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變了。
秋風不再蕭瑟,落葉不再孤暮。
似乎,一切都變得美好了起來。
杰特整整衣服,走出門來,看著那金黃色的秋日,透過幻離的雲彩,變化出千萬道耀麗的光暈。或許,心中陰暗的烏雲,已經被這燦爛的光輝所驅散。
但,痛依然還是痛。
族人的離去,愛麗絲的拋棄、秀一和太鷹的背叛,依然像根尖錐似的扎在自己胸口上。
不是麻木,不是忘卻。
只是愛人的溫暖,暫時割斷了哀愁痛苦的秋風。
風,是割不斷,剪不亂的。只要有空間,就有風。同樣地,人在心里留下了痛苦的空間,所以就有痛苦。
痛苦還在,不過空間卻小了。杰特此刻的心,幾乎已被一樣叫**的東西撐滿了。因此他幾乎容不下別的東西。
但他知道,自己該做出選擇了。
然而,被迫無奈地走上血腥的爭霸之路,和被迫無奈地助紂為虐,都是一樣地不幸。無論是哪一樣,都是自己不願意見到的。
就在這個時候,杰特想到了隱退。族人沒了,朋友沒了,連可能出現的英明皇帝也沒了。杰特發現,自己能信賴的、真正剩下的,只有自己的愛人了。
或許,這是個自私的選擇。但對于自己和她們來說,這卻是個最好的選擇。
或許,自己很難找到一個很好的藏身之所。可這又怎樣呢?路是人走出來的,家是人建起來的。未知的幸福,總比已知的悲哀要好。
世事難料,人心厄測,復雜、錯綜糾結的事物,又豈能用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道得明;太鷹這班人的目的又是甚麼呢?還有那麼多的將領和追隨者……
不過,自己真的能放下這一切嗎?杰特自己也不知道。
那麼,就等徹底查明事實真相後,才讓我的手決定自己的命運吧!杰特心里是這樣說的。
絢爛的陽光,再次呈現在杰特的臉上。
可是,他的腳步突然停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太鷹。四個一模一樣的太鷹。
同樣的衣服,同樣的身材,同樣的臉,甚至連掛在嘴角上的迷人賊笑,也是一樣的。
杰特糊涂了。
這時候,聲調一樣的說話聲隨之響起。
「我是太鷹。」
「我是太俊。」
「我是太瀟。」
「我是太灑。」
說完,四人同時動作整齊劃一地月兌下披風,左腳上前成弓箭步,左手拇指抵在下巴上,做出一個‘L’型手勢,同時臉部肌肉上堆,露出一副整齊雪白,像吃人老狼的牙齒。
一個足以讓附近所有鳥兒飛走,全部女孩子驚走的‘迷人’姿勢,就這樣完成了。然後,四人合聲齊道︰「我們就是——傳說中玉樹臨風、風摩整個雲飛大陸、迷倒萬千少女的英(鷹)俊瀟灑四兄弟!」
「呃……他們,真的是你的兄弟嗎?」無法做出判斷的杰特,頓時陷入神經錯亂的狀態。
這也難怪,一模一樣的聲調、一模一樣的外貌,甚至連表情都一模一樣。你叫杰特怎麼分辨呢?
本來,杰特是惱太鷹的。但眼前這樣子,你叫杰特怎麼能氣得起來?更何況,現在杰特連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
「呵呵!他們當然是我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親兄弟!」太鷹笑得很燦爛,很開心,他仿佛是一個剛剛成功地把一件殘次商品高價倒賣出去的奸商。
但身為‘惡魔二人組’之一的杰特,又怎會被太鷹騙到。雖然他分辨不出,但他還是听出了些道道。
「如假包換?如果全部都是假貨的話,隨你怎樣換都是假貨,那麼換一、兩百件也沒什麼問題吧!是這樣嗎?太鷹。」
哦!這就是如假包換的真正含義了。
被戳穿謊言的太鷹,頓時臉紅。然而,太鷹不同于秀一那種厚臉皮,怎麼罵都不會有反應。其實,太鷹的臉皮還是很薄的。只不過,他的臉皮數目多得連自己都數不清而已。
「咳咳!」太鷹單手握拳,清咳幾聲,然後突然把臉色拉成陰天,道︰「既然,被你看穿了,那麼我只好……」說著說著,太鷹一邊把手收到背後,一邊步履沉穩地走向杰特。
他,用一種足以視殺對方的眼神盯著杰特,好像在下一刻,杰特就會被他那看不見的手,撕成千百片。
空氣中,頓時彌漫著一股詭異的味道。一種仿佛有人要死的味道。
氣氛,開始變得恐怖起來。
連秋風的嘯鳴,也像成了從地獄中傳來的哀曲。
杰特突然覺得,太鷹那鷹爪般的手,會是一把鋒利的剪刀,可以隨時把人的頭割下來。
終于太鷹出手了。
出手的速度,比雷更猛,比電還快。
所以,他的頭掉了。準確地說,他們的頭,都掉了。而杰特的下巴也掉了在地上。起碼杰特覺得自己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眼前的一切,讓杰特目瞪口呆。因為,太俊、太瀟、太灑三人,同時把自己的腦袋摘了下來。然後太瀟和太灑把自己的腦袋交到太俊的手上。最後,太俊像小丑拋球一樣,把三個理論上是人頭的物體輪流拋上空中……
這一刻,杰特有充分的理由懷疑自己是否鬼怪小說看得太多。竟然在大白天活見鬼了!
當然,杰特並沒有被嚇倒。因為太鷹其實左手高高上舉,右手前伸,以一個隆重介紹商品的姿勢,開始介紹他那些所謂的兄弟。
「怎麼樣?厲害吧!這就是我窮三十年心血,采日月之精華,集百家之大成,研制出來的仿真泥人。不但看起來跟真人一模一樣,而且內部裝有土精靈和風精靈各一個,可以根據你的需要,預先設定專門的自動問答系統。雖然最多只能說十句話,但可以不斷地升級換代。」
太鷹這家伙好像還不到三十歲吧!
眼看事情越來越亂,杰特馬上出聲制止了搖頭晃腦,口水亂噴的太鷹。
「等等!等等!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不過,就在此刻,那個正在拋人頭玩雜耍的太俊,突然把三個頭物歸原主了。
三個泥人同時拉開胸口衣服,露出那完全一樣的少量胸毛,異口同聲地喊起了廣告語︰「太鷹牌泥人,質量一流,價格實惠。實在是你居家旅行、預防暗殺、陷害政敵、偷香竊玉的好幫手。在推廣期間,凡一次性購買太鷹牌泥人三個或以上,可以獲到八折優惠。機會難得,欲購從速!」說完,三個泥人同時對杰特投以一個讓杰特所有毛發都嚇得豎起來的微笑。
「哇哈哈哈哈!」突然間,爽朗的笑聲,同時從杰特和太鷹兩人身上爆發出來。
他們笑得很瘋狂,很離譜。不但眼淚水出來了,而且還笑得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滾。
可怕而奸詐的笑聲,讓周圍的居民,都嚇得關起了窗戶。生怕這兩個很可能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家伙,爬到自己的屋子里。所以,他們笑得更大聲了。笑聲,直沖雲霄。
終于,在這單純的笑聲中,擠走了尷尬,消除了隔閡。因此,笑聲也漸漸停了。但兩個人卻肩並肩地躺在了地上,望著天,望著雲,仿若連思緒也飄上了無際的虛空。
「太鷹,我……」
「杰特,你不用說什麼。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太鷹猛然坐起來,用一種復雜的眼光望著杰特,然後,以堅定的語氣對杰特說︰「杰特,我知道你內心一定責怪我們,總是想盡一切辦法,把你推上歷史的舞台。但是,你知不知道,其實這是你的命運!」
「抱歉!我的命運並沒有告訴我︰杰特-拉洛這個從不存在的名字應該出現在後世的歷史書上。」
「杰特,你錯了!如果你的名字不在上面的話,那麼歷史書很可能只寫到今天這一頁。」
「……對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要聲明一下,我並不是天生的叛逆者。」
「但你也不是天生的奴隸。」
「……知道嗎?總是談論這些虛幻空乏的問題,會讓人的靈魂缺乏營養的。」杰特輕輕地別過頭。
「你還想逃避到什麼時候?你以為你一味逃避,命運就會放過你嗎?」
「夠了!你老是說命運命運的。那好!身為導演的你,給出一個讓我信服的理由,一個足以讓我接受這個悲劇劇本的理由!」杰特大吼的同時,如槍尖般鋒利的目光,直逼太鷹。
四目相對,兩人忽然從對方的眼楮,都看到了一些從未看到過的東西。
「唉——」太鷹深嘆一口氣,接著道︰「我可以給你答案,但不是現在。三天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一個地方?」
「一個可以揭開你身世秘密的地方。」說完,太鷹站起來,大步往外走。
「太鷹,等等!為什麼不是現在?而且,你怎麼會知道我的……」
太鷹輕輕轉過頭,灑然一笑,道︰「我不知道,但有人知道。三天後,等你上任時我再來找你……元帥閣下!」
杰特再次迷惘了,他呆呆地,看著太鷹身上的黑披風不停地飄蕩著,漸漸地遠去了。
他忽然覺得,太鷹,並不是太鷹。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為什麼太鷹叫自己做元帥閣下了。
※※※
中午,金霞萬丈,聖光普照。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到處張燈結彩,錦旗飛揚,一派喜慶祥和。
從宮殿前門到正殿的護攔邊上,插滿了五彩繽紛的旌旗,每面旗的前面都站立著一個穿著閃閃發光的嶄新盔甲的威武士兵,更顯得份外莊嚴與氣派。
※※※
宮殿內磅礡的氣勢、肅穆的氣氛,仿佛都在證明一件事——新的君王,即將誕生。
許久未曾露面的老國王,終于現身。他看起來,還是老樣子。似乎一切都是老樣子。
不過,有一點不同。這就是希亞洛有生以來,第一次站在了卡奧羅的前面。站在上首位置的他,顯得容光煥發、更加風采迷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那麼,人逢哀事呢?大概,就會像卡奧羅那樣烏雲滿天吧!
「在英明神武的利卡納二十五世國王的正確領導下,在全體官兵、人民的奮力抗擊下,我國取得了對萊卡戰爭的徹底的、全面的勝利……現宣布,希亞洛-利卡納殿下,為我利卡納國下任國王,將在12日1日正式繼位……」到底那官員還說了點什麼,杰特並沒有听進去,他只知道,在話音落下的時候,一向冷靜深沉的希亞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露出狂喜的神色,一下子拜倒在老國王的腳下,大呼謝恩。
接著就是大群將官一窩蜂地涌上前,對此表示祝賀。連一臉陰沈的卡奧羅,也只能在龐勒斯公爵的暗中拉扯下,用干巴生硬的表情,上前對這個未來的皇帝表示祝賀。
但此刻杰特的感覺卻是一片模糊。他象個木偶似的跟著大隊官員完成了祝賀的儀式。
光影交錯、音味幻形。
仿佛現在看到的、听到的、聞到的、感受到的,都是一場虛幻的舞台劇,一場由老國王全部編導好的舞台劇。而自己,僅僅是一個渺小的觀眾。
觀眾,可以歡呼,也可以喝倒彩,但觀眾沒有權力修改劇本。
現在,老國王已經替自己作出了選擇。沒有大義之名的卡奧羅,除非起兵叛亂,否則這個王位跟他將沒有任何關系。但他敢嗎?即使他敢,也做不到。跟老謀深算的老國王相比,他連條小狐狸也算不上。
更何況,在宣布王位繼承人誰屬的那一瞬間,原來屬于他的勢力,將會有很大一部分倒戈到希亞洛的麾下。
可以說,卡奧羅已經完蛋了。除非,他利用最後一個機會——借助外力。
杰特忽然想到問題的關鍵所在了。
正在此時,希亞洛高舉雙手,讓喧鬧的眾人安靜下來。只見他清清喉嚨,然後溫文爾雅又不失大方地說道︰「各位,我很榮幸能夠成為利卡納第二十六任國王。感言我就不多說了。我想說的是,利卡納有今天的輝煌和成就,離不開大家的努力……」
哦!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利卡納今天會這麼倒霉,都是你們這群龜孫子干的好事。杰特在心中偷偷暗罵道。
杰特在下面浮想聯翩的時候,台上的發言,仍在繼續。
「如果說,相識是緣分,那麼,相知就是幸運。國家就像是一條船。而每一條在希望海洋中迎風破浪前進的帆船,都需要一個杰出的船長——還需要一點幸運。也許,你們是我的幸運,也許,我是你們的幸運。幸運的你們,加上堅強果敢的我,在共同努力下,一定能夠讓偉大的利卡納之船,順利駛向希望的彼岸!」
「所以,請大家把信任的目光投到我身上,讓歲月的光輝洗練出我的能力,證明你們的眼光是對的,我的選擇也是對的!我的話就這麼多,謝謝大家!」說完希亞洛非常優雅地向在場所有人鞠了一躬。
姿勢優雅,態度極為誠懇,在場人士都抱以熱烈的掌聲,仿佛在期盼著這位英明的國王早日登基。
但杰特的心,卻像打翻了醬瓶,又咸又苦。不為別的,只為剛才希亞洛那個鞠躬。
皇帝是絕不會向臣子低頭的,從來沒有例外。所以剛才希亞洛的鞠躬只是折腰,並沒有低頭。他的頭,自始自終都跟背脊成一直線。因此,他只是彎腰。
他,只會向形勢低頭,向現實低頭,而絕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不過,這已經足夠了。起碼,大家看到的,是他的低姿態,而不是藏在他那副俊臉背後的毒蛇之牙。
杰特的心緒更加黯然了。如果我真的叛立,那麼,身為領導者的我,是不是也要像希亞洛那樣口蜜月復劍呢?
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沒有嘗過權力味道的人談權力到底是芳香還是腐臭,沒有用過魔法的人論魔法是美好還是可怕,兩者同樣是虛幻而毫無建設性的。
然而,葡萄放久了尚且會變質。那權力者呢?在無限權力長期薰陶下的人,是否也會跟著變質?
對于無辜的人民來說,一個心靈變質的君主,可不是一句︰「你只有那種程度而已。」,就可以解決問題的。難道說,每隔三五年,就要歷史重演一次,進行打倒、被打倒、推翻和被推翻的惡戲嗎?
真是惡質的把戲啊!莫非,我真的不能擁有多一些推動自己命運的選擇?不過,正在心中感嘆之時,杰特突然听到了一句︰「杰特-拉洛大將軍听封!」
迅速回過神來的杰特,發現所有人的目光已落到自己的身上。
定下神,杰特馬上出列,在殿中間單膝跪下,道︰「臣在!」
「鑒于杰特-拉洛大將軍忠君愛國,作戰英勇,屢建奇功,為全軍之表率。晉升汝為利卡納王國元帥,擔任王國東方軍總司令,統領東北、東、東南三地所有王國直屬軍團、地方軍、以及貴族私兵團。雲飛大陸歷1680年11月8日,利卡納國王利卡納二十五世。」
杰特直起身子,恭敬地上前接過元帥權杖。從此刻開始,杰特成為了利卡納近二十年來,利卡納的第二位元帥。他的地位僅次于那位從未出現在眾人面前,像幻影一樣不知道是否仍然存在的利卡納第一軍團團長。
而且,剛過22歲的他,也成為了利卡納歷史上,最年輕的元帥。
表面看來,杰特的微笑猶如熙暖的春陽,平和而溫軟。但在這副不得已掛在臉上的面具下,杰特的內心卻如波濤滾滾的汪洋大海——久久不能平息。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般發展了。沒有人會希望前門趕狼,後門進虎的。老頭子和希亞洛也不例外,他們果然是擔心卡奧羅一黨勾結希曼、謝爾斯達兩國。所以,就讓對付希曼卓有成效的自己,充當這個屏障的角色。
的確,如果真的是自己掌控大權,要擋住這兩國應該不成問題。但他們又如何確定自己真的會效忠于他們呢?還是說,自己其實也是他們沒有選擇的選擇呢?難道……他們手上還擁有控制我的強有力的籌碼?
然而此刻司儀的聲音再次響起︰「晉升哥亞魯為鎮北大將軍,統領所有北方軍隊……」
沒听完,杰特的心又是一顫。怎麼回事?
更有甚者,接下來的「杰特連鎖店」不斷開張,更讓杰特驚異莫名。在軍團重編、封地劃分等一系列重大問題上。竟然全是跟自己關系密切的人受到了提升。看勢頭,老國王和希亞洛似乎把賭注全押在了本人身上。事態的發展,只能用撲朔迷離來形容。
其中,最夸張的是,杜法蘭直接躍升為公爵,領地擴大二分之一。然後,瑞普和維亞升為上將,統率重新編成的第四、第七軍團,而且依然隸屬自己麾下。
基本上,除了羅特爾之外,在這次對萊卡作戰中有功的,都獲得了期許以上的晉升。從某種角度上看,在這場戰爭中最大的贏家就是杰特,只有他的勢力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膨脹。
而從兵力的角度上看,如果把哥亞魯的兵力也算在內,那麼杰特麾下的總兵力竟然達到八個整編軍團、合計六十萬人之多。
所以,杰特呆住了。他向希亞洛,投以一個詢問的眼神。得到的,卻是和煦平淡的笑意。他竟然在希亞洛的眼楮里,看到了一樣名為信任的東西。
或許,這不可能發生。不過在此刻,這的確發生了。姑且不論希亞洛內心深處是否真的信任自己。但他現在做出來的,的的確確是毫無保留的信任。
所以,杰特迷惑了,驚訝了,他只能驚嘆世事的無奇不有。杰特決心用平靜愉快的心情繼續欣賞精彩絕倫的馬戲表演……
宮殿里,奏起了只屬于英才的樂章。似乎在預示著,這場即將到來的權力爭奪戰,只有英雄和梟雄才有資格參加。
而杰特,卻帶著無數的?,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他知道,此時在帝都自己定必會成為所有人的談資。但他卻不知道,在權力的頂峰上,也有兩個人在談論著自己。
※※※
「父皇,我們如此信任拉洛一黨,真的沒有問題嗎?」希亞洛恭謹地問道。
「你這個說法本身就有問題。」
「有問題?」
「不錯。假如拉洛真的選擇獨立叛變,最終還會站在他身邊的,並不是我們今天提拔的這些人。他們只是朋友,並不是同黨。」
「哦?」
「你還記得嗎?拉洛參與的每一場戰斗,他都可以獲得更多。但他沒有。對希曼如此,對萊卡也是如此。每一次,他只需點點頭,就可以獲得比現在更多。」
「不錯……」
「況且,他的權力,不都是你給的嗎?身為當事人的你,對杰特的了解應該比我更深吧!」
「的確是這樣,但我僅僅是出于制衡大哥才……總之,我對拉洛還是有點不放心。」
「你沒看到他在政治上的孤立嗎?」
「……那杜法蘭呢?」
希亞洛說完,國王用眼楮的余光瞥了他一下。似乎無聲地嘆息了一下。
「唉!你總是把事情想得太壞了……如果不是怕拉茲處決所有俘虜,他是不會跟任何勢力搭上關系的。」
「包括我?」
「也包括我!」老國王的說法,讓希亞洛大吃一驚。
「那他……」
「他只是一個單純的武人,或者說是正直廉潔的貴族,起碼直到現在為止都是這樣。他戰,只不過是為了利卡納的人民。無論是對我、對你、還是對整個利卡納來說,他的身體里並不存在一樣叫忠誠的東西。」
「什麼?」希亞洛再次大驚失色。
「如果他真有忠誠的話,那麼也僅限于人民罷了。不過,正是這樣的人,你才可以信任。」
「……這樣嗎?」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的沒錯!但現在不是時候。不過,你能明白‘世界上唯一可以信賴的人就是你自己’這個道理,也算不錯的了。」被父親說穿的希亞洛,神色稍有異樣,不過很快就回復了平靜。
的確,在這個黑暗的宮廷里,只有在你認為對那個人的信任,多于對自己本身的信任時,你才可以相信對方。這就是宮廷的信任。只是,這種信任,永遠都只存在于理論之中。所以,帝皇永遠都是孤獨的……
「父皇,听說大哥在今晚舉行一場私人宴會……」
「你擔心他會被卡奧羅收買嗎?」老國王輕輕地瞄了兒子一眼。
「拉洛是阻斷外部勢力的關鍵,所以我怕……」
「那我問你,假如你是拉洛,你會不會去?」老國王輕描淡寫地問道。
「……我會的。頂多,事後向另一方說聲道歉。」希亞洛同樣輕描淡寫地回答後,神秘地抿抿嘴。
突然,老國王笑了,希亞洛也笑了。他們同時大笑,笑聲很大,很陰,也充滿了怪怪的味道。不過,狼和狽的笑聲,試問有多少人可以區別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