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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酷暑之時,大半的人都只願在早晚出行,因為早上氣溫較低,所以早上街上的人更多一些。
可要多到人擠人把整條大街擠到兩旁的店家無法做生意的程度,那還真只有在元宵節這種大日子,以及出了什麼大事的時候,例如,現在。
上百人披麻戴孝的當街哭靈,其中不乏頭發斑白的老人,也不乏嗷嗷待哺的孩子。
尖銳的童音哭起來的時候穿透力極強,便是在這條人聲音鼎沸的大街上,遠遠的也能有所耳聞,從而引發更強烈的議論聲。
議論的內容從昨兒個沖天的大火到今兒個發現的尸首,又延伸到了幾家店鋪帶著一身傳奇色彩的主人,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話題莫過于寧家的那位三老爺前些日子一回到家就氣倒老母,險些讓老太太的生辰變忌日。
天子腳下的百姓都是有些來由的,便是沒來由的,總也有些知道的多些的人混在人群之中顯示自己的淵博,有些事兒能堵住圈子里的嘴,卻是封不住百姓的口,人雲亦雲也罷,以訛傳訛也罷,能在東京城里流傳的消息都絕非是空穴來風,至少六月初二發生的事兒在今天借著昨日的大火正式為東京城百姓茶余飯後新的談資。
劉姨娘是個當機立斷的,一听到消息便撇開了手邊的事吩咐人套了車,又叫上了幾個婆子和管事,便直奔著店鋪而來。
卻是沒想到會看見這麼一副場景,從店鋪到侯府的距離不短,一來一去之間一個時辰過去了,顯然,後面她沒听說的人是後來才趕到的。
這洶涌的人潮,顯然是馬車無法過去的,甚至,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幾個管事過來詢問怎麼辦,劉姨娘只微微撩開車窗外掛著的簾子,便驚的滿頭大汗,如此多的人,是她所料不及的。
不光路上,便是周圍的幾家茶館酒樓樓上都站滿了看熱鬧的人,若是無法進去,今天的事兒顯然就沒法解決了,只听人群中那聲嘶力竭的嬰兒啼哭,劉姨娘只覺得一陣焦急,可不能再鬧出人命了
「寧家的人來了」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喊了一聲,周圍的人紛紛扭過頭來,便看見人群之後有些讓人側目的馬車,這會兒這條街堵的水泄不通,誰家的馬車不是遠遠的看見便饒了過去,不是寧家的馬車會是誰家?
劉姨娘本想悄無聲息的進去,畢竟她一個婦道人家在這情況下大搖大擺的進去怕是要吃虧,不想,竟被人喊破了,如今唯有擺擺手,讓小青出去說話。
小青從車廂里撩開簾子鑽了出來,站在車上沖著眾人行禮,大聲道,
「諸位父老鄉親,前面的孩子哭的厲害,怕是許久未曾進食了,如今還要請諸位行行方便,替我家主人讓出一條道來,此事早一刻解決,那孩子也能少受些折磨。」
人群聞聲頓了頓,見青衣小婢年紀不大卻是落落大方,說話有禮有節,倒是有了幾分好感,不消寧家的人再做催促,便有好事者紛紛的吆喝起來,人群往兩邊退去,讓出了一條道來。
人群分開的同時,前方听見這邊的響動漸漸的沉默下來,皆是回頭張望,那前方身著麻衣孝服的一干人也是驚訝的停下了哭泣,忍不住扭過頭來瞧著。
下一刻,哭聲再次大起,大哭的是一個看起來有六十來歲的男人,在一堆麻衣孝服之中很是刺目,這男子穿著的是一身麻布衣裳,顯然是個窮困潦倒的,滿臉的皺紋,捏著干瘦的拳頭跪在地上捶胸頓足,
「你死的好慘啊~我讓你不要出來做工,你偏要說老2還沒娶媳婦兒~如今死的不明不白,拋下這滿屋子的孩子,可讓我可怎麼辦啊你死了人還不放過你,說什麼是你燒了房子要讓咱們賠啊我沒用我是個沒本事的,拼不過人家大業大,就算是咱們全家的性命,也賠不起這燒掉的東西,我也只能帶著這滿屋子的人給你陪葬了咱們一塊兒變鬼去尋那害死你的黑心肝報仇吧」
這男人一哭,旁邊的一干男人女人也跟著哭,還有個剛足月的孩子以及三四歲的小男孩兒也是張開嘴巴大聲哭嚎。
旁邊的人瞧見這情形,便有心軟的忍不住開始抹淚,有人紛紛勸道,
「寧家主人家來了,這事兒說來也怪不得你們,你們好好跟人說說,總是有法子的。」
這邊話聲剛落,旁邊一個穿著麻布衣裳的男子便跳了出來,一把揪住那老者的衣領,喝道,「原來你就是那秦婆子的男人她放火燒傷了我哥哥你倒有臉到這兒來哭喪了?快賠我藥錢來」
旁邊有人拉著那個男人勸道,「人都成這樣了,再逼怕是要死人了」
那男人一甩手,喝道,
「他家窮我家就有多富裕了?我哥哥傷了臉,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怕是有段日子都只能靠我一人賺錢,原本兩個人做活都是緊巴巴的,如今哪里就能養得活一大家子?你既同情他一家老小,怎的不同情同情我家爹娘還有幾個佷兒佷女兒,你來替他出錢吧」
被那男人質問的人一愣,便有人指著寧家的馬車方向道,「寧家的主人來了,這事兒是在他們的鋪子里出的,他們總不會不管」
眾人齊齊的望向已經停下來有一會兒的寧家馬車,遲遲不見車上的人下來。
劉姨娘坐在車上臉色鐵青,此刻,正有個與她長得有七八分像的年輕男子坐在車門處低低的說話,
「秦婆子的尸首是火堆涼了才發現的,抬出來的時候燒的已是不成人樣,有眼尖的瞧著她手上一只玉鐲子方才認出來,今天一早這群人便披麻戴孝的涌過來了,不光秦婆子的夫家兒女來了,還有秦家的人,我瞧著事情不對,便讓人趕緊進府報信。誰知道,報信的人前腳剛走,後腳便又有人說是昨兒個來店里買衣料,一宿沒回去,這又是好幾十口子朝咱們要人。這邊披麻戴孝的剛哭起來,又來了一大群人堵了路,說是昨兒個幫忙救火救人被燒傷的,要讓咱們賠湯藥費,零零總總加起來就成這樣了。」
「錢管事呢?」劉姨娘問道,剛說出口便知道這話白問了,連忙又道,「這秦婆子是什麼來歷?」
那青年男子道,「這秦婆子因一手好廚藝,三年前叫錢管事給瞧上了,請到鋪子里來做飯,府里覺得她家里太麻煩,所以沒簽契。這秦婆子家里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她那男人是個混不吝的,兩個兒子也是游手好閑偷雞模狗都做遍了,大兒子娶了媳婦兒一年多剛生了個小子就跟人跑了,一家上下全靠她做工賺錢,家里則是她那女兒在操持,還要幫人洗衣服來賺錢。」
不待劉姨娘問,又借著介紹其他人,
「余下的人我又查到了幾個,都是混跡街頭的青皮混混,這幫人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不要臉不要命,只是要錢。」
男青年說道這里,低聲道,「姐,這事兒怕是只有賠錢了事了。」
劉姨娘聞言冷哼一聲道,「賠錢?賠了日後豈不是人人都知道侯府三房好欺負,缺錢花了誰都可以上門來訛上一筆?」
「遇上這種滾刀肉,搞不好真要鬧出人命,不如花錢消災,日後再與他們計較」男青年冷笑道,「侯府的錢可不是那麼好拿的」
劉姨娘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尋常的青皮混混又怎麼敢輕易的招惹權貴,這背後必然有人指使,顯然,正經人家遇上這種事的時候都是表面花錢消災,秋後算賬,可若真把這錢給出去了,她就見不到秋後了。
六娘第一個就不會放過她
劉姨娘深知六娘讓她來辦這件事兒的意思,那是要給錢管事一個下馬威,而不是讓錢管事給她一個下馬威
「準備一個房間,我得見見這些人」劉姨娘抿著嘴道。
那男青年聞言知道無法再勸,低聲道,「早已是準備好了,不過……」
「不過什麼?」劉姨娘問道。
「沒什麼。」男青年嘆息了一聲,如今這情況便是想避也避不開了,只能硬著頭皮上,退下車去,伸手招呼來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此刻,人群都望著那車廂,見那男青年出來之後,一個青衣小婢鑽了出來,隨後便是一個戴著幃帽的婦人扶著那青衣小婢的手走下車,人群里不知是誰嘀咕了一聲,
「寧家沒人了麼?怎麼是個女人?還帶著幃帽?」
這一聲像是投入河面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波浪,便有人紛紛議論起來,
「管著這鋪子的是石掌櫃,便是那石掌櫃擔不起這樣的事兒,也該是錢管事甚至寧三老爺來才對啊就算這兩位都不來,也該換個頂事的管事……」
……
劉姨娘臉色微微一變,身邊的小青已是踏出一步朗聲道,
「諸位父老鄉親來這兒,不過是想要個結果罷了,要結果,自然要有說話管用的人來,女人也罷男人也罷,都是我們家主人的意思,諸位只需要知道眼前這位是能做主的人即可。」
此言一出,倒也引得眾人的議論紛紛平息下來,卻是不想,一個披麻戴孝的男子突然跳了起來叫道,
「敢問這位姑娘,眼前這位說話能頂事的人是誰?可是寧三老爺的愛妾于姨娘?咱們可都知道,寧三老爺家,便是三太太說的話也是不頂事的眼前這位夫人若不是于姨娘還是趕緊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