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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有幾個小高爐,是用自家燒出來的磚頭砌成的,看見這個,六娘就忍不住嘆氣,韓過腦子里似乎有說不完的數理化知識,讓她不由得懷疑他上輩子是個技術宅,哪兒像她,連高中學的那些東西都忘了個一干二淨。
這小高爐還在試驗階段,這兒的東西是韓過一點一點兒的折騰出來的,先是自己燒石灰,他在搞清楚了本地是什麼地方之後,不菲吹灰之力的就找到了石灰岩,而六娘雖知道本地許多地方屬于卡斯特地貌,卻是不知道到底哪兒才能搞出石灰岩來,看見韓過燒出來以後才恍然大悟。
燒好了石灰以後又燒石膏,這兩件事兒完事兒以後,他又開始燒磚和燒瓷器,那段日子看的六娘莫名其妙,只當他是為了改善家庭條件,所以才倒騰這些,直到成品出來以後,才明白韓過這是要倒騰土法水泥,然後,六娘第一次見識到了土法水泥竟然會有如此多種類的配方——如今所有的陶瓷用品都出自韓過的手,在報廢率居高不下的情況下,依舊將所有的房子下面鋪出了一條條的排污管道。
當時六娘還以為他是沒事兒找事兒干,後來才知道他的深刻用意,不光報廢的瓷器,便是燒出來報廢火磚,屋頂上的瓦片,也叫他給做成了水泥,一點兒都不帶浪費的。
之後就是在當地尋煤炭,這事兒也沒難到韓過,在折騰了兩個月之後,順利的找到了一片露天的煤礦,六娘都不知道就在自己腳下竟然有這麼多的好東西,只要多走兩步就能找到,惹的她真想將韓過的腦袋剖開看看里面的回溝是不是要比她多些。
搞定這些以後,才是修高爐,然後開始試驗煉鋼鐵。
雖然至今為止,韓過的鋼鐵試驗還不能叫他滿意,可成品已經很可觀了,至少家里如今用的犁頭菜刀之類的東西有一半是韓過提供的,就是要比尋常百姓家的東西好用一點兒。
不過,這時候可不是回憶的時候,六娘望著韓過的背影,等著他的答案,到底要怎麼才能讓五郎月兌身?
韓過也看著眼前非這個時代的造物,卻是不像六娘心中那樣喜悅,一己之力來攀登人類文明數百年的科技樹哪兒是那麼容易的?
不過做出一點兒小小的改變罷了,他做這些的緣故卻不是為了改變旁人的生活條件,而是另有所圖,當日的過錯又豈是那麼容易彌補的?
原本他還盼望能將時間拖的久一些的,原來的路已經走不通了,只能另闢蹊徑,他需要鞏固目前在蜀中所營造的局面,可眼前的事情擺明了無法再拖延下去,可真伸出了手,攪亂了此刻看似混亂實際上還能勉強維持的平衡,這蜀中怕也再難平靜。
不過,世事豈能盡如人意?能有這三年功夫,已是很不容易了。
韓過想到這里扭過頭沖著六娘招了招手,見六娘走上來與他並排而立緩緩的道,
「要救五郎其實並不難,世人皆知我與那趙太監交惡,不論出于誰的授意,當日他曾派人追殺我,所以趙太監才有今日下場,那嚴太監和趙太監的關系世人皆知,我只需告訴白子明,只要將嚴太監送過來交給我,我便替他們解了西地的危局,不愁五郎不來尋我。」
六娘聞言皺眉,韓過這話說的輕巧,其中各種細節細細想來便會發現處處不妥,「不妥」六娘搖頭道,「且不說五郎會如何作想,得知真相後是否會留下,你留下話柄與人,事後的收尾又該如何收拾?你若不履行諾言,豈不是把自己放上了砧板?可即便你能平定西地,怕就是你身死之時」
韓過聞言嗤笑了一聲,「此事我自然有法子解決,你若不樂意,我還有第二個辦法,那便是哄他回來了。你我做一場戲,只叫白子明瞧見了帶回東京,五郎如今在東京城的耳目眾多,但凡白子明將話帶出去了,自然會落入五郎耳中,就不怕他不回來」
「哄回來了他發現被騙,怕是誰也無法留下他了……」六娘皺眉道。
韓過聞言笑道,「你若不樂意,那便只有第一個法子了,我來做這個惡人。」
六娘聞言看了韓過一眼,這會兒才知道韓過之前為什麼那麼猶豫了,一個法子怕是會叫五郎恨他入骨,另外一個法子怕是會叫五郎對她也不滿,留下一個嚴太監在宮里,五郎留下的可能性不足三層。
而她之所以想不到,是從未曾想過要跟自家人耍心機,這兩個法子不是不好,而是無論怎麼做都會傷到五郎。
想到韓過說一個法子有十成把握,另外一個法子卻是有七八成把握,六娘不由得搖了搖頭,這其中,還有什麼是她沒想到的?
在這山坳里呆久了,過了三年順心如意的平靜日子,她的腦子也開始有些不好使的。
看見六娘沉默,韓過也不催她,往前去觀察爐火,看了幾眼便挽起袖子往爐子里添煤。
六娘雙目有些呆滯的望著山間的綠意,腦子里轉悠著韓過方才說的話,總覺得他有些意猶未盡的意思,到底是什麼事被她忽略掉了,六娘卻是須臾間想不出來,目光不由得漸漸的落到了韓過的身上。
一身藍色的布衣,穿了有大半年了,卻是叫染的灰撲撲的,如今干活的樣子老練的像是個老建築工人,哪兒還有三年前拿起鏟子手上就會起水泡的嬌氣樣兒?
不過,這個人即便是在干著最復雜的活的時候,腦子里也不會消停半刻,看他這幾年兼顧著做了多少事就知道了,除了這一片的高爐,還有山下的那群孩子,同時還要兼顧著家里老老小小一個也不能落下,與外間的交道也沒少,否則也不會有韓家這兩年的名聲鵲起。
韓過憋著一股勁兒,六娘看的出來,並非全然是愧疚,還有一股狠勁兒,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這是他性子里抹不去的東西。
不由得想起韓過往昔的行事方式,六娘的眼楮漸漸眯了起來,七八層的把握,韓過似乎並不擔心五郎還會離開的問題,以韓過的性子,這件事必然會絕了五郎的後路才會如此篤定。
想到這里,六娘突然心一跳,目光陡然間清澈起來,直勾勾的瞪著韓過拎著鏟子的手臂,「你不會是那個打算吧……」
韓過埋頭繼續干活,淡淡的道,「他們算計我,總要容我算計回來一回,當年他們的人可是追在我後面追了足足四個州府」
六娘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韓過沒否認,那便是承認了,只是,他怎麼會有如此瘋狂的打算?
東京城的那桿旗幟只要立著,事情就不會到最糟糕的地步,那面旗幟一旦倒下,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你瘋了?若是……」
「沒有若是」韓過看了六娘一眼,眼神堅定,「破而後立,本就是一鍋粥了,何妨再熬的爛一些,省的還有人老是想垂死掙扎,折騰來折騰去,我看的牙疼」
六娘知道韓過說的沒錯,破而後立,可破成這個樣子實在太難看了些,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她的想法不過是婦人之仁,韓過的想法才是對的
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才問道,「那接下來呢?」
韓過表情冷冷的,「群雄割據,諸侯並起,外患不斷,征戰數十年後,再次統一。天下大勢不就是如此麼,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六娘聞言就這麼瞪著韓過,看著韓過用這種無情的表情訴說著事情的經過,心卻是一點一點的往下沉,因為她深深的明白,韓過說的沒錯,天下大勢便是如此,烽煙一起,想要再次重歸平靜沒有幾十年的磨礪已是完全的不可能了。
「那你打算怎麼做?」她想听的可不是他放任自流的打算
韓過聞言卻是苦笑,攤了攤手道,「還能怎麼做?盡力而為罷了,我總不能拖著家里人一塊兒去送死」
六娘聞言一愣,她也不知道自己期望韓過給出個什麼答案,听見這個答案的時候卻是松了一口氣。
「蜀中怕也難以平靜了……」良久,六娘才嘆息了一聲道。
「嗯……」韓過點了點頭,頓了頓又道,「如今是拖不下去了,我得親自走一趟東京城,好把五郎接回來,這煉鐵的筆記待會兒回去我交給你,我不在的時候,你替我瞧著,別出什麼岔子。」
六娘聞言一愣,「你要親自去?」
韓過點了點頭,「這樣我才有十成的把握,東京城里有曲先生護著我,出不了什麼事。」頓了頓,又看了一眼後山,「芸娘她們母女兩,你也替我看顧一些。」
「到時候你如何月兌身?」六娘聞言皺眉。
韓過咧嘴而笑,「你二哥的能耐你還不知道麼?」
六娘抿了抿嘴,突然道,「若是三年前你如此做,我鐵定是巴不得你去送死,或者擔心你去又給家里惹來什麼麻煩,可如今,我卻是不能白白的看著你去送死,咱們還是演一場戲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