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于姨娘靠著炕沿斜斜的坐著,屋子里窗戶緊閉,散發著一股藥味兒,參雜著燻香的味道,有些隱隱的刺鼻,端起茶喝了一口,緩緩的放回炕上的小桌上,似笑非笑的道,「不是她親爹賣進府的嗎?怎麼又說是失散了?」這話,一說,便知道其中有不對勁的地方。
頓了頓又皺眉,「你說前幾日前後有三人來尋過她?」難道那丫頭知道了些什麼,所以才想避開?于姨娘冷冷的撇了撇嘴,既然跨入了這道門,想要再出去那得看她樂意不樂意,休要說一個小縣城的新貴,便是京中貴人的面子,那也要看寧府願不願意給
「老奴也覺得奇怪,」錢媽媽點了點頭,一邊替于姨娘半空的茶杯內添了些茶湯,使了個眼色,屋子里的丫頭魚貫而出,只留了個玉蘭在門口守著,這才笑道,「因此,老奴又讓人查探了一番,卻是听到了一番趣談。」
于姨娘這幾日小月子,被關在屋子里正是無聊,聞言淡淡的道,「你且坐下說來與我听听。」
錢媽媽謝了坐,搬了根小凳子坐在一邊,這才緩緩的道來,
「老奴問過側門的婆子,先前有個自稱是韓改之家僕的男子曾上門,那守門的婆子見六娘似極是恨極了這個二哥,曾說,寧做一輩子的奴僕,也不願回到有韓改之的家中。」
「這是為何?」于姨娘本是以為六娘是尋人帶她回家的,所以才會折騰出這麼一樁事兒來,卻是沒想到听見了這麼一番話,「若是小孩子任性,受了些磨難合該想早早歸家才是。」
錢媽媽點頭,「正是這個道理,不過老奴尋思著這孩子怕是覺著老爺夫人和善,前兩日老爺夸了她,夫人就賞了她一錠銀子,怕是貪圖了府中的富貴,所以才不肯回家。」
微微的捧了于姨娘一把,見于姨娘點頭,這才道,「不過,為求穩妥,老奴還是把這韓家的事兒給仔細打听了一番。」
于姨娘聞言笑道,「你辦事倒是素來穩妥。」示意錢媽媽繼續把事情說下去。
「不敢當夫人夸,」錢媽媽聞言一笑,接著又道,「說來這韓家,本是本地的富戶,家中良田百畝,也不知這兩年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倒霉連連,五個兒子,死了兩個,三個失蹤,家中折騰的精窮,只剩下老兩口和一個養娘還有一個老養的閨女。韓家日子過不下去,卻不知為何不賣養娘,偏深賣掉了這個老養閨女,也就是六娘。前幾日,這失了蹤的二兒子竟然回來了,便是這近來在軍中有些名頭的韓改之,韓改之家門口跪了一整天,也沒能進的家門,因此,老奴尋思著,這六娘倒也不全然是為了這富貴才留下的,跟著韓改之之間未免沒有糾葛。」
「怕是借著這個由頭不願回去吧」于姨娘冷笑一聲,想到六娘接了海棠的簪子,轉眼就賣了海棠,怕也是個眼皮子淺的,倒是好拿捏。
「老奴也是這麼尋思的,」錢媽媽連連點頭,「老奴知道夫人要留著這六娘還有些用處,但這個韓改之此次進京,到底是會面聖,簡在帝心的人物,若是讓人知曉咱們攔著不讓他們兄妹團聚……這事老奴卻是不得不請夫人示下,這六娘,該如何處置?」
于姨娘聞言皺了皺眉,韓改之這樣的人物平日里根本近不到她眼前,不過是個蓬門出來的小軍官罷了,這錢媽媽偏生要問到她跟前來,想到錢媽媽平日里辦事還算精明,雖有些不悅還是道,「聖上最是孝順,又怎容得下如此逆子」于姨娘說道這里,頓了頓,「何況,誰知道現在上門的那個是個什麼阿堵物」
「若是他親自上門來……」錢媽媽有些遲疑的道。
于姨娘淡淡的挑眉,「我說了,誰知道現在上門的那位是個什麼阿堵物」
錢媽媽聞言恍然大悟,本是下拉的嘴角勾出一抹笑容來,眼中精光一閃,起身道,「那丫頭還在小廳候著,老奴這便去打發了她。」
「等等」于姨娘突然叫道,錢媽媽不解的停了下來,于姨娘笑道,「你再去問問六娘的意思」
錢媽媽走出門來,瞧見六娘正拿著抹布打掃回廊,腳下一拐走了過去。
因心里有事,六娘擦著回廊便出神了,手上只剩下機械式的動作,恍然間看見一身藍色絲綢的褂子在面前的時候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便瞧見一張嚴苛的臉。
「錢……錢媽媽……」拎著濕漉漉的帕子捂著胸口,六娘的臉漲紅著道,眼神有些不定的打量著錢媽**臉色。
這一位一向是以嚴苛聞名,看人的眼神總是陰嗖嗖的,六娘雖沒看過她罰過人,可院子內就沒有不怕她的。
「你可是有個名喚韓過的二哥?」錢媽媽問道,聲音依舊是陰嗖嗖的,仿佛沒看見六娘被嚇了一跳的樣子。
六娘只覺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心跳還沒平復下來,就被錢媽媽扔出來的這顆炸彈給嚇了個失魂落魄,下意識的叫道,
「沒有我二哥不叫這個名字」她跟那二貨一點兒關系都沒有韓家老2也不叫這個名字。
錢媽媽聞言勾了勾嘴角,一言不發的轉過身往外行了去。
六娘看著錢媽**背影半晌依舊沒回過神來,這是怎麼回事兒?難道那個二貨改名了?可別是那個二貨又闖了什麼禍了吧?
又想到那二貨新改的名字,韓過,他以為他是楊過麼?暗自唾了一口晦氣,只能用力的擦回廊來發泄不滿了。
越擦,越是心中不平,這該死的二貨,誰也沾染不起
那件事兒除了第二天李全來知會了她一聲,接下來便再無半點兒消息,那二貨竟然象是失蹤了似的,也沒人再上門提要贖她的事兒,這般消停,倒是讓她心里不踏實了。
一回來就給她帶了這麼大樁麻煩事,還好她對這二貨的成見比馬六甲海峽還深,否則還不被人給拐走了
說起來她也算得上高學歷人才,雖然被人賣了,那也是她心甘情願的,要是被人拐了,這臉就丟到姥姥家去了。
今天錢媽媽這麼一問,六娘只覺得眼皮直跳,倒也不怕有人再上寧府,寧府勢大,尋常人家根本不敢來滋事,如今就算她只是個丫頭,那也是打上寧家標志的丫頭,在外出了任何意外首先丟的都是寧府的臉。
她最擔心的是,切莫將家里的兩老和順娘牽連進去才好。
芸娘在小廳里這一等,便等足了一個時辰,茶水已涼,也喝盡了,偏生沒半個人來搭理她,門外倒是有僕役走過,她卻是不好上前去詢問,心頭也是越發的不安。
上門受怠慢是意料之中的,被人趕出去也好,或者不冷不熱的把人扔給她也好,卻是從沒想過會在這兒坐上半天的冷板凳。
想不明白到底哪兒出了問題,偏生引她進門的那婆子早就離開了,她連個打听的人也尋不到,心頭越發的焦急。
這著急間,突然听見門外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芸娘想探頭,又縮了回去,她的身份在這兒寸步難行,被人瞧見了怕不又是一場麻煩。
卻是不想,那腳步聲竟然越來越近,直奔小廳而來,轉眼工夫,就看見錢媽媽領著幾個僕役滿臉陰沉的沖了進來,芸娘驚慌的站起身來,正要開口,就听見錢媽媽一聲斥責,
「還不趕緊把這騙子拿下送到衙門去竟然敢冒名跑到咱們府上來行騙了」
「錢媽媽」芸娘一聲低呼,幾個僕役便撲將了上來,將芸娘的兩個胳膊一擰。
芸娘大赫,她本是有余力反抗,兩個家丁還不在她的眼中,只是這寧府勢大,若她真在這兒反抗,便是韓改之怕也保不住她,心中一動,卻是強忍住了,只叫道,
「錢媽媽這是為何?奴家本是韓家的丫頭,絕沒有冒名頂替一說,媽媽若是不信,大可去府衙尋了我家爺來,便可分出真假」
錢媽媽冷笑一聲道,「你連韓家二爺的名諱都沒有鬧清楚就想來行騙哼還敢說沒有冒名?我已是問過門房,前幾日便有人冒名前來,想要拐我寧府的丫頭,想來你必是那人的同伙,正好送到縣衙好好的審上一審,莫要讓這些拐子橫行,也好全了韓家二爺的名聲堵了她的嘴休要讓這小蹄子驚到了夫人」
眾家丁一聲應和,七手八腳的將芸娘堵了嘴,又使繩子給捆了起來,押著人拿了寧三老爺的帖子便往那縣衙行去。
見到如此,芸娘知道事情已是無法挽回,她今日是拿了韓改之的帖子上門的,這寧府一點兒面子也不肯給,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