,卻不想動一動,自她進入這沉月閣,他便這般佇立,只凝神听著她或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任憑自己靜靜溺在這夜色中,渾然不覺身後的蓮香院閣樓上,桑清狠厲如刀的目光正緊緊盯著這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