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毛人神情蒼涼,白旄高舉過頂,猛然抖臂頓挫,不知啟動了什麼機括,長旄變成了赤紅色,迎風飄擺如血雲……桃夭夭以為這是「我軍放下武器」的意思,哪知殺氣陡盛,狂吼聲,慘叫聲,忽然炸雷般傳響荒原。桃夭夭運神感測,登知這是毛人在屠殺俘獲的翅鱗兵。屠場位于遠處的溪流邊,三萬多俘虜並排長跪,身後劊子手揮斧劈下,手法熟練又狠決,甚至來不及加附天王盾,過半的翅鱗兵已身首異處舉起赤旄竟是殺俘的命令!騎兵暴吼陣陣,殺俘令傳開。毛人們為之瘋狂,揮舞染血兵刃。桃夭夭胸中怒火再難抑制,厲聲大喝,一掌揮落,將狼牙寨主的頭顱打的稀爛。再施分身法疾赴屠場,解救翅鱗兵俘虜,護送他們穿越敵陣,返歸族群。
這時候號角齊鳴,向四方傳送狼牙寨主戰死,主帥遇敵告急的訊息。眾毛人大呼雲集,顧不得戰俘逃跑,潮水般奔來中軍救應,一排排騎兵並駕齊驅,浩浩蕩蕩朝敵人碾壓。桃夭夭已動了殺念,瞄準毛人們的頭頸,端起宇宙鋒橫空砍削,恰如長鐮收割麥穗,上萬名毛人登被斬首,立時頸血沖天,熱氣蒸騰彌漫,比萬道地泉一齊噴發還壯觀。桃夭夭莫名的興奮,心里不住念叨「毛人的人性泯滅,殺他們好比殺畜生,不算行凶殺人。神木甲在身上,我不會變成殺魔!」殺欲卻如潮涌來,手心發癢,恨不得把毛人全殺光。老毛人眼見死傷慘重,急發號令撤軍,可毛人拼死也要掩護主帥,前赴後繼絕不退縮。老毛人目含悲愴,仰空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殺我們?」口齒生澀,好象快失掉說話的能力。桃夭夭耳力極佳,聞語高聲回應︰「你們不亂殺人,我哪會下重手?」
應答時他暫收劍芒,略微往後移位。0t老毛人揮旄呼喝,騎兵的勢頭也有所收斂,雙方的膠著部拉開少許空隙。那老毛人趁機叫道︰「我們不殺,你停!我們走!」桃夭夭道︰「廢話少講!要滾快滾!」握劍的手直發顫,隨時可能再揮出去,大喊道︰「快給我滾的遠遠的!」毛人軍狂性稍抑,認清了主帥的號令。老毛人指揮眾軍列隊轉向,一面抬頭問道︰「你,是哪里來的,鬼神…?」桃夭夭道︰「峨嵋派桃夭夭,毛人打仗盡管找我,往後別和翅鱗族交惡!」
老毛人再不接言,撥轉馬頭舉旄奔馳。毛人騎隊簇擁主帥周圍,失掉坐騎的士卒攙扶傷者,陰兵飄行殿後,千軍萬馬迅速撤走,真個進如潮起,退如潮落,片刻全部撤離戰場。修羅川西面是茂密的山林,遍布草窩洞穴,當下毛人軍往那方走遠了。桃夭夭等長旄消失在視線外,伸脖舒了口氣,攤開手一瞧,掌心里全是汗水。
有神木甲限制殺欲,用宇宙鋒扶弱除惡,即便殺生也合乎天道正義。以往桃夭夭每次想到這道理,都覺自己和殺魔武藏丸不同,可殺毛人時卻心生異感,血腥刺鼻,尸骸入目,竟激起某種深藏的**,一心只想無所忌憚的殺個痛快。神木甲如何不能克制殺欲了?抑或毛人當真不是人類,可以象雞犬牛羊一樣隨意屠宰?桃夭夭疑思紛雜,心里說不清是松快還是失落,木然回望長溝對岸,翅鱗軍已是萬眾歡騰。
剛才分身護運俘虜回歸,手抱背負越過長溝,安安穩穩的降落平地。翅鱗兵卒蹦跳歡呼,狂喜之態無以復加。隨後桃夭夭飛到,收功與分身合體。翅鱗族見了愈發震駭,自琉璃鍔以下全軍拜倒,高呼︰「仙師法力至強,仙師庇護我等!」桃夭夭扶起琉璃鍔,問道︰「你大哥救回來沒?」琉璃鍔指向身後道︰「芒羽受了傷,已為采靈衛接收。」
桃夭夭道︰「采靈衛?」料想是專管醫護的兵種,放眼四望,一隊隊黑衣兵士穿行軍中,肩繡白色「采靈」字樣。每六個采靈衛管理一個傷兵,抓手扛腳放入擔架,哪怕皮肉輕傷也不輕忽,嚴加看護的程度幾近監押囚犯。
桃夭夭稍感安慰「如此盡心救助同伴,翅鱗族果是善類,我幫他們打仗沒有錯。」正想著,幾名采靈衛抬擔架走近跟前,領頭的軍官稟道︰「騎軍都督芒羽,已驗傷收訖。」擔架上躺了個銀甲將軍,肋生兩條肢足,腮部長大齶,外觀與琉璃鍔相似,只是體形比她更魁碩。這會兒擺動腦袋「吱吱」悲鳴,好象神志不太清醒。采靈衛用繩子捆緊關節,防他掙扎過甚摔下地來。
琉璃鍔低頭察看大哥傷勢,關切的問道︰「能保住命麼?靈根可曾損壞?」采靈衛答道︰「芒羽頭骨受損,性命無妨,靈根保存完好。」琉璃鍔喜形于色,命帶下去送往首都太白城。桃夭夭道︰「毛人兵敗,令兄已救回,你的事都停當了吧?快帶我去見勾蒙王子。」琉璃鍔道︰「自當為仙師傳稟,但勾蒙王子深居養生宮,莫說接見外客,朝中將官都極少會面。故請仙師先移駕秋漣城,末將先呈戰報,再討旨意拜謁聖顏。」
桃夭夭暗想「人類的繁文冗禮,翅鱗族也學會了。」擺了擺手,道︰「不用那麼麻煩,你告訴我太白城養生宮的位置,勾蒙王子長什麼樣,我自個兒去找他,問清幾樁事情便罷。」琉璃鍔道︰「敢問仙師有何急事相詢?」桃夭夭道︰「我想打听一個叫玉銀童的老魔頭,還有,忘神窟在哪兒,昆侖仙人為何住在這里,還有……,勾蒙王子既是一國之主,國中的地理人物想必知曉。」
琉璃鍔笑道︰「那可舍近求遠了,若論通曉萬事萬物,秋漣城中住著一位仙家聖賢。上古曾服侍天山神木宮主,歷經生死百劫,遍觀三界眾生,誰能比他知道的更多?」桃夭夭耳听「神木」二字,忙問道︰「神木宮主的僕從,叫什麼名?他知道神木甲麼?」
琉璃鍔道︰「秋漣聖賢號曰‘衡虛仙丈’,仙師可親自前去訪問。」揮手招來親兵,低低吩咐幾句,轉過身說道︰「末將為仙師領路,次後去太白城交旨。峨嵋仙師是我族的大救星,王子殿下必派使者召請,三五天內就該有回信了。」
桃夭夭默運靈念,遙感遠方的陽春白雪居。此刻夜千影已睡下,一切平安寧和。分身靜守在旁邊,如遇危險會及時傳訊。桃夭夭放了心,點頭道︰「好,我去秋漣城耽幾日。」琉璃鍔欣然稱謝,隨即升帳交代軍務,先命將官率本部軍馬各返防區。續命親兵備好犍龍快車,請峨嵋仙師乘坐。琉璃鍔挑選五百精兵護衛,自己親送仙師回城。一應事體處理完,日頭已斜向西方,桃夭夭等的不耐煩了,上車問明方向路程,駕狂風卷起車駕,帶衛兵一齊遁空疾飛,少頃抵達目的地,引得琉璃鍔又是一番贊嘆。
秋漣城位于剎夢國遠東,距修羅川六千里,城前良田萬頃,麥粟結實累累。城後緊靠墨綠色的大海,翅鱗族稱之為「噬魂大洋」,據傳是游魂野鬼的最終歸宿地。車馬速度放緩,琉璃鍔指指點點,給桃夭夭介紹本地景觀。及至城門洞前,桃夭夭指著刻有「秋漣」的石匾,道︰「城名倒很文雅,取自什麼典故?」
琉璃鍔解釋道︰「翅鱗族的五座城市分別為秋漣,夏葳,太白,冬焰,春垣。春夏秋冬主四象,水木金火土為五行。此城終年清肅,又獨佔水德,因而取了秋漣的名稱。」
桃夭夭道︰「四象主時,五行德運,這都是玄道的法義,翅鱗族也修煉道術麼?」琉璃鍔道︰「我們不懂道術,因聖賢衡虛仙丈每年開壇祈天,講論剎夢國的舊史,諸城的名稱也作些闡述。他常引玄理為據,其言深奧難解,我們只按字句記個大概而已。」桃夭夭听了愈感心切,只盼早些見到那位聖賢。
犍龍車穿過城門,駛入街道。兩邊房屋鱗次櫛比,牆壁涂成水藍色,飾物雕成水紋狀,車行其內如穿游海底,而街邊行客稀少,風輕影淡,透著秋日的清冷。琉璃鍔笑道︰「我們回來的早了,居民們若聞軍隊凱旋,一定會出門夾道歡迎了。」略頓了頓,續道︰「但本城以清靜著稱,民風好靜,即使歡慶也不會太熱鬧。」
仿佛為證實她的評論,那五百衛兵躡手躡腳,低頭屏著氣,生怕行走中弄出大響動。到了城心的太守府邸外,衛兵悄然退走,換成足穿軟履的侍者伺候。兩名侍者獻上茶水,桃夭夭接杯淺飲兩口,登感滿嘴的濃甜味。看侍者脊背生有透明的短翼,眼楮大如銅盤,貌似蜜蜂之類的飛蟲。另幾個馬夫給犍龍戴口套,小心翼翼的封住龍嘴。琉璃鍔道︰「風影犍龍是修羅川的特產,軍營里多有馴養。跑起來極快,叫聲也很大。到這驚擾太守就壞了,所以要把它們的嘴巴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