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只覺得口中泛苦,如今她是在考慮自贖出去,可絕對不能是被發賣
看海棠不惜一死,也不願落到眼前這個女人手中便知道,那下場絕對只能比死還痛苦。
她此刻決不可坐以待斃,低頭咬牙道,「奴婢只知道若不是夫人買下奴婢,奴婢全家已經餓死小恩小惠怎抵得上夫人活命大恩」昨兒個寧三老爺才夸獎了她,于姨娘不會那麼傻忽忽的打自己男人的臉吧?不論如何,她都要替自己掙出一條生路來
于姨娘的眼楮眯了起來,盯著匍匐在地上的人,她一根手指就能碾死,見六娘跪的極虔誠,雙手甚至有些微微的顫抖,面上的神色看不清,目光落在六娘的背脊上,半晌,臉上的神色稍霽,淡淡的道,「難得你小小年紀,倒是分得清是非。」
六娘暗自咬牙,額頭上的冷汗涔涔,不知道于姨娘突然放軟的語氣代表著什麼,只是為了嚇她一嚇麼?
卻是听見上面女聲娓娓道,
「說起來,海棠本是老太太身邊的人,老太太身邊的人規矩自然是極好的,所以,我才讓她來教導你們。卻是沒想到……若不是這次人贓並獲,我也不信她會如此。沒想到你的規矩倒是學的不錯,說來,她……平日里,都教了你們些什麼?」
這個問題可就寬泛了,卻不能說自己學的不好,六娘抿了抿嘴,搞不清這于姨娘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藥,只能泛泛而言,「海棠姐姐平日里只教奴婢們謹慎本份。」
「本份?」于姨娘嗤笑,「這麼說,她倒是個好的了?」
六娘心頭一震,這話,卻是不好答了,沉吟片刻,試探著道,「所以,奴婢才不明白,為何她這般教奴婢們,自己卻是說一套做一套。」
「哦?」于姨娘的聲音拔高了一些,一臉很有興趣的樣子。
六娘飛快的 了一眼于姨娘身邊站著的玉蘭的神色,低頭道,
「旁的奴婢不知道,只是,昨兒個海棠給奴婢的那根簪子便不安好心奴婢一時貪心收了下來,被關進柴房後才想到這事兒不對。」
「哦?」于姨娘淡淡的笑了起來,眉毛挑的高高的,「哪兒不對了?」
「奴婢眼皮子淺,那根簪子足有七八錢重,夠奴婢一家上下用上一個月了,收下了以後便覺得海棠其實是個好人,」六娘低頭道,「在柴房里,她編了一大堆的胡話來哄騙奴婢,奴婢都深信不疑,後來直到老爺來了,奴婢方才看明白,這海棠是下了個套,想讓奴婢鑽進去呢」
「哦?什麼套,你說與我听听?」于姨娘冷哼了一聲,言語中有種說不出的厭棄。
六娘放慢了語速,這會兒她明白于姨娘想要做什麼了,只是這明白越發的讓她口中犯苦,她想自贖出去,怕是沒那麼容易了,
「她說是杜鵑姐姐下的藥,要陷害她,否則也不會在上房門口攔著她不讓她離去了,要讓奴婢替她作證,說她在煎藥的時候奴婢一直與她在一起。奴婢初時倒是信了,後來一想才覺得不對。不對有兩處」
六娘瞪大眼楮抬起頭來,「一處是,海棠素來連針頭線腦也舍不得與人的,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大方?二處是,她起初說是杜鵑姐姐害她,後來又說是夫人,前言後語自相矛盾。」話遞到這個份兒上,應該能消弭昨天她犯下的過錯了吧?
「哼」一聲冷哼,來自簾外。
于姨娘微微驚訝的望向簾子,隨即眼角眉梢都帶著幾分喜意,六娘則是松了一口氣,這寧三老爺也不算太渣,來的可真及時。
簾子被人撩起,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不是寧三老爺還能是誰,走到炕邊坐了下來,拉著于姨娘的手嗤笑道,「那刁奴詭計多端,還好沒讓她得逞,實在是委屈你了……」
「哪兒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能跟了老爺妾身此身了無憾事。」于姨娘輕輕掙月兌寧三老爺的手,看著六娘的臉添了幾分真切的笑意,「這孩子倒是個心細如發的,受了這般多的委屈,也難怪她昨日會如此了。不過,」
說道這里,于姨娘頓了頓,「這性子還是得改改,她既已有了下場,你又何必再落井下石,圖讓人說嘴。」
見六娘忙不迭的點頭認錯,又道,「老爺既夸了你,哪兒能只有夸,沒有賞的,你小小年紀便能條理分明,沒被那賤婢騙了去,已是大不易,此後須謹記,你忠心為主,主子自然也忘不了你的好處。玉蘭,去取一兩銀子過來,你拿著買糖吃吧。」
捏著手里那個銀錠,六娘撩開簾子低下頭輕手輕腳的走出來,神情有些恍惚,她這一關,到底算不算過了?
肩頭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你沒差事麼?」看見小喜笑嘻嘻的臉,六娘撫了撫怦怦直跳的胸口,一把抹去額頭上的汗水,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院子里靜悄悄的,張媽媽領著杜鵑和芍藥收拾箱籠去了,隱隱約約的能听見茶房里四兒和芽兒說話的聲音。于姨娘倒下了,本就不太夠的人手此刻更是捉襟見肘,索性免了幾個小丫頭擦窗戶地板的任務,只將上房收拾妥當便行,倒是讓她們躲了個懶。
「我剛去廚房送了碗筷回來,你猜猜,我遇上誰了?」小喜圓圓的臉上盡是笑容。
院子里的婆子都喜歡小喜的一張甜嘴,可小喜提得最多的卻只有一個李媽媽,不過李媽媽天天見,也不能讓小喜高興成這樣,必是不常見的了,「常坤?」
這是外院跑腿的小廝,面皮白淨,嘴巴也討喜,十一二歲的樣子,看見小丫頭們總要逗上兩句,跟小喜很談得來,出外跑腿的時候總愛帶些零嘴給小喜。
「你怎麼一猜就對啊」小喜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叫你出去,說是側門有人找你。」
「誰找我?」六娘不解,小喜卻是擺擺手道,「你趕緊去吧,常坤哥還等著呢,說是有客遞了帖子要拜訪老爺,我還得去跟老爺稟報一聲。」
這會兒也沒什麼事,上房有玉蘭,茶房有四兒和芽兒,要有事兒小喜也能幫忙遮掩一二,想了想,還是往二門走了去。
「六姑娘你受苦了」側門上,一個打扮干練的中年男人一看見六娘便失聲道,微帶哭音,臉上的表情非常到位,若不是六娘從沒見過這個人,必然以為這是自家積年的老僕,對自己一家忠心耿耿。
六娘眯著眼細細的將這男人打量了一番,藍色的夾衫,藍色的長褲,頭發梳理的整整齊齊,也甚是有規矩,說完這一句,就跪倒在地上,沖著六娘磕頭,旁邊守著側門的婆子驚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六娘是什麼身份,誰人不知,昨兒個她娘還來過呢,怎的今兒個突然就有人上門來叫起姑娘了。
六娘側身讓開,心下疑惑,「你先別磕頭,我可不認識你」
「老奴韓忠,」男人跪在地上,「是二爺上個月才買下的,二爺這半年在邊關公務繁忙,不得空閑回來,如今立了功勛,受了封賞,便買下老奴一家,打發老奴回來見過老太爺和老太太,報與老太爺和老太太知曉,二爺過兩日便回來,是老太爺和老太太讓老奴來贖姑娘回去的。」
男人徑自說著,卻是發現六娘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又由白變紅,再由赤紅變得鐵青,心下不由得暗暗稱奇,這兩兄妹,難道有什麼過節不成?
六娘的臉色做了十多般變化,自己卻是恍然不知,一開始听見二爺兩個字,再聯系到韓忠的姓氏,只覺得冬月天兜頭一盆涼水澆下來,渾身上下都是木的。
「他竟然還沒死」話說出口,才發覺渾身都在顫抖,上下牙打架發出咯咯的聲音。
男人聞言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界面了,只呆呆的看著六娘,六娘說出這一句幾乎耗盡了全身力氣,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雙眼幾欲要將眼前的人代替了那人千刀萬剮了。
男人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不由得,竟被一個六歲小姑娘的眼神給盯的低下了頭去,想到自己這次來的目的,心一橫,
「二爺在邊關也甚是思念親人,六姑娘,二爺當初那也是不得已……」
「好一個不得已」六娘怒極反笑,「這會兒倒是想起我們來了?勞煩你回去告訴我爹娘一句,有他在的韓家,我寧死也不回」
啪的一聲甩上門,飛快的往院子里跑去。
旁邊那婆子在一邊已經看呆了,見六娘跑的沒了人影,叨咕了一句,「有福不會享,偏要當個下人」唾了一口,又拉開門,看見門口那個依舊跪在地上一臉茫然的男人道,「她既不願回去,你在這兒跪著也沒什麼意思,倒不如直接去求了主人贖了她的身契。」
那男人聞聲這才回過神來,爬起來掏了塊碎銀子遞給那婆子,一臉為難狀,「不是不想求主人家,已是求了,卻是道有事不肯相見。听說貴府主人不日就要回東京,事務繁忙不肯相見,眼下里我也沒法子了,若是辦砸了這件事,家主人面前怕是不好交代,還要勞煩媽媽指點兩句。」
那婆子接過銀子掂了掂,竟然有一兩的樣子,用牙咬了一口,是真的這才笑了起來,「夫人昨日滑了胎,正在將養身子,幾位管事媽媽都忙得腳不沾地,不見也是常理。你若有心,倒不如直接去前衙求了老爺跟前的錢管事,他家的那位在夫人面前倒也有幾分體面。」
男人再三謝過,辭了出來,卻是不往韓家去,反而在外繞了一圈,鑽進了一間客棧。
「如何?」剛推開門,客房內的年輕男子就跳起來,沖著男人背後一陣張望,發現空空如也之後,失望的回來,「你不是說此計一定能成嗎?」。
中年男人滿臉的憤憤,還是謹慎在門口瞧了一眼,關上門後,才低喝道,「我怎麼能想到不光咱們想他死,連他親妹子都巴不得他死在外面」
本以為輕輕松松的一件事,卻不想經歷了這般多的波折。想到自己在那兒門口不光花了不少銀子,還白白的磕了好幾個頭,最後還無功而返,只恨不得將那韓老2嚼吧嚼吧生吃了。
「啊?」年輕男子愣住了,按理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可眼下里算是怎麼回事?
中年男人給自己倒了杯茶,壓下胸口的火氣,「韓家那邊下不了手,寧府的管事認識我,本想著要替她贖身,她必是願意的,卻不想她竟然恨韓老2入骨,這事兒難辦了……」
「那當如何是好?」年輕男子愁的在屋子里轉起圈子,「那韓老2就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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