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曦喜歡黑夜,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再也不用去躲避他人的嘲諷和冷眼,也只有在這寂靜的時刻,他才能感覺到心安。久而久之,寒曦甚至希望天明永遠都不要再來臨。
靜靜的躺在塵風道人特意為他安排的房間里,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著點點星辰,迷茫再次從寒曦的眼中流露出來,白天發生的事情如洪水一般沖進他的腦海里。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應該是天才的,不是嗎?神明,你們在玩弄我嗎?
寒曦縮緊身體,緊緊的咬著牙關,眼淚在他閉上眼楮的一剎那涌了出來,淚痕反射出的月光似乎在嘲笑著他的懦弱,唯有那塊圓潤的粉紅色佩飾透過胸口的衣服給予他點點溫暖的安慰。
突然,一個身影出現在寒曦的床邊,隱隱能看到他皺眉眉頭看著閉眼低聲哭泣的寒曦。這一幕使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房間了,這弱懦的家伙怎麼可能引起那老家伙的注意。
確定自己真的沒來錯房間後,這人無奈的搖了搖頭,正想伸出手卻又突然打住,接著一聲嘆息,隨後消失在寒曦的房里。
听到嘆息聲的寒曦慌忙的坐立起來,卻發現根本沒人,但是一股淡淡的香味卻彌留在那人剛才站立的地方。
誰剛才來過?寒曦快步跑出房間四處張望,哪里還能找到來人的半點蹤跡。于是又一個疑惑沖進了寒曦的腦袋里。
希望不是他們中的一個。寒曦自嘲一笑,然後再次回到無力,心中只盼望明天不會傳出自己在房間里偷哭的事情。
在寒曦屋後的一顆大樹上,那人嘴里小聲的嘀咕著,忽然,另外一個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就像是他剛才出現在寒曦屋里,寒曦同樣無法感覺到他一般。
「你來常樂門作甚。」
最開始出現在寒曦屋里的那人听到聲音後頓時大驚,二話不說便將真元運至右手,隨之全力的揮向身後,他自信這一擊就算不能重創身後的人,也可以擊退此人。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他信心十足的一擊被輕易的化解了,而且右手還被人握住了,緊接著,他瞳孔緊縮,他居然看不透眼前之人的修為。聯系這人剛才說的話,他暗自運力以備隨時月兌離控制,開頭問道︰「你是何人?」
「屈寒。」那人淡淡回答道。
屈寒?听了這個名字,他心中頓時一驚,這個名字他實在太熟悉,或者說對于整個神州來說,這兩個字就是一個傳奇。
見屈寒只是控制自己而沒下什麼殺手,他平靜下心中的震撼,看著樹蔭下那張有些模糊的臉,小心翼翼問道︰「常樂門開山祖師屈寒道人?」
看到屈寒輕輕點頭,他頓時心中大駭,該死,奉命來這里找人,卻遇到消失了八百年的屈寒道人,我這是招惹哪個煞星啊?
屈寒何許人也?一千年前有過只身闖海外三十三仙島,湊齊三寶後力戰南荒老怪將其擊殺,隨之橫掃餓鬼道迷蹤域,從而阻止了一場讓神州動亂的陰謀,就此揚名神州,可謂是詮釋了一飛沖天這句話。而後兩百年在落下山脈建立常樂門,正道四大門派邪道七宗當任掌門無不親自來祝賀,就連神州修界聖地九霄山也派遣了舉足輕重的大能前來恭賀,這是幾千年都不曾出現過的場景。
心中郁悶歸郁悶,他不得不展開如花般的笑顏,以恭敬的語氣說道︰「晚輩澹台婆娑,師承天魔宮十二劫散仙穆公粼,剛才得罪之處還望前輩海涵。」
「有何證明?」屈寒道人依舊不冷不淡的語氣。
「前輩且看。」澹台婆娑說完左手運起真元,霎時一股足以令常人心驚膽戰的元氣散發開來。
屈寒道人見此也不由的眯起了眼楮,然後放開了澹台婆娑的右手。
「十二天都誅神滅魔訣,的確是穆前輩的弟子,跟我來。」
兩人剛消失,常樂門的人便通通趕到了這里,剛才澹台婆娑散發的元力將他們驚醒。塵風道人向寒曦一番訊問後無果,便遣散了眾人。
小無憂山之頂,屈寒負手而立,一絲惆悵展現在他的臉上。不過八百年時間,常樂門居然落得如此田地,早知如此,那葬仙之地便不去了。
澹台婆娑恭恭敬敬的站在屈寒身後,不敢有半點言語,雖說穆公粼層說過屈寒不是濫殺之人,但是八百年物是人非,性格有轉變也不是奇怪的事,不得不小心啊。
「一百年一次的散仙之劫,想必穆前輩的第十三劫快到了吧。」屈寒終于開口說話,澹台婆娑心中緊繃的弦也松了一些,隨後微笑回答道。
「再有三十年便迎來第十三劫;前輩之名家師不止一次跟晚輩提及,曾有一次直接斷言神州若有個修為榜,前輩定居前五,為此,家師多次提醒要晚輩以前輩為榜樣。」
語畢,屈寒轉過身不由的一笑,打量了一番澹台婆娑,贊賞道︰「外表人中龍鳳,心智也極佳,聞我名號還能神色不變的與我交談,穆前輩交出了一個好弟子,他日必定青出于藍,望你以後少造殺孽,否則必定命損五行劫。」
「謹記前輩教誨。」
屈寒點了點頭,隨後又恢復了那不冷不淡的樣子,說道︰「我與穆前輩有些淵源,今日也就不為難你,但是你必須將闖入我常樂門弟子房里的目的如實道來,否則休怪我以大欺小。」
說變臉就變臉,活了千年的老怪物性格就是差,真搞不懂,常樂門落到這般田地他居然不聞不問,我不過闖進了一個懦夫的房里他就出現了,對了,難道他也在照看著那懦夫?那我如何開口向他道明來意?不對,老家伙曾說過,屈寒極為護短,倘若他這八百你一直在常樂門,也不會放任常樂門處處受人欺壓,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他今天也恰巧回到常樂門。
想到這里,澹台婆娑猶如吃了定心劑一般,那掩藏在內心深處的緊張徹底消散,只見他笑顏再次一展,笑的比方才還要燦爛,那之前裝出來的恭敬已經全部消散,他已經認定,憑借穆公粼的震懾力以及他剛才的推測,屈寒絕不會把他怎麼樣,現在只需想辦法怎麼讓屈寒任由寒曦被帶走。
「在晚輩道明來此目的之前,請前輩容許晚輩斷言幾句。」見屈寒目光一冷,卻沒說什麼後,澹台婆娑便更成足在胸,昂首闊步的走到斷崖邊上,瑯瑯上口的說道︰「前輩必定是因為某種原因消失了八百年,晚輩改如此斷言的原因有兩點,其一,以前輩的名頭,走到哪里都會引人注目,否則八百年來絕不會沒有前輩的半點消息;其二,前輩創派時,合歡門的掌教親傳弟子因為調笑你弟子,你二話不說就重傷了那女子,以強悍的修為讓那時的合歡門掌門只能忍氣吞聲,就此與合歡門結下了調解不開的仇怨,由此看出你極為護短;倘若你這八百年來一直在常樂門,就絕不會讓常樂門任由他人欺壓,不知晚輩可說對?」
看著語畢後轉過身微笑看著自己的澹台婆娑,屈寒輕輕皺了下眉頭,他確實今天才回到常樂門,否則這常樂門早就名揚神州。
此子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心計,天魔教怕是就此復興了,到時候必定又是一場新仇舊恨的正邪大戰,那時我常樂門將如何應對?
「好大的膽子,小小魔教修士膽敢如此囂張,即便是你師父穆老怪來了也不敢在屈寒兄面前如此聲張,今日我就代穆老怪好好教訓你!」正當屈寒在深思時天外一聲怒喝傳來,其聲讓半山腰安靜的常樂門再次燈明。
澹台婆娑聞聲抬頭,一股滔天氣勢頓時傳來,聲還未絕,其人已經立在了澹台婆娑面前,而澹台婆娑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來人衣著整潔,劍眉怒立,目光如虎,墨綠長衫呼聲陣陣,其勢駭人,讓澹台婆娑連退三步,再有一步便跌落懸崖。
澹台婆娑做夢都想不到,還有一個看上去比屈寒還厲害的人居然一直在高空以神識听聞自己剛才與屈寒的談話,心中不由的苦笑不已,這次來常樂門居然就遇到兩個大能,當今世上的大能難道已經多如草芥了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能伸能縮才是大丈夫;對此一直堅信不移的澹台婆娑又做出恭敬的樣子,少有的拱手彎腰問道︰「敢問前輩名諱。」
「我乃天道廣寒宮宮主風稚呂大人坐下七品仙士,蒙幸大人看中,賜號怒濤,歸入天道前,我道號靖熙,你可有耳聞?」
天道?該死,老家伙不是說過神州絕不會輕易有仙人現身嗎?我怎麼這麼容易就遇到一個,靖熙?老家伙好像談過這人幾次,不過每次都讓老家伙咬牙切齒,罷了,不管那些了,眼前護己身周全要緊,屈寒若動了我老家伙開可以把火發到常樂門身上去,這靖熙動了我,老家伙難道還能殺到天道去不成?不干,這吃了虧只能憋著的事本公子絕不能干。
「前輩名諱如雷貫耳,晚輩怎會不知,今日有幸得見天道仙人一面,實乃晚輩榮幸。」澹台婆娑依然保持著弓手彎腰的動作,等了片刻不見靖熙讓自己收禮,心中頓時叨叨起來。
不就是仙人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待本公子十二天都誅神滅魔訣大成後再來收拾你,現在就讓你得意,本公子的恭敬不是那麼好受的。
听了澹台婆娑的恭維,靖熙絲毫不領情,其聲更大的怒道︰「黃口小兒,難道你認為屈寒兄的修為弱于我?這般欣欣作態的曲恭于本仙,實在讓本仙作嘔,穆老怪是如何教你修道的?難道他沒告訴過你修士所修的術訣高低是可以忽略修為的層次嗎?一個小孩手拿刀同樣可以戰勝一個手無寸鐵的大人的道理你都不懂嗎?你這修的是哪門子的道?」
「夠了!」听到靖熙出言侮辱穆公粼,澹台婆娑頓時運起十二天都誅神滅魔訣抵抗靖熙的威勢,滿臉怒容的喝道︰「不就渡過了五行劫讓身體五行調和,使得體內真元更純厚嗎?一口一個的本仙本仙,你還真當自己天下無敵了,屈寒道人的流雲縱橫心經若全力施展贏你不難又怎麼樣?本公子十二天都誅神滅魔訣大成後一樣可以不把你放在眼里,有本事現在殺了我啊。」
「大膽!竟敢藐視天道,本仙今天……」
「靖熙兄,此事看在我的面上就此作罷吧,勞煩你替我布置封界,阻我門人上山一探究竟。」屈寒打斷了靖熙的話,也使得澹台婆娑免于一劫。
靖熙怒瞪澹台婆娑一眼,然後飛上高空布置封界。
看著怒氣余存的澹台婆娑,屈寒突然看到了才修道時的自己,片刻之後再次恢復以往的淡然,開口說道︰「看來你料定我會阻止靖熙傷你,不過年輕人,這世上有些事不是能完全在掌握之內,以後若再這樣盲目自大,你的修道之路必定不長遠,我不想知道你為什麼那樣胸有成竹,我只需要你知道,若非你剛不是真的透露出維護師名的姿態,而是作態算計,你死活與我何干?即便你死了,我也會馬上殺到天魔教死斗穆公粼,讓穆公粼殘害我常樂門的事永遠不會發生,你可明白?好了,現在說出你目的,若再生出什麼心計,靖熙要將你如何是他的事。」
屈寒的話讓澹台婆娑突然心驚膽戰,也在這一霎那才明白,屈寒是不想跟自己計較,因為與穆公粼的那點淵源,這種在千年前就成名的神州大能又豈是自己這種修道十多年的小輩能算計的,夜郎自大啊,看來這十幾年確實是過的太風調雨順了。
「晚輩奉家師之命帶走前輩的門人寒曦,望前輩成全。」
屈寒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吐出兩個字,「理由。」
「與寒曦的身世有關,晚輩知道的也不多。」澹台婆娑頓了一下後,將所知道的全部吐露出來,然後靜靜的等著屈寒的答復,若屈寒給予否決的答案,那麼他立刻會離開此地,絕不再多說一句話,此時此刻還不識實務的話,澹台婆娑恐怕真的要交代在這里。
一刻時間過去後,屈寒道人揮手破去封界,然後拔空而起,帶著靖熙消失在小無憂山,于此同時,常樂門清心殿前的鎮門之寶也一飛沖天。
「我若知道你強行帶走他,就是你休命之時。」
得到答案後的澹台婆娑心神一松,看著已近在眼前的常樂門門人,搖了搖頭,輕言自說可惜時不濟爾等,空有一個修為驚天的祖師又有何用。
落霞山脈某個山頂上,靖熙疑惑的問道。
「你真讓那小子帶走你門人?」
屈寒又是一陣沉默,他很久沒有這麼連續沉默過,老實說,此刻他也不知道讓澹台婆娑帶走寒曦的事到底是錯還是對。
片刻之後只听屈寒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
「我被困雲澤山脈的古跡八百余年,常樂門錯過了最好的發展時期,穆公粼也已經斷言,不久後神州又要大亂;眼下我要與你一起去殺那上古之妖,生死未卜,若我身死,常樂門定在那場大亂里湮滅。我那徒孫既然有那樣的身世,讓他去天魔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好了,靖熙兄,先帶我去封印上古之妖的地方看看吧。」