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心下黯然「玉姑娘也中了血毒,過了今天凶多吉少,卻還熱切渴盼加入峨嵋派。天可憐見,希望雖然渺茫,總比絕望悲苦好些,我再給她幾顆定心丸。」故作輕松之態,吹噓道︰「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小可不才,師尊親定的,正是下任劍仙首徒。玄門九陽劍仙最強,滿山弟子誰不伏我管?只要有我照應,外加南香姐姐聰慧勤奮,你就做神農首徒又有何難?」
紅袖直翻白眼,暗道「厲害厲害,試看滿天牛在飛,卻是主人嘴在吹。勾搭女孩子全靠嘴皮子,我家主人深諳其道,實乃采花道上尋芳高手,風流場中獵艷奇才。」
原來滇南多生瘴氣,百痾流行。民間碾石制藥,燒艾作灸,千百年間發展出獨特的藥學醫理。大明孔雀部人少勢弱,被強鄰環伺包圍,但爭所長者,唯有醫術一技。每次經歷戰爭,孔雀部最先治愈傷患,恢復元氣,宗族得以延續,故此全族尊奉醫家,歷代首領均是巫醫。玉南香從小耳濡目染,生就柔腸慈心,常懷惜弱之念,三四歲起背熟本族醫經《百草訣》,《正骨歌》,七八歲便炮藥煉丹,儼然一位妙手小郎中。她又跳出祖宗陳規,涉獵中原《素問》《靈樞》《脈論十三篇》等醫學正典,融匯貫通用以實踐,很快成了族中翹楚。因傣人神話里有個叫做「孔雀公主」的仙靈,美麗善良普濟眾生,當地百姓口傳,也將玉南香稱為「孔雀公主」。小小年紀名聲傳揚,被南召王室召為醫工,歷年陪侍郡主巡游各地,廣施藥術救死扶傷。
然而醫道浩瀚,免不了犯錯失誤。每逢有病人在自己手里死掉,玉南香心如刀剜,恨己學醫未精,又疑惑進步越來越艱難,就如走上了一條狹窄的山道。憂疑消磨意志,天長日久,漸漸心灰,厭見丸藥針石之類。直到數年前隨召英郡主接待馭獸門徒,言談中方知玄門存在一種神農道法,治病療傷彈指即愈,幾具起死回生之功。從此玉南香寤寐思服,心馳神往,只盼加入峨嵋派神農門修道,苦于無人指引,夙願弄成了心結,成日里念念叨叨跟發痴病似的。身邊姐妹笑話,都稱她是「神農門候補呆子」。
如今忽獲桃夭夭應許,仿佛長夜乍現曙光。玉南香緊握桃夭夭的手,連聲道︰「我,我太高興了,。」
紅袖見狀心想「好,拉手了,然後眉目傳情,接著投懷送抱,男女情愛嘛,便是以此為起點飛速發展的。」上下打量玉南香,合計開來「這位香姐姐容貌遠不及靈兒少女乃女乃,比小雪略遜色些,但也是少有的美人兒。尤其體型豐韻迷人,個子高挑,胸挺圓,一副生養孩兒的好身材,誰不願娶這樣的老婆?依次排序,她該是老四吧,怕主人愛她太甚,娶了她作第三房小妾,倒讓我位居末尾。唉唉,只要我那傻主人開心,我當老四又有何妨?」
桃夭夭微笑道︰「你比我大些罷?別哥啊哥的,叫桃兄弟就行。」
玉南香淚影朦朧,口中語無倫次︰「不不,就是我的好哥哥,就算立時為你死了,」瞥見紅袖站在後邊,驀地驚覺失言,俏臉羞紅轉過身去,雖看不見表情,但背影愈顯明麗,好象散發著歡悅的光彩。
紅袖暗自懊惱「是我的錯了,人家哥哥姐姐的正親熱,眼看就要‘生米煮成熟飯’。偏偏我杵在跟前敗興,破壞姻緣驚散鴛鴦,唉,我算什麼狐狸精,這麼下去要成鄉下土豹子嘍!」拍了拍桃夭夭的肩膀,悄聲道︰「主人加把勁兒!多來些甜言蜜語,女孩子最愛听那個。我不打擾你們,先回避也!」搖身遁影,颼的鑽進紅石戒指。
桃夭夭心里沉甸甸的,沒興致談笑,默然跟玉南香往前走。繞過船頭,上了船樓,背風角落有個小隔間。里面風燭飄搖,冷寂如墓室。燕盈姝席地而坐,守著一張小軟榻。李鳳歧躺在榻上,袒露著上半身,胸月復四塊傷痕赫然刺目,而面孔鐵青,肌膚呈鉛灰色,毫無生氣,唯獨胸口金針一閃一閃,宛如汪洋內飄搖的海燈。
兩人輕手輕腳,進屋盤膝坐下。桃夭夭問道︰「大師兄好些了罷?」
燕盈姝道︰「剛清醒片刻,吵著要見你,這會兒又昏過去了。」語氣平淡,無喜亦無悲,听不出端倪。
桃夭夭強笑道︰「大哥傷勢雖重,好在沒中血毒。」
燕盈姝不應,扭頭望向玉南香,問道︰「你樣子好象挺興奮,魂不守舍的傻樂,毒傷有異常麼?」
玉南香唇角蘊笑,眉間藏喜,正憧憬日後新奇的修仙生涯,被燕盈姝點破,臉紅到耳根子,訕訕的將桃夭夭允諾接引,終獲機遇加入峨嵋派等情由細述一遍。燕盈姝道︰「我想也是,除了加入神農門,何種誘惑能令孔雀公主失態?你也沾染了毒霧,靜息為宜,不要這樣激動,回屋好生歇著。」玉南香領命,向桃夭夭伏拜施禮,倒退著離開靜室。
燕盈姝看她走遠,問道︰「你要作玉南香的接引人?」
桃夭夭道︰「是啊,劍仙弟子有當接引人的資格,這是大師姐親口講的。」
燕盈姝道︰「白衣傣人世代崇信佛法,而玄門弟子只信天命,兩者義理差別極大。玉南香要入門修仙,先要月兌離百花教,改奉我玄門道旨。棄祖改宗是人生大事,除非她父親部族同意,外人不得插手。玉南香隨召英多次拜訪峨嵋山,提出修習神農道法,就因為宗派的原因,誰都沒有答應她的請求。現在你既答允了人家,將來的麻煩都是你自找的。」
桃夭夭啞然結舌,萬料不到有這種難題。燕盈姝道︰「你做事總是這麼不計後果?」
桃夭夭想了想,反問道︰「師姐能解玉姑娘的血毒麼?」
燕盈姝道︰「除了魔芋大夫,無人可解血毒。」
桃夭夭苦笑道︰「還是的,眼下情形就夠壞了,誰還顧得了將來的後果?」略加沉吟,又道「玉姑娘中了血毒,明日生死難測。與其悲悲戚戚的坐著等死,不如高高興興的滿懷希望。權衡利害,即使騙她幾句,小弟覺得也是該當的。」
一聲長嘆,傳自床頭,李鳳歧幽幽的道︰「教人滿懷希望的去死,你可夠狠啊,不愧是我好兄弟。」
桃夭夭喜道︰「大哥,你醒了!」
李鳳歧轉過臉來,看了他半晌,忽道︰「賢弟,我有件要事托你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