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胡靈兒執起淳于梓墨的手,向著篷口跑去,卻愕然發現,一大群人向著篷口沖了過來。雜耍班子的幾個小孩被沖得七八落,班子里用作表演的桌椅被掀翻在一一邊。
許四從人群中奮力擠了出來,他跑到前頭,赫然轉身,雙手大開,用盡全力大喊著︰「梓墨、靈兒,快跑出來」再不跑出來,怕是篷子連人都要被踩一並踩踏了,心急如焚的他不敢想像那後果。這世上,他也就剩這兩個親人了,他怎麼能讓她們出事。
然而,人群只是暫時一停,接著便又向前涌去。許四被人群沖得站立不穩,竟被擠得跌倒在地。
「啊」他尖叫一聲,眼看人群沖了過來,甚至能看見或白或黑各色的鞋底。嘴角輕顫,他心道,小命要交待在這里了麼?
「四哥怎麼辦?怎麼辦?」胡靈兒急得跳腳,淚水奔流。
「四哥。」淳于梓墨心頭生起一陣寒意。听著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急,她咬牙幾次想向外沖,卻發現篷門被人擠著,她根本出不去。
白色的身影從眾人面前閃過,白色的蝴蝶結在風中輕輕飛揚。
許四如在夢中,緩緩睜開眼,感激地道︰「謝謝恩公相救。」
「他救了四哥,救了四哥」胡靈兒含著淚,欣然而笑。
是他。淳于梓墨唇角微微挑起,鼻中卻是酸澀得厲害。隔著遠遠的距離,隔著高高矮矮的無數攢動人頭,她不自覺地伸手,向著蝴蝶結的方向,緩緩舉起手……
此時人群已然沖了過來,一些人擠進篷門,一些人直直向著篷布沖去。篷子的支架發出「吱吱」的聲音,似乎快要斷裂。
「別怕。」淳于梓墨收斂收神,緊張得心手微汗,卻是淡然開口,牽起胡靈兒的手,快速地鑽進飯桌之下。細細的眉頭蹙起,心下擔憂這做工粗糙的桌子,能否撐得起篷布的重量?
胡靈兒一只手緊緊拽著淳于梓墨的手,另一只手則是捂著眼,小聲嗚咽。
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篷架也快要到極限了,「吱吱」聲已然變了了「吱嘎嘎」……
「靈兒,梓墨……」耳邊似乎還能听到許四嘶聲的尖叫,夾雜在各種轟鳴聲中。只能是听天由命了麼?淳于梓墨閉眼,咬著唇恨恨,李義府你這個害人精
然而,預想中的篷架斷裂,並沒有發生,隱隱听到一個尖銳的童聲高叫︰「走水啦走水啦走水啦……」
腳步聲霎時平靜下來,接著「轟」地一聲,人群四散。
「哪里走水?」男聲、女聲,老聲,幼聲……紛亂響起。
淳于梓墨和胡靈兒相視一笑,緊緊擁抱。
這算是死里逃生麼?兩人站了起來,向外跑去。
卻見幾百人圍著一個大圈,有人指指點點,有人大聲質問︰「胡鬧秋干物躁,你叫嚷走水,不知道會引發大亂麼?」
「怎麼回事?」胡靈兒向著人群擠去,小聲道︰「梓墨,你在這等著,我去看看誰救的我們?」
淳于梓墨點頭,向著許四和白衣男子走去。
「沒事麼?沒事麼?」許四又是哭又是笑,鼻涕、眼淚一大把,臉上卻是掛著明晃晃的笑容。
「沒事。」淳于梓墨但覺心中大定,向著白衣男子施了個禮︰「感謝恩公仗義。」她不敢抬頭,怕再會沉溺進那張跟義芳一模一樣的的臉。
白衣男子聲音仍是一貫的溫柔︰「總算平安,某也能放心了。」
是個好人。淳于梓墨心安,只同許四一起,向著人群中擠去。
只見一個虎頭虎腦的十歲左右男孩,腆著笑臉,無辜地道︰「我只跟我的伙伴玩救水游戲,誰說我鬧事了?」兩個大酒窩深深,圓圓的大眼狡黠眨巴。
淳于梓墨三人皆是睜大了雙眼︰這不就是上次宵禁夜出時,踫上的那個胡攪蠻纏的無賴
「你」有人氣極,伸手欲推搡。
完了,這小子救了自己,卻是因此而惹上麻煩了。淳于梓墨不是個有恩不報的人,思忖著,該怎麼樣才能替他解圍。
胡靈兒是個性子急的,擼起袖子,就要沖了出去。
卻見無賴小子似是身手不錯,靈活地避開,仍然笑嘻嘻地道︰「顧二,王大,王二,你們還不出來?」
話音剛落,只听得整齊的腳步聲齊齊刷刷地響起,間或還夾著幾聲盔甲相撞的「叮叮」聲。
人群慌亂起來,有人小聲道︰「城衛來了。」
果然一小隊甲冑森冷的城衛遠遠從小巷轉角中露了面,帶著的赫然是三個著著錦衣、梳著總角的三個男孩。
三男孩趾高氣揚地走到了人群的前頭,悠悠閑閑地八著兩腳,站定。那顧二捏著喉嚨,強作威嚴︰「不就是看個表演麼?非得拉了城衛哥哥們出來。」
「總算趕過來了。」無賴小子得意地沖著人群笑,接著跑到三個男孩的面前,挺胸說道︰「听曲就好好听嘛,要是鬧出人命,看你們怎麼收場」
今日來听戲的,有一部份是達官貴人,倒是有很多人認識無賴小子和三個男孩。他們齊齊搖頭,對于無賴小子的狐假虎威只覺無奈。
「張兄,你就是個性急的,幸好沒鬧出事來。」有人埋怨。
「無事無事,城衛兄弟們散了吧。」書生樣青年,扇子「啪」地一下打開。
城衛們一听,向著那個開口說話之人揚起笑臉︰「李御史大人……」
「鐘大人……」又有城衛認出一個相熟的官。
「元兄,近日可好?哈哈,今日真是巧啊」
得,又一個,淳于梓墨咋舌,看樣子李義府真是下了些功夫替自己打廣告了。
「巧,真巧哈哈,小淳于應該也被鬧出來了吧,等會兒好好听听,開開眼界。」幾個官互相施禮,笑臉盈盈。
「得虧沒有鬧出人命,剛才真是嚇一大跳。劉家這小郎,倒真是急智。」這句話,卻是對著無賴小子的夸獎。
「劉公若是得知,定然欣慰。」
無賴小子向著眾人施禮,先前的倨傲倒是全數隱了去,只露了兩個酒窩︰「兩位大人,跟祖父提這事就好,可千萬別告訴我父親要是他知道了,非得打我不可。」
「哈哈……這小子上次鬧了宵禁,如今小臀可好?」書生的扇子隨著他的大笑,輕輕搖了起來。
……
這一場混亂,竟是以大大小小官員們的熱絡寒暄作為結束。天子腳下,果然官多,大街上一抓一把。淳于梓墨撇嘴,卻見一個城衛向著她這個方向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